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沈溪对江栎唯的了解,只要信在宋小城手上,江栎唯的注意力自然就会放在这封信上,沈溪便可暗中施以手段,把保护高崇的事安排妥当。
高崇初来京城,风花雪月好不快哉,不曾想他早已成为别人角力的目标。
连沈溪自己都没想到,他居然会关心起作恶多端的高崇的安危。
第五三三章 反常的脾性
这天沈溪给朱厚照讲《资治通鉴》。
《资治通鉴》并非二十一史之一,且是一部编年体的通史,在造诣上,可以与《史记》相媲美,但因其历史发展脉络清晰,往往用追叙和终言的手法,说明史事的前因后果,使人得到系统而明晰的印象。它的内容以政治、军事的史实为主,借以展示历代君臣治乱、成败、安危之迹,作为历史的借鉴。
王鏊不允许沈溪再直接地讲白话文的通俗历史,所以沈溪便把时间跨度最长的《资治通鉴》作为朱厚照学历史的主要教材。
可朱厚照对于学习《资治通鉴》明显缺乏兴趣,沈溪总共讲了三个时辰,他就足足睡了两个时辰。
沈溪早前已听说,朱厚照这几天玩蹴鞠玩上了瘾,到晚上也会叫侍从陪他一起玩,影响了睡眠。
“殿下,今日要讲的内容就这些,臣先告退了。”沈溪讲完课,收拾好讲案就要离开。
朱厚照打了个哈欠道:“这就讲完了?喂,沈先生,你踢蹴鞠的水平怎么样?我身边那些人,没一个会踢的,既然你跟我说出来,你踢的一定很好吧?”
“回殿下,臣蹴鞠之戏不太懂,不过……臣却知道蹴鞠有一种踢法,非常有趣。”沈溪道。
朱厚照顿时瞪起眼来,赶紧问道:“怎么个踢法,你且说来!”
沈溪笑而不语,讲案收拾好便走,连解释的兴趣都欠奉。
朱厚照过来拉着他衣服,觍着脸道:“先生,我知道这几天我学得不那么用功,可……你说的我都记住了啊,要不这样,你跟我说怎么踢,下次你讲课,我认真听……怎样?”
下次好好学,这跟明日复明日有何区别?
沈溪轻叹道:“殿下因嬉戏而荒废学业,臣就是失责,王学士已教训过我,不得再教授太子玩乐之法。太子自重吧。”
朱厚照愤愤然握紧拳头:“又是王学士,我算是看出来了,他是诚心跟我作对,我一有什么过错他就去跟父皇告状。等着,我明天好好教训他一顿,看他怎么为难我……下次来你一定告诉我怎么踢。”
熊孩子要对付先生,沈溪作为知情者却在想,到底要不要阻止呢?
管他呢,王鏊你不是很牛吗,以为太子在所有先生中唯独对你言听计从,以为太子离了你不行?
也是时候让你知道,做讲官的都是苦命,没谁有特权。
沈溪第二天不用上课,也不用到詹事府坐班,至于王鏊是不是被熊孩子朱厚照捉弄,暂时他不想理会。
以沈溪这几个月来对太子的观察,这熊孩子要捉弄人,手段多样,放在后世的学校绝对是坏孩子的典型。
这天是沈溪与洪浊相约,去赴高崇宴请的日子。沈溪提前已将高崇到京城后的行踪和习惯打听清楚。
高崇进京后,身边除了一群狐朋狗友,总会带上三五名护院和家仆,一如他在汀州市面上横行无忌的模样,但因京城乃天子脚下,高崇做事低调许多,轻易不与人争执。
或许是年长之后稍微成熟,高崇已没有当初那么张扬,据说还娶了妻妾,但到京城后依然流连于花街柳巷,出手相当阔绰。
不知检点,死的快啊!
这天下午,洪浊亲自到沈溪府上相请,其实他是找借口到谢家老宅看看,沈溪担心混熟了以后他没事就上门,万一以后谢韵儿回京会撞个正着,便没有让他进门,与其一同步行前往相约的“淮南居”,路上顺带说说关于高崇宴请之事。
“……洪公子,上次高公子打你,你不记恨?”沈溪问道。
洪浊道:“都是陈年往事,何必记在心中?要不是他打醒我,或许我还留在汀州等谢家妹子原谅,也不会有今天的我。”
这是看开了啊!
是不是觉得对谢韵儿的痴情没有取得应有的回报,感觉不值之下索性连与高崇的恩怨一并抛开?
可你真的能放的下那段情?
沈溪道:“相见后总归有些尴尬,高知府后来官至河南巡抚,如今就算受到水灾牵累,调到京城,仍旧为户部郎中,这年头有钱势就是老大,只怕高公子仍旧如以前那般嚣张跋扈,你我同去,怕是有危险。”
洪浊点头道:“不怕,我带了人随身保护。”
到了街口,便见洪浊家里派来的保镖队伍,毕竟是勋贵世家,洪浊自己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可家里的护院全都是好手,或许其中就有上阵杀过敌的军汉。
沈溪点头,在洪浊耳边说了一句,洪浊惊讶地问道:“这是为什么?”
沈溪故作高深:“洪公子只管按照我的吩咐做便可,想来高公子主动来请,不会对你我不利。”
不带些人保护真的好吗?洪浊面色中带着怀疑。
“好。”
尽管有些不解,洪浊还是把人调走了。
“淮南居”距离沈溪的住处并不远,位于正觉寺附近,和洪浊供职的东城兵马司隔着四五条胡同。
到了“淮南居”后,沈溪觉得这酒楼的布局,跟李家经营的酒肆有些相似,进门稍微一问方知,这“淮南居”的东主正是京城大商贾李家。
沈溪自从被李二小姐撞破他跟周胖子在一起后,李家便再未有人过来叨扰,本来他跟李家之间就是纯粹的利益交换,他帮李家修复《清明上河图》,李家帮他把谢家的老宅和老铺赎回来,买卖公平,交易达成后互不亏欠。
沈溪和洪浊来得不算早,可到了才发觉,高崇这个主人居然没来。
洪浊脸上带着几分苦笑,宴请的主家反倒比客人晚到,在洪浊看来,这高崇请客的诚意明显不足。
沈溪却不以为意,他现在最怕江栎唯见他迟迟不动手,派人先行绑架高崇,栽赃陷害。不过江栎唯既然知道高崇宴请他和洪浊,没道理不等宴请结束,沈溪也的确作出派人绑架高崇的假象,还故意让江栎唯派去盯他的人看到。
沈溪来的时候有留意,看看周围是否有人跟随,或者在“淮南居”周围盯着。或许是江栎唯尚不知今日相约之所,沈溪并未见到形迹可疑之人。
等了不长时间,高崇才在两名朋友的陪伴下上楼来,或许是高崇为了表示他对洪浊的忏悔,这次他带的人很少,除了两位朋友,别人都没有上楼。
却说高崇这两位朋友,沈溪居然认得一个,竟是李家大公子李愈,另一个名叫张起,是高崇到京城后认识的官家公子。
“这位不是……沈状元?”
李愈见到沈溪,脸上挤满笑容。
要说高崇对洪浊有愧疚,李愈心中对沈溪也满是歉意,因为在知道沈溪真实身份前,他先后几次想对沈溪动粗,若非中途均被人打搅,沈溪不可能全身而退。
沈溪从李愈的热情中稍微判断了下,莫不是李二小姐没将他跟周胖子走在一起的事告诉家里人?
“学生见过沈翰林、洪副指挥。”高崇恭敬地对沈溪行礼。
高崇身后的李愈和张起也赶紧行礼,不过二人都自称“草民”,显然没有功名在身。
沈溪在几人中地位最高,他先坐下道:“诸位请坐。”
“不敢当。”
高崇面有惭愧之色。
沈溪看高崇这举止,与以往大不相同,以前高崇给人的印象是嚣张跋扈气势凌人,可今天一看,完全是个恭谨的谦谦君子。
沈溪心想:“他如此态度,是因在我和洪浊面前如此,还是有什么事令他性格发生改变?”
“不必多礼,既是朋友相聚,一切自便吧。”沈溪道。
高崇这才坐下,等他落座,张起和李愈才跟着落座。随后,高崇支起身子,为在座之人敬茶,仍旧是一脸谦卑恭谨的模样。
“听闻洪兄荣升副指挥使,心中着实感慨,在下当年少不更事,得罪洪兄您,今日特地赔罪……还有沈翰林,学生如今得入国子学,以后希望能多跟沈翰林求教。”高崇说话间脸上多了几分沧桑之色。
沈溪心想,莫非高崇身上发生了什么事情?不然性格转变断不会如此之大……又或者是天子脚下,他终于学会夹起尾巴做人?
但一个曾经嚣张跋扈无法无天之人,会有那么多顾虑?
等酒菜上来,高崇又为沈溪和洪浊敬酒,表现得毕恭毕敬,连没什么处世经验的洪浊也觉得有些诧异。
洪浊心道:“莫不是我当了官,他怕我?可他祖父如今仍旧为户部郎中……”
酒过三巡,沈溪问道:“高公子何时到的京城?”
“回沈翰林的话,学生于九月初五抵达京城,距今已有月余,本想早些登门拜访,又怕冒昧……只好先修书与洪副指挥使赔罪,让他代请。沈翰林年纪轻轻便高中状元,实乃天下学子典范,学生听闻后,好生敬佩。”
洪浊道:“如今沈大人在东宫为讲官,所教授乃是太子,平日闲暇无多,所以一直未能成行。”
从这句话,沈溪听出洪浊其实早就收到邀请,但一直没有打定主意是否跟高崇冰释前嫌。
酒席间,高崇对沈溪和洪浊谦恭之极,沈溪百思不得其解,不过他并没有太纠结,反正这不会影响到他的计划。
李愈虽然不明白高崇与沈溪、洪浊之间有何纠葛,但眼下好不容易有跟沈溪和解的机会,忍不住插话道:“草民一直想邀请沈状元过府一叙,不知沈状元何时有空暇?舍妹……经常提及沈状元呢。”
沈溪心想,看来你妹妹为了让家人心安,连我跟周胖子“同流合污”的事都没说出来……若知晓了,你们李家人会欢迎我这个“仇家”?
沈溪随口敷衍:“日后若有闲暇,一定登门拜访。”
第五三四章 假绑架,真献策
高崇除了宴请,还带来两份礼物,分别送给沈溪和洪浊。
装礼物的是看起来极为普通的木匣,入手不沉,里面不似装着金银珠宝,洪浊好奇之下,当场打开,却见里面是极为罕见的人形老山参,须发俱全,看样子起码在百年以上,不禁让洪浊大感意外。
沈溪倒是明白高崇的用意:当初不是打了你一顿吗?现在送你老山参补补,看我想得多周到!
沈溪对礼物不怎么感兴趣,因为他的注意力并不在这次酒宴上。
高崇道:“本想请二位到汀水楼去,那汀水楼的掌柜……却是在下于汀州府时的旧交,只是想来,沈翰林如今刚成家,或许多有不便吧?”
洪浊惊讶地看着沈溪:“沈翰林已成家?”
高崇马上意识到自己失言了。
关于沈溪跟谢韵儿成婚的事,高崇想方设法才搞清楚,但并不代表洪浊也知悉,他清楚洪浊跟谢韵儿那段渊源,干脆岔开话题。
洪浊并非傻子,联想到如今沈溪住的是谢家老宅,多少意识到什么,坐在那儿怅然若失,连后面高崇等人给他敬酒他都心不在焉。
等酒宴散去,天色昏暗下来,各自准备打道回府。到了酒楼门口,沈溪突然招呼道:“高公子,在下有些话想对你讲,不知可否借一步叙话?”
高崇怔了怔,看了看停下脚步的洪浊,又看看满脸诧异的李愈和张起,微微点头,与沈溪走到街角一处阴暗的地方,沈溪道:“在下得知,有人欲对高公子不利,高公子应有所防备才好。”
高崇惊讶地问道:“沈翰林……你怎得知?”
沈溪心里暗笑,我派人假装要绑架你,自己岂会不清楚?
沈溪叹道:“具体在下不便详说……”
沈溪话音刚落,突然从旁边的巷子里冲出几个人,蒙着面,手持棍棒,其中一人手上提着条麻袋,肩膀上搭着根绳索,出来就喊:“怎么一次有俩,风紧扯乎?”
“不!机不可失,上!”
一人发出命令,却是豪爽的北方口音。这些人一个个五大三粗,挥起棍棒就朝沈溪和高崇身上招呼。
“救命啊!”
高崇还没反应过来,沈溪已高呼出声。
洪浊正诧异地打量沈溪与高崇,不知道他们搞什么鬼,突然发现情况不对,马上招呼随从救人。
沈溪挡在前面挨了一闷棍,但他马上高呼:“本官乃堂堂状元,六品命官,你们敢绑架于我,必定诛灭九族!”
沈溪这一厉喝,把对面几人吓了一大跳,一人冷哼一声:“当官了不起啊,我们专门收拾当官的!”
话音落下,依然要对沈溪痛下杀手!
不过沈溪这一嚷嚷,周围商铺里立即有人出来,高崇的护院和家仆率先冲上前,再加上洪浊以及李愈、张起带来的仆人,黑压压一片杀奔过去。那些贼匪本将高崇按住,见势不妙,这会儿人肯定绑不走了,一声招呼便即撤走,进退如风,一看就是训练有素的练家子。
等人一走,沈溪一脸痛苦地摸着挨了一闷棍的手臂,高崇则魂飞魄散地瘫坐地上,半晌没起身。
“怎么回事?”
洪浊身为东城兵马司副指挥使,有责任维持辖区安稳,却没想到发生这种匪人公然绑架之事,这让他恼羞成怒,想差人前去追捕,才想起他所带人手大多在沈溪劝解下差遣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