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溪在一张半尺见方的银票上,所用的明印多达五处,用以平常百姓和商家进行辨别真伪。
而暗印则有十几处之多。
而在这些暗印中,沈溪最拿手的是印制阿拉伯数字、罗马数字和拉丁文、英文单词在上面,对应不同的票值和编号,在世人不懂得这些文字意义的情况下,这种暗印别人根本就模仿不来。
沈溪又在每张银票上加“银线”和“金线”,把一正一反两张银票压制成一张,造纸的时候,通过改变造纸原料浓稠度增加暗纹和水印,令银票造假的难度大幅度提升。
沈溪从腊月初开始制作他的银票小样,到腊月二十九这天才算完成,当他拿给惠娘看的时候,连周氏和谢韵儿都把精致得好像图画一般的银票样本拿在手里反复把玩。
“小郎,这东西很有趣,怎的里面好像个人的画像,看起来……倒有几分像是孙家姐姐?”
谢韵儿拿着银票,在沈溪讲解水印的时候,对着阳光一看,果然银票上有个活灵活现的女子头像,就好像惠娘的影子被印在上面一般。
惠娘是商会会长,是银号的大掌柜,更是构建商业帝国的灵魂人物,把她的头像以水印的方式印到银票上,是对她成就的肯定,也让天下人知道这银号的主人是谁。
一张小小的银票,论颜色鲜艳程度不及彩色年画,但宛若一件精美的艺术品,让惠娘、谢韵儿和周氏爱不释手。
惠娘本来担心银票的防伪性能不够,容易被人伪造,但随着沈溪对银票上明印和暗印防伪工艺讲解,令惠娘彻底扫除之前的顾虑,她已迫不及待想在年后推出这种特殊的“存折”。
“小郎,以后你要读书,总不能让你亲手负责印制银票……但若是聘请外人,印制技术流传出去,咱银号的生意,随时都有可能垮掉。”
银票的防伪性能很高,外人想研究技术极为困难,惠娘对于内部泄密问题存在巨大的顾虑。
沈溪笑道:“姨,你尽管放心就好,印银票比印年画的工艺要复杂多了,水印不是之后画上去的,也不是压制上去的,是在造纸之时,需要特别的技术来完成。咱的银票印版一共有四块,分别代表不同的银票价值,但编号印版和暗纹印版有多块,需要分层次压制。”
“印刷过程中分工明确,最后几步完全可以由姨亲自来完成,贼人就算收买了我们的印刷师傅,他们也不可能得到我们的印版,还有全套的印刷技术。”
沈溪自问,他所设计出来的银票,比之清朝嘉靖年后流通的银票防伪性能更高,甚至可与后世的钞票媲美。在科技相对不发达的明朝中叶,有人想伪造出防伪性能如此高的银票,难比登天。
惠娘听到沈溪这些话,才算是彻底放下心来。
有了银票,以后银号就可以开展异地存款取款业务,商旅在路途中不用带着沉重的银钱上路,只需要在一地兑换银票,到目的地后将银票兑换成银钱来进行交易,甚至可以直接用银票来进行货款结清,就算银票在中途丢失或被劫走,银票也有挂失功能,最大程度保证银票持有人的利益。
银号毕竟是股份制,惠娘对此认可,还需要获得下面股东的认同。惠娘占据银号五成以上的股份,按照之前所约定银号发展方略,关于银号的业务或方针,只要惠娘同意,旁人是没有否决权的。
惠娘把银票拿过去给股东看,更像是礼节性的知会,而非征求股东的意见。
其实股东们见到印刷质量这么好,防伪性能如此之高的银票,他们也希望银号能推行这项业务,除了能方便行商之间的交易,更主要是能为银号带来巨大的利益。
有了银号股东的认可,惠娘对于推行银票更有信心。
年底这几天,她让沈溪先行印几十张盖有样票印章的银票出来,她一一检查过质量,在确定印刷工序上没有问题后,又印制了价值五千两的银票,分别为五两、十两、二十两、五十两面额不等,用以年后发行。
银票施行的是银本位制度,印一两的银票,就必须有一两银子的现银存在银号之中。这五千两银票,惠娘准备交给那些商会中在银号里有存银的各家掌柜,让他们作为先行者,为银票业务的开展投石问路。
第一八五章 斗气小萝莉
眼看着要过年了,惠娘依然不能休息,一方面她要招揽“水路帮”成员为商会所用,另一方面她得出面租赁和购买船只、马匹、车辆,为建立船行和车马行而奔波忙碌。
沈溪则安心留在药铺后院温习四书五经,研究时文,同时教授两个小萝莉学问。
沈溪所教的课程,除了“语文”和“数学”外,还有自然科学,就是教两个小萝莉认识脚下的世界。
“……我们所处的地方呢,是一个球,叫做地球。我们生活在地球表面,其中面积最大的部分是海洋,那是浩浩荡荡一眼望不到边的辽阔水域。海洋里的水是咸的,人不能直接饮用,海里有鱼,体形比较大的是鲸鱼和鲨鱼,他们比起老虎还要大上许多……”
两个小萝莉对沈溪教的自然科学很是热衷,每次听讲时都瞪大眼珠子,像是被那些光怪陆离的陆地和海洋生物所慑服,如同听《西游记》里的妖魔鬼怪一般。
“它们吃人吗?”每次,这都是两个小萝莉最关心的问题。
两个小萝莉平日都被关在家里,能去的地方,不过就是沈家院子和药铺后院,这两地是两个小萝莉玩耍的天堂。
沈溪给她们制作了一些特别的玩具,诸如沙包、积木、毽子、跳格棋和琉璃球。
沈溪一直在研究玻璃,但他的技术仅能制作出颜色浑浊不清的玻璃珠,没什么实际用处,只好给两个小萝莉当玩具。
“沈溪哥哥,娘说,你年后要去外地,不能跟我们玩了,是不是真的?”
过了这个年,陆曦儿就八岁了,比起以前懂事许多。林黛更是到了情窦初开的十二岁,开始像个大姑娘了。
可在沈溪眼中,她们却好像长不大的孩子一样,陆曦儿很黏人,林黛则总是耍小女儿家的脾气。
沈溪笑道:“沈溪哥哥要回宁化考科举,不能总陪着你们……不过等我考完就会回来,用不了多长时间。”
陆曦儿撅着小嘴,面颊红彤彤的,一双眸子楚楚动人望着沈溪,委屈地说道:“那人家为什么不能考科举?”
陆曦儿根本不知科举为何物,觉得那是很奇妙的事物,她对未知充满着向往。
但很多事不是沈溪随便能解释清楚的。
“因为你是女孩子啊……女孩子要学的是女红,将来针线活一定要好,要会缝补,会做衣服……这可是女孩子的科举啊。”
沈溪用柔和的声音误导还没开窍的小萝莉。
“你骗人!”
林黛毫不客气地揭穿了沈溪的谎言,“科举就是考试当官,以后可以跟那些官老爷一样耀武扬威,哼,做针线活算什么科举?”
沈溪瞥了她一眼,道:“男孩子的科举考的是学问,你们女孩子的科举考的是女红,若女红不好,将来谁娶你?不是为夫非要难为你,要是你将来女红不好,我会重新考虑是否迎娶你的问题。”
“呸,谁稀罕嫁你了!”林黛拧着嘴唇嗔骂了一句。
倒是陆曦儿眼睛突然一亮,如同小耗子般贼兮兮打量了一眼林黛,嘴唇轻轻抿了抿好像心中有所筹划。
当天晚上吃饭的时候,陆曦儿已经在央求着惠娘教她做针线活了。
惠娘平日里忙,没太多时间照顾女儿,就放任她在后院玩,反正有林黛,还有几个丫鬟看着,只要不出院子就不会有什么事。
女子无才便是德,但惠娘自己知道做女人的辛苦,除了不给女儿缠足之外,还让沈溪教授陆曦儿学问,她想让女儿变成知书达礼的淑女,因为她的放任,让陆曦儿缺少了女孩子最基本的一项技能,那就是女红。
“曦儿,你怎么想起来要学针线活了?”
惠娘把女儿抱在怀里,好奇地问道。此时陆曦儿已经不再是那个只会缠在她双膝之间的小鼻涕虫,惠娘坐在板凳上,都不及陆曦儿高了。
小妮子还是颇有智计的,她当然不会说,学女红是为了长大能嫁给沈溪,而是很巧妙地避重就轻:“沈溪哥哥说,女孩子一定要会女红,这是女孩子的科举。”
惠娘笑着看了沈溪一眼,轻叹道:“可惜娘没太多时间教你。”
周氏笑道:“妹妹,正好我因为这肚子越来越大,行动不便,不妨我来教她。这妮子以前学过一点,她那么聪明,一些基本的针法应该一学就会。”
林黛放下饭碗,连忙道:“娘,我也要学。”
周氏如今算是事业有成,夫妻和睦,连带儿子学业进步,连儿媳妇也出落得越发水灵,加上她肚子里正怀着孩子,心情很不错:“好好,你们都学,我一起教便是。以后家里缝缝补补的事,宁儿她们不用费心,全交给你们好了。”
陆曦儿高兴得又蹦又跳,林黛的神色却好像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林黛本来就会一些女红,以前无论是她的亲生母亲,还是周氏,都教给她一些,她还曾经跟着周氏到缝纫店干过一段时间。这次她提出要学女红,不过是跟陆曦儿赌气,没想到这一争,反倒把家里“缝缝补补”的活计揽到自己身上。
家里多了几个丫鬟后,连做饭的事林黛都许久没亲自动手了,完全像是个养尊处优的少奶奶,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每天除了跟沈溪学习知识,就是跟陆曦儿一起玩。
这次她是挖坑把自己埋了。
腊月二十九晚上,也是除夕之前的最后一天,因为除夕夜周氏准备跟丈夫一起过,两家人等于提前欢庆春节。
本来应该是一大家子坐下来说些家常话,顺带听沈溪讲故事,不过当夜惠娘和周氏却拿着针线,教两个小萝莉针法。
几个丫鬟中,以小玉的女红最好,但小玉是药铺的账房,她没时间去当女红师傅,宁儿和绿儿女红也还说得过去,至于红儿和秀儿,女红则很马虎了,连几样基本的针法都没学会,当天她们也跟着周氏和惠娘一起学。
“……你们这些丫头,白天做工是很累,但晚上也不能吃饱了就睡,不学学女红,多增一些修养,将来如何嫁人?如何做得了人家的贤妻良母?”
周氏数落着,虽然几个丫鬟不是她买来的,但她也是这几个丫鬟的半个主人,连她说话的口吻,都带着一个家长对儿女的关心。
第一八六章 临别送画
春节刚过,沈溪的好日子终于到头了,他要投入到紧张的备考中,为二月举行的县试作好准备。
虽说论学问,沈溪自问这次县试不会有太大问题,但就怕遇到什么意外。
如同《儒林外史》中的周进,空有好学问但一辈子都没考上秀才,却靠捐来的监生身份先中举后中进士。
“好考卷难入考官眼”的状况在科举中是经常遇到的情况。
所以这次沈溪的备考,不但要从学问本身入手,更要揣摩考官的喜好。沈溪多少对宁化知县叶名溯有些了解,知道此人喜好新奇事物,或许可以籍此做文章。
年初三,冯话齐的补习班正式开课,沈溪作为三名学生之一,与米宁和徐山一同接受教导。
因沈溪对于试帖诗以及诗、赋、策、论、性理论、圣谕广训接触得不多,需要冯话齐特别教授,但以沈溪的学习进度看,他在这几方面并未滞后。
冯话齐对三名学生的要求,是起码能过县试第一场。
县试考试,以主考官,也就是当地知县来定考四场还是五场,每一场考试基本以四书文为主,夹杂考试五经文、策、论等。明朝及清初生员考试不试诗赋,但诗赋在县试中会夹杂考察,包括算术等,会作为对学生综合能力的考核,若成绩优异可留档,对于府试和院试过关有所助益。
只要县试第一场考过,就具备了考府试的资格。之后的几场,过关的考生可以选择考或者不考。
当年的府试,会在四月进行。
按照冯话齐之意,若三人在县试过关,可尝试今年的府试,过府试机会寥寥,冯话齐对此并没有抱多大指望。
至于童生试的最后一关院试,冯话齐压根儿就没触及。
可以说,在生员三阶考试中,县试是最容易和相对简单的,对学生的要求,仅仅是做到文章无偏颇,语句通顺,引经据典恰当即可。
因县试是童生试的第一场,初考的学生很容易怯场,本来具备的学问也有可能临场发挥不出来。
冯话齐在教育方面颇有建树,他先教授了三人基本知识和应试经验后,便开始模拟县试科场的环境,对三人进行“模拟考”。
接连几次考试,冯话齐对三人的时文水平都大感满意。尤其是沈溪,仿佛天生就会做八股文,破题准确、提纲掣领,承题明暸、圆满,起讲、起比、中比、后比、束股四平八稳,加上字迹清晰工整,让人一看便印象深刻,久久难以忘怀,想不得高分都难。
冯话齐开始教授试帖诗。
本身明朝并不会直接考核诗赋,试帖诗作为学生的特长考试考核,属于“特长加分”。试帖诗五言八韵,其考核内容主要来自于历史典故,要求引经据典必须有出处,不能瞎编乱造。
这既是对学生诗赋的考核,也是对学生历史知识的考察,若学生不会,可以跳过,本身试帖诗的成绩不会记入县试总成绩。
冯话齐对于算术和琴棋书画不太擅长,能拿得出手的只有试帖诗而已,他对三人在试帖诗的要求格外高。
米宁和徐山的试帖诗,虽然还算通俗押韵,但读起来更像是打油诗,有点儿太过粗鄙了,没有多少文学涵养。而沈溪的诗词则显得太过“晦涩”,冯话齐对沈溪的指导很简单,就是让沈溪尽量把诗词做得平实易懂,不要刻意为作诗而作诗。
补习一直持续到正月十六学塾开学,沈溪本以为可以松口气,但其实有更多的事在等着他。
为了备考,沈溪要在正月底提前赶回宁化县,惠娘联络了商会中人为沈溪寻找到廪生作保,至于乡民具保以及考生互结,需要他回去提前进行联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