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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闻长乐钟声响》TXT全集下载_6(1 / 2)

……大观三年,王希孟时年十五,画学学业结束

……大观四年,王希孟时年十六,参与画院考试,无官人举荐,落选。同年召入金耀门文书库,活计以抄写、录账归档为主,月俸一千余钱。期间多受他人排挤与打压。”

看至末处,秦书随手将资料纸张丢置一旁。这些看似详细的信息,实则杂乱无章,并无多少实际的作用。

毕竟王希孟此时远离皇城中心,若想得以接触宋徽宗,得他青睐,还得有什么契机才是。而这个契机,在她推测看来很有可能出自蔡京身上……

只不过一切还得等蔺远近送来蔡京的信息资料。将他此前被两立两贬的时间线和王希孟大起大落的时间线对比看看,才能有切实的结论了。

秦书因着生理痛痛得直冒冷汗,黏稠的汗液满布全身,现在已容不得她多加思索其他。

时睡时醒,不知何时疼止,亦不知睡了几时。当她再次睁眼时,暮霭氤氲了窗外。时间竟然已到了黄昏。

心里庆幸好歹算是又缓过了一次折磨。秦书无奈地揉了揉小腹,正想坐起身,预备下塌去换卫生带,却陡然发现路炳章正在房内不远处坐着。

先是一愣,紧接着紧张随着血液从脚尖蔓延至心脏。

床塌下,散落一地的都是她睡前随手丢下的羽扇楼调查王希孟的资料。如果路炳章问起她为何要调查王希孟,她该用什么说辞解释?

秦书的手指不知觉地捏紧了被子的一角,冷汗涔涔,脊背一凉。

路炳章这人好似朗月清风,看着便是一副侠肝义胆。无须相处几日便能发现这人性格爱恨增明。想与这样的人成为朋友其实很容易,只要你坦坦荡荡,心思纯良。可偏偏秦书怀揣目的,做不到真的坦荡,因此也最是忌惮他。

深知像路炳章这样的人,最不屑与爱弄手段、心机剖侧的人与之为伍。若是让他此刻发现自己欺他瞒他,仿佛另有企图,只怕日后再无与王希孟打交道的机会。

她千头万绪,想了无数最坏的情形。路炳章不经意将视线从书卷上移开,发现秦书已经苏醒坐起,不好意思道:“闲来无事就擅自取了你桌上的这本《黄帝内经》翻来看看。”

他放下手中书卷,关切道:“怎么这个时辰睡觉?可是身子不适?”

秦书见他神色如常地隔着帘子望着自己,好似并没有发现塌下散落一地的是什么。幸好他所坐之处距离床塌有些距离,尚有帘子阻隔,小心应付,尽快将他打发走兴许也能过关。

“大概昨夜眠浅未睡踏实,补眠竟不知睡到了这个点。你……来多久了?”秦书目光看似是望着他,余光却时不时警惕地扫向地面。

“没一会儿。”

心里微松一口气,又问道:“有急事?”

“我要去杭州一趟,大概这些日子都不会在京师了,过来知会你一声。”举了举手中晶莹剔透的玉佩,“若你遇上了什么麻烦,需要密林阁帮忙,直接拿着这块玉佩去东四街的林家铺子,自会有人帮你办妥。”路炳章说着便站起了身,向秦书的方向走来。

秦书下意识脱口而出,“别过来!”

又急又切的声音让路炳章的脚步一滞。

她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反应似乎过大了一些,大有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慌张。浑身顿时僵硬,手心里也涌起了虚汗。

见秦书如此反常,神色间也极其不自然,路炳章虽奇了一奇,倒是未作他想。

讪讪道:“抱歉,我只是想将玉佩拿予你,考虑不周……我就放这桌上,你等会儿记得收好。”

原来是将她反常的行为举止归结为女儿家的害羞了。秦书提到嗓子眼的心脏,缓缓咽回了肚子里,却依旧算不得踏实。

这种随时可能被对方揪住把柄的感觉,未落不定,最是心惊。

惊到极处反倒是平静了下来。声音也恢复到了平日里的冷清,略略简言道:“多谢。”

路炳章微微颔首,“那我就先走了。回见。”

“好。”一口气提到嗓子眼,悬而未决,巴巴地看着他转身,开窗,翻窗。

直至盯着那抹身影从窗户口彻底隐去不见,秦书才狠狠咽下那口提到嗓子眼的气,全身脱力摊倒在床上。

身上因为适才的紧张,又出了一道冷汗湿了衣衫。黏黏糊糊,一天两次。

活生生一天历了两场劫……

他们这种江湖儿女不拘小节以及动不动翻窗入室的毛病,仿佛蔚然成风,习以为常。秦书揉了揉眉心,暗忖下回定要把重要的东西隐蔽放好,可不能再同今天这般大意。不,窗子也得锁好。

才这么想着尚未付诸行动,窗子还未来得及真的锁定,到了夜间又溜进来了一道身影。

秦书一而再再而三强压的怒火,终于忍无可忍,怒道:“大门是锁死了不能走吗?还是翻窗入室于你来说更得趣?”

面对秦书突如其来的怒气和指控,将披夜前来的蔺远近弄得一头雾水。平日里不都是这样商量事传递消息的么?

“今天脾气怎么这么爆?心情不好?还是……”

视线移向了秦书的小腹处。

“滚。”

蔺远近了然笑笑。又看到她明显已憋成猪肝色的脸,求生欲极强的适时转移话题:“我这大半夜的特地给你带来了你想要的消息,你确定不看看就让我滚?”

“……”

噎了一噎,秦书冷着脸无言伸手。

趁着秦书翻阅的空档,蔺远近提壶煮茶,一边摆弄一边道:“说起来查这个蔡京的时候,正好得了些其他有趣的消息。”

秦书随口应道:“什么消息?”

蔺远近答道:“蔡京这些日子到处搜罗奇珍异宝,过于张狂的行事作风似乎引起了密林阁的注意。好像是说大后天有一批要运往京城的奇珍异宝吧。总之密林阁昨日已经跑去婵娟楼向单起舞求证这消息的可靠性了。”

茶已沸腾,蔺远近摆弄好才又接着说道:“不过我看路炳章近些日子来甚是谨慎,现在外头风声渐紧,江湖上也不太平,倒不知道他有没有胆量去啃下这块肥肉。”

神经末梢因着蔺远近的这段话,跳断在大脑皮层,秦书脑内种种细枝末节的线索,下一秒千头万绪汇在了一块儿,终于形成了完整了逻辑线。

关于王希孟的,关于蔡京的,关于路炳章的。三人关系错综复杂,缠缠绕绕,但想解开乱成一团的结仿佛只需要一根引线。

袖中的手攥紧了路炳章留下的那枚玉佩,冰凉的触感让她镇静了下来,内心慢慢趋于平静。

她等了又等的契机,终于来了。

第17章

不知何由, 蔺远近今日右眼皮总是跳个不停。

下属捧着一沓未拆封的信件上前交予蔺远近:“楼主,这是昨日在羽扇楼买消息的信函。”

蔺远近草草嗯了一声,一一拆封来看。未几眉峰便已拧起, 又看了一会儿, 从中抽出几封,对候在一旁的下属说:“把这几封亲自送到路炳章手里,价码按往常的规则来算。”

蔺远近见下属半天没反应,奇怪地抬眸望了他两眼。下属与楼主的目光对接这才回过神来, 赶忙垂头恭敬说好。

“怎么了?”

下属犹豫了一会儿, 到底按耐不住心中诧异,还是开口直言心中疑惑:“属下不解, 往日接到有客购买密林阁的消息,楼主都是笑意满面。可为何近日接到这样的生意,您却似愁眉不展, 忧虑重重?”

蔺远近闻言赞赏道:“不错啊, 最近有长进。还知道察言观色,见微知著了。”

“小的不敢。”

“可能最近和他交道打得过多了些,担心引火烧身罢了。”但更深层次的原因, 恐怕只有他自己心知肚明了。眼见秦书搅和进路炳章的事越来越多,却是劝阻不得。

下属领命退下,速速去办蔺远近所托之事,却在日落时分无功而返。

“没找到人是什么意思?”蔺远近问道。

“属下先是去了路府, 里里外外都没见着人, 然后又去了东四街的林家铺子,和店铺里的伙计对了密语才得知, 路公子这几日去杭州了。”

“杭州?”蔺远近蹙眉,莫非路炳章预备亲自上阵?

不安感油然而生, 却也说不清个缘由。

“另外,属下去的时候聚雪堂三堂主也在那里。”

“秦书?她去做什么?”

“属下不知。”

蔺远近眉心皱得更深,她怎么会知道林家铺子是路炳章的据点?

“堂主,您为什么突然要去杭州啊?”并且还要这样昼夜不分丝毫不停的赶路,丫鬟在心里加了一句。

秦书倚着车壁心不在焉地随口说道:“听说杭州十里荷花碧叶连天,最是迷人。”

可现在荷花应该也还没开啊。丫鬟心里虽然纳闷,但见着秦书心事重重的样子,知趣不再烦扰她。

从古至今历朝历代,贤哲不乏,奸邪亦多。蔡京之名在奸邪之列即便不是榜首,也算得上是名列前茅。即便是秦书这般扎在数字、方程式里的理工女,却也对此人的狼藉名声略知一二。

“宋朝四大奸臣”之首。

“北宋六贼”之首。

究竟用什么理由能劝住正义凛然的路炳章不去破坏蔡京的行事呢?她尚且想不到。又是一个难解之题。

星月俱隐,黑夜浓稠。

夹道两旁,数名黑衣人在长草丛中伏身隐藏,伺机而动。

载满珍宝的车马队伍尚且未得见,却隐隐约约瞧见从远及近跑来一人影。黑衣人皆屏住呼吸定眼凝视,却见是一女子。

领头的微微做了个手势,示意同伴尚且不必理会这女子。只等她走远。

但这女子走到凉亭不远处却停了下来,左顾右盼四下张望,似在找什么东西。

正待他们略感奇怪之时,那女子竟开口低语道:“莫阁主,密林阁的弟兄可在此?”

众黑衣人无不全身一颤,领头的黑衣人霎时杀意顿起,不管来者何人 ,既知晓他们此次秘密行动就必不能留活于世上,免留后患。

剑随念起。领头黑衣人手执利剑从草丛跃出,飞身而上,剑尖直直向女子咽喉逼去。女子还未来得及有所反应,只听得一阵衣襟带风之声,身子被一股力量抱起,飞出丈余,险险避开。黑衣人眼见刺杀未能得手,反应迅敏反手掷出暗器,嗖嗖嗖直向二人呼去。

男子抱人在空中躲闪不及,只得旋以回身,以后背挡于前护住怀中的女子。

耳畔传来蔺远近低沉的闷哼。

秦书愣住。

其余黑衣人见状立即涌上,将其二人团团围住。正待向二人发起进攻之时,又一身影从远处奔来,几个纵身,挡在二人面前:“且慢!”

黑衣人们闻见阁主之声,当下立即站住停手。

“你们都退下藏好,一会儿听我指令行事。”

路炳章这才转身看向身后二人,对秦书问道:“你怎么来了?”

蔺远近也是怒火交加,看着秦书,语气不佳道:“我也想知道。”

秦书迎向路炳章迷惑不解的眼神,快言道:“这财劫不得。”

“为何?”

“因为......”能用什么理由?秦书脑内极速快转,却依旧想不到一个最好的说辞。

只好道:“你此前不是还欠我一个人情?今日罢手,就当还了这个人情。”

听闻此言,这个理由岂能让他就此收手,路炳章语气也冷上了三分:“箭已在弦,如何罢手?秦堂主还是快快离开,至于人情,待路某日后再寻机会相还。”

说完便已转身,显然不愿妥协。

秦书见此也顾不得日后如何圆了说法,对着路炳章的背景说道:“若你想王希孟一辈子都待在文书库永无出头之日,那便随你。”

路炳章身形一顿,僵声问道:“什么意思?”

“大观三年,莫阁主的手笔无需我多言罢。”秦书语气冷如霜,字字动他心神。

“这次的献礼里不光是字画珍宝,还有一份举荐名单,其中举荐书法绘画之神才共十二名,王希孟便在此名单之中。若你此时收手,他的人生或许还能获得一线生机。”

路炳章握了握拳心,依旧背对着秦书未发一语。

该说的都已经说了,再多说反而会落与下成。秦书就此打住,也不再多言,拉着受了伤蔺远近一齐离去。

蔺远近一路铁青着脸,不发一语。

自秦书开口问他为何知晓她在杭州而未得到丝毫回应后,她便识趣闭口,保持沉默。

待两人回了城,终于有了灯火光亮,秦书这才得以看见蔺远近背后鲜血透衣的惨状。

忍不住开口道:“你的伤口需要马上处理。”

依旧自顾自地走。

她不由得拉住了他袖子的一角,垂眸低头道:“我错了。”

蔺远近这才冷冷开言,“哪儿错了?”

“......未与你商量。”

“还有呢?”

“......擅自行动。”

“还有呢?”

“还有?”秦书迷茫地看着他。

蔺远近才稍稍缓和的脸色,瞬间又沉了下来。

蔺远近被暗器所伤之处乃右肩背处,因为受伤有一段时间了,伤口处的血肉已与衣裳黏在了一起,光是褪下这层衣料想必都要忍受万分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