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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国]焚香祭酒 完结+番外》TXT全集下载_29(1 / 2)

她照戏志才的意思, 特意隐瞒了他的存在,只说自己是无意中得知的。

崔颂听后,不由沉默了好一会儿。

他早猜到甘姬逃离后,既不敢投奔刘耀, 又不敢独自一人离开长安,只能在长安城内徘徊。已做好应对的他, 低估了人性之恶。

想来又有些懊恼, 如果当时不是刘曜突然上门,他根本不会给甘姬逃跑的机会。

崔颂毕竟不是李儒。作为法治社会长大的三好青年,在他的潜意识里, 杀人是犯法的。罪犯应当交给执法机关处理。如果遭遇了生命危险,反杀, 那叫正当防卫, 否则就是防卫过当,甚至蓄意谋杀。

因而在消除隐患与杀人灭口之间, 他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前者, 半点后者的念头都不曾有过。

他却忘了这是古代。

甘姬的行为虽未给他造成实质的影响,却不啻当头一棒。

“要规避怪物的伤害, 难道要把自己也变成怪物吗?”

他有些迷茫。

幸而, 因为他的防备, 参与王允的谋划也好,去见董卓也罢,从来没让甘姬几人知道。因此甘姬哪怕有算计的心思,也缺少了发挥的余地。她陷害他的行为,反而打消了李儒对他的怀疑。否则,要是甘姬假借他的名义在李儒那兴风作浪,李儒第一个怀疑的就是身为主人的他。

貂蝉说完正事,忍不住道出她挂怀了许久的问题。

“公子怎么会出现在董卓的宴席上?”

为了不让貂蝉担心,崔颂同样做了隐瞒,没有将刘曜的那一部分告诉她,只说自己正想打入内部,就托人说项,与董卓见了面。

可即便崔颂一派胸有成竹的模样,貂蝉仍有些忧愁:“公子何必参和……董卓暴虐不堪,在他跟前露了名,只怕讨不到好。”

她说的很委婉,中心意思就一个:与董卓打交道太危险了。

崔松安慰她:凡事不能只看表面。过了明路很多事能方便许多。

想了想又道,入了董卓的眼皮子底下,未必就有危险。在背后小心谋划也不一定安全。例子就是王允与许攸。他们一个每日与董卓打交道,一个躲在背后出谋划策。结果,王允加官进爵,而许攸却被抓起来了。

貂蝉这才舒展眉眼,又与崔颂说了董卓府上近期的小道消息,起身告辞。

崔颂回到驿站,发现郭嘉已经醒来。

郭嘉见他面色有异,问他发生了什么事。

崔颂叹了口气。因为郭嘉在他心中多少有些不同,是除了另一个崔颂以外唯一能坦露些许真实心思的人,就把事情简略地提了一提。

郭嘉听了他的话,一针见血地道:“子琮如今所纠结的,可是甘氏险些造成的恶果?”

崔颂顺着这个思路考虑,觉得如果仅仅是甘姬逃跑,他未必会如此纠结。反而是甘姬的死讯,非但没有让他觉得高枕无忧,反而徒增烦恼——他的思维方式与三观似乎并不适合古代的生存法则。

郭嘉听了他的困扰,问了个看似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若是你在发现甘姬背叛后,第一时间将她处置了,如今的情状会是如何,你现在又是何种感觉?”

崔颂先是不解,待仔细琢磨,他终于回过味,明白了郭嘉的意思。

诚然,他若是能狠下心,将甘姬灭杀……或许能省些事,但总归是弊大于利。首先,他心里未必好受——即使为了自保,他也做不到不把人命当回事。其次,诛杀甘姬,他就能杜绝各种危险,躲过所有的明枪暗箭吗?不过是治标不治本罢了,还可能会因为粗暴的手段而留下无数隐患。好比董卓,杀人无数,却不曾有一日安生。

“人生在世,直意以畅怀,曲意以生计。既然结果不会比现在更好,子琮又何须徒添烦恼?”

人违反自己的意愿是为了过得更好。既然不能过得更好,那就该顺从自己心意,率性而为,否则不是找罪受吗?

听着有点像歪论,但又有几分道理。崔颂如若醍醐灌顶,再不纠结这些细枝末节。

他感念郭嘉的另类安慰与开导,又说了几句,不知不觉地论起了“灭董”之法。

“诡道之四:怒而挠之,卑而骄之,佚而劳之,亲而离之。[1]”

郭嘉的思路是这样的:在双方差距悬殊的情况下,首先要转换双方差距——即毁灭对方优势,增加己方优势;增加对方劣势,削减己方劣势。

董卓最大的优势在于他执掌了朝政大权,且武力值强大,兵员强悍,经过这几年的抢劫,银、粮、威望都不缺。

而董卓这人的劣势也很明显,外表宽厚,实则刚愎,义气有余而驭下水平不足,一碰到事就想着杀人,做事简单粗暴。

既如此,不如先想办法架空他的权力,让他无兵可用,无力可使。

所以离间计在其中的作用确实占了很大的一部分。如果能里应外合,让董卓众叛亲离,那一切都将变得明朗。至于操作思路,正所谓天欲其亡,必令其狂[2]。他们可以利用董卓性格上的弱点(多疑,自大),加以放大,诱他入陷阱,自己把亲信或远离,或处置,或夺走权柄。

当然,光让其内部分崩离析还不够,如今城里的兵将们几乎全是董卓的嫡系,哪怕董卓死了,但凡有个能出头的人,就能迅速镇压长安城。甚至这些西凉兵可能因为董卓的死而失去了制约,变得更加混乱。哪怕王允这边能成功策反一部分部将与士兵,也不代表他们能高枕无忧——首先,能策反多少部将士兵犹未可知,其次,哪怕策反了那些人,那些人就真的可靠吗?城内的反董人士大部分都是文官,哪怕加上世族家的家丁护卫,比起董卓的兵力来说也是不过是滴水对长江,起不了多大的作用。

因此,他们还需要一两个外援,这其中又涉及平衡牵制之术:既要让外援能强过长安城的兵力,防止兵变,又不能让外援太过强大,反戈一击,反咬一口。这儿就有个现成的前车之鉴:董卓被何进作为外援邀请入京,最后趁着外戚宦官两败俱伤,渔翁得利侵占了洛阳城。

至于其他因素,比如董卓的个人发挥,董卓帐下的凉州势力(代表人胡轸、郭汜)与外来势力(代表人吕布、徐荣)的矛盾,同样不可执一而论。

所以反董大业远没那么简单,还需从长计议。

崔颂听得眼晕,突然想到自己身负重责,请教道:“若要策反吕布,奉孝可有好的提议?”

又说了自己被捷足先登的事。

郭嘉道:“此事可为,要诀在一个字。”

“什么字?”

“等。”

“奉孝的意思是……”

“吕布执掌并州军,与凉州军的胡轸积怨已久。你我所要等的,正是——”

他点沾酒水,在榻边写了一字:

胡。

※※※※※※※※※※※※※※※※※※※※

[1]十六字出自《孙子兵法》。

[2]八字出自老子。

第81章 引江入海

城西的一家酒垆内, 零星地坐着几个酒徒。

酒垆老板正坐在土坯台子里头打哈欠,眼角瞥到东边突然亮堂了一下,原是油腻污糟的粗布帘子被人掀开,一个穿着邋遢的中年男人无精打采地走了进来。

酒垆老板没有因为男人的糟糕外表而轻视怠慢, 相反,他以一种堪称谄媚的态度热情地迎了上去。

“杨伍长,今日还是来五壶石冻春吗?”

一听到这话,原本把好奇目光投向男人的酒客立即埋首饮酒, 本就没多少喧哗声的酒垆彻底安静了。

伍长虽然是最小的武官,基本等于无的那种, 可长安城内的武官代表什么?

但凡内城的军士, 都是董卓辖下。董卓的兵子素来声名狼藉,哪怕是最普通的士兵也无人敢靠近,生怕多看一眼就会触了霉头。

那伍长被引到一个相对干净的炉前坐下, 第一时间给上齐了酒。

伍长立时干了两盏,见垆中安静得落针可闻, 顿觉扫兴, 将半空的坛子往土台子上狠狠一拍。

“这酒肆莫非死人了不成,连个杂狗鸟雀的声音都没有!?”

他的嗓子又粗又哑, 带着长年刀尖舔血的戾气, 让酒垆里的人纷纷抖了抖,敢怒而不敢言。

酒垆的老板怕这混子一个不爽真给这里添个死人, 忙上来救场。

“哎呦, 杨伍长, 这狗叫鸟鸣有什么好听的。我这有几件趣事,说来给伍长解解闷。”

伍长怒色稍散,示意店家快讲。

酒垆老板先是说了几句家长里短的趣事——商人惯会察言观色,他见伍长听得眉毛倒竖,知道伍长不爱听这个,忙悬崖勒马,换了另一个话题。

“还有件趣事,小的原是没胆子讲的,不过今日杨伍长在这,怎么也得说出来与杨伍长一起乐呵乐呵不是?”他给杨伍长斟了一卮酒,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音量神秘道,“那吕奉先自恃太师义子,眼高于顶,对胡将军多有冒犯。他平日里爱逞威风,这几日却安分地坐在府里,你道怎的?那小子得罪了太师,正老鼠似的缩着呢!”

吕布与胡轸有旧怨。这杨伍长乃是胡轸之族弟胡辅的手下,酒垆老板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自然对吕布处处贬低。

果然,杨伍长很吃这一套。但他官职低微,虽然对吕布十分不屑,却不敢附和着说吕布的坏话。

他装模作样道:“你这是哪听来的消息,可别平白污了我们吕大将军的英明。”

酒垆老板知他德行,笑道:“哪能呢。我这麻雀之地虽然地方逼仄,消息却是灵通。吕奉先吃瘪一事千真万确,说来还与胡将军有点干系……”

杨伍长皱眉:“胡将军在外拼死征战、固国安邦,与他有甚干系?”

酒垆老板夸张地叹了口长气:“可不是。胡将军在外出生入死、劳苦功高。谁料到竟有那起子小人,自己贪生怕死缩在城中,却还揪着胡将军一次战役的失利,借题发挥,要求严惩胡将军……”

杨伍长闻言,大掌重重一拍,险些把土台子拍塌:“那吕……欺人太甚!”

这一下把酒垆老板惊了一跳,他看着被杨伍长按着的土坯台子,心疼极了,“……多亏太师明察秋毫,没有听从吕奉先的挑唆,反而把他骂了一顿,叫他在府中反省。”

飞快地说完后续,又为杨伍长满上一卮酒,“来来来,杨伍长喝酒,喝酒……”

又过了半柱香的时间,杨伍长将五壶酒尽数饮尽,一身酒气地离开。

酒垆老板送走杨伍长,暗暗往他的方向啐了一口,回垆内打瞌睡。

又过了几盏茶的时间,其中一个酒客结账离开。那酒客往酒垆的东面走,过了几道小巷,在一家普通门户的石墙旁边停下。

这一处位置恰好荫蔽凉爽,一人站在葱郁的白果树之下,手捧书简,悠然阅读。

虽穿着朴素,只松散地挽了一只乌木笄,但观其容貌气度,宛如荒原中唯一的一支松竹,与这片土地格格不入。

酒客小步上前,走到那人身侧耳语。

那人听完酒客的话,微一颔首,交给酒客一只灰色无纹饰的钱囊与一个半尺高的纯陶酒壶。

酒客掂了掂钱囊的重量,又拨开酒壶的木塞嗅了嗅味,露出满意之色,朝他拱手告辞。

风起,吹起那人的长袍,露出别在腰间的精致断刃,竟是与崔颂那柄“绸缪”伴生的“独觞”。

与那酒客交涉之人,赫然就是郭嘉。

另一边,杨武长走在空无一人的小巷里,酒劲渐渐上头。他找了个无人的、堆满杂物的死胡同,准备解决生理上的难题。即将扯腰带之际,脚尖不期然地碰到一个半软半硬的东西。

低头一看,只见满是杂物的地上露出一片赤色的衣角。他拿脚底板踢了踢那堆杂物,从底下露出一个人头。

杨伍长醉得有些眼花,弯腰凑近一看,惊觉那张脸甚是眼熟。

“这不是李家的小贼吗?难道死在这了?”

地上穿着赤色军服的人,竟是吕布所辖的并州军的士兵。

吕布与胡轸结怨已久,连带着各自统领的兵子都看对家不爽。

杨伍长一边嘀咕,一边俯下身,摸了摸李姓士兵的鼻息。见人没死,他嘁了一声,打算起身就走。然而,就在即将迈开腿的前一秒,他突兀地想起不久前在酒楼里听到的消息,朝着地上啐了一口浓痰:“该死的吕贼!等胡将军归来,看你还不夹紧尾巴?”瞪着地上的“吕贼狗腿子”,杨伍长转了转眼珠子,被酒气熏红的脸上露出一个不怀好意的笑。

他不轻不重地踢了士兵一脚,见对方未醒,便解开系带,一边哼着小曲一边把士兵的脑袋当作虎子(汉末时的夜壶),往鼻孔嘴巴处浇水。

杨伍长正身心舒畅时,忽然有一支五人的城卫从巷口经过。

那几人隶属并州军,本不欲理会闲事,可他们的视角恰好正对着杂物,地上之人的衣着被他们看得一清二楚。

几人对视一眼,立即上前。

吕布一脚将枰踢翻,踢翻后尤不解气,又把放着青铜绘云纹笔洗的红木矮几踢飞。

“胡轸小儿,区区一伍长也敢欺辱布的兵士耶?”

他双目怒瞠,面色发青,仿佛被兜头一尿的不是并州军的士兵,而是他自个儿。

“欺人太甚!”

吕布不知道的是,在外领军的胡轸同样愤怒非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