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淮不爱说闲话,也不把这些谣言当真。他奇怪古州烆怎么认识自己,但也不好直说,只问道:“您……认识我?”
古州烆无奈地道:“怎么说我也是半个老板,公司员工怎么会不认识。当初,还是我看了你的简历,才留下你的。方便去附近的咖啡店坐坐吗”
李淮犹豫地朝病房看去,“李先生不必担心,我会让人看着你母亲的,而且,我要和你说的事,也同你母亲有关。”古州烆摩挲着手里的拐杖,他身旁的男子点点头,朝李淮母亲的病房走去。
李淮心下一惊,不知道他是怎么知道自己这么多事情,又为什么要找自己。他跟着古州烆去了咖啡店,坐下后,李淮有些不安地问他:“不知道副总找我有什么事?”
古州烆端起咖啡喝了一口,然后才缓缓开口:“我想,请李先生帮我一个忙。”
李淮正欲问他什么忙,古州烆却话锋一转:“想必,你在公司听过很多关于我和我弟弟的事吧?”
李淮在心里想了想措辞,然后才谨慎地回答:“听过……一些,但都是谣言,我也不曾认真去听。”
古州烆笑笑:“不必紧张。看得出来,李先生是一个很理智的人,但要知道,有些事情,无风不起浪。谣言,未必不可信。比如,关于私生子的事……”
李淮骇然,不知道他到底是何意。古州烆继续说道:“前段时间,我弟弟曾经送过一把伞给你?”
李淮握紧咖啡杯,慢慢回道:“不是送,只是借我,我还没来得及还。”
古州烆用食指一下一下敲着桌子,意味深长地说道:“我这个弟弟,可从来不是个善良的货色,也不是谁,他都会主动去‘借’一把伞的。”
“副总,我不太明白,您到底想说什么?”
“我希望你去接近他,然后为我所用。”古州烆停下敲桌子的动作,然后直直地盯住李淮。
“什……什么?”李淮觉得眼前的人简直不可理喻,强忍着按下怒火:“副总,抱歉,您说的我一句都听不懂,我还有事,先回医院了。”说完,他起身准备离开。
“你卡里的余额,不知道够几次医药费呢?”
李淮顿住:“您想说什么?”
“年轻人,谈生意谈生意,生意是需要‘谈’的。”他用眼神示意李淮坐下。李淮深吸一口气,坐了回去。
“李先生,倘若你有一个弟弟,他是你父亲给别的女人生下的、见不得光的私生子,你虽不喜,但毕竟是当哥哥的,所以还是将他照顾得井井有条,让他衣食无忧。但这做弟弟的,却是一条喂不熟的狗,使计让你断了一条腿,夺了你的权。”古州烆摩挲着手中的拐杖,笑着看向李淮:“你说,你恨不恨?”
他的笑让李淮毛骨悚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古州烆也不介意,继续说道:“我恨,所以我得想想办法。这个办法,就是你,李先生。”
“我?”
“我那个弟弟,防我跟防个什么似的,让我一点也近不了身。有些人,自己不是个东西,就看谁都是小人。他总以为我也会报复他,让他也断一条腿。可对于我来说,腿断了就断了,算我当年好心喂了狗,自作自受。但是……麒利集团,是我母亲当年在世时同我父亲一起打下来的,如今,她的心血却落到一个私生子手里,我作为他的儿子,想到她在九泉之下都不能安息……”说到这里,他有些哽咽,连忙端起咖啡喝了一口,然后拿起纸巾擦了擦嘴,然后不好意思地说道:“对不起,我失态了。”
李淮连忙摆手:“没有没有。”
“李先生,想必你一定能理解我吧?这个时候,要是有人敢伤害你的母亲,你一定也会竭尽全力去保护她。”
“可是我还是不明白,您找我做什么?”
“就像我之前告诉你的,我弟弟他,疑心很重。你也知道,我已经很久没有出现在公司过了,不是我不去,而是我,根本就去不了。我就是希望有个人,能替我接近他,不需要做什么,只要获取他的信任就好。我希望,可以找到他公司业务上的一些漏洞,然后就可以拿回属于我的公司。”
“可是我,根本不会做这种事啊。您,还是找其他人吧。”
“我说过,他疑心很重,任何靠近他的人,他连对方祖宗三代都会查个遍。他曾经送你一把伞,说明他对你有几分好感。”说到这儿,古州烆顿了顿,暧昧地说道:“对了,他喜欢男人,你不知道吧。而且他很喜欢你这种类型,所以,至少你成功的几率会比较大。”
“那只是一把伞,根本说明不了什么!”
“你不了解他。我相信,你是最合适的人选。”
“对不起,我做不到。我妈可能已经醒了,我要回去照顾她了。”
“只要你答应我,以后你母亲的医药费都由我来付,我还会额外再给你一笔钱。”他靠在沙发上,云淡风轻地抛下筹码。
“这不是钱的问题,我接受的教育,不允许我做这样的事,我也根本不会做这样的事,实在抱歉。”李淮语速变快,显然有些气恼。
古州烆站起身来:“你可以先考虑考虑,再给我答案。”他将一张名片放在李淮面前,“想清楚,就给我电话。”然后,他拄着拐杖,一步步走出咖啡店。
李淮拿起名片,考虑再三,还是将名片放在桌子上,回了医院。
母亲早已醒了,李淮喂她喝粥,但心不在焉地想着古州烆说得那些话。“但这做弟弟的,却是一条喂不熟的狗,使计让你断了一条腿,夺了你的权”“有些人,自己不是个东西,就看谁都是小人”总觉得,这些话和那天雨夜里的,不是同一个人……“他曾经送你一把伞,说明他对你有几分好感”这根本是不着边际的事情,一把伞能说明什么……
“小淮,小淮?”
“啊,妈,什么事啊?”李淮回过神来。
“这粥我也喝完了,你是不是太累了,先回去休息吧,我一个人在这儿也可以的。”
“妈,我不累,我今天就在这里陪你。”
“快回去,明天还要上班,今天要好好休息。”
“妈,公司那儿我已经请假了,这几天就在这儿好好照顾你。”
“哎哟,请假那影响多不好呀,妈一个人又不是不可以。”
“妈,你是不是嫌我烦了?不想我在你眼前晃?这么久没见到我,你就不想我?”
“哪能啊,我啊,恨不得你还像小时候那样,天天黏着我。一会儿啊,要我抱;一会儿,又要我亲。可惜那个时候太忙了,关心你的时间不够多,一晃眼,你就长大了,飞走了。”李母望着他,语气里带着惆怅。
“妈,我不飞走,我就在这儿呢。以后就算你病好了,也留在这儿,让我照顾你。”
“我看,你是想让我照顾你,想我做的菜了吧。”
“是呀是呀,所以你赶紧好起来,给我做你最拿手的麻婆豆腐。”
“小馋猫!”
李母不知不觉睡了过去,李淮替她盖好被子,摸了摸她皱巴巴的脸,然后握紧她的手放在自己脸边,默默祈祷,她会好好地、好好地陪着自己。
第5章
再次与古州烆联系,已是一个月后的事了。
李淮后来将母亲接回家照顾,每周定期带她去医院做透析。医药费的消耗比他想象得还要快,一个月后,李淮弹尽粮绝。他家早已经没有什么亲戚,李淮找朋友、同事借了些钱,但他自己也知道这样做于事无补。
烟瘾就是那个时候染上的。晚上,他趁母亲睡着,一个人坐在客厅抽烟,想着晚上能找个什么兼职,多赚点钱。房间里传来他母亲无意识的□□,李淮抓了抓自己的脑袋,他有些后悔当时把古州烆的名片留在了店里,但又有些庆幸。因为他知道,如果没有留下,他一定会打回去,签下贩卖灵魂的契约。
他最终还是没有坚持住自己的底线,因为古州烆主动给他打了电话。
“喂,你好”
“李先生,我是古州烆。”
“你……你好。”
“一个月的时间,我想已经足够李先生想清楚了吧?我想知道你的答案。”
“我……”
隔着听筒传来冷冰冰的声音,附带上诱人的筹码:“我会替你母亲安排最好的医院,如果有合适的□□,我会替她安排手术。李先生,你的母亲还年轻,她应该长命百岁,不是吗?”
李淮沉默了很久,对方很有耐心地等着他的回答,只剩下呜咽的风声在手机两端响着。然后,李淮握紧了手机,慢慢地吐出一句话:“好,我答应你。”
“那预祝我们,合作愉快。”
古州烆的办事效率快极了,李淮答应的第二天,他母亲就得以去C市最好的医院接受治疗,一应手续都不需要他操心。他唯一要做的事情,就是接近古州言,并取得对方的信任。
这并不是一个容易的任务,李淮自从答应了古州烆后,根本没有见到过古州言。他有些担心古州烆会气恼,但对方却有耐心极了:“不要着急,我们需要的是顺其自然。越是刻意,越引人怀疑。”
机遇是在不经意间出现的。李淮下班后,在离公司不远处的餐厅外见到了古州言。那家餐厅在附近还算有名,装修得简洁明亮,餐厅外还围着半开的栅栏做花圃。因为消费不算低,所以公司里很多女生偶尔会去那儿吃饭,然后拍几张照片发朋友圈。古州言一个人坐在窗边,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李淮见状,立刻转身跑回公司,去办公室将抽屉里的伞带上,然后又往餐厅跑去。到餐厅门口,他停下来喘了喘气,整理好后才走进去,他走到古州言面前:“古总,我是李淮,不知道您还记不记得,很久以前,您借过一把伞给我。”
古州言抬头看他,又看了看他手中的伞,然后说:“放这儿吧。”说完他自顾自地转头看向窗外。
李淮将伞放在桌上,踌躇片刻,只好说:“那我先走了,谢谢您的伞。”
他转身刚走两步,就听身后传来一句:“坐下吃个饭吧。”是命令,不是询问。李淮转头,“啊?”
古州言还是看着窗外,仿佛刚才说那句话的人不是他。李淮有些不确定地站在原地,又想到自己的任务,只好硬着头皮坐在了他的对面。
服务员很有眼力地走过来:“先生,请问需要点餐吗?”
古州言就像雕塑一般一动不动地保持着原有的姿势,李淮尴尬地翻着菜单,随便点了份牛排。服务员离开后,他简直如坐针毡,想开口又不知道说些什么。
他顺着古州言的目光往外看去,除了开得正盛的月季,以及一些他不认识的白色小花,并没有什么值得一直注视。忽然,绿色的叶子抖动起来,从草丛里冒出一只瘦小的黄色橘猫,古州言微微动了动身子,靠窗更近了一些。
李淮才知道原来他是在看猫。那只猫的脸上脏兮兮的,尾巴上的毛稀稀拉拉,它个子很小,在草丛里来回走动。大概是感受到人的目光,它朝窗子边走来,然后一屁股坐在了窗边,歪着头冲他俩“喵”了一声。古州言却在这个时候收回视线,坐直了身子。
服务员过来上菜,猫咪受到惊吓,一下子又窜回了草丛里去。古州言拿起刀叉,一言不发地吃着牛排,李淮又往窗外看去,小猫又跑了回来,乖巧地坐在他们窗前,“喵”个不停。
古州言抬头看他:“你喜欢猫?”
“啊?”李淮回过头来,“不算喜欢吧,我对养小动物没什么兴趣。”
古州言闻言,垂眸看着盘子里的牛排冷淡地回道:“哦。”
“古总,应该很喜欢猫吧?”
古州言转向窗外盯着那只猫:“不喜欢,过于脆弱的生物,被人踢上一脚……”他收回视线,拿刀切下一块牛排,“就会死掉。”
李淮舔了舔嘴唇,给自己灌了一杯水,然后不再开口。
古州言吃了几口,就拿起餐巾擦了擦嘴:“单已经结过了,你继续吃,我先走了。”说完,他站起来转身就走了。
李淮见他离开,长舒一口气。他往窗外看去,那只小猫还坐在那儿,脑袋一点一点地打着盹。他招来服务员,将他们没吃完的牛排打包,然后走出去,将牛排放在了小猫面前。
那只猫先是谨慎地躲开,然后又按耐不住一点点靠近,最后试探性地在牛排周边闻了闻,才开始激动地吃起来。见它吃得开心,李淮站起身准备离开,却见古州言站在不远处,看着自己。
他走上前去,对方没有看他,只盯着那只吃牛排的猫:“不是说,不喜欢猫吗?”
李淮干笑两声:“确实不喜欢,只不过,看它太可怜了。”
古州言面无表情地点点头:“哦。”
李淮在内心吐槽:“他是不是不知道‘哦’是聊天大忌啊!”他决定将对话抢救一下,“古总,您怎么还没走?”
“太晚了,我送你回家吧。”古州言径直走到他的车里。
李淮站在原地,不确定地看了眼手机,八点半,哪里就晚了?奇怪归奇怪,他还是坐上了车,边系安全带边说:“那就麻烦您了,古总。”
古州言将自己的手机递给他:“输一下你家地址,我导航。”
李淮本想说自己认识路,但还是乖乖地将地址输了进去。一路上,除了导航传来的机械的声音外,再没人说话。李淮感觉到有些闷,默默将窗户打开,风吹进来,让他舒服了不少。古州言忽然开口:“你觉得热吗?”
“不是,就是有点闷。”
古州言又回了一声“哦”,然后他伸手将音乐打开。“不是这个‘闷’啊!”李淮在心里叹气。不过有点歌声总比死气沉沉要好,他只能这样劝慰自己。
到了李淮家附近的地方,古州言突然将车停下,他握紧方向盘,全身紧绷,面色发白,额头出了一些细密的汗。他喉结滚动,小声说了句:“不好意思”,然后拉开车门,仓促地跑到一个绿色的大垃圾桶旁边。
李淮还未反应过来,就听见他痛苦的呕吐声。他连忙跑过去,还没靠近,对方抬手阻止他:“不要过来。”李淮站在原地,前也不是,退也不是。
等古州言稍微好些了,他抬起头虚弱地说:“后排有矿泉水,麻烦你替我拿一下。”
李淮跑回去拿了水,顺便将车里的抽纸一并带上,他将东西递过去。古州言接过后,漱了漱口,然后说:“麻烦你了,回车里去吧。”
上了车,靠近后李淮才看到他面色有多差:“您还好吧?”
“没关系,胃病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