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之两条腿不停地画圈踩水，努力将腰部以上抬出水面，“哎——我在这儿！！！”
话音刚落，大腿根部痉挛了一下。
整个人直直掉落回海里。
好疼，是抽筋。
大约过于密集的夜间生活导致了软组织拉伤，各种大敞大开的高难度姿势害人不浅。
长收肌紧绷如石，林之拼命用手划水。坚持了数分钟后，两臂逐渐力竭。他眼睁睁地看着四周海水没了顶。
彻底沉下去之前的那一刻，林之深深吸了一口气。
冷静。
宋意应该看见了。
他会来的。
耳膜的压力在增强，心跳也不受控制地急遽加速。
——真的会来么？
婚约协议方方面面都考虑周全了，唯独没想到还有意外身亡这种可能性。
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公司、股票、房产、存款……按照同性婚姻法，双方无领养子女的情况下，遗产百分之五十归配偶，另一半归父母。
自己爸妈那种人，大概率会只选择房产和存款。那个人能十分顺利地把公司拿到手。
不救，是利益使然。
而人性从来经不起考验。
林之眼角泌出了泪水，除了海，谁能感受到他哭了呢。
绝地求生还得靠自己。
……
海底不是完全平坦的，林之强忍着不适，看准脚下突起的一块高地，慢慢向那处靠拢，做最后奋力一搏。
希望关键时刻右腿能争点气吧。
幸而脚下触感坚硬，很好发力。他这屈腿一弹，蹬得有点歪，但身体是重新向上了。林之抬起头，望向头顶的一片光亮。
下一秒，他瞪大了眼睛。
平滑的海面像被人突然打碎的镜子，击散开来，带起无数水中气泡。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从白茫茫的水花里伸了出来，然后是另外一只。
如同梦中才会出现的情境，虚幻得不真实，却叫人眼底一热。脑内极度缺氧，林之不确定当下是不是产生了视觉错乱。
他望着那个男人离自己越来越近。
须臾，两人在水下三米处相遇。
不能说话，无法用言语交流。但眼皮立刻被对方不轻不重地抹了一下。
林之下意识地抬手去挡，不小心触到了来人的无名指。两枚婚戒轻轻地磕碰在一起。
心里的那根弦，松了。
他顺从地闭上眼。并清醒地感知到，有两条修长结实的手臂正环向自己胸前，甫一捞着人，便扣得死紧，连带着憋气的肺部都钝钝生疼。
林之仰起头，安心靠入对方怀中。
……
宋意托着林之的腰，将他扶上冲浪板，跟着也翻身一跃。长板的浮力足够大，轻松承载两个人。
林之剧烈咳嗽了好半天，总算缓过气来。
“你……怎么来了？”
“再不来就成鳏夫了。”
宋意趴在林之身后，以手作桨，稳定加速。
“要不是你在岸上，我还不一定出事？”心里不是不感激，然而话好像会自己拐弯，出口就是抱(撒)怨(娇)。
“噢？”
“都是你，非要挑战分腿过肩式的极限时长——”
林之脸不红心不跳，甩锅甩得6到飞起，“刚刚看到你来，我就用力踩水打招呼。动作牵拉到了劳损处，这才引起肌肉强直性收缩。”
宋意两眼微微眯成长缝，“还没跟你算私自下水的这笔账，你倒先怪起我来了，嗯？管家跟我汇报时，第一反应居然是他搞错了。”
“海又不是你家开的，怎么就不能下去游上几圈了？”首次听说这么霸道的言论，林之几乎为之气结。
宋意好意提醒他道：“昨晚做出了血，伤口会感染不知道吗。”
林之闻言一呆，很快明白过来。即便自知理亏，还是头铁地梗起了脖子，“伤口在里面又不在外面！”
“好，很好！”见对方这么意气用事，宋意不气反笑。
他撑着板面，站起身来。
冲浪板随着移步的动作左右摇晃，林之手脚一慌，扒住板沿，“你、干什么？！”
宋意：“用最快的速度靠岸。”
说着一弯腰，把人扛到了肩膀上。
“放我下来！会掉下去的！！！”
宋意沉沉一笑，“带你体验一把双人冲浪，怎么样？”
刚经历过生死一劫的林之哪儿曾想到，后面还要遭受这种刻意惊吓，才建立起来的一点信任度也刷成了负值——
“宋意！放手！！！我自己能游回去！”
宋意抬掌在他屁股上一拍，“不许闹！”
周边的景象急速倒退，快得令人眼花，语带威胁的效果立竿见影。林之噤声了。
心里的os却已自动生成了咆哮体——
再动感情是猪！
只不过是基本的人性尚未泯灭而已，根本没必要感动得不行不行的——这人要是值得依靠，老子现场表演吞JY！！
这辈子也就这样了！什么爱情不爱情的，相互利用个彻底才是最好的结局！！！
————————————————
海岸沙滩眨眼间就到了。
宋意跳下长板，淌水经过浅水区，最后把林之平放到干净的缓坡上。
蹲下身来，一瞬不瞬地盯着他。
“怎么，想给我做人工呼吸？”等心率稍稍平静，林之故意寻衅。
宋意眸色深沉暗晦，视线向下偏了一瞬，又轻移回来。望着他的眼睛，不说话。
“还是，想要我以身相许？”既然已经豁出去了，就没有不敢讲的话。
围城里的人，本性是藏不了多久的。早晚得原形毕露——林之就是典型的牙尖嘴利型。
“没必要，”宋意终于开口，“我本来就是你的合法老公。”
林之愣住了。
这个既成事实还真是从来没打心底里重视过。
“所以，”宋意又继续道，“你死了，公司就都归我名下了。”在提到“死”字时，读了重音。
林之并未留意到这个细节，自顾自答道：“不用你告诉我也知道啊。你放一百个心，就算我今天真的死掉了——”
话将将说到这里，嘴巴倏地被人堵住。
！！！
之前有机会却迟迟不见行动，现在又来强行索吻，算怎么一回事？！
林之从齿缝里发出极具个人特色的冷嘲，“你是……要……在沙滩上……做吗……”
“不，”宋意一边低喘着，一边捧住他的脸，严厉警告，“别总是逞强又嘴硬。这话我只说一遍——为了能让你长点记性，我们这个星期都、不、做。”
语气坚决而笃定。
第5章
林之心想：看来，是把你喂得太饱了。
嘴上正要这么说出来，他突然意识到，两人间这种状态似乎有哪里不对劲。
双方都不是冲动的人，好好的干吗非得拿话互怼呢？
林之陷入了沉思。
自己这边，大概刚捡回一命心有余悸，太需要找个出口释放压力。于是，所有的不良心理反应，全投射在了当时最信任的人身上。
可惜，某人的表现也不尽如人意。怎么看都像是有点失常。
总不会……也在后怕吧？
可能吗。
林之凝眸望向眼前之人。近在咫尺的深黑瞳仁中瞧不出任何情绪，唯有没入眼尾的血丝清晰可见。
他没来由地一阵心虚。轻轻拿开男人放在自己脸上的手，故作镇定，“先暂停休息下哈，你的眼睛有点红？”
宋意闻言垂下眼帘，默了默。
不多久，神色和缓下来，“刚才一个人困在水下的时候，哭了吧。”
话音毫无征兆地一转。
！！！
……被发现了。
放在以往，林之肯定要抵赖不认。此刻满脑子回想起这人轻抚自己眼皮时的动作，竟怎么也硬气不起来。
“行行行，我们都是兔子。”他难得地作出了让步。
“你呀。”宋意唇角上弧，倏地往他脑门儿一弹。
林之想躲来着。但迟了半拍，“嘶——”额头吃痛。
emmm，被当成小孩儿逗哄了。
像自己这么又A又飒的零号，平时对着帅比小攻来个摸头杀也是驾轻就熟的事，这么被人反杀还是有史以来第一次？
tnnd，老狗就是老狗。
居然完全ojbk(笑哭)！
他拍拍屁股站起来，走到自己放衣服的地方。拾起外套搭在肩上，“走了，回去洗澡。”
宋意也把冲浪板收了回来，“好。”
————————————————
登上二楼，进了浴室，林之一回头，“你怎么也跟进来了？”
“我给你上药。”宋意手里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支膏剂。
“你确定？”
宋意抬了抬下巴。
林之二话不说就把裤子脱了。
宋意：……
“等我把沙子冲干净。”林之淡定地打开热水龙头。
过了一会儿，发现宋意就只站在一旁看着，全程当个观众。先前对自己的警告好像真的没在开玩笑。
他试探问：“你也一起来？”
“不用。”
“……好吧。”
感觉有那么一丢丢羞耻，但问题不大。就当夫夫情趣了，单人澡表演是不存在的。
“你不带个手套？”
“已经消毒过了。”
林之点点头，取下一块毛巾擦了擦身，随口打趣，“什么体/位方便？”
宋意低笑，要求也简单直接，“撅起来就行。”
林之走出淋浴区，来到双人按摩池前。跨进去，趴在浴枕上——
“这样？”
身后的回应有一秒的停顿，“挺好。”
两分钟后……
“可以了。”男人嗓声喑哑地道。
林之一直伏着没动。
“怎么了？”
“过来扶……我一把。”林之说。
宋意把他抱起来了。
怀里的人鼻尖上出了细密的一层汗，耳后的皮肤也烧得通红，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宋意从胸腔里发出了笑声，“我看你忍不了一个星期。”
林之闷声还击，“我看你也忍不了。”
宋意未作否认，大步走向相连的卧室，弯腰将他放在床上，“抽筋的那一条腿还疼么，要不我也给你揉揉？”
林之就势打了个滚，拉开被子把自己埋了进去，“不必了。”
宋意在床边注视了他片刻。半晌，笑道，“那我去让人热一杯牛奶送过来。”
——并不需要补钙，好吗。林之尽量让声音听起来比较沉稳，“嗯，谢谢。”
宋意转身便出去了。
某人呼出一口气，如释重负。
————————————————
再回来时，宋意手上托着一个餐盘。显然也沐浴过了，空气里散发着清凉的香氛气味。
“我帮你把晚餐端上来了，吃完再睡。”
林之已经穿好睡衣，从床上坐起。
“这么早？”他反手搬开碍事的枕头，“哪里就需要这样了，我又不是病人。”
宋意在床正中位置架起一张小桌，碟子刀叉逐一摆放好。由于有牛奶，配的基本是西式菜品。
“明天得早起，”男人想了想，“我公司在市中心区，这边开车过去至少要一小时。”
林之想起两家企业联合召开的战略合作会议，头痛地揉了把太阳穴。
“如果受身体原因影响要延期，我这里随时可以取消。”
林之警惕地抬头看了他一眼，又低下脸，用叉子戳着一块焗番茄，“不会。”
宋意：“那就好。”
“你不吃？”
“我晚点。”
……
宋意陪了他少顷，“我还有一些邮件要处理。”
林之不在意地摆摆手，“尽管忙你的。”
“吃好把餐具放外间就行，会有人收拾。”宋意站起身。
“好。”林之继续专心对付眼前的深海鳌虾。
临行至门前，宋意又道，“有事我就在书房。”
林之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这人究竟在啰嗦个什么劲？
宋意却忽地了然一笑，离开了。
林之莫名其妙。没多久，也懒得多想，和助理确认过行程就睡下。明天的工作他必须打起十二分精神。
宋意直到很晚才回卧室，林之躺哪儿他跟着躺哪儿，两人歪歪斜斜地并排横卧于大床一角，整夜相安无事。
————————————————
凌晨五点半钟，林之洗漱完毕。不耐烦地打着小杜昨天送来的领带。今天必须正装出席，实在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正这么想着的时候，宋意再次出现在身边。他一下就被这人的全身行头吸住了目光。
上下打量完毕，视线落在男人胸前的口袋上，“手帕不错。”
“你是说，这条口袋巾？”宋意扯出来一小截。
“嗯，很精致。”
“会叠么，我这还有很多。”宋意大方地表示。
林之迟疑不定，“与我的领带……搭吗？”
“试试不就知道了。”
宋意去了趟衣帽间，拿回几只全新未开封的包装，“你挑挑，都差不多。”
何止是差不多，简直一模一样。林之随手选了一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