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溪有意让惠娘跟陆曦儿见面,惠娘却抗拒地摇头:“人死如灯灭,既然已经不存在了,又何必勉强?”
在惠娘心中,她更愿意接受自己已经死了这个事实,她以前背负太多的包袱,只有原来的她死去,她才能真正投入到新身份中,安心地做沈溪的女人,否则她过不去心理这道关。
“嗯。”
沈溪发觉,要改变惠娘任重而道远,现在虽然已经完成第一步,让惠娘不再有太多的抵触和抗拒,可要让惠娘付出全部的身心,依然遥不可及。
……
……
紫禁城中,独自居住在撷芳殿的朱厚照又花了几天时间研究男人和女人究竟有什么区别。最后他发现,沈溪说的那套根本行不通。
“什么长的短的,凹的凸的。这到底男人是阳,还是女人是阳?”
朱厚照仔细研究之后,发觉女人身上“长的”和“凸的”比他身上的多得多,比如说宫女个子比他高,比如说宫女的头发比他长,比如说宫女的胸部是凸起的而他却是平胸。就差一个地方他还没研究,但宫女怎么都不让他碰。
就算是撷芳殿的宫女也明白一个道理,在皇宫里千万别去跟“带把”的男人有关系,不然会死得很惨,因为皇宫里有个妒妇,那就是张皇后。
皇帝那边自不用说,跟皇后抢男人,皇后分分钟能让你从人间蒸发;至于太子这边,本来倒还可以,只是太子年岁小,都还没开窍仅仅是在迷茫的阶段,要是被皇后知道宫女去勾引太子,那基本也就离死不远了。
所以就算屈从于朱厚照的权威,要做出一些有伤风化的事情,宫女们还是能坚守最后一道底线。
这让朱厚照很扫兴,无可奈何之下他只能跑去问老娘。
趁着到坤宁宫给张皇后请安,朱厚照一屁股坐在他老娘的怀里,恁大个人,腻歪起来跟小时候一个样。
张皇后也不生气,谁叫这是她唯一的儿子,大明朝的储君呢?
“母后,孩儿是怎么来的?”朱厚照问道。
张皇后笑着说道:“你是母后十月怀胎生下来的。”
朱厚照嘀咕道:“怎么都是这句。”
“你说什么?”
张皇后看着儿子,面色带着几分不解。
朱厚照笑道:“可是……母后,有人说,孩儿不是您生的……”
一句话,瞬间让张皇后脸色大变,她厉声喝道:“谁敢这么放肆和无礼?”
这一句呼喝倒是把朱厚照吓了一大跳,他不明白为什么母亲这么在意这句话。他支支吾吾地说道:“是……是先生说的。”
“哪个先生?既为东宫讲官,当知恪守本分,居然跟你说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你跟母后说,母后这就让你父皇把他撤换了!”张皇后怒道。
朱厚照皱着鼻子道:“他……他没说什么……”
“敢非议皇嗣正统,这还叫没说什么?快说,是哪个先生说的!”张皇后气得已经把朱厚照推开,似乎在生儿子的气。
朱厚照委屈地说道:“他只是说……他说是我阴阳调和得来的,母后,您别怪他好不好?”
张皇后心里本来憋着一股气,等听到只是说什么“阴阳调和”,蹙眉道:“你且将他的话说来一听。”
“他说了那么多,孩儿哪里记得啊,他只是说,什么男的是阳,女的是阴,什么阴阳调和……把孩儿都绕糊涂了,孩儿就问他,男人和女人有什么区别,他就说什么长短、凹凸的……”
朱厚照无法总结沈溪当时的说辞,只能依稀说出个大概。
张皇后哑然失笑:“这些说辞,倒好似那沈先生的口吻,对吧?”
“对,就是他。”
朱厚照一口咬定,“我怎么问他他都不愿意说,我只好……嗯,我想搞清楚,所以就来问母后。”
本来让儿子明白男女区别,引导儿子正确的男女观念,这是身为一个母亲应该做的,可张皇后毕竟是大家闺秀出身,如今又身为国母,她的文采没有沈溪那么好,连阴阳调和那套理论她都总结不出来,更别说是婉转地对儿子解释这件事。
“这样,皇儿,你有何不懂的……去问沈先生,母后……有些事不方便对你解释。”张皇后脸色非常尴尬。
“可是母后,你们总说我以后自然会明白,连沈先生也不肯对我解释。”朱厚照又开始嚷嚷,“您就说嘛,孩儿就是想知道……”
张皇后彻底无语了,儿子这是吃错了什么药,非要问这种尴尬的问题,难道等一两年后自己去明白不是更好?
“皇儿,等下次你去问沈先生,就说是母后让你去问他的,他非告诉你不可。若他不告诉你,你就治他一个……欺君之罪。哼,敢说什么阴阳调和,记得,你是母后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可别信他的那些鬼话!”张皇后有些生气道。
朱厚照又迷茫了,刚才母亲还让他去问沈溪,转眼又说别信沈溪那些鬼话。
以前他有什么不懂的,就算从别人那里得不到答案,可从沈溪那里总能得到,现在倒好,不但沈溪跟他兜圈子,连母亲也尽说些颠三倒四的话。
“不就是男人和女人吗?你们都不说,我去问二舅。”
朱厚照从坤宁宫出来,小拳头握得紧紧的,“要是二舅不说,我就威胁他,哼,让你们都欺负我年岁小,谁说小孩子就不能知道?我还想找宫女给我生一个呢……嘿嘿,是生个弟弟好呢,还是生个妹妹好……”
第七七四章 杨廷和
沈明钧夫妇回到京城,把沈运和沈亦儿接回老宅那边,周氏平日里就两边走,因为她放不下大孙子。
少了惠娘,周氏感觉很落寞,不仅是因为惠娘是她的好姐妹,更是因为惠娘那里存有她许多银子。
惠娘的产业被朝廷查封,一应资金俱都充公,如今她剩下的老底连一千两银子都不到,这银子最多也就能在京城买间不算大的宅子。
大富翁突然变成小资,放谁身上也受不了。
周氏回到京城,脸上的笑容少了,成天唉声叹气,不是说惠娘过世的事,就是说小儿子不争气,又或者数落沈明钧,或者数落她的儿媳妇林黛……她挂口不提银子,但心里最在乎的却是银子。
到了后面,她又开始抱怨,为什么朝廷不给沈溪升官。
沈溪自从升到右春坊右谕德,已经一年多没升官了。
其实在翰林体系中,沈溪这种情况再正常不过了,许多翰林官,六七年都没升迁,一升就入阁的大有人在。
包括刘健、李东阳和谢迁,也都是先在翰林院和詹事府苦熬,等到一定年岁,皇帝觉得可以大用,往往一两年间就从侍读、侍讲拔擢为内阁大臣。
沈溪自己都不急着升官,对他而言,再升就没得升了,只能外派地方为官。不过,就算以他现在的官职外放,也绝对是知府以上的官员,十五岁做到知府这级别的官,大明朝也没谁了。
而且,对于京官外调来说,只让沈溪当知府实在太委屈他了。大明有两百余州府,知府知州也就有两百多位,可东宫讲官只有九位。
王鏊卸任后,东宫讲官数量一直维持八位,但有一名讲官自弘治十二年四月回蜀地为母亲叶氏守制,一直到弘治十四年夏天才守制结束,辗转回到京城时已是十月。此人在历史上名声显赫,正是正德与嘉靖两朝转折时期的关键人物杨廷和,也是嘉靖初期大礼议中的旗帜人物。
此时的杨廷和,跟沈溪一样都是侍讲,杨廷和是左春坊左中允,在官职上低了沈溪半级,但杨廷和兼任了《大明会典》总裁官,而沈溪在《大明会典》的编撰中仅位列修撰,同时杨廷和跟沈溪一样,都是从五品的官秩。
目前沈溪和杨廷和基本不相上下,但沈溪知道,因为杨廷和在《大明会典》中起到的作用更大,修书完成后,杨廷和很可能会迎来一次高速的升迁。事实也是如此,如果历史没有改变,弘治十五年开始,杨廷和升官的速度用坐火箭来形容也不为过,到正德二年时,杨廷和已经位列内阁辅政大学士。
今年四十二岁的杨廷和对待沈溪,倒没有对年轻后辈的那种傲慢,因为彼此官品相等,杨廷和每次见到沈溪都会客气行礼。
沈溪回礼之余,非常无奈。
人比人气死人,人家可是祖孙三代都当官,其父杨春湖广提学佥事,杨廷和自己做到了首辅大学士,他的儿子杨慎状元及第,履任翰林修撰,经筵讲官,是明代三才子之首,著名的文学家。
这属于是官宦世家出身,而沈溪则是标准的寒门子弟。
不过沈溪没什么好嫉妒的。
历史上杨廷和在正德和嘉靖朝转折间起到了决定性的作用,但这个时空他来了,很多事都跟以前不一样了。
或许,弘治皇帝就是死不了呢?或者弘治皇帝又有了第二个儿子呢?再或者熊孩子朱厚照将来是个长命的明君呢?更进一步,如果朱厚照子孙遍地呢?
又或者,受蝴蝶效应影响,未来的嘉靖皇帝被沈溪波及,莫名其妙挂掉了呢?
很多的不确定,让沈溪心里坦然了许多。
……
……
冬月初九,沈溪往撷芳殿为太子上课。
这天太子早早便在撷芳殿等着沈溪,因为他算好了日子,知道沈溪这天会来,就是要等沈溪把之前没说完的事说完。
我领了母后的谕旨来问你生孩子的事,你敢不对我说明?
“给先生请安。”
朱厚照这个时候就像个乖孩子,一上来便向沈溪执弟子礼。
沈溪打量朱厚照一眼,感觉这熊孩子肚子里又有坏水。
把讲案放下,沈溪道:“今天咱们讲的是《汉书》,太子……”
“先生,今天我们先不讲《二十一史》,之前我跟母后请安时,问她关于男人和女人怎么生孩子的问题,母后交待我,只需问你就可以了。而且母后还说,这是她的吩咐,你今天不说也得说!”
朱厚照威胁人的手段已经很有一套,只是花样没那么多,太过直白。
不过就算是这种直白的表达方法,也非常具有杀伤力,因为沈溪不能公然违背皇后的旨意。
等朱厚照说完,旁边那些詹事府的官员、侍从和太监已经在偷笑,这问题本身就很儿戏,都想听听沈溪这个状元郎如何对朱厚照解释这男女之事。
沈溪道:“太子是要问阴阳调和的问题吗?”
“谁问你阴阳调和了?我问你,男人和女人是怎么生孩子的!这可是我母后说的……就是皇后,你要是不回答,我就告诉她,让母后治你的罪!”
朱厚照为了表现自己有脾气,叉着腰,朝着沈溪嚷嚷起来,因为他发觉了,只要他吼得凶、腰杆直,那被他吓唬的对象腰杆自然就要弯。
可这套,对沈溪来说根本不管用。
沈溪笑着问道:“太子问结婚生子,其实跟阴阳调和是一个道理。”
“生孩子,不是阴阳调和,我再说一次!”
朱厚照依然叉着腰,心里却在嘀咕,我腰已经挺得很直了啊,他怎么还不屈服?
但转念一想,哎呀,不对,这招好像是他教给我的,坏了坏了,这招显然对他不管用,我得赶紧换一招……
可我不会别的啊!
沈溪点了点头,道:“太子既然要问这个问题,那可有考虑过,男人和女人有何不同?”
刘瑾不知道从哪儿钻了出来,捂嘴笑道:“沈大人,您知道就赶紧说,别婆婆妈妈的,不然别人都当你是女人呢!”
这天并非靳贵在记录,使得沈溪身边连个能商量的人都没有,这会儿刘瑾跳出来完全是想给他个下马威。
沈溪再道:“那换个问题吧,太子可知男人、女人和太监,这三者之间有何区别?”
一句话说出来,在场的所有太监都板起了脸。
这是个让他们极为纠结的问题,本来这世上只分男人和女人,可偏偏多了第三种人,就是太监,既不是男人也不是女人。
刘瑾脸上青红一片,想再说什么,却被朱厚照拉了一把,这会儿朱厚照兴奋地说道:“我……我知道了,太监下面没有了……哈哈……”
别人笑不可以,但朱厚照却有笑的权力,谁叫这些太监都是为皇家服务的?
“那他们下面,为什么没有了?”沈溪问道。
“这个……”
朱厚照想了想道,“好像是被阉割了吧?刘公公,是不是这样?”
刘瑾恶狠狠地瞪着沈溪,恨不得冲上去把沈溪掐死,可他现在正被朱厚照目光热切地看着,还非得回答不可。他只能苦笑:“回太子的话,是……割了。”
“你看,我就说是,以前我问过他们,是他们自己跟我说的。”朱厚照得意洋洋。
沈溪再问:“那他们为什么要阉割呢?”
这个问题,就不是朱厚照这年岁所能理解的了,他以前也想过这问题,是啊,好端端的为什么要割了呢?
沈溪再问:“太监是割了,那女人有吗?”
“好像……没有吧。”
朱厚照挠了挠头,道,“是啊,为什么女人没有呢,是不是我割了以后就变成女人了?”
刘瑾赶紧道:“太子,您可别尝试,这不是闹着玩的。沈大人,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怂恿太子,让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