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夺心底搅动起巨大的浪潮。
有那么一刹那,他想告诉她:没用的,现实就是这么残酷。
可当他触碰到那双澄澈真诚的眼睛,他又燃起了丝丝的希望:这世上总归是有人会无视残酷,消灭残酷,甚至是包容残酷。
最终,沈夺点点头,默认了这话。
孟阮莞尔一笑,跑回藤椅旁边拿起事先准备的酸奶,递给他,“黄桃口味的。你在这儿喝完再走吧,也坐坐秋千嘛。”
沈夺稳稳气息,摇头道:“你坐,我站着就好。”
为什么啊?
孟阮刚要问,他又说:“我看过铁艺的,承重轻,恐怕禁不住。这个也得注意。”
禁、禁不住……
所以,他选了这个笨重的大家伙是因为担心其他秋千会禁不住她的重量?
他这是在变相暗示她胖吗?
孟阮:“……”
呆木头的呆永远不会迟到,哪里会有开窍的可能!
作者:励昊:姐,你用你钮祜禄的身份面对你家木头,你俩早就成了。
软妹:你在说什么呢?我可是温柔贤淑小绵羊。
夺哥:嗯,对。
第24章 二十四支晚安曲
转天中午,所有人在朱晋东家的小卖部前集合。
朱妈妈心宽体胖, 热情好客, 又送零食又送饮料,还特意讲了月湘山的传说。
说是, 从有个落魄少爷逃命躲进山里,郎中家的小女儿去采药遇见少爷, 两人一见钟情。可这事郎中家嫌弃少爷家世不好,就强行分开了两人……
“妈妈诶!”朱晋东扶额, “这都什么陈芝麻烂谷子的故事了?李奶奶都不会讲给豆子听, 你快歇歇吧!”
孟阮笑笑, “我觉得不错啊。阿姨,后来呢?”
朱妈妈拉着她继续讲。
和高轩一起过来的季伶伶, 刚到就见朱妈妈和孟阮聊得热火朝天。
想起自己每次来买东西都没遇上过朱妈妈这么高兴,她黑着脸不说话。
章舒雅眼尖看到了, 偷偷问励昊这人是谁?
励昊摇头。
“嘁, 一问三不知!”章舒雅打开前置摄像头, 整理刘海, “希望一会儿风景美一点,让我多拍几张照。哎呀, 我真是美美哒。”
杨光少有接触同龄人,觉得女孩很可爱,笑着说:“夺哥带着单反了。他摄影水平一流,一定会给大家拍好多好看的照片。”
章舒雅眨眨眼。
这个长着小虎牙的男孩好暖啊!
章舒雅迅速和杨光打成一片。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聊天对象,唯独乔姗和乔康这对兄妹站在一旁, 无人问津。
乔姗暗自生气,说:“哥,待会儿你给我拍照!我也要……哥,你听见了吗!”
她猛拍了乔康一下,乔康一激灵,手机掉在地上。
他弯腰去捡,视线还忍不住流连在孟阮身上,收回来时,偶然看到自己选的自行车车胎上扎了一个钉子。
这种车,骑一小段路可能还没事,但路程稍微长些就会瘪胎。
乔康没言语,重新选辆新的。
大家整装待发,目标月湘山。
俗话说,桂花开满树,香飘又一秋。
月湘山漫山遍野的金黄,尽情绽放在秋日的阳光之下,树与花之间闪着细碎的光芒,揉碎在沁人心脾的桂花香里。
朱晋东骑在前面开路,指着远处冒尖儿的山顶 ,喊道:“上面有座小亭子!等到了晚上,咱们点上火,一起烧烤!”
大家欢呼!
骑到山道三分之一时,旁边有个小池塘。
池塘周围桂树连绵,飘落的桂花花瓣随风飞舞,有些伶仃散落在水面,静谧安详。
大家决定在这里歇脚拍照。
沈夺放好自行车向孟阮走去,不料半路杀出来章舒雅,笑眯眯地拜托他用单反照几张照片。旁边的乔姗见了,也加入进来。
沈夺不好推脱。
孟阮拿出背包里的水瓶喝水,乔康在这时过来。
“孟阮。”乔康微笑,跟初次见面时一样彬彬有礼,“昨天的事,我回去想了想。我很抱歉,当时太唐突了。请你不要介意。”
这话说得还真是有大人之量。
可孟阮是白甜,不傻。
她接触过乔康这样的人。
不错的家庭环境给了他们自信心,他们也确实努力争气,取得了些不俗的成绩。
但这不代表他们就高人一等,可以把别人的尊严踩在脚下。
乔康这时候过来道歉,无非是可能对她还存着些好感,又或者想通过自己“不计前嫌”的大度来挤兑沈夺的狭隘。
这种人的自负和自满是无底洞的自私。
用她哥的经典名言来说:“跟这种人说话,浪费我的时间。”
孟阮笑笑,小鹿眼弯了下,“被一直询问私事的又不是我。乔先生,你弄错对象了。你该和沈夺道歉。”
乔康脸上的笑意顿时僵住,眼里透出愤怒和不满。
“我觉得你对我有敌意,我不过是……”
“啊!”
一声尖叫震破耳膜。
所有人闻声看去,就见池塘边,乔姗贴在沈夺的侧面死死地搂着沈夺的腰。
“太可怕了!”乔姗还在喊,“怎么会有这东西?这是什么鬼地方啊!”
原来,池塘的那边有只不大不小的蜥蜴在喝水。
沈夺眉头紧锁,腰部较劲儿想挣脱束缚,毕竟还是个小女孩,他总不能野蛮地掰开手扯开人家。
可是对方就是死不撒手。
“哎呦,不就是个小东西嘛。”朱晋东跑过去抓起来,还摸摸蜥蜴的脑袋,“行了,待会儿再过来喝水吧。”
说完,将蜥蜴放走。
高轩缓和气氛,解释:“山里偶尔是会冒出来些小动物,但只要咱们人不招惹它,就不会有事。”
这话在理,大家都松了口气。
连娇滴滴的章舒雅也说其实是他们闯进动物地盘,见到了,绕道就是。
可乔姗还是抱着沈夺不放。
季伶伶看不下去,“都走了还怕什么?胆子这么小那回去好了,别回来再出什么事。”
说得好啊。
孟阮疯狂为伶伶姐双击666。
乔康见自家妹妹抱着个男人不放,脸上臊得慌,过去把人接了过来。
“这儿的人真没礼貌。”乔姗瞪向季伶伶,“怪不得水平这么落后,这破山也这么原始,我以后再也不来了!”
季伶伶哼了一声,骑上自行车率先离开。
高轩追了上去。
孟阮见状,心里过意不去。
这对兄妹也真是绝了,大老远过来诚心给人添堵是吗?
“孟姐姐,别担心。”杨光说,“伶伶姐就是不喜欢听别人说夕江不好,轩哥哄她一会儿就好了。没事。”
看不出,我以学校为荣的伶伶姐还很护着家乡。
孟阮更觉得自己招来的这帮牛鬼蛇神实在讨厌,根本不懂得尊重别人。
“大家都歇够了吧?”朱晋东喊道,“那咱们就接着骑,后面风景还好着呢。”
这么一吆喝,大家都就着台阶赶紧下,揭过刚才那页。
孟阮看了那对兄妹一眼,正要上车,苏妙言打来电话。
她拿出耳机插上,一边骑车一边通话。
“怎么样?玩得还高兴吗?”苏妙言问。
孟阮翻个白眼,说:“高兴啊,可高兴了。分分钟高兴的要上天了。”
“……”
怎么又开始阴阳怪气了?
话头打开,孟阮就无法按捺她吐槽的心。
“励昊同学的发小儿,活活一个小公举!”她说,“今儿早我听小雅说,小公举昨晚发现自己没带浴室香薰,一晚上闷闷不乐不肯睡觉,最后喷了半瓶子香水才算了事。还有,早晨民宿送早点,她问人家有没有刀叉?说是用不惯勺子。人家老板端上来的是红豆粥!我真想看看她怎么用刀叉喝。”
苏妙言哈哈大笑,笑得肚子疼。
孟阮却不觉得这有什么好笑,严肃道:“还聊不聊了?你不觉得十几岁的孩子性格这样,将来会歪吗?”
“歪?”苏妙言笑得咳嗽了两声,“人家父母都不操心,你管呢?你今儿是怎么了?感觉火气很大啊,要来大姨妈啦?”
有火气吗?
孟阮没什么感觉,只是一想起那个乔姗刚才死抱着沈夺,心里膈应。
两人继续闲聊。
苏妙言又问孟阮到底打算什么时候回来?
“你哥最多只能被糊弄过去一次。”苏妙言说,“你但凡再露出一丁点儿破绽,十个我也帮你打不了掩护。”
其实在傅赢川打电话来的那天,孟阮就动过回家的念头。
她当时觉得她在夕江待得没意义,本想着来这里思考人生,结果什么都没想通。
可后来也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而现在的她很清楚,她不想离开夕江。
“还有,你为什么不想学艺术管理?”苏妙言又问,“你从小学芭蕾,钢琴早就是演奏级,岚姨还爱收藏美术品……你从小就是艺术缸子里泡大的,就这么不想要这一身的艺术细菌?”
孟阮回过神,说:“不是不想学,是我学这个找不到自我意义。”
苏妙言搞不懂。
“你就放心吧。”孟阮说,“B市是我的家,我还能……哎!”
“怎么了?”
好像压到了什么。
孟阮挂了苏妙言的电话,靠边下车,蹲下查看是什么情况。
都不用她仔细观察,后车胎瘪得已经变了形,上面扎了一个钉子。
“……”
还真是什么事都能叫她遇上。
孟阮站起来,想叫沈夺过来帮她看看还有没有救,这一找,她才发现自己掉队了。
空旷的山道就她一个人。
孟阮赶紧掏手机给沈夺打电话!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
“……”
孟阮心慌,转而翻杨光的电话。
这时,就听“嘶嘶”、“嘶嘶”,很怪异的声音。
孟阮视线一扫,一条青绿色的蛇盘在距离她不到半米的草丛边,正冲着她吐信子。
“……”
从小到大,孟阮绝对是名媛淑女里的一股清流。
傅赢川在她家备战高考时,她十岁。
因为哥哥没时间跟她玩,她就想办法和哥哥玩,时不时地就给傅赢川制造些惊喜。
比如,在哥哥的笔袋里藏一只毛毛虫。
对孟阮而言,女孩子害怕的某些昆虫,她是可以一笑置之的。
但眼前这个不行。
她这辈子最害怕的就是蛇!
孟阮不敢乱动一下,脑子里疯狂搜索遇蛇逃脱方法。
可她不知道蛇是不是看出来她想跑,所以蠕动了两下身子,更加频繁地朝她吐信子。
孟阮秒怂,心脏噗通噗通地要跳出来。
这到底该怎……
“嗝!”
一记响嗝儿回荡在山间。
蛇愣了一下,迅速支起头部晃了晃,冲她张开嘴哈气。
孟阮吓得脑仁疼,开始打连环嗝儿。
就这程度的作死挑衅,蛇要没有表示也是愧对它的身份,只听——
“嘶!”
蛇唰地窜出来,孟阮捂着嘴转身就跑。
她记得她好像看过一个纪录片,说是遇见被蛇追的情况就得转圈跑……还是直线跑来着?
孟阮脑子里一团浆糊,哪里还能记得起来!
“孟阮!”
不远处,沈夺骑着自行车出现。
孟阮眼前一亮,但马上大喊:“快跑!有,嗝!有蛇!”
沈夺当即从车上跳下,拉着孟阮扯到自己身后。
面前,青蛇也停了下来,快速螺旋着身躯,像是被刺激到。
孟阮缩在沈夺身后,贴着他的后背,小声道:“怎么办?它,嗝!它……”
“没事。”沈夺手臂后伸护着她,“你别说话,尽量别动。”
孟阮赶紧捂住嘴巴。
沈夺挡在孟阮身前,视线斜瞟,锁定近处的树枝,然后带着孟阮步伐轻缓地一点点向着草丛边移动。
蛇没有被惊到,也就不像刚才那么活跃,但它没有走,还是在两人的面前不停螺旋着躯体。
“别怕。”他轻声安慰,“我把蛇弄走,你千万别动。”
孟阮心头一跳,下意识死死抓住沈夺的手臂,不让他冒险。
沈夺余光看向她,拍拍她的手,“信我。”
说完,沈夺快速拿起树枝,朝着蛇的腹部猛击一下,然后看准蛇头的位置,立即压住蛇的头部,再用另一只手捏住蛇的颈部……
蛇被制服。
沈夺松口气。
这才敢让孟阮动作,让她从包里拿出披肩,将蛇包裹住送回树丛。
“没事了。”他说。
孟阮咬着唇,憋了好久的眼泪这时候哗地涌出来。
“你……你真是……蛇有毒怎么办?”她越想越后怕,哭得放肆。
沈夺忙说:“应该就是普通的草蛇。没有毒。”
“你说应该,要是不应该呢?”孟阮喊道,“咬着你,你就,嗝!你就等死吧!”
她哭得更凶了,沈夺心疼又无措。
“要不你百度一下?真没有毒,我给你查资料。”说着,他手忙脚乱掏出手机,手臂上的伤口露了出来。
孟阮立马不哭了。
“是不是、是不是被咬到了?”伤口的血让她视线模糊了一瞬,“赶紧去医院!去医院!没事的,一定没事的!”
沈夺反握住她的手,说:“是树枝的划伤。你看,没有咬痕。”
孟阮愣愣,捧起手臂仔仔细细地检查了好几遍。
确定是划痕,心脏归位。
“真的没事,”沈夺轻轻地笑了笑,握着她的手不舍得松开,“你别担心。”
孟阮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你以后真别这样了,不要随便冒险。”
沈夺哑声道:“好。”
他想用手帮她擦掉眼泪,可想着刚才又抓蛇又拿树枝的,便从包里拿出纸巾,动作轻柔地帮她擦拭。
“不哭了。”他说,“会不好看。”
孟阮吸吸鼻子,心想你才不好看呢。
会不会哄人啊。
孟阮接过纸自己擦掉眼泪。
然后,掏出包里带着的消毒喷雾和创可贴,指着前面的石凳,说:“过去,我给你处理伤口。”
沈夺觉得没必要,拿水冲冲就好。
可孟阮冲他一瞪眼,他只得顺从。
孟阮蹲在石凳前,小心翼翼地把衬衣袖子再往上卷起来一些。
伤口不深,但有些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