然而唐岚已经死了。
死的没来由,就这样直接死了。
吴瑞很是干脆的给她磕了几个头,期间问起许准。
他总记着,那姑娘说自己心里只有他。
唐立辉一脸讽刺:“他啊,傻小子一个,考上清华还要去复读。”
吴瑞不确定许准有多喜欢唐岚,于是又问:“他知道岚岚的事儿吗?”
唐立辉说:“他爸出事儿之后这小子就走了,多久没回来,他哪儿知道这事儿啊。”
吴瑞笑了笑,看着墓碑上的那张脸蛋,忽然想起自己很久以前,那样疯狂的喜欢过她,甚至放下吴少的架子,下场去追一姑娘。
只可惜,这姑娘心里早就有别人了。
南城一中正在上课的时间,吴瑞过去的时候,门卫拦着他不让进。
他很想摆出大少爷的架子来上几句官话,然而最后还是憋着一口气,问:“大爷,你能帮我找个人么?”
大爷问:“谁呀?”
“叫啥……许准来着的。”
一说这名字,大爷马上反应过来。
谁不知道许准,考上清华还回来复读,回来之后还回回考第一。
许准被叫出来的时候还不太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儿,见到吴瑞后也是一脸冷然。
吴瑞吊儿郎当的说:“哥们儿,逃课不?”
许准脸色更不好了。
一说逃课,他就想到唐岚。
吴瑞说:“我带你去看个姑娘,那姑娘挺好看的,就可惜死了。”
许准表情骤变:“你在说什么?”
吴瑞勾勾手指,一脸痞气:“跟我来。”
许准隐隐觉得有什么事情发生,吴瑞车开到一半,停下,递给他一个本子,他说:“送你的。”
这是房产证,而且地址还是他以前的家。
“你……”
吴瑞勾了勾唇,一身风骚的正红色格外贱气:“哦,这个东西啊,好像是前几年那姑娘找我借钱,借了三百万还是一千多万我给忘记了,完了之后她就把这房产证收起来了,前几天我跟着她弟收东西的时候找到了,想想还是还给你。”
许准嘴巴张开,眼睛眨也不眨,显然是回不过神来。
“毕竟她的一番心意,总不好浪费,就当物归原主。”吴瑞说完,开着车驶向郊区。
吴瑞远远站着,看着那个少年疯了一样的抱着墓碑不撒手,他一直在哭,像是丢掉了最珍贵的宝贝。
直到暮色四合,吴瑞才慢慢吞吞地走过去:“许准,她高二的时候我向她表过白。”
许准哭得近乎断了气,红肿着眼睛脸贴着冰冷的墓碑,蒙着泪的眼珠子盯着他。
“她说,她有喜欢的人了,那个人是你。”吴瑞笑了笑:“老子头一回这么喜欢一个人,没想到被耍了一道。这姑娘多心高气傲的一个人,无缘无故找我借钱我就想多了,以为她喜欢我,想和我有点联系。没想到啊没想到,这么久了我才想明白,她找我借钱是为了你,拒绝我也是为了你 ,甚至有一次差点打我,居然也是因为你。诶……本来还有点生气的,可这姑娘死了,我怎么也得让她开心点。”
许准不知道发了什么疯,死命的啃着自己的手指,下巴搁在墓碑上,身体发着抖。
吴瑞说:“走了,我送你回去。”
许准像是听不见他说话,眼睛一直盯着那张照片,昏暗中,也看不清什么,可他就像是被施了定身咒一样,除了咬着手指,一动也不动。
良久,吴瑞叹了口气,“那我走了,你自己好自为之。”
~
不久之后,大际山上来了一位不速之客,那位施主眉眼冷然,说话一定要与人保持一米的距离,他只问了一个问题——如何修来生。
悟道觉得这施主很眼熟,然而什么时候见过,他也记不清,毕竟清妙寺来往香客太多。
他答:“施主,佛家说,修来生要功德,功德够了,便能修来生。”
施主又问:“怎样才能攒够功德?”
悟道答:“古籍上记载,只要修满一百件大功德,一千件小功德便可。”
说来轻巧,做起来却极难,小功德好修,大功德却要机缘,更要心诚。
施主听了,转身便离开了。
四年后南城出了一位后起之秀,他借着许氏地产,开发游戏产业,到后来几乎是只要能盈利的项目都投。
这位后起之秀很快就成了南城首富,许准这两个字几乎成了财富的象征。
然而和许多为富不仁的人不同,他对钱财看的极轻,每年都会捐钱给政府修路建桥,甚至建了许多希望小学,资助没钱上学的学生,不管哪个地区出了事儿,许总都会仗义施财。
甚至有人说,许总是那种善良到在路上看见老奶奶过马路,也会放弃自己分分钟几百万上下的时间,亲自弯腰扶老奶奶过马路。
后来许准三十岁,男人一生中最好的年纪,未婚,他长相俊秀,眼眸温柔,商业眼光毒辣,成了南城炙手可热的的黄金单身汉。
祝子萱如今已经在娱乐圈红透半边天,然而想要约许准出来吃顿饭,依旧是困难。
这位大老板很是高冷,电话会接,只是说话从来不超过三句。
祝子萱时常想,这样的人,到底是有多聪明才能混到这一步?
许准只吃了两口就放下了叉子,他说:“抱歉,我先走了。”
祝子萱笑,晃着酒杯,看着对面男人的眉眼,忽然说:“你还是和以前一样好看啊。”
她喝了很多酒,许准说:“你醉了。”
祝子萱叹了口气,轻轻说:“这么多年了,老娘居然还是挺喜欢你这张脸的。”
许准起身,拿起西装外套,面无表情的付了钱,然后走人。
祝子萱咂舌:“这么多年了,还是这个死样子。真不知道唐……”
话说到一半,她忽然说不出口,唐岚像是一个不能碰的疤,她死在一生中最美的年华,却给他们留下了难以磨灭的伤。
出了西餐厅后,许准走到车边,拉开门,按部就班的开着车回家。
他住在很久以前的家,许阳嘉在五年前已经醒来,只是他什么都不记得了,在家里像个小孩子,许苓已经上了大学,不怎么回家。
车子在院子里停下,他习惯性地仰头看了一眼对面的窗。
窗户一片黑暗。
原来那里已经没有人了。
许阳嘉已经睡了,他换了鞋,然后上楼,打开电脑开始工作。
他不知道自己这些年已经做了多少善事,积了多少功德,然而远远不够。
他很努力,却远远不够。
十点钟,许准去浴室洗澡。
出来时目光温柔的看着桌上的骨灰盒子,他伸出手,轻轻碰了碰:“一天没回来了,想我了吧?”
没有人应他,许准却依旧继续自言自语:“每天都是一样的,一点意思都没有,岚岚,你什么时候回来?”
依旧没人应声。
好半晌,许准笑了笑,关上灯,抱着盒子睡了。
后来他四十岁,单身,未婚,只在十八岁那年谈了一场只有一个吻的恋爱。
许准去山区看希望小学的建设,他投了好大一笔钱,是很多年前唐岚给他的无数倍。
他比很多人厉害,连吴瑞在他面前都要毕恭毕敬,可是他不开心。
他头发白了大半,身后跟着新来的助理,两人住在山区的瓦房里。
夜里蚊虫飞舞,月亮白的发蓝,每到这时候,他就会想起吉他声。
夜间山体滑坡,许准冲出去下意识的想救人。
他想,救人性命该是一件很大的功德。
那个小女孩被她护在怀里,大石头砸在他背上,许准垂下眼,浑浊的眼里似乎看见一双,比天上星子还要亮的眼。
他忽然笑了,血从嘴角留下,倒地时只听到助理的嘶吼声。
他不知道功德有没有圆满,可他一生做好人,行好事,总算……总算没有辜负那个小姑娘的叮嘱。
死之前,他张了张嘴,话还没说出口,已经淹没在漫天灰尘里。
他想说,岚岚,我来找你了。
~
再睁开眼,许准看见了一朵红色玫瑰花。
慈眉善目的老和尚问:“老人家,你想修来生?”
他一愣,依稀记得自己仿佛还是少年模样,垂眼,却看见自己满身血污。
这年他四十岁,已经不是年少。
老和尚说:“你积了一千件整功德,想修什么来生?”
“我……想见一个人。”许准说,他声音嘶哑,甚至随着话说出口,身体微颤:“我想见唐岚,她死了好多年,好多年了。”
他说着,像一个小孩子一样嚎啕大哭起来,嘴里念着“岚岚、岚岚”。
一个老人家做这样的事情十分的……辣眼睛,然而老和尚仍是笑。
不知过了多久,迷雾散去,许准脑海中似乎有什么东西被抹去,另外一些东西被强硬的塞进来。
他……看到了一些不属于自己的记忆。
第82章 完结 ...
许准醒过来的时候, 被冻了个激灵, 他裹紧了身上的棉被, 动动手腕发觉不对劲儿, 他右臂缺了一只手。
他很快就习惯了,从地铺上爬起,穿上厚厚的棉衣,然后目光落在了躺在冰床上的姑娘身上。
姑娘周身一片死气,寒冰散发着森森寒意,房间里装了好多台空调,温度接近零下十度。
然而姑娘眉眼精致, 穿着漂亮整洁的衣裙,身上带着的首饰样样精致。
她像是只是沉睡过去了,只是脸上还是不可避免的有了一点尸气。
男人看着她微笑,半晌才说:“岚岚,我去给你做饭。”
他左手切起菜来很熟练,只是不太顺畅,菜时常会跑到一边。
厨房离房间很远,要穿过长长的花廊, 三月天, 各种鲜花都已经开了,路边唐岚前年亲手种的桃树已经桃花满枝丫。
他不放心, 关上门后还要打上反锁才肯离开。
他怕唐茂哲过来。
唐茂哲疯了,说他的岚岚死了,还说让她入土为安。
许准觉得他有病, 虽然他是岚岚的弟弟,可他也不能这样侮辱她。
怎么能随随便便说人死了呢?
岚岚她只是睡着了,等她睡够了,就会醒过来的。
到时候……
到时候他还是会被她厌恶。
许准几不可闻的叹了口气,莫名生出几分不属于他的委屈情绪来,为什么要厌恶他?
这个问题冒出脑海,许准呆愣了一会儿,他从前从来不会想这样的问题的。
这样的情绪,他不该有。
他生来缺心眼,不爱说话,对谁都生不起好感,只对隔壁家的小妹妹格外喜欢。
菜很快炒好,他就着吃了几口,吃饭时电话又响了。
唐茂哲。
许准嫌恶的皱起眉,直接关了机。
这个疯子,满口胡言乱语,只会说他的岚岚死了。
神经病。
许准如今最讨厌的人就是他。
他吃的不多,吃完后将碗放下,然后站起身往房间走。
他已经很瘦,脸色苍白,全身都没有几两肉,黑眼圈厚厚的,在阳光底下,还穿着棉衣。
一点都不怕热。
姑娘还在沉睡,眉眼平静安然,不会说厌恶他的话,亦不会想着离开他。
许准微笑起来,弯下腰,在冰冷的冰床之上,给了姑娘一个轻轻的吻。
他不敢亲她唇,她会生气,故而吻只是落在额头,一触即离,他说:“岚岚,等你醒了,我带你去爬山,他们说大际山上有一位法师讲佛法很厉害,我们去听听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