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只是挂几盏灯笼而已。”
陶臻不愿被人看轻,伸手推开慕延清就要上去,而之前不见踪影的仇君玉却在这时从两人身后冒出来,猛地一拍陶臻的肩膀。
“陶哥哥,我刚才去镇上转了一圈,给你买了好多好吃的。”
仇君玉像幽灵般突然出现,令两人大为吃惊。慕延清见他提着一篮寻常食物,却像献宝似地向陶臻献殷勤,在心中嗤笑一声,伸手揽过陶臻腰际。
“小臻,你不是要挂灯笼吗?”慕延清在陶臻耳畔低语,“来,我帮你。”
话未落音,慕延清便搂着陶臻跃上房顶,单手攀住一角,轻松地悬在朱红的梁上。而陶臻尚在惊讶之中未回神,慕延清便笑着催促道:“小臻,快点啊,我可撑不了多久啊。”
慕延清此举显然是做给仇君玉看的,陶臻恼他又胡闹,但眼下却只能以这样别扭的方式将灯笼挂上。事毕后,慕延清抱着陶臻轻盈落地,一旁的仇君玉却向两人投来怨恨的目光,从篮子里抓起一个山果就朝慕延清扔去。
“做戏啊!”
慕延清敏捷地伸手接住投掷而来的山果,随手丢到一旁,朝仇君玉扬眉道:“还有更好看的戏,你且看看?”
说罢便将身边的陶臻紧紧搂住,倾身下去吻住那人的唇。陶臻顿时大惊,伸手便要推搡,而慕延清却将他的双手反剪在身后,深入齿关久久吮/吸一番,才将怀中人完全放开。
“慕延清!”
陶臻面颊红透,急忙从慕延清身前退开却不小心撞到门柱上。他气喘吁吁,难掩愠怒之色,朝慕延清恼道。
而这时一旁却传来人声,陶臻倏然转头,却见几名寨中兄弟站在不远处,望着他们三人窃窃私语,面上皆是惊讶之色。
这下陶臻面上更是挂不住,他羞愤不堪,气不过地剜了慕延清一眼,愤然拂袖离去。
慕延清本想借机报上午那一吻之仇,却没料到会有旁人出现,这下才知闯了祸,急忙快步追上去。而这次陶臻是真的动了气,在慕延清拉住他的一瞬,用力甩开他的手,沉声说了一句走开,冷着一张脸疾步离去。
慕延清这回不敢再追,只得在秋风中驻足,背影几多凄凉。仇君玉见慕延清吃瘪,捂着肚子笑得前仰后翻,正欲开口幸灾乐祸几句,却见方才那几名在旁围观的兄弟,上前将慕延清团团围住。
原来这几名兄弟是听赵莽吩咐而来,想让武艺高强的慕延清帮他们修缮屋顶。慕延清心中大为不快,一是因方才之事,二是因这群人有眼不识泰山,居然让堂堂犀山阁主帮他们修缮屋顶?!但眼下这情况,慕延清心中虽是有气,面上却不好推脱,只好硬着头皮答应下来,在众人的簇拥下往院外走去。
而堂外的仇君玉,此时却不见了踪影。
恼怒的陶臻回到房中,一直闷闷不乐,慕延清的行径越发孟浪,令他大为困惑。两人相识相知已久,陶臻虽知慕延清的风流秉性,但那人对他始终进退有度,更不会轻慢他,偶尔耍一些下流把戏,也只限于床笫之间而已。
而自从仇君玉出现后,慕延清却好似变了样,如三岁孩童那般,偏要与那顽劣小辈计较一个输赢,来来去去,无休无止,将他夹在其中好生尴尬。
仇君玉三番五次挑衅,忍了便罢,料想这少年不过是图一时新鲜,即便有真心,真心又值几个钱?他大好年华,哪能在风月中定下心性,繁花万丛,弱水三千,总会使他迷了眼。
才与慕延清拜过天地,愿白首不离,眼下却闹出这等事,莫非他真怕自己会被那小子勾了神魂去?
陶臻独坐房中一番苦想,却更是气得胸闷头痛。他起身想去院中透透气,而刚推开门,却见秋娘的丫鬟朝自己走来。
“陶大夫。”
那女子走到陶臻身前,向他微微一福,轻声道:“寨主为陶大夫三人重新安排了住处,大夫请随我来。”
赵莽古道热肠,想必是知他三人关系后,又费心一番安排。陶臻虽不愿与仇君玉同住,却也不能辜负赵莽一片心意,便点头应了,随这女子前往他处。
若不是赵莽安排,陶臻倒不知这威虎寨中竟有一方幽静的偏院。院子虽简陋,没几株养眼的花草,但中央一棵巨大的银杏古树,就已将院子衬得漂亮至极。
眼下已入秋,枝上树叶渐透金黄,想必再过些时日,便能见着金风拂黄叶,金雨落满身的旖旎景象。这不禁让陶臻想起在玄门时,所住的院中也栽种着银杏树,虽不及这一棵粗壮,但也是枝繁叶茂,生机勃勃。
忆起往事,陶臻不由情绪低落,思及已不复存在的玄门,一股悲凉感蓦然袭上心头。他站在树下,伸手轻抚着树干,日光透过繁茂的枝叶倾洒而下,如一双温柔的手轻轻地拥着他。
陶臻闭上眼,聆听着回荡在风中的沙沙声响,仿佛回到了从前。虽然幼年鲜少得到父母的关爱,但有慕延清从旁陪伴,日子也没那么难过。练功辛苦,慕延清会给他买糖吃;雷雨天睡不着,慕延清便同他抵足而眠;就连受罚,慕延清都会抢着替他挨鞭子。那时的日子有苦有乐,有酸有甜,如今追思回味,内心也不失那份感动与甜蜜。
一丝清浅笑意在陶臻脸上浮现,而这时,身后却有一双手悄然缠上他的腰际,在陶臻毫无防备之际,将他猛然紧锁入怀中。
陶臻瞬然睁眼,却见眼前景色晃动,回神时,整个人就已被抵上粗壮的树干。几枚落叶从高处飘落,落到陶臻肩上,那人轻吹一口气,贴心地为他拂落。
“陶哥哥,你在想什么?想得如此出神?”
慕延清这时被寨中人缠住,仇君玉才有了与陶臻独处的机会。他紧抱着陶臻,不准他动弹一分,恨不得就此将他融入身体,让慕延清再也夺不走。
“仇君玉,放开我!”
陶臻蹙眉挣扎,腰上的那双手却越发收紧。而仇君玉对他的话置若罔闻,低头在他的颈窝处轻嗅一番,抵着他的耳廓轻声道:“你方才站在树下的样子,真令人心醉啊。”
仇君玉方才走进院子,见陶臻独自站在树下,仰头迎着明媚的日光,脸上带着温润的笑,仿佛融于天地,又超脱于天地,宛如天上精灵落入凡尘,化作一个真实的梦,出现在他的面前。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仇君玉心神动荡,上前抓住他的梦,便再也不愿放开。他想要亲吻陶臻,就如慕延清那样,拥着他的身体,撬开他的齿关,深入地探索,细细地搅弄,让彼此的气息彻底融合。
仇君玉将放在陶臻耳际的唇缓缓移动,自耳根轻划过面颊,眼看就要落到那双唇上,身下人却转过头去,艰难地躲开了他。
“仇君玉!你莫要得寸进尺!”陶臻气急道。
“我没有……”仇君玉便又将头转过去,到那人避无可避的地方,浅吻着陶臻的唇角。“我只是想吻你。”
“我已经吻过你一次,不算得寸进尺。”
仇君玉的唇终是落了上去,可还未偷到半点香,下腹就忽地传来一击钝痛,使他倏然松手放开陶臻,皱着眉头退开数步。
陶臻上身受制,下盘却能活动,方才他用足力道,屈膝撞上仇君玉的小腹,才终于逃出桎梏。他与这狂徒无话可说,愤恨地剜了仇君玉一眼,转身便走。
但如此良机,仇君玉又怎会罢休,他随即移动身形,如风般急掠向陶臻。陶臻大惊,虽是失了内力,却仍是下意识地出手格挡,可惜两人武力悬殊,两三招过后,他再度受制于对方,又被仇君玉困在树下。
而这次,仇君玉死死抵住陶臻的下盘,将他的双手摁在头顶,再也不容他推搡挣扎。陶臻恼也好,恨也罢,仇君玉如今都不顾了,低头一口咬住他的唇,不给身下人喘息的机会。
然而倔强的陶臻却死守着最后一线,咬紧牙关,抵御仇君玉的入侵。可仇君玉对此却毫不在意,既然强攻不便,便减缓攻势。用唇瓣轻柔吮/吸,用舌尖来回舔舐,直至陶臻松口喘气的一瞬,不费吹灰之力便攻入这一方失守的领地。
陶臻失了阵脚,节节败退,无力地抵抗着仇君玉的索取,他的齿关渐渐失去力气,彻底被那人左右,喘息间带起细弱的呻吟。仇君玉深深地吻了他许久,仿佛沉醉在这个吻里,唇齿交织的水声淫靡而动听,丝丝清液顺着唇角滑落,是浓郁而炽热的情/欲。
直至快窒息时,陶臻才被仇君玉放开,而此际的他唇色艳红,眼透水光,比之前更为迷人。就连眼中迸发出的凌冽寒光,也能成为他美好的衬托,为他平添一丝冷艳之色,直教人意乱神迷。
仇君玉心旌大动,又欲低头吻他,而陶臻却直直地望着他的眼睛,用那双被侵犯到发红的唇,平静地说出最冰冷的话语。
“仇君玉,我心里容不下你,我已经有慕延清了。”
陶臻目光如霜,言语似剑,他将这两样东西融成一把利剑,一寸寸地,刺进仇君玉跳动的心脏。
第四十六章
仇君玉怔在原地,笑容凝固在唇角。
他知陶臻与慕延清生死相许,恩爱不移,但心底却是期盼着某天,会在陶臻心上占有一席之地。是痴人说梦也好,掩耳盗铃也罢,只要日日守在陶臻身边,便是有希望的。
人的心是可以分作两半的,就像阿爹一样,娶了汉家女子,也能与娘亲生下他。既是如此,陶臻与慕延清恩爱,也可与他作伴,但他为何总是拒绝自己,连一丝希望吝于给他?
仇君玉失神般地望着陶臻,缓缓地将他松开。方才在亲吻中,他尚在想,若能与陶臻多亲热几次,或许就能用热情融化他的心。怀中人的唇舌那样柔软,胸膛里的那颗心想必也是棉花做的。即便有着坚硬的外壳,但用火烧之,也是会化掉的。
这原本是一场美梦,可陶臻却偏要他从中醒来。
他的嗓音清澈,温柔说话时,如一汪清泉,能涤荡世间所有烦愁。但绝情时,声音便透着凉薄,好似浸过冰泉的刀锋,刺进他心里,连血肉都要一并冻结。
仇君玉眼中失去光亮,沉默地垂下头去,却又忽地发出一声冷笑,咬牙道:“你与慕延清,还能恩爱多久?”
“五年?十年?你不可能爱他一辈子!”
仇君玉愤然一声怒吼,双手摁住陶臻的肩膀,力道足以将他的肩骨捏碎。而陶臻却依旧冷静地看着他,眼中无波无澜,不悲不喜。
“我与延清幼年便相识,青梅竹马,情深义重,他于我有恩,我对他有情,这些年我们生死与同,风雨共舟,再过十年、二十年亦是如此。”
“我与他之间,早已超越世俗情爱,与你想的不同。”
陶臻神色淡然,言语平静,以最寻常的口吻,向仇君玉诉说他与慕延清的关系与感情。仇君玉如今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情爱于他如烟如雾,懵懂无知的他在当中横冲直撞,以为捉住了,占有了,那便是爱。
眼下若不与他说清楚,不让他彻底死心,往后的纠葛,于人于己都是痛苦。
陶臻放柔语气,敛去眼中冰雪,望仇君玉能明白其中道理,不要再蛮横的纠缠。然而这些话于仇君玉而言,却如带毒的蔓藤,张牙舞爪地刺入他的心里,一寸寸地把他的心脏包裹,又骤然收紧,仿佛要将他的真心与热情彻底搅碎。
仇君玉痛不欲生,身体簌簌颤抖,陶臻说的这些话,无非是想让自己知难而退。但他生来倔强,只要认定的事,便不会再回头!
“陶臻!你别与我扯这些!”仇君玉双眼猩红,痛到极致迸发出狠厉的光,他在愤怒中一把扯开陶臻的外袍,伸入其中锁住他的腰际,“你说慕延清对你情深不移!好!我看我占了你的身子,他还会不会待你好?!”
仇君玉骤然发狂,胡乱地拉扯着陶臻的袍子,制住他的双手不允许他挣扎。而陶臻却一反常态,出奇的平静,任由仇君玉吻着他的颈项与半/裸的胸膛,望着无垠的天际淡然道:“但又如何呢?即便慕延清因此弃我而去,我也不会同你在一起。”
“我今生今世都不会把你放在心上,即便是以仇恨的名义,都不会。”
陶臻用最冷淡的口吻说着最锋利的话语,仇君玉仿佛受到重创般猛然一抖身体,停住手中的动作,指尖却止不住地颤抖。他抬起头,直直地望向陶臻冷漠的双眼,愤怒与不甘在他心间翻涌,投射而去的浓烈目光倔强且悲伤。
而心底深藏着的那一份委屈,就像一根短刺,持续不断地刺痛着他,让他不堪忍受,泪湿双眸。
陶臻躲不开仇君玉的视线,四目相撞之际,记忆竟被这双透着强烈情愫的眼睛,带回了多年前的一个风雪天。
某年冬天,陶臻奉家母之名,去极寒的凌峰山采撷罕有的冰莲花。而就是在那天,陶臻在凛冽风雪中看见一只毛色漂亮的雪豹。雪豹受了伤,在漫天大雪中捕食猎物,却因后腿不受力,一次又一次扑空。
陶臻暗藏在旁,至今也难以忘却那只雪豹扑空猎物后的不屈眼神。而这一瞬,风雪里那双晶莹透亮的豹眼,竟与仇君玉的目光骤然重叠。雪豹失去猎物,极度愤恨不甘,用前爪不断地拍打着雪地,在不经意间,流露出无助的委屈。
仇君玉此时就如同那只雪豹,虽然捉住了猎物,但紧攥在手中的东西却并不属于自己。
那一日,陶臻在雪山上用草药治好雪豹的伤腿,但如今却对眼前的仇君玉无能为力,只是冷眼旁观他的痛苦,见他眼中的水光凝成泪水,顺着面颊滴落而下。
而这一霎,仇君玉却猛然低头,向着陶臻裸露的肩膀,狠狠地一口咬下去。骤然袭来的疼痛让陶臻拧紧眉头,发出一丝微弱的痛吟,伤口随即涌出殷红血水,浓郁的甜腥瞬间溢满仇君玉的口腔。
仇君玉在陶臻肩上留下一道深刻的伤痕,此生都难以抹去。而他却再也没有抬头望陶臻一眼,果决地松开手,如一道孤影跃出高墙,飞身离去再也不见。
在仇君玉走了许久之后,陶臻才缓缓回神,右肩上传来的灼痛令他手臂麻木,重若千斤。他站在树下,吃力地整理好凌乱的衣袍,准备回房时,却听见院外传来熟悉的脚步声。
陶臻转身望去,见慕延清疾步走入院中,见那人一头密集的细汗,身上衣袍也沾着污迹。但即便如此,在他眼中也是最美好的模样。
陶臻笑着迎上去,与慕延清在树下深情相拥。之前那些怨气早已在心中消散,此际的他,只想长长久久地拥着心中所爱,让一颗心安稳落地。
第四十七章
明日便是赵莽与秋娘成亲的日子,按当地婚俗习惯,一对新人成婚前夜要大设筵席,宴请亲朋。而赵莽自小父母双亡,秋娘亦被逐出家门,如今他们的亲人,便是威虎山一众肝胆相照的兄弟。
傍晚时分,山寨大堂里灯火通明,一片欢腾,十几条长桌连成排,好酒好菜如流水摆上桌,热闹非凡。
席上开了众人垂涎已久的金丝酒,那酒是用金丝桃花酿造,其间又混着金桂与蜂蜜。这酒入口微甜,陶臻坐在席间品茗,浅尝一口便觉喜欢,不禁起了贪杯之念,饮罢两杯仍觉不够,便又从慕延清手中抢过酒壶。
慕延清清楚陶臻的酒量深浅,这酒虽好入口,但后劲却大,他忙阻拦道:“小臻,少喝些,当心醉了。”
“没事,难得遇见喜事,多喝一杯无妨。”
陶臻浅笑,眼尾泛起一抹淡红,隐透出微醺,他用酒壶挡开慕延清的手,慕延清却将他的酒杯夺了去。然而陶臻不肯罢休,索性执壶而饮,金黄的酒液从他口中溢出,顺着雪颈淌下湿了衣襟。
陶臻如此豪饮,引得众人拍手称赞,但酒劲上头后,他却开始不好受,红着脸依在慕延清怀中,视线朦胧不清,难掩醉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