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萱不声不响把碗拿出来,手摸进怀里想拿什么东西,但旋即带着为难看着在场众人:“诸位公子这般看着,小女子如何设题呢?”
在场士子,本来都认真盯着,想看看碧萱从怀里拿出什么来,闻言,一个个脸上略带尴尬。
苏通摆摆手道:“诸位,我们转过身去,好让碧萱姑娘设下题目。”说着对熙儿打个眼色,意思在说,你帮忙看看是何物,一会儿暗示我,我自然不会亏待你。
熙儿却视而不见,在这件事上,她本来就妒忌碧萱抢了她风头,又如何会出手帮苏通?
苏通却觉得有熙儿帮忙,胜利已经十拿九稳。
沈溪跟着转过身,对于射覆,他没太多兴致,因为就算他得到这些姑娘的“贴身之物”又如何?这些士子还可以拿着东西睹物思人,给他,根本就连引起丝丝旖念都不可能,纯属明珠暗投。
不多时,背后传来碧萱的声音:“好了。”
没有任何多余的话,可见碧萱的性格是极文静的那种,寡言少语。苏通等人兴冲冲转过身来,只见琴桌上,古琴已经被撤下,上面摆着一个扣起来的瓷碗,若要猜出里面是什么,可是非常有难度的事。
虽说碧萱在跟玉娘进来前是有准备的,但料想里面的东西不会太蹊跷,最多是女儿家常用的那些物件儿,这猜起来成功的概率很大。
“诸位,谁先来?”
苏通看过在场之人,却没一个士子愿意打头阵。
按照射覆的规矩,虽然是抢答题,但答过之后,一轮下来就不再有机会,要罚过酒,才能进行第二轮或者是揭盅揭晓答案。
“我先来。”
就在众人等着出头鸟的时候,旁边一人道:“里面可是一枚珍珠?”
碧萱轻轻摇头作为否定。
在场的其余士子略微有些不满。
一般参与射覆之人,都需要彼此进行配合,一般会先从“五行”入手,诸如第一个问“是五行属金”,第二个会接“是方物圆物”诸如此类的问题。无论设题目之人点头或者摇头,都可以缩窄范围,现在这人却直接问是不是珍珠,明显是不想给别人铺路。
第一个猜得不对,罚酒一杯,其他人则面面相觑,没人再愿意做第二个。
苏通先看了熙儿一眼,此时熙儿连瞅都不瞅他,他稍微叹息,开始鼓动沈溪来做出头鸟。
“沈老弟,这射覆,乃是酒宴之中经常有的娱乐项目,古诗词中也有不少提及,诸如‘隔座送钩春酒暖,分曹射覆蜡灯红’,要说这射覆,要先起卦,算阴阳五行,问碧萱姑娘个问题……”
苏通解释得很详尽,看似在解释,但其实是想让沈溪先来,给他们射中题目创造便利,沈溪喝的是茶水,多喝几杯也无妨,而他们射不中,喝的则是酒,酒意上头之后就没得玩了。
“……沈老弟可有听明白?”最后苏通问道。
“嗯。”沈溪点头。
苏通作出请的手势,意思是让沈溪来射题。沈溪也没推辞,他不想啰嗦,放下茶杯径直问道:“里面是一条手帕。”
苏通一听,有些哭笑不得:“沈老弟应该是没听懂,首先是要问问题……”
他正说着,那边碧萱已经将碗抬了起来,里面正是一条白色的手帕,上面什么都没绣,是白帕一块,但因是女儿家之物,这条手帕显得格外耀眼,因为白帕还有另一层更为旖旎的意味。
碧萱面色微微一红:“沈公子射中了。”
在场之人一片惊叹,沈溪上来二话不说,肯定地说里面是一条手帕,神情淡然,好像早就料定。
这只有两种可能,要么沈溪是个中高手,要么就是沈溪偷看。而沈溪才十岁,根本没参加多少宴会,又怎会对射覆精通如斯?
分明这小子偷瞧……
苏通惊讶地问道:“沈老弟,你怎知道里面是一条手帕?”
所有人都转头看着他,这让沈溪不太好回答。沈溪并未偷看,也不是他有未卜先知的能力,而算是一种“试探”。
他分析的是设题之人的心理,其实碧萱要设怎样的题目,不是由她自己来决定,而是玉娘。
以玉娘这样的花丛老手,自然知道如何去吸引这些士子参与游戏的兴致,所以第一题既要不太难,还要有花头,让猜中之人得物之后“想入非非”,沈溪怎么想,都觉得似乎只有象征女儿家贴身之物的手帕最为合适。
教坊司的女子,一人有多少条手帕恐怕数都数不清,再者也不知道这条手帕到底是从何而来,反正揣在碧萱怀里,别人自然就会当此物是碧萱平日所用,手帕上会有美人香汗,还有美人的口水……
总之,手帕是能让这些发情的公猪一般的士子遐想的最好物件儿。
沈溪当然不能把他所想说出来,只是敷衍:“随口胡言,没想到就射中了,侥幸,侥幸。”
苏通释然道:“沈老弟的运气可真好,这上来就得到碧萱姑娘的手帕,看来我等只能先饮一杯。”
在场之人带着些许遗憾,把酒水喝下去。此时碧萱已经亲自走过来,跪坐地上把那条手帕呈送到沈溪面前。
沈溪说了声“谢谢”便将手帕接过来,在众人艳羡的目光中,把手帕收到怀里。
这第一题的威力实在太大,在场士子的兴致都被调动起来。
“第二题还是碧萱姑娘来吧,等这一题结束之后,再让熙儿姑娘来,不知诸位意下如何?”苏通提议道。
士子们自然说好,熙儿则有所不满:“苏公子为何不先问问奴家呢?”
苏通这才注意到忽略了另外一个美人,不由笑道:“熙儿姑娘如此通情达理,怎会拒绝呢?”
熙儿这才稍微释然。
沈溪见状不由心想:“这熙儿先逞强把步摇亮出来,现在被苏通一哄,就感觉自己还是在场瞩目的焦点。哪怕有几分本事,也只是小姑娘家脾气。”
众人再次转身。
这次旁边人可就留意上了沈溪,等沈溪转身时,还有人借故跟他搭话,关注他是否转身偷瞧。
连苏通和郑谦也都在暗自留意,想看看沈溪到底是否有偷看。
等第二题设好之后,所有人转身过来,还是用的瓷碗,仍旧是平平整整放在那里,从外表辨不出任何端倪。
苏通笑道:“沈老弟,这次还是你先来?”
旁人都以不屑的目光看着沈溪,就好像在说,小样,看你这次还有何神通?
沈溪淡然地摇摇头,道:“再抢诸位的风头,就不太好了。”
旁边有个颇为不屑的姓胡的士子道:“沈公子可真自谦啊,不过把机会让给我等,我等也不能丢了面子不是?”
旁人点头应是。
于是乎,第一次还显得散乱的阵型,到第二轮已经是枪口一致对外了。
这次有了组织纪律性,马上情况就不同,两个问题问下来,已经确定了方向,里面的物品是属“金”,也就是一件金属器物。
确定了方向,再联想到教坊司中可能有的,或者女儿家经常用的,一个个就开始猜起来。
有猜发钗的,有猜戒指的,还有猜镯子的,反正无非离不开女儿家的首饰,他们似乎也想不出别的什么东西来。
一轮下来,却没一个人猜对,苏通猜了个“银针”,却还是见碧萱摇摇头。
最后所有人都看向沈溪,苏通道:“沈老弟,现在你不射也要射。你最后射,应该机会很大,可别辜负了我等啊。”
沈溪见众人目光,哪里是期待他把题目猜对?根本是等着他也猜错,好进行下一轮。
第二四一章 求胜心切
此时沈溪成为现场瞩目的焦点,因他第一轮不费吹灰之力就将碧萱所藏的手帕猜出,连碧萱和熙儿等女也在留意,想知道他是否真的有“神通”。
沈溪略微沉吟,微微一笑道:“里面是顶针。”
苏通瞪大了眼睛:“何为顶针?”
所谓的顶针,就是女子在做绣工时戴在手上,用以顶针尾,免得伤手指所用。
通常来说,只要是会缝纫的女子都会用到顶针,但苏通这样从来不去管女红的人,连听都没听说过。
沈溪没有解释,旁边已经有人对苏通解释了此物的作用。
苏通这才点头,看向碧萱。
碧萱面色再次一红,将扣着的碗掀开:“对了。”
言简意赅,又让在场之人惊讶不已。
沈溪连续两次射中碧萱所设的题目,已经不能用巧合来解释,刚才有不少人留意到沈溪并没去转头偷看,他们自然不会相信沈溪是通过他的才智猜出答案,在他们看来,一定是碧萱怕输,所以提前跟沈溪商量好的。
碧萱拿着顶针走过来,恭敬递上前道:“小物件,不值什么钱,还望沈公子切勿见怪。”
沈溪接过来,笑着点点头,没有跟碧萱搭讪。不过就算如此,在场众多士子已在用略显恶毒的目光瞅着沈溪。
作弊还这么得意,这对狗男女……
苏通倒是显得很大度,摆摆手道:“来,我们先自罚一杯,这次换人来设题。就由熙儿姑娘上场,如何?”
众人当然乐意。
连续两次被沈溪射中题目,他们都觉得是碧萱跟沈溪有所勾连,所以这次连沈溪是如何射中题目都不问,就赶紧催着来下一场。
碧萱从琴桌后出来,也不过来给人添酒,而是坐在一边,显得安静详和。熙儿起身来,莲步款款到琴桌后,脸上带着慧黠的笑意:“诸位公子,奴家身上别无长物,这要设的题目,诸位公子可别嫌弃。”
苏通笑道:“熙儿姑娘多虑了,只要是你的贴身之物,我想在座之人无不欣然接受。请设题。”说着,便让众人转过身。
半晌后,熙儿才道了一句:“题目设好了。”
所有人转身回来,这次熙儿没有用碗去扣,而是把她的题目藏在木匣里,如此让人一看,就觉得应该是个“大家伙”。
众人的目光首先落在熙儿的外貌装束之上,在发觉她露在外面的东西并未与之前有所不同,才开始皱眉沉思。
不是外在的装饰物,那就一定是“贴身之物”……
苏通这次不用别人先来,就率先开口道:“在下抛砖引玉……这一题乃是熙儿姑娘的香囊吧?”
旁边之人有的已经在心里嘀咕。
女儿家的贴身之物,算来算去就手帕、香囊这些,范围很窄,这次苏通不去问什么五行阴阳,而是直接去射具体的物件,也是不想给旁人铺路。
不过这种题目,未必非得谁来铺垫。
熙儿一脸无辜地望着苏通:“苏公子,你怎么可能会没答对呢?奴家原本以为苏公子是最了解熙儿心意之人,原来……熙儿心里好生难过。”
苏通听的简直骨头都要酥了,这熙儿的媚功确实很强,打蛇打七寸,熙儿对男人的心理把握得很到位,这也只能说玉娘平日里调教得好。
苏通没猜对,郑谦马上第二个跳出来,他同样没打算舍己为人,直接道:“这里面,可是一条手帕?”
熙儿目光楚楚摇摇头,让本来兴致颇高的郑谦马上耷拉下头:“怎会不对呢?”
旁边一个姓俞的士子笑道:“苏兄,郑兄,你看熙儿姑娘特别要换上木匣来装此物,就该知道物件很大,怎会是香囊和手帕这些?我猜,里面定然是熙儿姑娘的亵衣,不知在下可有猜对?”
饶是熙儿要在人前表现她的柔媚,但她内心其实非常刁蛮,听到这种话脸上露出些微的怒色。最后,她还是强压心中怒火,委屈地低下头道:“这位公子好生唐突,熙儿怎会拿出这般不雅之物放在里面呢?”
苏通也皱眉道:“俞公子,你当熙儿姑娘是什么人?你说里面是亵衣,那不代表我们背过身去的时候,熙儿姑娘当着这么多人,把身上的亵衣……解下来,放了进去?”
他的话,听起来像是责怪俞公子,但其实是在调笑熙儿。熙儿面色大窘:“苏公子好生会欺负人呢。”
前三个都没射中题目,照理后面的机会大了很多,但上下猜了一圈,居然没一个射对的。最后所有人又都看向沈溪,苏通道:“沈老弟,又看你的了。可别教我等失望啊。”
沈溪这次没有去猜,直接拿起茶杯喝了口茶:“我自罚一杯。”
有些人愤愤地想:“臭小子,让你跟碧萱暗通款曲,现在换了熙儿,你也没辙了吧?”
第一轮下来,没一个人猜对,熙儿有权利选择是揭晓答案又或者是进行第二轮,她似乎对自己设下的题目很有自信,再加上第一轮众人又是一阵没有头绪的乱猜,她很自然就把题目延伸到第二轮。
第二轮,众人则显得齐心了许多。
先从阴阳五行入手,确定乃是属“水”,再缩窄为“女儿家常用之物”、“碧萱身上也会带”、“不值钱”,一圈下来,还是没有太多的头绪。
很快,第二轮又轮到沈溪了。
苏通道:“沈老弟,你先前两次射中碧萱姑娘的题目,而今却不射,难免引人遐想。无论如何,你应该射了这一题。”
沈溪这才点头:“那我射,里面乃是熙儿姑娘的一根头发。”
“哈哈。”
在场士子中已经有人忍不住笑出声来。
熙儿脸上的得意和妩媚之色迅速消失不见,换上的是难以置信的惊愕。她下意识轻呼后,所有人都转头看向她:“熙儿姑娘,对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