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这里被人特地挖了通道,怎么想里面都很有可能藏了什么,如果是有用的物什,或许能助他们突围。
没有过多的犹豫,等确定通道中的空气没有异常后,两人决定进去。
郭嘉早有准备,用猎物的油脂与竹管做了个简易的油灯,此时用燧石点燃,灯光虽弱,但聊胜于无。
谁也不知道通道尽头是什么,崔颂小心翼翼地走着,就怕前面突然跳出个人,或者有什么机关暗器。
然而转念一想,这是真正的古代世界,不是武侠小说与盗墓小说,碰上别有洞天的山壁已经够离奇了,机关暗器什么的未免想的太多。
至于跳出个什么人……有谁会封死出口,把自己封在山里?就算有,不见阳光又不吃不喝这么久也早就死了。
崔颂稍稍放松下来,驱走脑中的胡思乱想。
通道并不长,走了十几秒便已到达尽头。
尽头是一间半天然、半人工的洞府,顶上被水流侵蚀,呈现蜂窝状的洞孔,竟还透下月光,在地表洒上一片银辉。
计算了一下方位与距离,崔颂确认此处靠近隘口的河流,因而顶上山壁甚薄,直通天光。汛期水涨,倒灌而入,留下冲刷腐蚀的印迹。
岩洞尽头有一只牛皮包裹的木箱,不知是谁放在那。打开箱子一看,里面是一些普通的器具,模样崭新,似是行商走贩留下的货物。
二人兴趣寥寥地关上箱子,打量四周,洞中除了这口箱子外,再无别的东西。
左右转了一圈,并没有发现其他暗道。除了刚刚那条被掩藏的路,此处就是一个再寻常不过的山洞。
崔颂有些无言。毕竟以常理而论,被特意掩藏的暗室里定然放着重要或珍贵的东西,什么绝世武功、惊天宝物、天材地宝、神兵利器……就一箱成色寻常的货物,实在落差太大。
郭嘉丝毫不知他脑中乱七八糟的想法。既然没什么特殊的地方,他便准备退出岩洞,回原来那处方寸之地。
这里比原来那小块地方还要潮湿,又透光漏风,实在算不上休息的好地方。
崔颂也表示同意。毕竟以此处岩石的腐蚀程度,保不准什么时候就塌了。
“此处石壁虽有些松软,一时半会儿倒不会塌陷。”听了崔颂的顾虑,郭嘉如此说道,“除非地动……”
只要不地震,这里还是安全的。
就在这个时候,崔颂突然感到山壁不明显的震了一下。
崔颂:……
郭嘉:……
崔颂诧异地看了郭嘉一眼,后者抽了抽嘴角,迅速抓住他的手臂:“走。”
大地剧烈地震动起来,落石无数,脚下难以站稳,眼看通道就在眼前,只差几步就能抵达,地面蓦地陷了下去。
等到崔颂恢复意识,他发现自己正倒在一斗碎石间,顶上开了个大洞,皎洁的月光撒下银辉,让他如坠梦中。
睁眼迷瞪了许久,听着水滴落在石板上,规律有节奏的声音,昏迷前的记忆渐渐回归脑中,崔颂一惊,猛然坐起。
由于起身太急,手臂往地上用力一撑,右手肘部竟传来一阵尖锐的疼痛感。
崔颂倒抽了一口凉气,借着月光检查自身,发现肘部肿胀淤血,明显突起一块,看起来触目惊心。
试着转动小臂,锥心的剧痛如潮水般袭来,崔颂眼前一黑,等到缓过来的时候,粘稠的冷汗布满后背,被夜风一吹,冰凉砭骨。
崔颂估计自己的右臂可能是骨折了,暗道时运不佳,托着右肘艰难地起身,走了两步,旁边的小石堆突然破开,从里面爬出来一个人。
崔颂:……
这仿佛鬼片特效的场景令他愣了一会儿,等到那人咳嗽一声,崔颂连忙上前,用完好的那只手把人拉了出来。
郭嘉借着他的力离开石堆,刚想道谢,岂料还未站稳,突然一个踉跄,整个人朝旁边倒去。
崔颂反应极快,左手一引一拉,将郭嘉带向自己这边。
坚硬的脑门砸上肩膀,崔颂忍不住抽了几口冷气,龇牙咧嘴了半晌,反手环住郭嘉的肩膀让他不至于倒下,这才勉强平复面部的肌肉:“郭兄,没事吧?”
郭嘉攀上他的肩膀,借力站稳,脸色有些苍白:“嘉……大约是有点事的。”
崔颂忙道:“怎么了?”
“崔弟的肩膀坚如磐石,砸得嘉有些头晕。”
“(笑)崔弟这仿若吃人的目光,看得嘉更加晕眩了。”
“郭兄既然有心思说笑,想来并无大碍。”崔颂觉得自己的肩膀有些沉——大概是地陷的时候摔了下来,或被落石砸中,除了伤势严重的右臂,全身都像是被套麻袋打了一顿,疼得要命,“既无大碍,能否将尊胳膊挪开?”
“恐怕不行。”郭嘉的笑中终于多了一分无奈与抱歉,“我的腿折了。”
崔颂:……
低头看了一眼,郭嘉的站姿确实有些奇怪。
重心在右腿上,左腿裤脚沾了少许血迹。
崔颂叹了口气:“正好,我的手也折了。”
郭嘉:……
崔颂心想,难怪家中老人常说好奇心害死猫,他和郭嘉不过进道查探了下,就一个折了手,一个折了腿……真正意义上的难兄难弟。
“这也算有难同当了吧。”郭嘉不算宽慰地宽慰了一句,在崔颂的帮助下坐到一处开阔的地方,“让我看看你的手。”
“先顾一下你的脚比较好,都流血了,肯定比我严重。”崔颂退开一步,左右环顾,看到了那只牛皮木箱,“我去找点东西。”
箱子因为地震与塌陷的缘故,整个翻倒过来。崔颂好不容易单手将它扶正,打开锁栓,将箱顶翻开,一样样地取出里面的器具。
蟠龙纹陶壶,紫竹排箫,九枝灯,漆盒,红木妆奁,丝绸罗锻……
崔颂取出最后一样东西,这样东西他从未见过,看起来像两只紧密相连的白玉酒杯,嵌在铜制台子上,被两只环形凤凰衔住杯口,合成一个整体。
崔颂掰开凤凰口,发现两只杯子都能拆下。
他正觉得口渴,这两口杯子刚好可以拿来用……正好与郭嘉一人一个。
崔颂在做饭用的甑里找到几块木炭,灵光一闪,拿过蟠龙纹陶壶,又找了几块光滑的石头。
秦汉的壶不同于后世的壶,往往体积很大,高颈侈口,有点像后世的宝特瓶。
崔颂正准备用这个壶,做一个简易的净水器。
他先用牛皮纸将壶口封好,折下排箫上的一根管子,将有孔的那头削尖。而后他将壶身倒置,凿开壶底,依次放入绸缎、木炭、绫罗、细沙、绡绢、小石子、绡绢、大石子、绡绢。
做完这一切后,他用竹管尖锐的那头刺破牛皮纸,连着壶口嵌入甑锅的凹口,又用大釜在旁边的水坑里勺了一釜浑浊的水,从壶底倒下。
崔颂检查了一遍,确定没什么问题,掰断排箫最长的两节,连着两块干净的绸缎,一齐带回郭嘉那边。
现在他们仍然位处山壁之间,因为地震,整个岩洞塌陷的缘故,他们掉落了一段高度,以致通往山外的甬道距他们有两米高。两人如今一个手残,一个脚残,通往甬道的山壁又平得像被切过一样,根本没法爬上去。
然而,即便再急,目前最重要的还是养好伤势。他们身上带着的粮食不多,希望在饿死之前能找到逃脱的办法。
骨折不是小伤,此处缺乏治疗条件,他们只能先做应急处理,将伤肢拿竹管与布条固定,以免二次伤害。
在崔颂的要求下,郭嘉先处理好自己的腿,又帮崔颂绑好胳膊,过后才问道:“你刚刚蹲在那做什么?”
“净化水。”崔颂道,“应该差不多了,我去生火。”
崔颂将净化好的水煮开,又往壶底灌了一勺浑水,用未使用的绡布把两只玉杯擦得干干净净,倒入开水,提着天平似的玉杯台子回到郭嘉身边,“渴了吧?喝点水。”
见到那凤凰衔口的两只孪生酒杯,郭嘉的表情变得有些微妙。
崔颂有些奇怪:“怎么了?”
“无事。”郭嘉很快恢复如常,接过杯子饮了一口。
崔颂没有放在心上,吹凉玉杯中的水,一饮而尽。
“我再去取一杯来,放凉了给你清洗伤口。”
郭嘉目送崔颂远去,眨了下眼。
——崔弟他……约莫真的不知这是合卺杯[1]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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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合卺:即交杯。起自周礼,两器(瓢)之柄相连,以之盛酒,夫妇共饮,表示从此成为一体,名为“合卺”。
(多年后的无责任小剧场)
郭·乌鸦·嘉:睡也睡过了,交杯酒也喝了,你要负责。
崔·立旗小能手·颂:???(黑人问号)
第42章 生死危亡
崔颂完全不知道他心中“刚刚好”的玉杯有什么寓意,他在一处碎石中找到自己的佩剑, 拿了回去, 又将晾好的开水搬了过来,拖来一口大锅, 把点燃的木炭丢了进去, 权当灶用。
深秋夜晚的洞穴就算没风也十分的冷, 两人虽年轻力壮阳气足,也架不住洞中的湿冷, 何况又都是伤患,不得不多注意些。
崔颂在那堆器具中翻找了一会儿,寻着记忆找到一只暖炉, 把暖炉一起带回去。
有灶又有暖炉, 总算驱走了少许寒意。当崔颂抱着一叠充当被子用的布料回去的时候,郭嘉正拿着一把匕首, 把处理好的肉干削成小片。
崔颂看了一眼, 只见那匕首刀刃锋利, 削铁如泥,刀身上无多余的刻纹,仅在刀柄上雕有繁复的纹饰。
他在翻找箱子的时候并没有看到这柄匕首,想来这是郭嘉自己的东西。
等郭嘉削好一小碟, 崔颂接过碟子, 放到甑锅上蒸。
蒸好的肉干总算没那么硬, 两人食不知味地填了点肚子, 略收拾了下, 围着炭火取暖。
两人还未酝酿出睡意,坐着闲聊了一会儿。崔颂想起白日的事,捉到几个疑点,问道:“追着我到山洞外的那些是什么人,他们似乎对汉人很有敌意……还把汉人叫做秦人?”
崔颂实在叫不出某个具有侮辱性的称呼。
郭嘉一顿,从旁边取过一块拿来固火的木板,用匕首信手雕刻:“秦合六国,自此‘秦人’之名遍乎天下。自高祖以来,上下皆以‘汉人’自称。然则一些外族仍习惯‘秦人’这一称呼,山高水远,不曾易辙。此山就有一族,自称武威匈奴族,与北匈奴郅支同出一系,见汉人便杀……”郭嘉停手,“他们,就喜欢称汉人为‘秦人’、‘秦彘’。”
崔颂低声道:“我们遇上的,就是这一族的人?”
“应当是。”郭嘉放下匕首,将木板递给崔颂,“这是附近的地形图,好好记一下。”
崔颂接过木板,瞠目结舌。
单论技法而言,这与最精致的堪舆图也不差什么了。
崔颂顺势将话题转到地图上,不再提那些人的事。
虽然这一回郭嘉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但他还是能够感觉得出郭嘉对那些人的排斥……不是单纯的反感,而是更加激烈的情绪。
因而尽管有些疑惑,崔颂还是不想在这个话题上多做纠缠。
由于最初醒来的时候动作太大,让右手手肘伤上加伤,疼出一身冷汗,刚刚忙前忙后的时候不觉得,现在一静下来,汗水蒸发,凭白多了几分寒意。
在这股寒意之下,崔颂结结实实地打了个喷嚏。
郭嘉看了他一眼,还未开口,又被他的一个喷嚏打断。
郭嘉往灶中添了把火,朝他招手:“坐近点。”
崔颂拿绮罗蹭了把脸,慢慢挪了过去。
还没坐稳,郭嘉就拿布匹里三层外三层地将他裹成粽子。
崔颂:……
郭嘉又探了探他的额头,确认没有发热,将旁边放了炭火的暖炉往他怀里一塞。
“不至于吧……”
“防微杜渐,忧在未萌[1]。”郭嘉又给他裹了一圈,“还不知要在此地滞留多久,万一生病,不过白白受罪。”
崔颂艰难地从“蚕蛹”中挣出手,也抓起一团布料往郭嘉身上一套,正好蒙上他的头:“郭兄言之有理,正所谓来而不往非礼也……”
最后竟演变成了一场闹剧,所有的布料缠成一团,好似大打出手过一般。
经历一天的逃亡,此刻松懈下来,浓厚的睡意涌上意识。
崔颂裹着“薄被”,靠着身后的山壁沉入梦乡。
半睡半醒间,他往热源的方向挪了挪,挨上一个软软的抱垫,毫不犹豫地将头压了过去。
被当做抱垫的郭嘉无奈地放下拨火用的钳子,把某人往地上滑的脑袋扶正,稳稳地靠在自己的肩膀上,又抓住滑落的“被子”,避开某人受伤的手,一点点地掖好。
一夜无梦。
当崔颂被尿意憋醒,迷糊地睁眼,他发现自己的头正靠在一个不太硬也不太软的枕头上,同时,他的头顶压着某个重物,令他动弹不得。
崔颂稍稍偏了下头,发现那不硬不软的靠枕正是郭嘉的肩,而头顶上的重物,乃是郭嘉的头。
如此一来,他枕着郭嘉的肩,郭嘉又枕着他的头,两人相互倚靠,他竟没法抽身。
一旦他将头挪开,失去支点的郭嘉必定会往旁边栽去。想要不惊醒对方去解决三急问题基本是不可能的事。
崔颂看了看月色,估摸着时间大概是三更……差不多凌晨一点的样子,他不由更加犹豫,想着要不要再忍一会儿。
又一阵睡意袭来,崔颂重新闭上眼,在重新被周公召唤之前,他突然听到一阵轻微的“哔啵”声。
警觉地睁开眼,环顾四周,并未发现任何异动。
崔颂不免有些奇怪,安静等了一会儿,再次听到清脆的破裂声。
这一回叫他找到方向,往南边的墙角看去。
几块碎石滚了下来,除此之外好似没有别的异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