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湛脸色剧变，立刻打给池媛。
“您好，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请您……”
郁湛挂断，打总导演闫歌。
“您好，您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
制片主任，助理导演，甚至池媛的助理林希希，没有任何人能接通，机械女声在安静的办公室响起数次。
郁湛按灭屏幕，立刻往办公室外走。
他整个人是掉进冰窟，又马上摔进熊熊烈火的煎熬，可怕的猜测几乎要吞噬他的理智——
联系不到剧组能说上话的任何一个人，足以那边发生的事情过于重大，明面上负责人的手机被各种问情况的人打爆了。
那池媛已经遭受了什么事？那她现在怎么样，她会不会已经躺在急诊室生死不知！
“订东阳的机票！”
郁湛几乎咬牙，“封掉所有不实消息，我亲自去东阳！”
“是！”
-
东阳市第二人民医院。
大量娱记堵在门口，相机拍摄的喀嚓声响个不停。安保人员走在郁湛身侧，尽力推拒汹涌的人潮和镜头。
“请问郁总，这次受伤的女演员情况怎么样？星耀打算如何赔付损失？”
“请问闫导，这次倒下的灯光架剧组工作人员在拍戏之前有没有检查？”
“闫导，有消息说受伤的演员正在急救，情况属实吗……”
娱记把医院门口堵得水泄不通，刺眼的灯光比阳光，尖锐的问题不停地攻击挡在门口的剧组人员。
郁湛脸色冷得像冰，心中却火烧火燎。他一把推开了医院门口半掩的玻璃门，将那群不怀好意的尖锐逼问摔在身后。
“今天送过来急救的女演员有没有叫池媛的？”
前台抬头，看到一个眼中带血丝，一手抓着西装外套的高大男人，连忙翻出记录：“她在一楼的A105。”
郁湛转头就走。
他心急火燎，一双长腿迈得飞快，急救室外医生护士和他匆匆擦过。
“快快快，这个马上送进去！”
“您等等，里面还有人在抢救！”
“妈妈我好疼……我怕——”
郁湛踏过长廊，眼前晃过病人，医生护士，苍白的脸，耳中是大人孩子的哭泣，雪白得刺眼的白炽灯照亮了周围的一间间病房，宛如地狱一般的场景。
他永远不想再次回到的地方。
刺鼻的消毒水味充斥着这个惨白的世界，长长的走廊尽头围着一大群人，不详的红光亮在门上，那是医生在死神的手中抢人。
郁湛几乎机械地往前跑，他眼前晃过许多影子，高速路，破碎扭曲的车辆，血和重重晃动的人影……
他压抑了一路的可怕猜测不可阻挡地蜂拥而出——池媛出事了，池媛受伤了，她倒在了炸点附近！
剧烈的耳鸣让郁湛几乎听不到任何声音，他眼前空旷的，惨白的长廊时隐时现，他听到了模糊的话语，穿过十几年的时光再次回响在耳畔——
“湛少爷……别怕，消防员叔叔马上就来了……”
破碎扭曲的车辆，手上淌过冰冷的液体，那是另一个人的生命在流逝。
郁湛机械地找过一间又一间房门铭牌。
池媛受伤了，她因为自己没有阻拦去亲自跑炸点而受伤了，可这一切原本不会发生！
为什么没有强行要她用替身，为什么要买这部该死的《名门之后》，为什么要帮她拿到女二号让她进剧组！
她小时候好好呆在池家，回国之前十几年她都过得很好，以后也可以乖乖待在郁家做他的妻子，不会有任何意外！
郁湛眼中一片混乱，池媛在夜色里轻声细语的样子，在他的怀中红着脸闭着眼的场景，她那么信任他，乖巧温顺美得让人心软。
瞬间又是扭曲的车架，前来救援的人太慢太慢……
郁湛几乎看不清路，他失魂落魄，仿佛走在阳间的恶鬼，几乎机械地往前，往前走。
直到郁湛看到了那扇门。
A105
他听到了自己心脏的剧烈跳动.这一次等待他的，惩罚他的自大和失误的，会是怎样的场景？
郁湛抬手，握住门把。
幻象闪回，和眼前的病房门无限重叠，他几乎已经看到了躺在病床上，闭着眼睛，苍白冰冷的池媛。
金属的门把发出令人牙酸的刺耳声响。他的手控制不住痉挛，却浑然不觉。
门开了。
病房里光线冷白，池媛穿着淡蓝的病服，靠在床头。
她闭着眼，小脸苍白，睫毛打下两片阴影。她唇瓣淡青，纤细的脖颈肌肤透明，几乎能看到血管，一只手伸在被子外，扎着输液针。
她苍白纤弱，明显在事故中吃了苦头，整个人却完完整整，没有什么大伤。
郁湛僵在门口。
他一眨不眨地盯着病房里的人，直到幻象渐渐消退，眼前只有一个池媛。
一个安安全全，呼吸轻缓，好好的池媛。
门外的喧嚣惊醒了半躺在病床上的人，她眨了眨眼睛，抬眼看了过来。
池媛整个人都有点呆，没明白郁湛脸上的表情：“郁总？你怎么来了这儿？”
她被保护得很好。
外面娱记喧嚣，网络上铺天盖地的可怕猜测，剧组每个人的手机都被打爆，郁湛几乎被这个消息骇到旧疾复发的时候，她只是乖乖听医生的话，关了手机昏昏沉沉地睡了一觉。
郁湛没说话。
他突然走进来，紧紧地抱住了池媛。
他的手在颤抖，一点点，一点点地收紧，将她纤细的身体紧紧抱在怀中。他避开了池媛扎着输液针的左手，埋在她的颈侧。
池媛被惊得一呆。郁湛身上清淡温热的气息笼罩了她，是她所熟悉的一个拥抱。
而郁湛手臂几乎痉挛，无法控制的颤抖，剧烈的心跳和急促的呼吸，让池媛感受到了他强烈的情绪——焦急，懊悔，愤怒，恐惧。
池媛慢慢明白了什么。
她想到灯光架倒下的阴影，她和白陌千钧一发躲开了最重的部分，也不免受了伤。现在剧组炸成了一锅粥，每个人都焦头烂额，娱记传出的消息似是而非。
郁湛这样，难道是以为她受了重伤？
他一路从盛城赶过来，该有多着急，又有多恐惧？
池媛心底一暖，又心疼。
她失血到头晕目眩，和白陌一起躺在救护车上被急匆匆地送往医院的时候，也不止一次地后怕。要是灯光架倒得更近一些，她的反应再慢一些，她现在都还会在急诊室里，也有可能再也醒不过来。
有些事情就会是永远的遗憾了。
池媛眨了眨眼睛里的泪水，抬起没有输液针的手，轻轻环住郁湛，“对不起，我以为不会有事的……”
郁湛没有放开她，只用低哑的声线问：“媛媛？”
声音落在池媛耳畔，饱含着的情绪让她心颤。
池媛低声回应：“我在呢。”
两个人安静地相拥在病房中，气氛安宁，谁也没有再放手。
-
施云蔚跟在医生后面匆匆赶过来的时候，郁湛正端着一只饭盒，舀了勺粥喂给池媛。
她家据说受了伤的艺人小脸微红，却没拒绝，乖乖低头吃了。
这两个人之间的亲密气氛太过惹眼，医生轻咳了一声，“这位病人有点低烧，我来量个体温。”
池媛连忙支起身体往后靠了一下，她脸上有点儿小尴尬，“云蔚姐来啦。”
郁湛起身，放下饭盒。
施云蔚也松了口气，“没事就好，闫导给我消息的时候我都快吓死了。”
郁湛虽然站开，方便医生给池媛量体温，但他的视线却一直没有离开。
池媛稍微靠在床头，她纤细的手臂和小腿上缠着绷带，还有点儿失血的虚弱。她的视线一直隐隐往郁湛的方向飘。
施云蔚暗中观察一会儿，忽然有种“我就知道会这样”的无奈感。
她只好轻声问：“郁总，您能和我出来谈谈吗？”
第53章
“郁总接下来有什么打算？”施云蔚问。
郁湛和她站在病房外。空旷的走廊上光线明亮, 医生和护士依旧匆匆来去，他抬眼看过去，却再也没有了破碎车辆的幻象。
“这部剧拍完, 我就接她回郁家。”郁湛声音很轻，像是怕吵到了里面的人。
施云蔚表情都凝固了一下, “郁总, 恕我冒昧，这件事郁董知道吗？”
施云蔚本以为池媛和郁湛正在恋爱，没想到郁湛居然已经在计划结婚了，这么大的事情, 之前居然一点迹象都没有。
郁湛：“我已经告诉了家人。”
他看向施云蔚, 语气难得客气, “我尊重她的想法，目前不打算公开。还请向她保密。”
接连的重大消息砸下来，施云蔚最初还震惊，现在已经差不多麻木了, “……好。”
她这个经纪人毕竟也不是池媛本人，能做的无非是提前和公关团队沟通，准备那场迟早会到来的官宣。
两个人正在交谈中, 一个男人从走廊拐角出来，径直走向A105, 身后还跟着一路小跑的助理。
他一脸焦急步履匆忙，走近向施云蔚问，“请问池媛是不是在这里？”
郁湛眼眸微眯, 挡在病房门前，“什么人？”
施云蔚倒认出了他，主动给两个人互相介绍：“我是池媛的经纪人施云蔚，郁总，这是演王涿的演员柯思启。柯老师别着急，池媛受了点小伤，现在正在里面休息。”
“没事就好……”柯思启松了口气。
他看向旁边一身高定西装，表情冷淡的男人，“郁总好。”
他伸出手，郁湛却突然问，“今天剧组出事，你当时在哪？”
柯思启愣了一下，“我今天回盛城拍活动，也是刚刚才看到剧组的消息，听说是池媛和白陌老师在片场出了事，马上就赶了过来。”
他说着有些懊恼，“我从来没见过池媛这么努力敬业的新人，要是我坚持劝她用替身，也许就不会……”
郁湛直接打断他的也许：“我会给剧组派驻顶尖的特效演员，以后所有女演员拍炸点戏必须由替身上。”
气氛莫名的紧张，柯思启不知道自己哪句话得罪了这位大制片，也尴尬了起来：“那……我代剧组谢谢郁总了。”
施云蔚一向对别人的情绪敏感，赶紧打圆场：“好在虽然灯光架和摄像机彻底损坏，池媛没有大碍，白陌老师现在也醒了，柯老师不用太自责。”
一番话下来，施云蔚和郁湛两个人都站在病房门外，没有让柯思启进去说话的迹象。
柯思启向里面望了一下。
他听说剧组出事以后飞快赶来，现在见不到人，脸上也担忧，“池媛她现在怎么样了？”
郁湛眼神更冷，“池媛刚才吃过药，她睡着了，现在最好别去打扰她。”
星耀总裁一身高定西装，身形高大。他神情端肃，站在门前的举动就是不容反驳的拒绝，完全没有一丁点让他进去的意思。
柯思启不是刚进圈的新人，当然明白。他不舍地看了病房一眼，也没有强求：“好，我以后再来。”
柯思启走了，施云蔚暗中叹气。
这位只是和池媛有拍对手戏而已，郁总也看得太紧了。
-
病房内。
医生对着光看了温度计，“有点儿低烧，你还得在这待会儿。”
池媛点点头。
施云蔚和郁湛出去都压低了声音，但她耳力还可以，还是听到了许多零碎的词句。是柯思启过来了，却连门都没进就被挡了回去。
医生在本子上记录了一会儿，随口笑道：“刚才病房里那位是男朋友吧？又高又帅，和你很般配。”
池媛知道他和剧组签了保密协议，应该也认不出很少出现在公众面前的郁湛，这时候还是有点儿不自在。
池媛轻咳了一声，“嗯，算是吧。”
她有点晃神，“今天要是没出这场意外的话，他应该带我去看他的家人了。”
“那确实可惜。”
医生也有关注娱乐圈，想到进来时病房里两个人外形出众，又亲密无间，把普通病房都映成偶像剧的场景。
“你们明星谈恋爱不容易吧？”医生八卦道，“就和之前那个简明易叶梦华一样。你们能见家长，那应该结婚也快了，我等着你们的官宣热搜啊。”
池媛笑了，“他也算是圈里人。是不容易，我本来不准备公开的。不过今天这场意外也不完全是坏事，我明白了很多，谢谢你的祝福。”
“不过还请帮我保密，好不好？”
医生大笑：“那当然，我们和剧组签了保密协议，消息透露出去会和我追责的，你放心吧。”
他给池媛换完药，打开病房门，郁湛立刻走进来，“她怎么样？”
医生：“没什么大问题，吃两天药就好了。”
医生走后，施云蔚也告别：“媛媛安心养伤，郁总让我去剧组那边，我马上去安排了，过两天来接你。”
“好。”池媛点点头。
几个人离开了，病房里再次安静下来。郁湛拿了把病房里的小椅子，放在池媛床边坐下。他手长脚长，身量高大地坐在小小的椅子上，大型犬乖乖蹲坐似的无害。
这个距离和她不算远，但也不至于过于亲近，就算医生或者护士忽然进来，也不会觉得不对。
他目光落在池媛身上。
池媛忍不住笑了，“我脸上没有脏东西吧？怎么一直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