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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豪野犬][太中]冷山。》TXT全集下载_5(1 / 2)

太宰治缩在他的身边紧紧的扣着他的手腕不说话,他们也就这么躺在寂静的雪夜中。他没去深思这人的用意,只是在最后叹了口气,撑起身子看着太宰治湿漉漉的眼睛说,别挤了,不想哭就不要哭了,太假了。

太宰治没有回复这一句话,最后他只是沉默的捏着手心里握着的人的手腕,把他们两个都埋在厚重的大衣里瑟瑟发抖。

他说,中也,你好冷啊。

说不清是为什么明明都要死了却还是没有死掉,而是顺着湖水冰冷的温度一直一直游向光最暗的地方,搂着中原中也的腰把人扯了出来。

视野里不断向下延伸的黑暗就像是梦境里再也无法挣脱出的桎梏,那些本应该散落在世界各地的光却无法穿透水深的底部,大概是,还没有准备好吧。

没有准备好死在这个无人会发现的冰冷的湖中,没有准备好入水的时候应该准备好的东西,没有和中原中也说,我们应该再吃一顿不会被烤焦的鸡肉,又或者是来年的花还没开,我们死的太早了。

没有一点水花也没有一点火光,他静悄悄的看着对方被冻得苍白的脸,第一次张开嘴没有说出想要说出的嘲讽的话来,而是哽咽着俯下身去,一下一下的用尽全力按压着对方的胸膛,想要去听那里沉重的剧烈的心跳声,想去感受那源自于生命的鼓动,想要得到原本炙热的温度,而不是在黑暗的夜色下陪伴着冰冷的雪,埋在这里再也不见。

他低下头去贴着中原中也的脸,一声声的叫,中也,中也。他记得所有的事情,记得对方不会游泳的事,记得他们曾经说好的死亡,记得他曾说许诺过得篱笆和六十年,也记得他们的小新泽西要给他们生一整个马场出来。

可到最后却也只能颤抖着手拥抱着寒冷的身体,在寒冷的夜里眼泪混杂着湿漉漉的水,舌头舔着这人潮湿的嘴唇,吹出去的气里都带着他略带疯狂的气息。

都说没谁离了谁活不了,又或者是谁离了谁都能过。可有些人总归是不一样的,给了不一样的念头,有了不一样的念想,续了不一样的心绪,来了不一样的情愫。

兜兜转转吵吵闹闹的过了许多许多年,说是要死可也没真的去死,说是不活却也依旧互相拉扯着对方行走在这个艰难的世界中。

孤独啊,这样的话也说了这么多年,两个人的心贴不到一起去,但总归握在一起的手还是能传递过去些许的温度。

“我还以为你会觉得我死了会比较好。”

“是吗,说出这种话的你真是令人讨厌啊,中也。”

北国的雪原上的风从来不曾温柔过,连那雪的温度都似乎并平时还要低。他们互相温暖着彼此的体温,肌肤与肌肤紧紧的贴在一起,连呼吸都交缠着从不分离,可依旧是冻得脸色苍白,冻得眼睛发红。

中原中也和他说,没有溺死的话,会冻死吧,但太宰治觉得冻死太可怜了,如此一来却又意外的不想死了。

“你想活过吗?”

“想过啊。”

“和想死比起来哪一个次数多?”

“还是死多一些。”

冻得发紫的嘴唇贴在一起,他的笑声从嗓子里发出来都显得很是轻飘飘的,他一边亲吻着快要昏过去的中原中也,一边说我们要是死在这里会等不到来年的花的,而对方缓缓的动了动眼皮问,来年会有什么花。

“那一次啊,不是说好了吗,去看花。”

“哪一次啊,你这个人说话能不能说完?”

“那次我带着你骑着苏珊,我说我把你的肠子打了个蝴蝶结出来,你气急败坏的问我是不是公报私仇,我说是的,我把你的肠子打了个有名的复式死结,并把春天的花变成了一股绳子缠绕在了你的肠子上,来年那植物拧成的股就会吸收着你的血肉发芽长大,等春天到了生长出来的植物的茎叶就会顺着你的喉咙和食管一路向上的攀爬,爬到了你的舌苔下面,从嘴里伸出来重新接触空气,然后一边晒着太阳一边开出花。”

他说完这句话的时候身边的人都已经没有什么动静了,他伸手去推中原中也的肩膀,却只能听到细不可闻的哼声。于是太宰治解开了自己身上湿透了的衣服,用堪堪可以算是并不冰冷的肌肤去贴着对方的身体取暖,呼啸而过的风把他嘴里说出来的那点话都吹得支离破碎,他凑过去亲吻着面前人泛紫的嘴唇,轻轻地、小心翼翼的、明明只想浅尝辄止却发现自己根本就无法忍耐,于是翻身过去挡着从背后吹来的风,将自己的舌头伸了进去。

他们的气息和呼吸都融合着,他问,中也,我们为什么会这样呢。可是躺在雪地里的人并不回答他,抬头去往天上的月亮,最后只能轻轻的呢喃,就如同梦里的絮语,明知道谁人曾经说过什么,却在醒来过后无法回忆起究竟说了些什么。

他说,我后悔了。

他们窝在深夜的风雪中从湖里爬出来沉睡着,一如童话故事里披荆斩棘的私奔的情侣,可小时候从大人那里听到的故事中,与世俗不和而选择远走高飞的人们从来没有任何一对拥有过美好的结局。‘私奔’这个词语本身就从未是个褒义词,私自离开的他们似乎也无法拥有可以安慰自己的故事。

太宰治悄悄的凑到睡过去的中原中也的耳边,手掌下面是有些缓慢却依旧还在跳着的心跳,他亲吻着对方的耳垂,往里面吹着气,等到困意来袭便小声的说,我在湖里的时候,连小新泽西的孩子叫什么名字,都想好了。

第9章

其实从一开始,从太宰治叫他一起去参军的时候、从中原中也自己答应下来的时候他就有想过,或许自己在某一天里就会失去某些东西。

眼睛,耳朵,手臂,内脏,双腿。又或者是什么其他的东西,总之,他该留点什么下来,纪念一下这个算得上是恐怖的经历。

他在第一年的时候失去了左手三只手指的触感;第二年的时候左耳听不见,右侧某根肋骨少了半截;第三年则是肠子漏了一地最后被太宰治给塞了回去。

后来断断续续的打了这么多年的仗也没个尽头,他曾经说等到什么时候我站不起来了或许就结束了吧,可太宰治依旧还是拿着水果刀削不好任何的水果,坑坑洼洼的难以下口。

清晨的时候马蹄踏过土地的声音回荡在耳边,那些精心挑选的骑兵们配着刺刀与冲锋枪,在冬天里被冻结的装甲车与坦克再也无法出现在战场上,说不清楚这是该庆幸还是应该做着祷告,总而言之马匹成为了移动最快的东西。

他抚摸着苏珊已经不再光滑的皮毛,老去的马儿连喘息的声音都比别的要大一些,跑动起来也没有曾经他们一起跨越山岳的时候那么快了,举起枪射击的后坐力惊得马匹发出嘶鸣声来,他前面的那一位的坐骑突然之间跪了下去,摔在地上的人翻了个跟头掀起尘土,而他则是一拉缰绳就让苏珊立刻抬起双腿飞越过去,重新踏在地上的蹄子踏烂了前者的手骨,尖叫声传来的当口他身边的人也从马上摔了下来,中原中也立刻伸出手把对方的领子揪着缓冲了一下才没有造成惨剧。

可后面的马还在持续的奔跑,一匹一匹的越过苏珊冲进了枪林弹雨,他们的突袭打的很成功,可是撤退的事情却谁也说不准了。

他用袖子擦了一把脸上被飞溅到的血迹,一双蓝色的眼睛注视着死去的马和掉下去的人。往往被杀死的不是因为中弹和爆炸,而是因为坠落马背而被后面前仆后继而来的同胞活生生的践踏而亡。

可没有办法,他们无法停止下来,连扯动缰绳都不能停止下受惊撤退的马。

苏珊还在尽力的跑着,中原中也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位置,那些人被踏碎的四肢就像是一滩烂泥,破碎的白骨插入皮肉中就像是清汤淡水的稀饭夹杂着破碎的蛋壳,啷当的挂在手臂处甩也甩不掉,最后活活被人用枪扫射着身体悲惨的死去。

苏珊急速的喘着气,声音大到他都觉得难受的地步,一遍一遍的抚摸着它的脖子,中原中也弯下腰去骑在马背上,尽可能的让自己的胸膛贴合在上面,耳边全是子弹飞过刺破空气的声音,他流着汗车扯开了领口的扣子,又一遍一遍的对着苏珊喊,跑,快跑。

他尽可能的不让那些摔在地上的士兵还活着的时候就被踩踏而死,可是路过的每一个人都用着求生的眼光望着那些还在飞奔的马上,中原中也低下头去就能看到一个个被踩碎了胸骨、头骨,被踩碎了内脏的尸体仰面躺在地上,那些没有了生命的士兵在出行之前还在抱怨着天气太冷,抱怨着觉没睡够,而这个时候连脑子和眼球都滚出来被泥土染脏的人再也站不起来了,而他身后追来的子弹却已经没有停止,已经追在身后。伴随着汽车引擎的声音望过去,他看到了行驶的轻量级汽车,逐步的跟在后方追逐着他们,而苏珊已经落到了最后一个。

子弹打中后背的时候传来的钝痛感让他差一点没能抓紧缰绳而从上面摔下来,似乎是也明白他的状态不太好,聪明的马儿直接下蹲身体躲过了后面射来的子弹,在行动开始之前就已经说好,万一要是敌方拥有可行动的车辆,那么所有人进了林子以后分开撤退,因为没有任何动物是能够跑得过装了汽油的机器。

中原中也想,或许太宰治是对的。

任何的计划都从未失手,任何的猜测都得以见证,就算是年少的那几年他们还没能真的成熟起来,互相埋汰互相看不过眼,可在决定某些事情上他却从来没有有过任何赌气成分的反驳。

即使是让他作诱饵也好,即使是让他先行冲锋也罢,中原中也从未真正的拒绝过任何行动安排上的任务,他总是会望着对方军装上的那枚肩章,随后再去看那双深色的眼睛,回答到,是,长官。

死在战场上的话,大概就不用陪着太宰治一起疯了。中原中也一直都未曾畅想过自己的未来,从母亲的尸体就吊在房梁上之后,他就从来未想过今后要如何了。

可太宰治却一定一定要拉着他,强硬的跟他说,你以后要和我一起,一起去生一起去死,一起入水一起坠落。我们去远方的战场吧,生生死死又或者是或生或死,要么听天由命,要么绝处逢生。

可又哪儿来那么多的绝处逢生啊。

他活到现在已经算是奇迹,更多的人或许在第一年就死了,新年之前的某个一起扛着枪认识了超过五年的老兵横尸战场,那一刻中原中也才想到,他这已经不止五年了。

被打中的后背是什么样的伤势并不清楚,只是觉得疼得地方很深。很深很深,深到他觉得腰前都有些疼痛,不知道是牵扯到了以前的伤还是那一枚子弹直接贯穿了他的身体,内脏如何了也不清楚,只是心里祈祷着,别再有什么东西漏出来了,万一太宰治又给他塞了回去,等醒来过后或许会说,他们还要一起去看后年的花。

第三年的肠子据说被打上了结,第四年说好的看花可却没有什么花能让他们看,于是太宰治随便从林间小路薅了一把狗尾巴草回来,用自己身上的绷带缠住打了个蝴蝶结,送给他说这就是我们的花,是不是别具一格?

回忆里的太宰治笑得欠揍,只是他坐在马背上颠簸的快要想不起来,跑进林子里的时候能看到地面上的血迹,一滩一滩的落下来,打在生长的植物上,将那些叶子都压得垂了下去。冬季里的雪白到晃眼,那红色的血水太过鲜艳,中原中也一个人在马背上扯着绳子带着苏珊往里面走,他不敢回头,引擎的声音一直一直都坠在身后,他不敢去原本说好的位置,他怕把敌人都带了过去,让好不容易活下来的士兵们功亏一篑。

抱着苏珊的脖子,一人一马都几乎快要把肺里的氧气都掏干,他的马垂下了头艰难的抬着蹄子,一下一下的踩进雪里,留下长长的一条印记。中原中也想,他不该听从太宰治的话从来不准备一封遗书,应该写好,至少留下那么一两句话,留下什么都好,骂太宰治的都行,不论是什么他都该写的。

以前有过这种念头的时候对方总是说,不要写,那些写了的人的信都真的寄出去了,写好的信说不定会被预订下来寄走的名额,所以中也,你不许写。

他拍着苏珊的脖子,揉着它的耳朵说,走吧,我们过河。凛冬的河水湍急又冰冷,他的马下去之后就直接漫过了马背上的他的小腿,每走一步都能听到嘶鸣声,每走一步都感觉快要摔到,他先上的岸,摇摇晃晃的撑着自己的膝盖,在岸边艰难的扯着手里的缰绳想把苏珊拉上来。

他们就在跟河水拔河,摔下去就再站起来,血液顺着手臂落在雪中,没什么声音只留下颜色。车辆到岸那边的时候破空的枪声响起,他拖着他从小养大的马上了岸,他们一起摔进了树林里,摔进了干枯的植物间,他把躺下的苏珊抱在怀里,手掌心的皮肤被缰绳的布料磨出了水泡和血迹,可是他不敢停,停下来的话会连疼痛都感受不到了。

这个时候他会想,太宰治死哪里去了。

记忆里的某年对方问他如果快要死掉的话会叫谁的名字,他说谁都不会叫,至少不会叫太宰治的名字。可是等到这个时候却谁都记不得了,只是记得对方说过的话,对方做过的事,以及问过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