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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榴 完结+番外》TXT全集下载_2(1 / 2)

柳清川嗯了一声,也回敬了一声“时野。”

这下时野又不知道说什么了,还是柳清川打破沉默,问道,“奶奶一个人在家没事吗?”

“哦,阿婆还在睡觉。”时野摸摸头说道,“我出来买晚饭,她想吃门口那家三鲜面。”

柳清川哦了一声,跟着时野继续往前走。

“你呢?”时野停下脚步,等柳清川跟他并排。

“我也想去买晚饭。”

于是两个人肩并肩走着,在晚霞下,经过路边一棵棵石榴树。石榴坊街边遍布着各种破旧但有生活气息的小吃店,店铺上面是低矮的小楼房,路上有店家泼出来的水,显得很脏。

但每家店主似乎都跟时野熟得很,柳清川一时间不知道吃什么,干脆跟着时野走进了面馆。

“李哥,老样子。一碗三鲜面,一碗鳝丝干挑微辣。”时野冲着厨房里忙碌的老板吼了声。

“好勒,收到。”

小店里油烟味很重,厨房里传出油锅爆炒的滋滋声,头顶的电风扇吃力地旋转着,柳清川看着菜单,犯了选择恐惧症。

时野看着他微蹙的眉尖说道,“试试腰花?这里的招牌。”

见着柳清川没马上接话,时野意识到小公子是不是嫌脏,又解释道,“老板内脏处理的很干净,不脏。”

柳清川想着李娟芬洁癖的模样,还是拒绝了时野的建议,“还是要两碗番茄牛腩面吧。”

“嗯。”

时野又冲着厨房里吼了声,“李哥,再加两碗番茄牛腩,全都打包。”

老板抹了把额头的汗,喊道,“小野,这是你的朋友?”

时野看着柳清川,犹豫了下,但还是嗯了一声。

见着柳清川要从口袋里掏钱,时野忙拦着他说,“新邻居这顿我请,你别客气。你先到外面等着去,里头太热,好了我拿出来。”

柳清川握着钱的手犹豫了半天,最后还是塞了回去,他凑近时野说,“那下一顿,我请你。”

面馆里热气腾腾的,蒸得两个人眼镜上都起雾了,时野随手拿下眼镜在背心上擦了擦。

摘掉眼镜的瞬间柳清川看见了他眼角的疤痕,但也没多问。

“眼镜布带了吗?没带我帮你擦。”时野伸手想替柳清川摘下眼镜,却被他拦住了。

“我自己来吧。”柳清川摘下眼镜,拿起桌上的一张餐巾纸仔细地擦了几下。

时野就这样看见了柳清川右眼角收尾处的那颗小泪痣,很小一点、圆圆的,不仔细看很难发现,但一旦发现了又觉得很精致好看。

柳清川戴上眼镜后,那颗痣就仿佛变成了眼镜架投下来的一点阴影。时野看得有些出神,老板叫了他好几声才去窗口拿打包好的面条。

时野和柳清川一人拎着两碗面往家走,在家门口正要分别时,时野家里突然传来阿婆痛苦的哭声,于是柳清川跟着时野进了门。

第五章

有人把阿尔茨海默症叫作慢性绝症,它会一点点折磨着你和家人,无药可治,直到死亡。时野知道尽管外婆平时依旧一副乐观开朗的模样,但她是在竭力掩盖精神上的不安与混乱,阿婆是痛苦的。

时野甚至内疚,因为阿婆最早出现症状时他并没有当一回事情,直到后来愈发严重,到医院检查时已经定性为中度。

现在每每回想起来,当初阿婆的一举一动都是征兆。

先是健忘,忘了关煤气、关龙头、关大门,但时野只当是老人正常的记忆退化。不久之后,原先爱社交的阿婆突然变得沉默了,时常一个人发呆出神,也不爱跟别人交流,甚至连电视都不怎么看了。

那段时间正赶上时野爸爸时勇生意上出了问题,时野也只当做是阿婆跟着焦虑。

渐渐地,阿婆变得固执而难搞,开始经常跟时野争吵。有时只是因为家里一样小物件找不到了,阿婆会指责和批评时野随手乱放,逼着时野每样东西都要物归原处,一旦发现不对,阿婆又会发火。

于是,时野不怎么爱回家了,时常在傅豪家睡。阿婆的偏执在爸爸生意彻底失败后达到了极点,她不仅跟孙子吵,还跟儿子吵,弄得整个家里鸡飞狗跳。

父子俩都被阿婆搞得精力憔悴,没人注意到此时阿婆嘴里已经会冒出一些时代久远的话语,她会突然提到几十年前,也会荒唐地把袜子放进冰箱,甚至可笑地一次套了四件衣服。

时野想那应该是阿婆最痛苦的时段了吧,没有家人的理解,自己一个人在沼泽里痛苦挣扎。每一天从床上醒来,都是茫然无助的,不知身在何处,不知身处何时。

时野和柳清川两个人进门时,阿婆正一个人坐在床上抱着枕头哭,哭得银发凌乱,皱纹里都湿漉漉的。

阿婆大概又做噩梦了,对于阿尔茨海默症中期的人来说,每次从梦中惊醒,记忆的时间轴都会被人恶意地拨乱。各式各样的人,活着的、死去的,各式各样的事情,开心的、痛苦的,都围绕着阿婆旋转,转得她茫然又惊慌。

时野冲过去一把抱住阿婆,却被她挣扎着推开了,阿婆看时野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眼神中满是惊恐,直到看到了时野身后的柳清川。

阿婆突然从床上跳下来,发疯似地死命抱住柳清川。

“阿婆!”

时野叫了一声,没把阿婆叫醒,用劲去拉也没把她从柳清川身上拽开。反倒是柳清川对着时野挥了挥手,俯身回抱住了瘦弱的阿婆,温柔地拍着她的背。

时野无奈地笑了下,用手指戳了几下自己的头,示意柳清川阿婆脑子不太好。

“小勇,你可算是回来了。”阿婆抱着柳清川叫道,“你说好要回家吃饭的,我都等你半天了。”

柳清川也没戳穿阿婆,顺着她的意思嗯了一声。

“你说想吃炸爆鱼,我都给炸好了。”阿婆把眼泪和鼻涕都蹭在柳清川身上。

柳清川安抚着阿婆,总算是让她平静下来。阿婆又絮絮叨叨了半天,大概哭得累了,又说要回床上睡觉。

时野帮着柳清川把阿婆弄回床上,盖上被子,阿婆眼睛刚闭上却又突然坐起来,像又认出了时野,指着他说,“小阿野,爸爸回来也不叫一声。”

“阿婆快睡觉。”时野没理她,又随口嘟囔了句,“他又不是爸爸。”

“没大没小的,快叫爸爸。”阿婆还就轴着这个不放了,“不叫我拉你耳朵,没礼貌。”

柳清川觉得有些好笑,他看着时野,倒真有点想占这个便宜。

“我不叫。”时野坚持。

“你不叫他爸,你也别认我这个阿婆。”阿婆也坚持,“父子俩老是吵吵吵,有什么意思。”

时野对上柳清川的眼神,在心里祈祷,傻阿婆快醒过来吧,咱俩这是都要被人占便宜啊。

阿婆一把扯开被子,固执地说,“你叫不叫,不叫我也不认你这个孙子了。”

时野和阿婆的眼神对峙着,最终败下阵来,沮丧地说,“啊,叫叫叫,我叫行了吧。”

于是,他对着柳清川极轻极轻地叫了一声,“爸…”

没想到柳清川还给脸不要脸地,接口道,“小阿野,乖。”

“…”

时野真是满头黑线,赶紧把阿婆推倒在床上,让她快睡觉。他看了一眼柳清川催促道,“赶紧回家吃面去,面都坨了。”

“好,谢谢你的面。”

还有你那声爸。当然,后半句柳清川没说出口,不过他觉得自己的邻居还真挺有意思的。

临走前,柳清川在门口看到一个木质相框,里面装着一张老照片,时野骑在爸爸头上,小手拉着阿婆,三个人笑得很开心,某人还在每个人头上贴了一张便签条。

狗爬字体写着:阿婆、时野、时勇。

也许是怕阿婆脑海中的橡皮擦把他们都擦去了。

柳清川回到家中,李娟芬依旧对这碗面不满意,看着坨成一团的面条眼泪汪汪又想哭了,他也不知道怎么安慰妈妈,只是默默地收拾掉打包盒,和妈妈各自回到房间里去了。

时野也一个人坐着吃面条,阿婆那碗面他准备等她起来后再重新下锅捞一下。吃完面条,不知怎么地,他来到储藏室,从一堆杂物里找出了一辆木质婴儿车。

时野和爸爸的关系确实不好,也没正经叫过他几声“爸”。

时勇以前是个木匠,这辆婴儿车做得很精致,打磨得也很好,前面还别出心裁地装了几个木头玩具,小摇铃、小串珠,看样子是花了心思的。

他抚摸着爸爸做的婴儿车,没说话。

时野父母很早就离婚了,他妈妈嫌弃时勇臭木匠、窝囊没前途,跟着一个老板跑了。后来,时勇就全身心地扑到事业上去了,从车间工人做到了组长,又混到管理层,最后自己开了一家家具厂。

家具厂生意很好,即出口又内销,连续好几年都是当地的纳税大户,时勇还混了个优秀企业家当当。但做实业总归一步一步要踏实做,来钱慢,时勇就跟着人走了岔路。

他拿公司的钱去搞了高杠杆高风险的期货投资,他跟人小赚了几票,越玩越大,直到爆仓把自己搞得血本无归。

那时候正碰上互保危机,当地企业流行互相担保,一家箱包厂资金链断绝倒闭了,银行纷纷要从互保企业里抽贷、压贷。

时勇的公司也在其中,那时他在三家银行都有贷款,加上投资失败,一旦资金链断了就彻底没了生路。

他知道银行都是晴天借伞、雨天收伞,经济形势好的时候求着企业放款,经济不好的时候就落井下石。而且小银行都是听大银行的,带头大哥一抽贷,下面如五马分尸一般纷纷行动。

尽管时勇不抱希望,但他还是卖掉车子换了一箱子现金,去找了当时那位大哥。那人收了钱倒是很爽快,答应先装样子暂时收下贷款,还帮时勇联系了第三方公司倒“过桥”资金,等风头过了就继续贷给时勇。

谁知银行一抽贷,完成了任务,就再也不提续贷的事情。其他两家融资银行听到消息也跟风抽贷,那家三方公司其实是高利贷公司,利率高得可怕,硬生生把时勇逼上了绝路。

他把厂房设备都卖了,连自己的房子都卖了,依旧补不上这个惊天的窟窿。

工人的工资要发,税款要交,高利贷又逼着催债,时勇身上仿佛被人扎了无数个窟窿,血生生直流。

最终,他站在工厂的天台上,看着他这么多年花下的心血,绝望地跳了下来。

时野默不作声地收好婴儿车,觉得有些热,从冰箱里拿了一根冰棍站到了阳台上。

一转头,恰好看到了隔壁阳台上的柳清川,两人在半黑的月色下对视着笑了下。时野转身回到了屋里又拿了根冰棍,隔着阳台丢给柳清川。

是根绿舌头。

柳清川撕下包装袋,舔着这根绿绿的家伙,然后对着时野,做了个口型,说道,“谢、谢、儿、子。”

“滚!”时野把冰棍的木棒子丢了过去,正好砸中柳清川。

两人在这个夏天的夜晚肆意地笑了起来。

第六章

汪燕燕一到暑假会去爷爷奶奶家住一阵子,在外地,四中新生要求提前半个月参加衔接班的夏令营,她就呆到那时候回来。早上,汪燕燕去找时野道个别,然后傅豪帮她拎行李去车站。

“小野哥,我有个心愿,不知道你能不能满足我?”汪燕燕一脸真诚地望着时野。

时野疑惑地看了汪燕燕一眼,她正馋嘴地吃着大辣片。

“就是啊…我想在走之前…”

“哎,你说归说,别用脏手碰我。”傅豪打断她,嫌弃地看着汪燕燕沾了辣油的手指。

“切,就碰你了。”汪燕燕用手指戳了下傅豪的脸,又接着说,“我想走之前看一眼你邻居。”

这也怪不得汪燕燕,柳清川平时深居简出,她跟傅豪天天来竟一次也没碰上过。

“哟,原来还惦记着人家呢。”傅豪打趣道。

汪燕燕打了傅豪一下,又对着时野说,“小野哥好不好?你跟他熟吗?把他喊出来让我见见?”

跟他熟吗?时野也在问自己。

要说熟的话,两人也不过是每天隔着阳台会道声早安晚安,但要说不熟的话,毕竟连爸爸都叫过了。

最后时野把柳清川定性为隔壁阳台的兄弟。

于是,他招呼汪燕燕跟傅豪到阳台上,隔着阳台叫了一声“柳清川”。这一声下去像石沉大海,半天都没反应。就在时野要把两人赶回去的时候,柳清川戴着耳机从卧室里走了出来。

他带着疑惑看了眼对面的时野,顺手摘掉了左耳塞着的耳机。

“哎,帅啊。”汪燕燕狠狠掐着傅豪的胳膊,却被他回踩了下脚背。

柳清川满脸写着怎么了,于是时野说道,“没什么,介绍两个朋友给你认识?”

“哦。”

柳清川这才将视线从时野身上挪开,看着他身边的两个人,礼貌地点头打了个招呼。

“你好!我叫汪燕燕!”燕燕同学激动地喊道,又指着傅豪说,“他叫傅豪!”

“人又不聋,用不着这么大声。”傅豪嫌弃地看着汪燕燕,却顺手从她手上抢了几包大辣片抛了过去,说,“兄弟,野哥的朋友就是我们的朋友,以后多多关照啊!”

柳清川哭笑不得地看着手中的大辣片,点了点头。他看着对面阳台,在清晨蔚蓝的天空下,视线和时野撞了又撞。

李娟芬的情绪这几天总算恢复正常些了,没有整日哭哭啼啼,她渐渐拾起点往日的斗志来,她要爬起来,不能让别人看不起。李娟芬对着镜子画了个精致的妆容,她想当务之急还是要找一份工作,尽管工作这个词对于她已经很陌生了。

“小川。”李娟芬走到柳清川房间叫了他一声。

柳清川放下手中的书本,看着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