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需要完完全全地看清楚,必须得走到面前,拨开黑发,才能发现那纹的三个字是什么。
――是,余暮渊。
曾经有无数个在感情上受过挫伤的人以过来人的身份反复告诫世人,如果要纹人的名字在身上,可以纹家人的名字,但不要纹你喜欢的人,你爱的人。
因为洗去纹身要经历多次的切肤之痛,因为你不知道现在陪伴你的人会不会陪你走到最后。
但如果真有人义无反顾地将恋人的纹身纹在身上,
要么是对爱情仍然抱着过于天真的赤诚想法和期待,要么是过于笃定,笃定自己能和恋人一起走到最后。
而沈芜弋既是前者,也是后者。
第49章
沈芜弋唱完歌后,从台上下来,直奔到余暮渊前面,眼睛亮晶晶的,“生日快乐。”
他的眼眸都笑得半眯起来,神色中的期待难掩:“我从来没带人来这里听过歌,你是第一个。”
沈芜弋说:“这个礼物,喜欢吗?”
在属于自己的舞台上敛眸弹唱的沈芜弋会在无形之中散发出一种吸引人的气质,微微眯起眼,淡色的唇一张一合,指尖上缠着光,沉静却又万众瞩目,模样陌生又熟悉,宛如被水雾蒸腾模糊了镜面的镜子,只能隐约反射出暧昧的轮廓,但在水雾消散之后,镜面又会百分百还原出照镜人最真实的风采。
然而即使是从台上下来恢复了往日模样的沈芜弋,面上依旧残留着未褪去的神采奕奕,自带着一身旁人难以企及的光亮扑到了余暮渊的身前。
余暮渊定定地注视着他,抬起手,指腹抚上他的耳后,轻轻摩挲了两下那块皮肤。
沈芜弋微微别过头,将雪白的侧颈暴露在余暮渊的眼底,让他更加方便去触碰纹身:“你要看吗?”
沈芜弋说着,就要去抬手拨开自己的头发,但手腕却被一股力道捏住,“现在不用。”
余暮渊终于说话了:“待会再看。”
他的面容平静无波,眸色沉沉,暗色的灯光将他英俊的五官勾勒得更加立体出彩,整个人看上去有种过分的冷淡自持,绷成一条直线的唇忽而一松,溢出一声喟叹:“还有,礼物我很喜欢。”
原本正在抚摸耳后的手向前摸去,指骨抵上他的颧骨,修长的食指曲起,像逗猫似的挠着沈芜弋的下颌,刻意压低嗓音,温润的尾音中里带着循循善诱和蛊惑,让人难以拒绝:“晚上去我家住,嗯?”
沈芜弋心尖颤了一下,很轻地眨了一下眼睛。
――
沈芜弋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来余暮渊家了,但二楼的客房里却依旧留着他上次借住时留下的衣物和痕迹。
沈芜弋用完外面的浴室出来时,站在紧闭着的主卧和客房之间,脑中理智和情感还在激烈地天人交战,犹豫踌躇了半晌,也没争出个所以然来,最后秉着“有男朋友了还睡什么客房”“之前又不是没睡过,睡一次也是睡,睡两次也是睡”的念头,脚尖一转,手搭上门把手,向下用力,推开了主卧的门。
余暮渊看见从拉开的门缝中露出的那颗毛茸茸的脑袋,放下手机,眉梢一挑,似笑非笑,意有所指道:“我还以为……你会在隔壁等着我去抱你过来。”
他挪到床沿边上,掀开被子,拍了拍床面,轻声说:“过来。”
沈芜弋讪讪地摸了一下自己的鼻子,关上门,踩着拖鞋走到床边,刚准备爬上床,余暮渊就率先伸出手,握住他的手腕,轻轻一扯,把整个人都带到自己的怀里,另一只手则是自然地搭在沈芜弋的腰上。
“嘶――”沈芜弋毫无防备。
“别动。”余暮渊的声音轻柔却不容置喙。
“……”沈芜弋动了动手,有些委屈地商量,“那能不能换个姿势……这样压得我胳膊疼。”
察觉到腰上的力道松懈,沈芜弋很快动了动身子,将上半身以一个舒适的姿势靠在余暮渊的怀里,下颌抵着他的肩膀,再次轻声询问:“看不看啊。”
沈芜弋永远不知道自己此时的模样在余暮渊眼里有多乖巧,又有多诱人。
因着屋里开着暖气,男生只穿着一件宽松的睡衣,露出半截支棱的锁骨,锁骨处有两个浅浅凹陷的窝,弧度圆润精致,泛着一层釉色;因为从小体质不是很好的缘故,他的身上好像没有多少肉,仅靠着瘦削的骨架挑着一层薄薄的皮肉,藏在睡衣下的腰细而温软;五官说不上出彩,却有种让人一眼望去如沐春风的舒适感,睫毛纤长,眼角的弧度柔和,瞳孔黑白分明,鼻尖的小痣精巧漂亮,整个人被暖色的灯光衬映得格外温柔。
世界上美丽的皮囊不计其数,姿态万千,可只有沈芜弋长成了他心中恋人的模样。
余暮渊微微颔首,用下颌蹭了蹭沈芜弋头顶上那个小小的发旋,随后抬起手,动作轻柔地拨开沈芜弋耳后的黑发,完整地露出了耳后的纹身。
沈芜弋看不见余暮渊的神情,却能感受到耳后温热的触感以及被人注视着的感觉,那目光仿若化为实质,一寸寸细致地描摹着他耳后的纹身,沈芜弋突然间就有些紧张,“好看吗?”
余暮渊低低地应了一声:“很好看。”
他轻声说:“我可以亲一下吗?”
还不等沈芜弋回应,他就低下头,温软的唇吻上沈芜弋耳后的纹身,褪去了情欲,带着虔诚和满腔柔情,视若珍宝。
他的唇离开那块皮肤,附在沈芜弋的耳边轻轻说着话,咬字清晰,温和舒缓:“我也有一个惊喜给你。”
他松开沈芜弋,拍了拍他的腰,示意他直起身子,修长的手指搭在自己的领口处,指腹抵着最上方的纽扣,舒展开的手指修长,宛若一件上好的艺术品。
然后,指尖挑起扣子,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姿态,解开最上面的扣子,领口一松,露出一截锁骨。
沈芜弋还没有反应过来。
指尖继续下移,一颗颗扣子被挑开,胸膛处的皮肤冷白,肌肉线条流畅分明,令人浮想联翩,带着一种不露声色的张力,在柔和的光线勾勒下显露出几分暧昧不清的味道。
他解着自己的扣子,深邃的浅色眼眸平静地注视着沈芜弋,眼神中明明情绪尽失,平淡无波,但在这种氛围下却无端被渲染出了勾引的意味,像是燎原星火随意地落下,却能让一片茂密的森林翻滚成惊天动地的火海,要把天地之间的水汽都蒸腾殆尽。
沈芜弋迟钝地眨了一下眼睛,才这时才回过神来,恍然间才发现,自己的心跳声不知在何时被无限地放大,带着让人羞愧的震耳欲聋,盖过了自己的呼吸声。
他觉得自己脖子烫,脸上也泛着热,可能是被屋里的暖气给熏热的,关键他还不舍得挪开视线,心里的燥意一阵阵地翻滚,但目光却始终岿然不动地盯着那片皮肤,挪也挪不开。
我怎么会这样啊。
沈芜弋唾弃着自己,欲盖弥彰地慌忙垂下眼眸,又忍不住偷偷地撩起眼皮看了一眼。
唔,好看。
他这时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要说话,微微张开嘴,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磕磕绊绊道:“你……”
但话没说完,就戛然而止。
沈芜弋的表情一愣,身上的热在一瞬间消退得无影无踪,眼睛因为错愕而睁得圆润。
余暮渊轻轻笑了一声:“好看吗?”
在余暮渊裸露出的左心口处,原本冷白的皮肤被纹上了一只堪堪展开翅膀的飞鸟,羽毛雪白干净,洁白圣洁似仙鹤,栩栩如生,似是要展翅欲飞,却优雅地弯下了脖颈,亲吻下方从水中跃起的游鱼;游鱼全身布满整齐的青色鳞片,鱼身弯出的弧度似新月,夺人眼眶的鱼尾大而漂亮,随着它的动作高高扬起,恰到好处地衔接上飞鸟垂下的长软尾羽。
他们在短暂的亲密中相爱,互诉情衷,带着他们孤注一掷的爱情,跨越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来到对方的身边,只为那一触即离的温存与缱绻,于是他们脱离了重力,割舍掉赖以生存的一切,将亘古的爱意停留在这一刻,将这一瞬延展成永恒。
直至海枯石烂,冬天也有春意泛滥,深秋里夏日永驻。
沈芜弋连呼吸都放得很缓,几近无声,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眼睫发颤,出神地注视了半晌,才堪堪回过神,很轻地说:“是不是很疼。”
他像是在询问余暮渊,但说出的却是一个陈述句。
余暮渊答非所问:“你纹的时候,也很疼吧。”
痛是肯定痛的,再加上耳后的皮肤本来就敏感,那难耐的疼痛更是翻倍。
可在沈芜弋在忍耐着那漫长的疼痛时,只要一想起余暮渊,仅仅是这三个字浮现在他的脑海中,他的心里就像是条件反射般,会泛起一种难以言说的感觉,有点甜蜜,又有点细细密密的酸胀,掺杂着思念,一点点地填充进他的心里,欺骗了他的五感,让他忘记了疼痛。
直到此时,沈芜弋才恍然大悟。
原来只是喜欢成为了一种刻骨铭心的习惯,成为了他身体里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就像人离不开水,依靠着氧气生存,这是永远不可能成为悖论的真理。
而沈芜弋喜欢余暮渊,余暮渊喜欢沈芜弋,也是一个不可能成为悖论的课题,不会被推翻,也不会被质疑,约定俗成,保存的期限为时间的尽头。
沈芜弋抬起手,低下头,认真地帮余暮渊把扣子一颗颗地扣上,直至扣完最后一颗,他抬起头,不出意料地撞上余暮渊望向他的眼底,那么温柔,为他敛起了所有的疏离,漂亮的瞳孔中只专情地接纳他的身影。
他们凝视着对方,在第三次呼吸之前,带着无声的默契,给了对方一个晚安吻。
接吻的时候,沈芜弋半敛着眸,迷迷糊糊地想着,左心口处好像就是心脏所在之地。
谢谢你把我放在心上。
谢谢你那么喜欢我。
也谢谢我,那么那么喜欢你。
第50章
因为时差还没倒过来的缘故,昨天晚上沈芜弋躺了很久都没有一丝睡意,最后被余暮渊圈在胸前,抚着背低声哄了很久才勉勉强强地睡着,梦里也很是不安稳,前一刻处在弥漫在消毒水味的医院里,眼前是大片的惨白,干瘪而死气沉沉,后一秒又换了场景,梦见自己坐在教室里,周围的同学都低着头在写试卷,只有他捏着笔呆愣着,然后手指被碰了碰,一转头,看见余暮渊微微侧过头,面部轮廓被逆着的光线给模糊得不甚清晰,只能听见他的声音,询问他怎么了。
再然后,身体先是一轻,像是躺在云上,随后又在重力的作用下陡然坠落――
意识回溯,沈芜弋慢慢地呼吸,茫然地掀开眼皮,入目的却不再是医院天花板死寂的白。
厚重的窗帘严丝合缝地紧闭着,为室内营造出黄昏暮色的氛围,扼杀了刺眼光线侵入屋内搅人好梦的可能性。
沈芜弋又合上了眼,将被子拉过头顶,鼻尖抵上一抹极淡的橙花香,带着几分安抚人心的意味,让他忍不住扬起下颌,幼稚地用鼻尖在被面上滑动,落在枕上的黑发被他的动作弄得凌乱,随后,沈芜弋抱紧手中的被子,在床上滚了半圈,侧身将脸埋在令人贪恋的温暖中,逐渐放松了身体。
过了大概一分钟,他猛地睁开眼睛,慌里慌张地撑起身,伸长手臂捞过搁在床头柜上的手机,急匆匆地扫了一眼时间。
2月14号,周日,8:00。
哦,是周日啊。
他紧绷的神经一松,身子重新跌回柔软的床上,握着手机,将暴露在空气中的胳膊又缩回被窝,懒洋洋地施展开四肢,像一只在窝里刚睡醒的猫一样舒舒服服地伸了个懒腰,衣摆向上提起,露出半截细韧雪白的腰。
经过刚刚那么一吓,残存的睡意在此时已荡然无存,跑得没个影儿了,所以沈芜弋缩在被窝里又躺了一会就选择起床。
室内的暖气早已关掉,但依旧残留着未消散的温度,所以出了被窝也不是很冷。沈芜弋下床,踩着拖鞋走到窗户边,伸手拉开了窗帘。
一霎那,窗外积聚许久的亮光迫不及待地争先恐后涌入室内,驱散满室助眠的昏暗,将屋内照得敞亮通透。
沈芜弋的手指还攥着窗帘布的一角,目光却直直地投向窗台上的那抹新绿上,他眨了眨眼睛,很快意识到那是什么,松开手,左手撑在冰凉的台面上,俯身去打量那盆看上去格外孱弱娇弱的绿芽,忍不住抬起右手,用指尖小心翼翼地碰了碰其中一片嫩叶,垂下眸,感受到指腹上冰凉柔软的触感,满心眼里觉得十分不可思议。
真的发芽了啊。
他忍不住轻轻笑了笑,一颗心变得无比柔软。
真好啊,一早醒来,嗅觉还没触到空气,就被恋人身上的味道所掳获,连身体都不由自主地放下戒备,一心一意地享受着被拥抱的温柔,窗台上又恰到好处地放了一盆由他寄来、被种下后受到精心照料的植株,在这个格外漫长的冬天里生长出一泄被遗忘的春光。
早晨,橙花,新芽,晴天。
仅仅是挑出几个词语连在一起看,也足以让人感受到其中的美好和烟火气息,简单平淡,却又让人心生向往。
“醒了?”
门口处传来响动,沈芜弋扭过头,看见余暮渊打开门,穿着一身干净闲适的家居服,迈开长腿走到他面前,微微弓下身子,捏着他的下颌,亲了一下他的鼻尖:“醒了就去洗漱,然后下楼吃早饭。”
他的神态极其自然,眉眼温柔,嗓音里裹着几分亲昵温存。
仿佛他们同居已久,早已习惯了这样的生活模式。但不置可否的是,沈芜弋的确很享受这样的相处方式。
他去洗漱完后,将睡衣换下,然后下了楼和余暮渊一起吃早饭,两个人顺便规划一下今天的安排。
“我想补一下作业,”沈芜弋喝了一口麦片,提起这个,颇有些愁眉苦脸,“一个多月的试卷呢,不做的话实在太浪费了。”
余暮渊想了想,说道:“下午给你做试卷,晚上的时间留出来,稍微休息一下,嗯?”
沈芜弋点点头,喝完了碗里的最后一口麦片,目光随意一扫,瞟到搁在桌上亮起屏幕的手机,他放下碗,点了一下新收到的消息,页面自动跳转到QQ。
【老江】:起床了吗?
看清楚是谁发来的消息,沈芜弋的心情有些复杂,在短暂的思考过后,决定先装乖。
【飞鸟与游鱼】:嗯·-·
【老江】:昨天睡得好吗?
【飞鸟与游鱼】:还行……就是时差有点倒不过来。
【老江】:哦
【老江】:那你打算在余暮渊家待多久。
沈芜弋:?
沈芜弋:……
他的心脏蓦地一跳,觉得自己受到了极大的惊吓。
沈芜弋还想继续一问三不知继续装乖装无知,再垂死挣扎一会,对面又适时甩开了一条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