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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苦海无边,回头是我 完结+番外》TXT全集下载_20(1 / 2)

顾之洲黯然垂眸,半个理由也想不出了。

他恍惚着回忆起那天,傅子邱把沧浪扔下了断剑崖,头也不回的走了。他一个人站在崖上看了好久好久,沧浪折断时凄厉的铮鸣剜在了他的心上。

那一刻的顾之洲,好像彻底失去了理智,师父的死没能压垮他,傅子邱的离开没能折断他,但他却要为这把剑支离破碎。

然后他跳了下去。

断剑崖下剑气纵横,几千年的废剑在这里堆积,常人靠近一步都会被凌厉萧索的剑意压的胸肺剧痛,更何况是跳下去的人。

大概是痛到了极致所以连感官都模糊起来,顾之洲一边被无形的剑气凌迟,一边执拗的踏上锋利的刀刃。

白衣浸血,皮肉被割裂,又很快被自身的灵力修复。

脚掌被无数碎铁剐蹭的血肉模糊,新肉还没长出来便烂掉,可顾之洲不在乎。他素来一意孤行,倔起来十匹马都拉不回。

后来,他在那场血色酷刑中集齐了一十八块铁片,费尽最后一口灵力回到崖上。

淮初找到他的时候,顾之洲几乎已经没什么人样了,全身上下没一处好肉,却紧紧抱着怀里一堆废铜烂铁不肯撒手,哪怕那些尖锐的铁片在他本就烂的彻底的血肉上划的更深,让他更痛,他都没有放手。

顾之洲的声音哑了,良久,他道:“……放手。”

最难熬的时候他用尽力气也不肯放手,现在好容易抓住,竟然又不敢要了。

“有那么难吗?”傅子邱却道:“承认你心里有我,真的那么难吗?”

“我心里有你,”顾之洲点了点头:“你是我的师弟,虽然已经离开剑门百年,但毕竟从小和我一起长大。对你,我做不到无动于衷。”

他在错落的痛楚中为自己开脱:“沧浪,是我捡的。我捡它,一是觉得可惜,二是因为沧浪和潇河一样,都是师父亲手打的。他走了,我不想看他的心意被人这样糟践。骗你,就是怕你像现在这样想那么多有的没的。至于喜欢……”

顾之洲笑了:“要我承认这个,还真有点难。”

第36章

36.

顾之洲说完,再也不客气,身体猛地一震。

傅子邱摸到自己想要的,放松了警惕,生生被顾之洲弹开。

顾之洲胡乱拢上衣襟,拔腿就走,地上零零散散都是他俩破坏的摆件儿,他走一路踢一路,脸色红白相接,脚底像是踩了棉花,又虚又飘。

然后他听见傅子邱在后面喊了一声:“如果我说我还喜欢你呢!”

顾之洲停了半步,瞬息之间脑海中飞快掠过几段声音——

“那位负雪君,您和他……”

“我和他没什么。”

“我知道您心里有数,何况九歌还在等着您回去呢……”

那现在的喜欢又算什么?愧疚?同情?还是对曾经错过的不甘?

顾之洲再不停留的走远,近乎冷血的丢下一句:“你死了这条心吧。”

如果让傅子邱做个比较,在“我对你没这个兴趣”和“你死了这条心吧”之间,他还是觉得前者的杀伤力更大些。

毕竟他已经断念百年,复又燃起的希望尚不足以点亮早就熄灭的火烛。和一百年前的顾之洲相比,现在的他早没了当初斩钉截铁的底气,连狠话都说的像是在掩饰。

傅子邱起身去追,看不见脚下一片狼藉,被烛台绊了个跟头,跌倒在地。破碎的瓷片扎在身上,伤口出血又飞快愈合,他似乎看见顾之洲那一身去不掉的伤疤,该有多痛才会留下这样深刻的痕迹,该有多喜欢,才会用这样的伤痕来铭刻。

至此,傅子邱觉得往后余生,只要一想到,他就没法不心疼了。

“这个嘴硬的混蛋……”傅子邱撑起上身,那人已经走远,细微的痛感让他无比阴郁,终于忍不住抱怨这眼瞎的不是时候:“真他娘累赘。”

他扶着膝头想要站起来,后背上那根脊骨因着这个动作弯成一条优美的弧度,看起来脆弱不堪。陡地,傅子邱被什么东西击中,刚刚直起的肩胛蓦地一沉,后心突然爆发出一阵剧烈的绞痛。

“唔……”

唇边溢出一声猝不及防的痛呼,傅子邱的后背塌了下去,膝盖重重的砸在地上,击起层层石纹。紧接着,浴血的鬼挽纱由淡渐浓,迅速遍及全身,火红的合欢映在额间,忽明忽暗的不停闪烁。

傅子邱难受的捂住了眼睛,一波盖过一波的刺痛几乎要让他觉得有人正拿着一把针往他眼睛里戳。

然后,一股巨大的力量伸进傅子邱的身体中,抓住他的神魂便往外拖。

傅子邱鲜少有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似乎除了眼睁睁看着魂魄离体外什么都做不了。他连怎样应对都来不及想,神魂便陡然掉入一片虚空之中。

身上的痛楚一轻,傅子邱落到了实处,脚踏上地面的一瞬间,他发现自己的眼睛竟然能看见了。

肃清的宫宇,凝脂白玉堆砌的砖墙处处透着冷硬。

青石板铺就的小径延伸到院子里,一方石桌,两张矮凳,朦胧的雾里勾勒出一个男子的背影。

傅子邱有点恍惚,隐约觉得这背影看上去有点熟悉。

男子落下一块雪色绸缎,指尖轻抚过手中的玄铁长剑。

剑身并不光滑,深深浅浅的镌刻着繁复的纹路,但剑稍冷光粼粼,想来是一把出鞘封喉的神兵。它浸过太多血,槽中早已埋下洗不净的血锈。

男子擦拭几下便放弃了,似是有些惋惜的喟叹一声,转而这不合时宜的情绪抽条生长,在余光瞥见那一树不知何时可见花开的合欢后,疯狂蔓延。

他坐不住似的收起剑,生平头一次将矩步方行抛诸脑后,脚步飒飒带起一阵风浪。

傅子邱察觉此地有些异样,景是虚幻的,人是模糊的,像是一个梦,他情不自禁的跟上去。

男子推开一扇门,轻纱幔帐相和,摇动间恍惚了床上卧着的人影。

纱帐被拂开,火红的衣袂毫无阻拦的撞入眼中。

傅子邱竭力想看清那人的模样,但他的脚步被不知名的力量阻住,只能站在门前,窥见摇动的轻纱。

男子背着他在床边坐下,一身锦衣滚着金丝,一头长发别着金缎,单看穿着无处不彰显着尊荣与华贵。

男子似乎始终看着床上那人,静默几许,下定决心般探出一指,轻点在那人的眉心上,五彩的神光倾泻而出,傅子邱觉得自己额间突然烫了起来。

又一会儿,男子克制的收回手,似乎是一身教养让他做不出别的动作,最大胆的约莫是此刻肆无忌惮的凝视。末了,他续上一口在门外未叹完的气,无奈的低语:“合欢花期未至,我却没几时可等了。此生是我失约在先,若有来世……”

像是说了一个荒谬的笑话,男子摇头轻笑:“罢了,你便气我恼我,最好就此恨我入骨,再别惦记了。”

他的声音温和而缥缈,清润而端方,如甘泉沁入心脾,遥远又模糊。

男子站起身,傅子邱动了动,只来得及看清一抹柔和的侧影,场景如镜面般骤然破碎。眼前景象飞速倒退,明暗交织,色彩抽离,傅子邱再次落到实地。

九天之下,弱水尽头。

黑压压的地面上,隐约可见大片血色咒术。

傅子邱被困于重重黑雾之中,视线只能看出去三尺。而方才那个男子就停在他三尺远的地方,依旧是背对着他。

男子平地跃起,正落在咒术顶上,腰间的玄铁剑自行脱鞘,与他相对而立。

傅子邱听见他说——

“现今天界和睦,人间安稳,魔族归顺,重新化立的三界六道已然步上正轨。小弟龙渊虽然年少,但其心向善,吾此去无有归期,今番安排可保三百年太平,当助其登位。”

说完,他停下想了想,应当无甚错漏:“往后,你要多担待了。”

黑暗中传来一声哂笑:“陛下还真是一如既往的靠谱,把能算的都算上了,交待后事还这么有条不紊。”

男子大方道:“见笑。”

静默半晌,那人不耐烦的催促:“还有什么话要说,说完滚蛋。”

“唔……”男子摸着下巴想了想:“至于清和……”

“我不会帮你管男人的。”

“清和通情达理,聪慧过人。”男子道:“前路我已替他扫清,也无甚可担忧的。”

“行了,别说了。答应你的事,我会办到。”

男子笑了笑:“多谢。”

紧接着,傅子邱看见点点金光自男子皮肉中透出,他两手合拢结印,暴露在外的后颈与手背浮起一层薄薄的金色鳞片。

他飘于半空,一身金光照亮满地符咒,神秘诡谲,间或掺杂着无可言说的禁忌。

男子的衣角无风翩跹,背影都圣洁的依如世人虔诚供奉的神佛。

傅子邱眼睁睁看着男子的鲜血滴滴答答浸透衣衫,落在地上化作滚滚岩浆。

血肉寸寸凌迟,玉肌做白骨,化作一扇厚重封死的青铜门。

神魂湮灭,玄铁剑啷当坠地。

傅子邱心底突然涌上一股难以言喻的悲恸。

一抹黑影从暗处走出来:“好好睡一觉,我会替你守着这万世河清海晏,时和岁丰。”

来人将剑拾起,施法沉入火海。只闻“轰”的一声,岩浆打了一个火热的浪尖,近乎轻柔的卷住剑身,一直护着它落到深不见底的深处。

那剑勾缠着岩浆,刺破悄然粉饰的太平。

虚空碎尽,傅子邱的神魂强行回到体内,世界重归黑暗。

他按着胸口翻了个身,浑身上下没一处不痛的。

傅子邱皱着眉,五指嵌进皮肉,好似要把心掏出来。

“刚刚那个是……”

他思维滞涩混乱,尚未理清方才所见是真是假,门外突然传来一阵仓促的脚步声:“尊上!尊上!”

门敞着,本该在天海的枫华直接闯了进来:“尊上,出事了!”

傅子邱扶着板凳腿从地上爬起来,整个人像是脱了水,脸色又白了几分。他气若游丝,精疲力竭的抬起头,对准来人的方向:“顾之洲不在,出什么事了?”

枫华跨进门,先是一脚踩住一把木梳,紧接着看见一屋狼藉,还没来得及惊讶呢,傅子邱出声了,这回直接成惊吓了:“傅傅傅傅师兄!”

他傅师兄状态着实不佳,招招手,虚弱道:“过来扶我一下。”

枫华被顾之洲安排去天海帮忙,本想在那儿偶遇傅子邱,没想到这位神龙见首不见尾,愣是一面没碰着。他没忘自家尊上和傅师兄之间那些意难平的过往,当初说好了老死不相往来,怎么一转眼傅师兄就登堂入室明目张胆的回来了?

他记起顾之洲那个能动手不动口的暴脾气,在看着屋里躺着的,眼前站着的,心想,哦,八成是刚打过。

这话严谨说来也没错。

枫华淌过一地渣渣屑屑过去捞人,走几步发现不对劲:“傅师兄?你眼睛怎么了!”他想象力非常丰富:“不会是尊上打的吧!”

傅子邱进了院子,阳光一照,好点儿了。他知道枫华被顾之洲派去天海的事,于是问:“天海出事了吗?”

“哦!对了!”枫华差点跳起来:“龙宫初步整肃完毕,海龙王发现少了一泓‘卧龙泪’,我得赶紧去告诉尊上!”

枫华话音方落,芜月阁突然飞来一只黑雾化成的乌鸦。

想来这乌鸦脚程不比枫华,“嘎嘎”地叫了两声,吐出一团纸条。

傅子邱把纸条丢给枫华:“写了什么?”

“是上琊将军西风,跟我刚才说的是一件事。”

卧龙泪也就是龙泉,龙眼归位时才会产生,地宫里有,海龙王那里也有存货。

真被顾之洲说对了,天子骨,卧龙泪,这些有什么用?

“你去通知顾之洲,我去一趟天海。”

傅子邱手指一勾,乌鸦落在他肩膀上,旋即微风乍起,一缕黑雾直接将他领走了。

·

与此同时,金琅殿的大门被几个人大力推开,几个行色匆匆的弟子闯了进来:“尊上,尊上不好了!”

顾之洲正心烦意乱,手里的书拿倒了还不自知:“做什么着急忙慌的?进殿连门都不敲,规矩被狗吃了?”

那弟子已经顾不上旁的了,大逆不道的把顾之洲从上座拽了下来:“尊上,玉莲峰出事了!”

顾之洲面色铁青的听完弟子的汇报,往玉莲峰去的脚步都不自觉加快许多。然而刚至半途,面前忽然闪过阵阵灵光。

齐武率领一众天兵挡在面前,肃声道:“玉莲峰净贪、净愁二位长老被害身亡,有人目睹了行凶过程,负雪君,跟我走一趟吧。”

·

“到底要我说几遍才行?人不是我杀的。”

顾之洲坐在椅上,左右手被二指长的缎带束着,那缎带极细,月白色,隐隐透着灵光,称捆仙绳。

“负雪君,既然进了戒律司,您还是说实话的好。我们这儿出了名的六亲不认,只要进来可不管你品阶高低,不吐出点东西是不可能的。”

坐在顾之洲对面的乃戒律司掌事高浔,他一身戎装,左手持刀,右手握笔,言辞状似客气,实则眼角微斜,下颌轻扬,怎么看都倨傲的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