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他还坐在他们第一次见面的那个地方，小姑娘明显是高兴极了。
甚至没给白忘川留一个从打盹儿模式中切换一下的时间，她就已经快步跑到了对方面前，略有些兴奋的对她身后跟着的两个女孩儿说：“快点儿，就是这个大师！”
白忘川立刻整了整坐姿，让自己从一滩烂泥变得笔挺了一点儿。
脸上挂出来些许和容貌不搭的老成，他清了清嗓子，开口问道：“姑娘是又有什么需要贫道帮忙的吗？”
这话其实可以说是在明知故问。
因为就单看这几个女生的表情，哪怕不是算卦的，也能看得出来，楚素本人是没什么问题，但跟在她身后的那两个女生则是一脸的憔悴。就单从面上来看，比当初初见白忘川的楚素还差了不只是一星半点。
所以来问卜求方的，肯定是后面这两个女生没错了。
果然，楚素听到这个问题之后，也立刻侧身将后面儿那两个女孩儿引了过来。
可是尚未等她介绍，其中一个波浪卷的女孩子就先一步制止，然后带着些毫不掩饰的不信任朝白忘川问道：“你既然能算，那你算算，我们三个人是什么关系？”
白忘川在心里嗤笑一声，面上表情温和依旧。
他从下山开始摆了这么久的摊，这种人见的实在是太多了。一边想要求助，一边又不相信他的实力，所以会在见面的时候问上一个他自认为答不出来的问题，让他先解解再说。
就比如眼下这个问题，白忘川其实也曾碰到过一次一模一样的。
只不过那次过来问卜的是一男一女，问他这问题的人是那个女的。
当时他站斩钉截铁的告诉那个女的，她是身边男人的四姨太。说的具体一点儿，就是他第四个正在交往的女人。
白忘川确定自己没有说错。
但是结果就是，他和那个男人各被那女人抽了一巴掌，然后女人愤怒离开，男人砸了他的摊子，告诉他以后再敢出现在那附近，见他一次打他一次。
当然，这也是白忘川离开那个城市、跑来这个天桥上摆摊的直接原因。
于是吃了一次亏，这次白忘川就谨慎多了。
首先他认认真真的卜算了三次，每一次的结果都是一模一样。
然后他又两两将三个人之间的联系再算了一次，确定结果都是一样之后，他才开口郑重道：“你们是同学，也是舍友。在一起同学的话是第三年，但是你们两个和楚素当舍友是第二年，也就是大一的时候，楚素和你们不是一个宿舍。”
白忘川自己说着，心里也感叹了一下，楚素这姑娘看着脸长得年轻，没想到年纪和自己也差不了多少了啊。
而那三个女生听完之后，则是同时变了脸。
楚素看向他的目光是更崇拜了，剩下两个女生则是在惊疑之中，又将目光投给了楚素。在无声的朝她询问、是不是她提前跟这个神棍说过什么。
楚素赶忙摇头表示自己什么都没说。
另外两人则是对视一眼，还是由那个大波浪问道：“你……怎么知道这些？”
“看你们三个人之间的缘分线啊，”白忘川笑道，三年前开始出现，两年前加深。再加上面向来定，我推的出你们的年龄。而你们五官平平，学业方面没有太大的坎坷或者造诣，所以不会同时留级或者跳级，那肯定是大学舍友了。至于明年断不断我没看，那是天机，不可泄露。”
他一口气说完。
那另外两个女生看他的眼神儿也同时变了个模样。
白忘川知道，他们这次是真的信了。
于是也没再继续卖关子，他保持着脸上的微笑站起身来。
楚素以为他是觉得自己受了质疑，想要起身走人，赶忙紧张：“先生，您……”
“放心，我只是陪你们去看看情况，”白忘川说，“你们宿舍应该是四个人，这两天死了一个。致死的原因就是你们来找我的原因，所以这事儿符纸和法器都没什么大用了，充其量是拖延一下你们去见她的时间，如果想彻底解决的话，直接看第三条来算价钱吧。”
第5章 你就打算这样进学校？
他说的第三种，意思是指他那块儿小木牌上写的“收摊帮忙，100元/小时”的条目。楚素立刻反应过来，拉着那两个女生看看，又低低商量了几句，最后似乎是统一了钱没命重要的想法，由楚素过来，跟白忘川说了一句，她们愿意接受。
看着三个女生面上的表情，楚素还好，可另外两个却都有些难受。
白忘川也知道，万一他驱鬼的速度不快，这一来一回的时间加起来，可能不是三个女生能轻松承担下来的。但是毕竟他自己现在也处于揭不开锅的状态，盲目同情并不可取。况且他还有一只吃的不少的猫儿要养，实在是不可能有什么闲钱去“做慈善”的。
在心里这样跟自己说了几句，白忘川也收拾好了自己那个灰扑扑的小包。抬眼看了看女生，他说：“带我去你们学校看看吧，如果是你们四个人同时出现问题，那不干净的东西应该就是在学校里了。”
其实他想说是在宿舍里。
但是还没等他开口，楚素就已经猜到安排了一般的告诉他，因为她们的第四个舍友前天死在宿舍、并且死的不像是自杀。所以现在警察已经把宿舍楼封锁了起来，就连当天晚上不在宿舍的她们三个都是盘问完了就给换了宿舍，连回去拿行李都不让，更别提让白忘川进去看了。
因此白忘川不得不退而求次。
先进了学校再一步步来，也不着急。
可是话虽如此，没想到竟然这样，那三个女生还是在用一种奇怪的视线盯着他看。
白忘川皱眉：“学校也不能进吗？”
“能……是能，”大波浪欲言又止。双眼盯着白忘川那件灰扑扑的道袍，憋了半天，她才开口道，“不过你穿成这样，我们学校里现在又有了命案，我怕学校保安把你当成那种宣扬怪力乱神的邪教组织，把你直接赶出去就不好了。”
白忘川顿时为难了起来。
这姑娘说的好像是个道理。但问题是他下山之后就一直在摆摊赚钱，可赚到的钱连喂饱他自己和二黑都尚且困难，更别提买件衣服了。
至于平时换洗的衣服他也不是没有，但那件也是道袍，而且灰的和身上这件一模一样，想来穿进学校里的后果，应该也是没什么区别了。
看到他这个反应，三个女生顿时也了然了。
随即是一阵尴尬的沉默。
然后倒是楚素笑着解围：“要不这样，我们先带你去下面商业街买件简单的穿上。这个时间不算在你帮忙的时间里，可以吗？”
白忘川想想，点头道：“可是衣服钱……”
“算在我身上，”楚素似乎家境不错，立刻心领神会，“反正先生您平时工作也不需要这种衣服，本来就是为了帮我们才买，算在我们身上也没什么不对。”
她说完，给她那两个同伴送了个眼神儿。似乎是在说这钱她出，不需要大家均摊。那两人对视一眼，倒也没再说什么不是了。
于是半小时后，三个女生带着身着一套廉价T恤短裤的白忘川，一起出现在了她们就读的大学门口。
其实说实话，白忘川对这套衣服本来就没抱什么期待。可是当楚素和小摊老板经过一番激烈的唇枪舌战、最后以三十块钱的高价买下了这一整身行头时，白忘川很想告诉她，这钱他自己其实也是可以出的。
再反观大波浪两人的表情，似乎也和他想到一起去了。
但是这事儿终究也就是个插曲，倒不重要。
眼下最关键的是那个缠着她们的脏东西，如果白忘川能帮她们解决了这个，别说是一套，买十套给他，她们也心甘情愿。
和楚素一起的那个大波浪名叫江晓月，另一个黑长直叫张茜。等走到了学校门口，江晓月引着白忘川跟周围零零散散的大学生们一起进门，后者却在进去之前，抬眼习惯性看了看这个学校的大门格局。
学校名很简单，是西景财经大学。
西景是他们所在这个城市的名字。至于这个学校，白忘川对这方面没什么关注，自然也没听说过。
就像是每一个都市传说里喜欢用的那样，其实学校这种地方，还确实多半都是建在乱葬岗或监狱上的。从玄学的角度来说，这是为了让学生们的阳气压住那些鬼怪的阴气。
这话放在以前或许还对。
但看看现在？
白忘川扫了眼周围一个个看起来又虚又疲、没有一点儿青年之气的学生们，在心中感叹。这到底是想让他们压恶鬼，还是想让恶鬼牵染他们。还真不好说了。
这样扫了一眼，里面三个女生已经停下脚步在等他了。
白忘川不好让她们多等，自然也加快两步跟了过去。
现在还是中午，午休时间没过，学校里游荡的学生挺多，他们混杂在其中也不会太过明显。
白忘川进门之后左右看看，就觉得哪儿哪儿都不对劲儿。
这地方阴气太重，想挑出来一个具体的典型，还真不容易。
“你们学校里面是不是经常有人自杀？”
进门之后就被三个女生带着、顺着正对大门的林荫道向前。可这路还没走完，白忘川就忍不住开口问道。
“以前还好吧？听学姐说是一年一两个，”江晓月说，“可是去年我们这边儿新盖了一个图书馆，结果施工的时候好像就出过事，到现在为止，光图书馆那边，好像就已经死了十来个了。”
“我也听说过，”楚素在一旁帮腔，末了又补充了一句，“不过这都是传说，领导封锁消息的能力可强了，我们只能知道新图书馆动不动就会关闭几天，具体是什么原因，学校不说，我们也只能自己猜了。”
白忘川点头。
他没上过大学，但好歹是上过网。这种事情网络上也看了不少，倒不会难以理解。
他问图书馆的方向在哪儿，楚素就给他指了一下。
白忘川想想，皱了皱眉。
他进门的时候就算过这个学校的格局，西北角正踩着凶位。而方才楚素给他指的那个方向，也恰好就是这边儿。
就在此时，“喵”的一声轻响传来，二黑踏着它优雅的步子窜上了白忘川的肩头。
胆子最小、也一直没怎么开过口的张茜被吓了一跳，发出了一声短促的惊呼。楚素和江晓月也有点儿受惊，但看白忘川没什么反应，也就把尖叫压回了肚子里面。
白忘川伸手逗了逗黑猫的下巴，后者发出一声撒娇似得喵来。
尾巴在半空中转了个弯儿，指向了图书馆的位置。
白忘川立刻心领神会，直接跟着往那边儿走去。
他和二黑向来都是这样分工。毕竟拿人钱财就是得替人消灾，一个小时一百块钱不是白拿，所以在他和楚素他们走过来的时候，二黑已经先他一步过来学校里探查情况了。
白忘川确定，那个他暂时还不好进去的女生宿舍，二黑绝对是已经进去过了。
但瞧着架势，应该是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黑猫在他肩头溜达了一圈就钻进了他随身带着的灰布包里，白忘川扭头朝楚素问道：“你们平时常去图书馆吗？”
“我和茜茜常去，”楚素点头，“虽说关于图书馆的传闻都不太好，但毕竟那馆很大，里面资料确实很全，还很安静。所以平时课余的时间，我们都会去里面学习的。”
白忘川点头表示了解。
等走到图书馆跟前，他才意识到楚素口中的“很大”，还真是一点儿都没开玩笑。
抬眼往上是三层，占地面积却相当于一个教学楼了。只是这地方并没有被学校的外围栏杆包裹在内，反而是一个门卡在学校的栏杆中间变作了西北偏门，对面那个门，如果没猜错的话，应该是任何人都能进的。
果然，楚素立刻就证实了他的猜想。
她说这个图书馆是对社会也开放的，只是靠近学校的门只有学生打卡能进出就是了。
白忘川问她自己是不是也进不去。
张茜却抿唇摇了摇头，给了他一张学生证。
白忘川目光一撇，那个学生证上的照片是一个长得阳光帅气的小伙子，叫李燃。
“我男朋友的，”张茜声音小小的解释了一句，似乎也不想多谈。
白忘川对她的私人情况也不感兴趣。
只是转了转手中的学生证，把心底的疑惑又压了些许。
他发现这个学生证上阴气也很重。要么说明张茜一直随身带着，要么是这个叫李燃的同学也出了问题。因为他察觉到这个阴气的味道和张茜她们三人身上的一模一样。
而且，和当初在街角与他擦身而过的那个少女身上的，也一模一样……
第6章 鬼婴
将心底的疑惑暂且按下没说，白忘川跟着三人一起进了图书馆里。
这地方确实很大，书也确实很多。
但是一排排书架横纵排列，把阳光遮挡的严严实实，导致原本就积攒的阴气更甚，完全没有能散开的可能。
批一个人，这阴气和怨气就加重一份。现在少说染了十几分了，不继续出事儿才是真出鬼了。
白忘川皱了皱鼻子。
他很讨厌死灵的味道。
视线往旁一撇，心底莫名多了点儿没来由的慌乱。他知道这是自己的第六感出了问题，便跟那三个女孩儿说让她们先找个有阳光的地方等等，自己四处转转就去找人。
女孩子们有些不敢，但在白忘川又一人给她们塞了一道符后，就乖乖听话指了一个方向，说那边儿有落地窗，她们去跟前躲着。
白忘川点头表示自己知道。
等三人走了，他才深吸一口气，朝刚刚让他心慌的那个方向走了过去。
这次他确定自己找对了地方。
因为越往这个方向走，他越觉得那种让人难受的鬼婴味道越深。上楼，直走。走过下一个书架，再横过转角，然后向前……
白忘川走着走着，渐渐发现自己身边挑选书册的人越来越少。再往后面，偌大的图书馆似乎只剩下了他一个人。
他的鞋子没有换，布鞋踩在地上的声音也很轻微。可因为过度的安静，这轻微的声音在此刻也显得格外清晰，一声声不停的传递入耳。
踏、踏……
脚步声在不知不觉中，似乎增加了几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