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深叹了口气“我并不想窥探些什么,她的手机掉在椅子下结果停在这个界面。但看到你名字那个瞬间我突然想起了一些东西。”
“什么?”
俞深看着他,“我妹妹初中的时候扔掉过一张草稿纸,写了很多个名字。”
“嗯?”
“写的是‘祝询’这两个字。”俞深回答,“祝询是你。”
祝询深呼吸一口气,他觉得一定是哪里弄错了,为什么会是他的名字而不是庄少俞?俞思思为什么要写他的名字?
“你是不是哪里弄错了……”毕竟以现在俞思思的反应来看,祝询一点也不觉得对方是在喜欢他。他虽然的确有物是人非之感但心里更强烈的明白一件事,年少时的好感像剔透的泡沫,漂亮也易碎。就像他仍旧能记得当时的纯粹,却无法把这份纯粹复制到此刻再用到俞思思身上。
“我不知道她当时是怎么想的。”祝询开口,他感觉自己在为曾经的某种感情做终结,“但我想她现在只是把我当做朋友,或者说同伴。”他想了想,“如果可以的话,可以多和她沟通下,了解她作为Omega的想法。”祝询中肯的给了建议。
俞深似乎有点不可置信,皱眉,“你真的对她没有这方面的意思?”
“现在没有。”祝询回答。
“可能是我太小心翼翼,只是现在第一性别是男性第二性别是Omega的人……”俞深顿了顿,继续说道“挑女性Omega玩弄的并不少。”
如果说先前还是温和的聊天那么现下就是有些无端的指控了,祝询因为这句话寒意遍生,看向他的眼神也变得有些冷。
他明明什么也没有做,只是因为分化成了Omega就要接受俞深无理由的控诉。
沉默的期间祝询想了一段恶毒又凶狠的话,他想说给俞深听,骂醒这个自以为是的男人,骂醒这个根本不理解自己妹妹在想什么的男人,但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带着凉意说,“我已经是被标记过的Omega了。”言下之意是我不会去找其他的Omega,也做不到。
为什么想说的话梗在了那边,祝询痛恨自己的伪善,“我有Alpha伴侣。”他竟说出自己都恶心的话。
空气里的气氛有些僵硬,俞深还想继续说什么,就见一个人影来到了他们这一桌,不由分说抓起祝询的手就要带他离开,这个人动作极快,俞深甚至没看清他的脸就被孤零零的仍在了那边,只依稀看到高挑的身形和俊秀的眉目。
虽然手又被紧紧抓着但这次力道像是注意过,祝询并没有觉得被抓痛的感觉。
庄少俞此刻脸色很沉。他偷偷跟着祝询过来,第一眼看到俞深的时候心下一紧有一种油然而生的威胁感,而偷偷摸摸听完他们的对话后又觉得难受。
他像是天生在感情这块接收上没有感受的器官,过去的感情里从来无法体会到别人的伤心和悲哀,可以随意的开始一段恋爱也可以马上抽身离开,可是面对祝询时失灵的器官却仿佛不是变好了,而是癌变了,变得过分的关注和臆想。
他看着祝询和别人对话,他觉得祝询穿的好单薄。
对于其他人而言,祝询看上去不过稍显消瘦是个再普通不过的Omega罢了,可庄少俞看了却不知道从何而生感知到了脆弱和无助。
他想这个Omega甚至不知道肚子里有了他的孩子。
回去的路有十五分钟,两个人没有打车,沉默缓慢的沿着夕阳走,他们正好路过一个操场,一群年轻人奔跑着嬉闹着在打球。明明只隔了一个网墙,那边却嘈杂又喧闹,和静默无言的两个人完全是不同的世界。
他看着走在前面一点的祝询的背影,终于意识到祝询现在和未来究竟失去了什么。祝询再也不可能像过去一样肆意快活了。
他要怎么样才能重新帮到祝询?
两个人还在缓慢的挪动,影子一前一后依偎亲密。他们从小在A城长大,几乎对A城每条路都那么熟悉,他知道这条路很快就会走完。
一旦要做一件他不知道结果又不得不做的事,他就开始默念数字,逼迫自己数到头就该面对。
他在心里默念到了十。
“祝询!”庄少俞停下了脚步喊住了他。
祝询因他突如其来的叫喊也停住了,他转过来的一张脸面无表情,但因着那暮色照耀却柔和的不可思议。
庄少俞突然有了奇怪的难言的勇气,“祝询。”他心里也在念这个名字,“我们可不可以试试看在一起?”
祝询面无表情的一张脸有点变化,带着点不可思议和疑问,“你疯了吗?”祝询完全不能理解庄少俞此刻的莫名其妙,他想庄少俞或许刚刚把他和俞深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开口道“那些话是我应付他说的。”我不可能真的把你当做伴侣。
庄少俞没有说话,他就站在那边停在路边,双眼灼灼的看着祝询,这份认真让祝询都觉得不真实起来。
沉默了片刻,祝询轻笑,“难道你真的喜欢我?”
庄少俞好不容易积攒出的勇气因为这句话打了退堂鼓,哪怕到现在,他仍旧无法真的分清是喜欢还是信息素的吸引。他无法回答。可他好怕祝询拒绝,所以他就不得不说出一个他们必须在一起的理由。
他明明答应了把这件事交由司如去说,也可以挑一个更好的时机去和祝询去说,可他突然就变得非常焦急,司如去说的话他们两就什么也没有了,他想把机会抓在自己手里。于是他在这个完全不合时宜的时间和地点里说,“祝询,我们有了一个孩子。”
祝询皱眉看他,这条路附近人来人往,但并没有什么人会停留下来注意他们。
注意到他们此刻彼此间的挣扎和窘迫。
祝询觉得庄少俞的声音不像是来自对面,而是来自很远的地方,又遥远又不真实。
“你在说什么乱七八糟的。”祝询打断他。
夕阳的光落在庄少俞眼底,竟像闪烁的泪光,他有点哽咽,“是真的,祝询,我们有了一个孩子,对不起,是我的错。”
有了一个孩子是什么意思?在他的身体里吗?在属于Omega的这具身体里吗?祝询恍惚到失去了基本的思考能力。
啊原来如此,他脑子里出现这句话。
他突然明白了司如为什么一定要坚持让他去看心理医生,是想在他知道真相前能够接受自己。他试着接受了Omega的自己,接受了被标记的自己,现在又要接受怀孕了的自己。
令他心中疼痛的是,他脑子里出现的第二句话,竟然是听天由命毫无自主的“事已至此”。
他再也无法装聋作哑,只能被迫的接受庄少俞的残酷的话语,被动摇的眼泪凝聚在眼底,却一滴也流不出,最后让他看不清这条路看不清四周也看不清庄少俞了。
第22章
祝询失魂落魄犹如无魂僵尸一般的回了医院,如果以往神智清明还能为今日所发生的一切做个细想,有关俞思思有关庄少俞,可现下脑子里却都是浆糊了,而庄少俞则担心他一路跟着他到病房。
可惜庄少俞他害怕祝询的过度沉默,所以隔一会就叫祝询的名字,他这一句一句搭着清亮又压低的嗓音,竟十分委屈,祝询的心感觉像被东西挠过般十分难受。最后祝询在庄少俞的不知道第几次叫唤里愤怒的回头看他,在庄少俞还没反应过来时就一拳揍了过去。
他从小算循规蹈矩,可男孩子天生就是有打架的本能,这一拳又快又稳,像是长久累积的怨气和愤怒终于达到了爆发点。他觉得自己好像一直都在让着庄少俞,从年幼到现在,所以自己才会变成这般模样,他快把自己整个人生搭进去了。
房门大敞着路过病房的小护士正好看到这一幕,“呀”的一声尖叫了出来。
这一拳在意料之中,庄少俞嘴角都红了透出一点血丝,他吃痛的眯了眯眼,但什么也没有说,祝询骂了他一句滚也没有马上离开。
全程见证这一幕的小护士心有余悸的拍拍胸口离开,第二天有关一个Omega暴揍自己Alpha的八卦也迅速在医院传开。
祝询之后还是照常见了医生,顺便询问了手术相关,他觉得谢天谢地国家对于Omega的政策还算完善,没出现什么强制生育,并且对他这种情况迅速做了判断定下了一个月后做手术的时间。
至此祝询才真的松了口气。
Omega相关科室的走廊里也都是好几个Omega,有个男性Omega也怀了孕,正在坐着椅子上休息而他的Alpha则在帮他拿化验单之类的东西。
那个Omega的嘴角一直微微扬着,像是真的非常幸福满足的模样。
他瞥了那个Omega好几眼,无法想象如果不做手术自己也会变成这种模样,这种怪异感让他从脚底心都能感觉到恐惧和陌生。
实际上他现在仍旧觉得庄少俞和医生们说的是胡话,他并没有真的产生了孕育一个生命的感觉,也无法对体内的胚胎生出怜爱的感觉。当然如果他问医生的话,他知道自己一定会得到因为才刚怀上反应还没出来等等之类的令人头皮发麻的回答。
他告诉自己只要等待着手术时间的来临就好,因为他完全不敢细想这副陌生的身体,而他唯一能得知的情绪就是他恨透了庄少俞。
庄少俞见郑应然的时候嘴角的伤口已经从先前的红肿变成了可怖的青紫,加上他这几日连夜的失眠眼下也泛起了同样的颜色,以至于郑应然一看到他就“啧”了一声。
他一点也看不出庄少俞前几天意气风华的模样,但因为庄少俞存着心事,连自己都不在意起这副模样。
郑应然看他的样子立刻就失去了想嘲讽他几句的想法。
“说吧怎么回事。”郑应然翘着二郎腿,喝了口茶一副听八卦的模样。
庄少俞魂不守舍,人虽然在郑应然面前魂却不知道究竟在哪里,连眼神都飘忽游移。
郑应然自己捏造了一个想象里的故事,剧情就是其实庄少俞和祝询两个人一直是地下情人,然后一直瞒着他们。第二个版本就是高中之后两个人就看对眼了,苦于羞涩尴尬,不和他们这群兄弟开口。
他觉得自己聪明极了,虽然当今社会同性恋少之又少,但他也不会歧视AA恋,他完全支持他的兄弟们。
虽然他真的大跌眼镜。
他现下更大的疑惑就是他们俩是怎么开始的,可庄少俞却始终没有说话,像变成了一个哑巴。
“咋了?”郑应然催促了一声。
庄少俞这才抬头看他,一脸的茫然无知,“我不知道。”
郑应然也懵,“什么你不知道,你们不是在谈恋爱吗”
“没有谈恋爱…”庄少俞像是吃痛的扶额,他想了想说,“祝询分化成了一个Omega。”
郑应然傻了,他初中以为他们之中最有可能分化成Alpha的就是祝询,他试着消化这个信息后开口,他给自己的故事版本更改了一下,原来这是一段AO恋,这就好办多了。“然后你们就谈恋爱了?”
郑应然反复强调三个字,他认定两个人各种因缘际会你情我愿的在一起,即便想破脑袋他也无法猜出其中这么多弯弯绕绕。
庄少俞失落的摇头,“没有。”
他明白郑应然是无法了解到底发生什么的,于是他从头把高中毕业后那个暑假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
郑应然听着听着眉头越来越紧,二郎腿也放下来了,脸色也变得越来越沉。
“所以说是那个叫凌函的下了药你又给他换了一杯没有药的汽水?”郑应然问。
庄少俞点头,然后又抓了抓自己头发很是懊恼,“但我不知道为什么那杯汽水也有问题。”
郑应然:“……”
郑应然无言以对,片刻,“那你就不能忍住吗?”
提到这个庄少俞就更羞愤欲死难以做人,他过去分化成Alpha有多么高兴现在就有多么郁闷作为Alpha的本能。
“我控制不住……”庄少俞眼底发红,“就是,我看到他发情期的时候就好像没有理智了。”
郑应然内心,抱歉我是个Beta不能理解。
他现在明白为什么庄少俞会说自己做了错事。
他作为两个人的朋友,无法站在任何一个人的立场上因而变得公正,“或许你们可以去测试下匹配度。”
“嗯?”
郑应然见他现在这副丢了魂的傻样有一秒同情,又觉得他是自作自受,“发情期临时标记不就可以解决了吗,这种情况会不会是匹配度太高导致的失控。”
“是这样吗?太高会怎么样?”
郑应然见他真的变成了个傻子,有点无语,“你高中不上ABO的生理卫生课吗?”
庄少俞红了脸,他当初觉得他作为一个Alpha怎么都不会处在弱势,况且附中完全属于那种只在乎成绩和升学率的重点高中,至于对学生上不上这门课完全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郑应然一看自己胡乱说的话居然还正中红心了忍不住吐槽道,“不是吧?我一个Beta三年都没逃过这门课!你们附中怎么回事?”
庄少俞撇撇嘴,最后自己嘀咕道“祝询也没上。”
郑应然彻底没了脾气“祝询去死你也去死吗?”他一说完自己觉得这句话有点奇怪,自己闭了嘴同时心里涌出了“性教育知识的重要性”的想法。
他给出了一个中肯的意见“如果你们真的没有意思的话,不是还能消除标记吗。”
庄少俞又变回鸵鸟,低头一副难以开口的模样“晚了”,看惯了庄少俞风流快活耍帅的样子,郑应然觉得对庄少俞现在的样子非常不适应。庄少俞看上去很凄惨,“祝询有了我的孩子。”
郑应然的杯子掉在了地上。
郑应然当然没能给出什么好的想法,这件事情完全超出了他的认知,从他的视角来看就是他出去读了趟大学放假回家,自己的两个好朋友搞上了还直接弯道超车,一下子思维完全跟不上。
他如此怀疑人生,可是没有任何一个人可以懂他。
庄少俞离开后就又赶回去了医院,因祝询的情况医生需要对两个人都做一次检查,一到医院后他就知道了祝询要做的决定。
这样的打算他早有预料,他心里很想对祝询说,请求你不要让我昨天说的话看起来像个笑话,但他明白这才是必然的结果,他没有权利资格要求祝询。
明明从另外的层面来说,庄少俞是真的完全自由了,可是心从来没有那么沉重过。
令他觉得低落的并不是标记或者孩子,实际上因为太过突然,他对这个孩子完全没有任何的喜悦和感情,甚至因为祝询的反应也恐惧着他的存在。他的失落只是他清楚明白这次后他和祝询真的会形同陌路什么都不是了。
检查很快,庄少俞很配合祝询也很配合。
祝询走之后,庄少俞想到先前和郑应然的对话,主动问医生道“你好,我能知道我们之间的信息素匹配度吗?”
医生正想要告诉他,庄少俞又想到什么似的脸色一变打住了他,“算了,不用了,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