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氏带着怀疑道:“她行吗?”
自己这个当儿媳妇的都打理不好,谢韵儿只是孙媳妇,怎能管理得好这一大家子人?
惠娘却带着几分自信的笑容:“让韵儿试试吧,看她这几日够清闲的,或许该给她找些事情做。”
……
……
有谢韵儿出来帮忙,果然不一样。
谢韵儿跟周氏最大的不同,是她细心、耐心,再加上她有打理谢家的经验,懂得规划,分得清主次,最重要的是她脾气好不会跟谁犯急,她接手打理沈家两天,沈家上下一片和睦,连喜欢挑事的王氏都老实闭嘴了。
李氏见到后高兴得不得了:“这才是我沈家的好媳妇,我的七郎不但自己是状元之才,还娶了个有本事的娘子,有她打理沈家,我死也安心了。”
谢韵儿之所以能把家务打理得这么顺畅,跟李氏的支持分不开。
李氏如今是跟周氏冰释前嫌,可老太太到底对这个幺儿媳妇抱有强烈的戒心。以前乖乖的不跟我吵嘴,我当你是贤妻良母,结果出来几年,是把儿子培养成状元了,可你私下里藏着小金库不说,还敢跟我顶嘴,要不是看在七郎的份儿上,早把你赶出家门了。
就算你有本事赚钱又怎样,能跟我七郎的媳妇相提并论吗?
你只是七郎的娘,韵儿可是七郎的夫人,以后是要当诰命的,她儿子以后可是我沈家传承的希望。
如今七郎中了状元,虎父无犬子,以后沈家中兴就靠七郎这一脉,你再有本事,生多少个出来也就那样,看看十郎,傻得跟什么一样,被他姐姐欺负得一把鼻涕一把泪,一个娘胎生的,差距怎这么大?
就在李氏想着心事时,可怜的十郎沈运,此时正在门廊下面,被他姐姐沈亦儿抹了一脸灰,小脸苦哈哈地看着姐姐,不明白自己为何有如此待遇。
李氏见了,懒得理会,你生一个状元出来就已经是老天开恩,现在生个傻儿子出来是对你的惩罚。
这种傻孙子,以后就只能靠他哥哥庇佑,在衙门里随便混个差事,一辈子资质平庸,我管他作甚?
一扭头,李氏便在长孙媳妇吕氏的搀扶下进房去了,之后还是吕氏出来,帮十郎沈运将脸上的灰给擦干净。
一转眼到了二月底,沈溪终于从泉州府传信回来,说是在泉州府公事办完,三月初二或者初三,就会抵达汀州府城。
老太太听到信上的内容,高兴得险些晕过去,倒是周氏在那儿嘀咕:“臭小子,总算是要回来了,快折腾死老娘了。”
随着状元郎要回来的消息传开,沈家人这边态度大不一样,基本上除了王氏外,别人都希望尽快见到这位大明朝的新科状元。
“小幺子有什么本事?以后我儿子……一定比他强!”
如今王氏也不指望沈明文了,连她自己都看出来了,要等丈夫中举,还不如指望儿子中举更实在,这丈夫懒得跟头猪一样,还有坏心思,以后让沈明文有了出息,她在沈家的地位能不能保住还是个问题。
街坊四邻很快把这消息传开。
以前有很多人对沈溪这个神童不屑,觉得不过是昙花一现,等他长大后就会变得资质平庸。
可如今沈溪已经高中状元,以后再平庸又如何?人家的科举路已经走完!当了官,以后再不值也是从目前正六品的官位逐渐提升,几年的考核期满,还能升官,平庸也平庸不到哪儿去。
街坊这头做好了迎接准备,连汀州府县衙门也有迎接活动。汀州知府衙门、长汀知县衙门这边自不必说,连宁化知县衙门也在进行准备。
毕竟新科状元要回乡祭祖,新状元是翰林官,又为东宫讲官,以后说不定是经筵官,再往上就是翰林侍读侍讲、侍读学士侍讲学士、翰林学士。
只要挂着詹事府少詹事和礼部侍郎的官衔,就可以进内阁为大学士,换作别人可能需要几十年时间,可作为东宫讲官的沈溪,或许十几年就能熬出头。
就看如今的皇帝几时驾鹤西去,太子几时登基。
按照明朝历代皇帝登基后的经验,东宫讲官可以说是晋升内阁大学士的一条捷径,如今名满天下的三位内阁大学士,刘健、李东阳和谢迁,无不是东宫讲官出身。
如此有前途的翰林官,能不早点儿巴结?
第五六七章 状元还乡
沈溪完成在泉州的差事,带着佛郎机使节阿尔梅达等人上路,说是护送,其实是押送,刘瑾自不会与沈溪同行,刘瑾取道福州前往应天府,等沈溪回乡省亲归来,再与沈溪一同北返京城。
沈溪本可将阿尔梅达交给刘瑾,但刘瑾这人不怎么靠谱,一旦让阿尔梅达中途逃走,又或者发生什么意外,沈溪这趟皇差就等于没完成。
米闾和宋老越知道沈溪财大气粗,想跟着他去汀州打个秋风,可这两个贪生怕死之辈并未得到沈溪的信任,沈溪给了他们几十两银子,打发他们护送刘瑾先去南京待着。
至于玉娘,则继续留在泉州办她的“抗粮案”,并未打算到闽西故地重游。
“……我好担心啊,你记得回去后一定要跟娘提我们的亲事,态度要诚恳些,让娘觉得你非娶我不可,动作要快,不然娘回头可能就不同意了。”
林黛有她的小九九,在她想来,沈溪刚回到家时周氏因为思念儿子心中满是温情,耳根子软,等过几日可就不一定了,“逼婚”要趁早。
对于此,沈溪一概答应。
看小妮子一直对婚事牵肠挂肚,他能做的,就是让林黛放宽心,其实他也知道,如今让林黛入门,只能做妾,周氏只会觉得亏欠了这个从小养大如同女儿一样的童养媳,怎会拒绝?
现在唯一的阻力或许来自李氏。
不过以李氏一贯的风格,谁对家里贡献大,谁就是大爷,如今自己已经娶了个贤惠能干的谢韵儿当妻子,他要纳妾,李氏根本就没必要跟自己过不去。
在这点上,林黛完全就是白担心。
沈溪将要返乡的信件,通过邮驿送回汀州,因为邮驿有快马传信,信件能早许多抵家,让家里有所准备。
泉州知府张濂为了表示对钦差大人的尊重,派了几个人沿途护送沈溪,由张老五带队,都是当初陪沈溪去跟佛郎机人交战立下战功的衙役,其实等于是被张濂变相发配。
跟着一个连贿银都不肯收的死板小子办差,远行闽西以及京城,来回几千里,不是苦差事是什么?
可对于张老五等人来说,一点儿都没觉得苦,甚至觉得张濂“通情达理”,让他们有机会继续跟沈溪办差。
用张老五的话说,这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钦差大人有何吩咐,只管安排小的去做便可,您一句话,刀山火海在所不辞……”
张老五原本只是在泉州府衙混日子,从没想过有出头之日,他也不敢想,可自从跟着沈溪半夜出击迎战佛郎机人,抢了佛郎机人的战船,走到哪儿都受人尊敬。
瞧瞧,这就是跟着钦差去跟佛郎机鬼子拼命的张班头……
仿佛一夜之间,便将张老五雄心壮志给激发出来,他对沈溪的崇拜,简直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一路将沈溪当成祖宗一般供着。
沈溪上马车没马凳,他立即过去提手让沈溪踩,沈溪要下车,他亲自上去扶,遇上不好走的山路需要步行,他叫上几个弟兄,用早就准备好的滑竿抬着沈溪和林黛走。沿途驿站歇宿,他必然先去打点,端茶递水很是殷勤,晚上轮值守夜,打起十二分的精神,生怕佛郎机人跑了,又怕哪个不开眼的贼对钦差大人不利。
在别人眼里,张老五对沈溪殷勤得有些过头,连亲爹都未必如此,可张老五就是发自心底的愿意。
终于在三月初二这天上午,沈溪从陆路踏足长汀县境。距离府城还有一段距离,惠娘已经带着汀州商会、李氏带着沈家人在城南三里的接官亭迎接,府衙那边派人到接官亭打招呼,说是知府鲍恺会在之后亲自到沈家拜会。
“七郎,我的孙儿,快过来让祖母看看!哎呀,真是祖母的好孙儿啊。”
远远见到沈溪时,周氏已经在抹眼泪了,不过还没等她上前跟儿子一叙别情,那边老太太李氏已经抢了她跟丈夫的风头。
未等马车停下,李氏在两个孙媳妇吕氏和谢韵儿的搀扶下,主动迎出接官亭,朝沈溪走去。
本来以周氏的腿脚,几步就能抢在老太太前面,不过旁边还有不少围观的街坊邻居以及乡民,她不好意思跟长辈争。
能见到儿子平安归来就满足了,至于出风头,老太太喜欢让给她就是。
老娘不在乎,哼!
沈溪的马车由宋小城驾着,进入长汀县地界后,他便没有继续窝在车厢里,而是坐在外面的车架上,这会儿见到一大众人迎接,老远地祖母李氏还出动迎上前来,他赶紧跳下马车,到了李氏跟前,跪下磕头。
李氏眉开眼笑,伸出手将沈溪搀扶起来,随后沈溪又给沈明钧和周氏磕头。
周氏高兴得嘴巴都快笑歪了,自豪地听旁边人艳羡赞叹:“看看,这就是状元郎,大明朝头一号孝子啊!”
在以孝治国的大明,除了学问要好外,最重要的是有孝心,这是人立身之根本,或者说,你可以是没有才学的平庸之辈,但不能不识孝道,否则就枉为人。
沈溪磕过头,沈明钧夫妇扶他起来,沈溪抬起头看着父母,沈明钧脸上的喜悦自不必说,但他不懂得表达,只是呵呵乐个不停。至于周氏,脸色则有些复杂,好似高兴中透出稍微的失望。
老娘啊老娘,你儿子中了状元还不满足?
你是想让我当一品朝官或者是皇帝才满意吗?
李氏过来嘘寒问暖,旁边人也都围拢上前,不过沈溪的目光却在找寻两个人,一个是谢韵儿,另一个便是惠娘。
这都是他在京城回家路上十分记挂的。
惠娘识相,知道这是沈家的家事,人家一家团聚,她这个外人不该过多掺和。
至于谢韵儿,一直扶着李氏,看到沈溪回来,她心里又羞又喜,喜悦自是发自内心,夫妻久别重逢嘛……至于羞,则是想到李氏给她的那些滋补的偏方,还有她母亲和李氏等人多番叮嘱,让她在沈溪回来后缠着丈夫,尽早为沈家留后。
“状元郎重孝道,人品好,才学好,相貌堂堂,人中龙凤啊……”
等沈溪在李氏和沈明钧夫妇陪同下见过一同出来迎接的街坊邻里,赞美的声音如期而至,但说来说去就是那么几句。
以前是日后必为人中龙凤,现在则已成人中龙凤!
王氏见沈溪被人簇拥,又听到别人的赞美,心里不是个滋味儿:“都不过来给我这个大伯母行礼,有什么了不起的?不就是个状元吗,伴君如伴虎,一朝得罪皇帝,看你还有什么本事耀武扬威!”
但她的丈夫和儿子此时似乎都不跟她站在同一条阵线上,居然主动去跟“敌人”攀亲近,沈永卓也就罢了,那是她“不争气”的儿子,不懂人情世故,可沈明文也上去之乎者也的算几个意思?
不是在家里说好了,可以跟老太太一道出来,但一定要与幺房的人保持距离吗?
很显然沈明文非常“务实”,媳妇再亲,也没法带给他功名利禄,沈溪则不同,就算沈溪如今才是正六品,以后保不准就会外放为一地知府,他已有秀才功名在身,去投奔的话指不定能当个吏员,那可就“伯凭侄贵”了。
沈溪压根儿就没注意到觍着脸上来卖弄才学的沈明文,因为沈溪习惯性地将之乎者也的话忽略掉。
“状元郎打道回府咯!”
接官亭见过众亲属和街坊邻里,沈溪便进城回家。
但此时沈溪就不能乘马车了,而是要一路步行,瞅着没人留意周氏才走到沈溪身边,稍微带着丝埋怨道:“你也不知道穿着官服回来给老娘我长长脸。”
沈溪这才知道为何先前周氏看上去有些失望,原来是他没穿官服啊。话说他是六品朝官不假,可也不能穿着官服招摇过市啊。
“娘,我这趟去泉州办皇差,需要穿官服的场合多,久了就蒙上一层灰,归家时让黛儿洗干净叠好放在包袱里……你想看的话,我回去穿给你看。”沈溪笑道。
周氏低声啐骂:“呸,你回去穿有什么用?别人又看不到……回去后先别穿,把官服拿出来给娘摸摸,娘这一辈子还没摸过官服呢。”
沈溪在人群的簇拥下进了城。
回到沈家大门,进入院子,有两个调皮鬼正在那儿捣蛋,个头小的那个被个头大的甩了一头沙子,个头大的在那儿“咯咯咯”笑得像只小母鸡。
周氏一看这状况顿时发火了,上去一巴掌拍在个头大的脑门儿上:“说了多少次,不许欺负弟弟,娘刚给你弟弟做的新衣裳,这才一会儿工夫就成什么模样了?”
沈亦儿年岁不大,却是个鬼灵精,被老娘打了也不哭,只是调皮地吐了吐舌头,看着沈溪觉得有些陌生。
小孩子,有段时日不见就不记得你是谁了,沈亦儿就算聪明伶俐,也只是觉得沈溪好似在哪儿见过,小妮子斜着头打量沈溪一下,直到周氏拉着她和沈运走到沈溪身旁:“这是你大哥,过来给你大哥行礼!”
老太太李氏本来很高兴,此时脸色沉了下来。
到了家门,街坊四邻以及跟随而来的府城民众都在看着,突然发现小孙女在欺负小孙子,那不当紧,欺负就欺负了,反正十郎笨得要死,被姐姐欺负还能心安理得,正好说明周氏这个当娘的不会管教子女。
但问题是现在周氏居然让姐弟二人称呼沈溪为“大哥”,请问将沈永卓和沈家其他第三辈子孙置于何地?
王氏等了半天,终于等来周氏犯错,心里高兴得不得了,走上前道:“弟妹,这就是你的不是了,你儿子是七郎,不是应该称呼七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