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墟眼底一暗,不着痕迹挪了下手掌,恰到好处挡住她看向别人的目光。
作为一只被迫寄宿在袖管里的幼鸟,人小胆气却不小。
白璃恶从胆边生,当即在他rua自个儿脑袋的手掌心不轻不重啄了一口。
“我们凤凰脑袋是那么好rua的吗?”
慕墟扬了眉,闷声笑起来。心说,手感是挺不错的。
他整只龙恶劣极了,一点不顾小鸟的抗议,指腹从白绒绒的肚皮rua上小脑袋,甚至拨弄了两下凤凰尾羽。
白璃倒没察觉叫龙偷吃了豆腐,只觉头顶的羽毛都被这只龙揉秃了。
这种不知节制的行为简直不要太恶劣!
照这个势头下去,过不上几天,她就该成修真界唯一一只秃毛凤凰,再无颜面见江东父老。抖了抖脑袋,她气不过又冲上去啄了两口。
整只啾超凶的,甚至还冲他吼:“啾!”拿开你的龙爪子!
“乖一点,别闹。”
慕墟听上去一点也不气,甚至尾音还带着些许笑意。沿着背脊上的羽毛向下顺,他指腹聚集着一点灵气,闻上去像传说中的龙气。
白璃甚至觉得自己有点晕龙,没一会儿就在这甜枣攻势下忘乎所以,晕晕乎乎打起瞌睡。
她小鸡啄米似的打瞌睡,半梦半醒间就听慕墟低声说:“上次阿璃说,任凭我摸回来。怎么,这下说话不算数了?”
上次?
哪个上次?
他这个摸字说得好色情哦。
白璃啄了下羽毛,偏头抖开他作怪的手:“我什么时候说过这话?一定是你记错了。”
慕墟:“前几日那秘境中的甬道前,有一只凤凰对我上下其手,龙身都叫她摸了个遍。阿璃说说,这只小鸟可不可恶?”
他这口吻,像在谴责穿好衣服就翻脸不认人的渣女。
白璃嘀嘀咕咕,小声骂了两句“恶龙先告状”。旋即想起上一回立下的‘毒誓’,瞌睡一下子吓醒了,连手感极佳的龙须须都不香了。
嘶——
不行,这个得装傻。她脑袋一靠,闭上眼睛,只当自己是个莫得感情的瞌睡虫。
慕墟却不准,半哄半迫叫她抬起头。白璃挣扎了一通,最后无可奈何坐起来平视那双深沉的海。他双指在背脊上一顿,低下头嗯哼两声:“敢说不敢认?”
这可真算是被人逮住了命运的后颈脖子。
白璃讪讪一笑,继续啾言啾语:“怎、怎么会呢?我上回可什么也没说,肯定是你听错了。”她在这只龙跟前一向是无理也气壮的,斩钉截铁说,“没错,就是你听错了!”
慕墟哦了声,修长的手指心安理得在毛绒绒的肚皮上流连。对付不认账的小鸟,凶名在外的龙收点利息半点不为过。
原幼没问出个结果,捏着那枚传讯符总觉得心里没个底,徘徊在周围没敢先走。
“咦,这附近怎么有鸟崽崽在叫?”
他们二人旁若无人的交流一下子吸引了原幼的注意力,皱了皱鼻子转过去,问缩在后头的叶萝,“你听到了吗?”
叶萝正在参悟白璃派下来的任务纸条,迷迷糊糊摇了头,还没来得及再说上两句。只瞧凶神恶煞的大龙长老朝着山崖下走了,整个人都松了口气。
定了神,语气欢快:“当然没有啦。嗨呀,这又不是什么仙灵之地,哪是孕育鸟崽崽的好地方。”
……
慕墟布履稳健,照着之前在秘境中说好的,向崖底发现舍利子的法阵探去。
白璃没琢磨出个道理,当即便用灵识探问:“刚才拦着我做什么?”
原幼的火,叶萝的符,就连看上去只会卖萌的滚儿真打起来也是一份助力。多一重准备,多一分胜算,怎么都不亏的。
慕墟单手强横地劈开粘稠的黑雾,一双眼含着笑:“只怕阿璃叫人捉住了小尾巴,日后羞得不肯见人。”
“这有什么好羞的?”她本人再清清白白不过,哪来的小尾巴能被人捉住的。
慕墟:“孱弱幼鸟的样子,怎么能给长大了的朋友看见。”
白璃从扒开袖口仰头去瞧他,那目光狐疑得很,仿佛在说“真是这样?”
慕墟气定神闲点了头,指节有一下没一下点在她的翎羽上。
白璃被这样的态度说服了。仔细一想,虽然是一个育幼巢里孵出来的鸟,但怎么说大家都长大了。再让原幼她们撞见自己这副小鸟崽子的样儿,委实是有那么一点点尴尬的。
这就好比,你发现原本成熟稳重的小姐妹,私底下竟还是个光着屁股蛋子的小屁孩。
白璃:嘶——
不行,太他娘尴尬了!
白璃想通关窍也不闹了,她在法阵一途上向来比不上大龙先生。索性在他袖子里找到最舒适的角度窝好,懒洋洋打了个呵欠。
天大地大,睡觉最大。
但袖子小窝的主人却不想就这么放过,抖了抖袖尾,这就要去向窝里的小鸟讨个甜头。
他动作慢条斯理,仿佛在拆什么珍贵的礼物。慕墟好整以暇,说:“我既替你保全了面子,这回该怎么谢我?”
第六十七章
或许是刚孵出来第一眼就见到了这只龙, 又或许是曾经的灵府双修残存的一点后遗症。
慕墟身上的气息很好闻。像檐上细雨滴答的日子里, 特别适合睡觉一样,白璃只要窝在袖子里一会儿, 就忍不住开始打瞌睡。
但慕墟显然并不想轻易放过, 又重复一遍:“要怎么谢我?”
“啾。”白璃眨了眨眼,一副‘这个问题我没办法回答, 我只是一只无辜的小雀儿罢辽’。
慕墟哦了声:“阿璃想亲亲龙角。”
“?”你又知道了?
白璃翻了个身,只用尾羽朝着他, 很能沉得住气。两个人相处, 讲究一唱一和,他总不能一个人把两个人的戏份都演完。
慕墟:“龙尾也不是不可以。”
白璃:“……”你在说什么屁话。
慕墟:“可以,我答应了。”
白璃:嗯?我说了什么就答应了!你这只龙怎么这么狗?
白璃沉不住气了:“答应个什么,我明明什么都没说!”
“你想抵赖?”
慕墟揣着她向山崖下一跃, 忽如其来的失重感让白璃不得不紧紧靠着他, 从袖口跳上掌心。他眉尾一弯,胸膛抖动, 像个恶作剧得逞的少年郎。
白璃:幼稚鬼!
风里有一声极轻的笑, 吓唬小鸟崽崽的幼稚龙很快踏上遍布裂隙的焦土。
越往中心走, 越能感受到扑鼻的腥臭气。
这对幼鸟过于敏锐的嗅觉委实是个折磨。白璃皱了皱眉, 抱着她的龙手指一点, 先她一步架起一层灵障,指腹向下挠了挠下巴。
白璃不吃他这套,要跟他讲道理:“我都没答应,怎么算抵赖。”
“我替公主殿下鞍前马后, 一点奖励都没有?”慕墟脚步一顿,低下头去看掌心的小白鸟。
分明是戏谑的口吻,那一双湛蓝眼睛却认真极了。就好像……她是只属于龙的公主,他一个人的殿下。
白璃只觉心口好像有一尾羽毛轻轻搔了一下,无由来的想起第一回 见到大龙先生,他也是这样就这么看着她,什么也不做,最多只是用尾巴将人圈回自己的地盘。
他那会儿眼睛也像现在这样,认真得不行。
分明知道他是威逼利诱不成,开始装可怜。白璃却忍不住点了点头,态度软下来。
“奖励也、也不是不可以。”这绝不是美色误人,我们做鸟的一向赏罚分明。
慕墟凑在她耳边把奖励一一讨了,反倒叫公主殿下白毛毛都变得滚烫。
白璃含恨,被迫和这只龙签下纯属狮子大开口的霸王条约。但好在,薛定谔的条约并不影响眼下快乐。
……
属于禅修的舍利子完完整整从阵中请了出来,山壁上的法阵只剩下一个空壳子。
听慕墟说,那一日秘境吸取各门派长老的灵气,搞得大伙儿元气大伤。前几日百净斋的高僧在这里念了整整七日的往生经,又成功劝退了一波长老弟子。
他指间聚起一点焦土,沉思片刻。
白璃安安静静窝在他袖子里当一个小鸟挂件,忍不住问:“很麻烦吗?”
慕墟先摇头,“这算个什么。”
半晌,不知道看到了什么新奇玩意儿,哼笑一声:“有点意思。”
怎么个有意思法?
白璃好奇心成功叫他点燃了,好奇得心痒痒。
慕墟把幼鸟放在肩头,只从薄雾中望去皲裂的大地仿佛一盘无解的棋局,封在裂隙下的冥魔张牙舞爪,偶有那么几只胆子大的,还没冒头就被浑厚的海水剿灭。
残缺的法阵在他手中抽丝剥茧,被人为抹去的八门重新亮起。
瞧上去容易极了。
“休、生、死、伤,对应那一日开秘境门的四个人。”
慕墟拧眉嗤了声,当日死门上站着的正是他自己。如果没有当机立断分出神魂去找她,那么这个法阵就会用他的力量来对付他的小鸟。
这也就是白璃那一日会遇见龙宫旧影的原因。
白璃听得一愣一愣。
云斐口中困扰两族几千年的隐患,在这只龙眼中似乎算不上什么大事。……好吧,三岁看老,他时候还是一只丁点大的小龙崽,就能把冥魔脑袋当西瓜砍,就能将属性相克的灵气化为己用。
现在这其实也算不上很逆天,如果——是跟他自己比的话。
离开山崖,白璃在他掌心翻了个身,后知后觉反应过来。
“刚刚我没有用灵识说话,你是不是听得懂鸟语?”她这话就是用纯粹的‘啾语’说的,语气都有点凶。
慕墟挑了眉,“我听得懂,和想听阿璃在我灵府里说话有关系吗?”
白璃:“……”啄他脑壳!
*
这一路上山川灵脉发生了很大变化,那些只存在于传承记忆中的灾厄、混乱,仿佛从扎好的袋子里冒了个小头。
但对于大唐国里的普通人来说,这一年冬天格外冷,即便开了春南北诸郡也是多有灾荒的。来往汴京城间的人多了生面孔,坊间流传说是苏氏皇室触犯天威,这才降罚在大唐子民。
那城里的生面孔,便是皇室急急召来的江湖中有能之士,只想要解开眼前困厄。
白璃躺在雕花横梁上,磕完了一整袋松子,跳回到慕墟怀里同他讲听来的八卦:“这里新朝当政的居然是一位女皇帝,宫里还有一位太上皇。听上去王室里的关系混乱得很,子嗣却不丰。除却苏师妹,算起来整个大唐只这么两位苏家人。”
慕墟嗯了声,朝她递去一颗晶髓。
这是汴京最繁盛的酒楼,他在二楼包了一个靠窗的雅间。
说是雅间,其实也只是用帘幔屏风隔出来的小空间。白璃弄不明白这样搞的雅趣在哪儿,不过,打听消息倒是方便得很。
慕墟又剥了一小碟松子,抵在她翅膀边上,这个距离一低头就可以吃。他单手支着头,“但凡沾上一点神兽血脉的,子嗣都不会丰茂。”
白璃嚼着松子,顺道问:“为什么?”
慕墟哼笑一声,“太过强势的血脉总会付出一点代价的。”他尝了一勺甜汤,皱起眉,“但在我这里,这一条规则并不作数。”
白璃:“……”少自恋了,谁要和你生蛋啊。
慕墟:“……”没有蛋他也是无所谓的。
白璃若无其事转移话题:“我怎么觉得,咱们这一点也不像干正事的样子。”
慕墟:“吃不吃这个?很甜。”
“……吃。”
白璃很快妥协在万恶的糖衣炮弹下。管他的,公费旅游嘛。一边吃吃喝喝,一边干正事,这才是最理想境界。
隔壁进来了一桌人,白璃眼见着他们甩出几个劣质阵盘,便开始大声说起话:
“咱们陛下迎回了一位帝姬,听说是从修真界来的大人物。”
“招摇撞骗的江湖郎中,也都说自个人是修真界来的。”
“小丫头片子一个,怎么比得上咱们国师大人。”
众人恭维的国师大人是一个鹤氅老道,用着不伦不类的拂尘,摆了手客气两句。
白璃吃了口甜汤,吁气:“这个阵盘比我做的还要烂。”
慕墟没接话,帮她擦干羽毛上沾上的水珠。
宴上酒酣,连国师都绷不住谦虚的皮子,嗤了声:“天下第一位女皇帝算个什么,仙师养在笼中的一只鸟罢了。左不过是个玩意儿,没什么了不起的。”
莫名被cue到的小白鸟:总感觉有被冒犯到。
那宴席上奉承的几个人连神棍都称不上,不过打着修真人士名头招摇撞骗的江湖混混。但最后来的这一位鹤氅道袍的老者,倒真有几分本事。
看着像是脱了凡骨的,白璃仔细扫了一眼,算起来是个……三凝境巅峰?即将要突破到筑基境,在灵气稀少的世俗界很是难得了。
忽地,帘幔被一只枯瘦的手掀开了。
那三凝境的老道刚刚解手回来,走过了隔间。他这么大咧咧走进来,一直盯着慕墟手中的小白鸟,醉眼昏沉,扬声命令:“小子,将你手里的鸟递给我。”
慕墟握着调羹的手一顿,眯起眼。
“我乃陛下亲封的一品国师,你要把这鸟给我,泼天富贵唾手可——呕。”老道被他身上的威压震得呕了一大口血。
案几上碗碟嗡嗡作响,稀疏的水系灵气骤然聚拢。白璃知道这是动怒的前兆,大龙先生约莫是气到了。
调羹从他指间脱手,直直向脚步虚浮的老道掷去,那脑门上陡然多了个大窟窿。慕墟旋腕,手掌虚虚一扼
“壮士!且留他一命!”白璃喊了声,这当然不是因为她见不得血。而是——国师这个职位,听上去就像个知道内情的。
慕墟冷哼了声,险险吊住了老道一条命。
隔壁席上的人,并没有发现自家大佬被胖揍了一顿。
彩虹屁不要钱似的狂吹:
“国师大人身上的气息更加恐怖了,想必离羽化登仙更近了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