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一步说,即便家里人知晓,也不会有何非议,以沈溪如今的身份和地位,在外面有女人再正常不过。
但沈溪却怕事情传出去对云柳不利,同时不希望被人知道,原来经常差遣出去抛头露面做事的竟然是自己的女人,更不愿意让人知道云柳曾是东厂番子。
云柳很快换上沈溪的衣衫,虽然稍显宽大,但如此也将她几近完美的身材遮掩起来,云柳穿好衣服来到沈溪面前,沈溪打量一番,不由满意地点了点头,这会儿马九的声音从外面传了进来:“老爷,全都准备好了,是否就此出发?”
沈溪道:“嗯,你们先下去等!”
待二楼没了其他声响,沈溪才让云柳出去,然后独自在房中收拾行囊。过了盏茶功夫,楼梯口再次传来脚步声,沈溪来到房门口,让上来帮忙搬运行李的两名随从进屋。
沈溪下楼时,云柳也从隔壁房间里出来了,二人前后脚出了官驿。
官驿距离码头不远,但因一行要以陆路赶赴武昌府,不用再到码头上打转。
云柳陪伴在沈溪,她相貌英俊,身材修长挺拔,如同玉树临风,杨文招等人忍不住多看了两眼。云柳本想骑马而行,沈溪摇头一笑:“并未为你准备马匹,刚经历一些事……始终不那么方便!”
云柳俏脸一红,想到自己初为人妇,的确不便骑马,便俏脸飞霞地点头应允。
此时的云柳除了感觉羞赧外,还非常享受沈溪的温柔体贴。她跟随在沈溪身后,等专门为她准备的马车过来停稳,她才钻进车厢,此时她身上多了几分女儿家的柔弱,跟昨日精明干练的男子形象大不相同。
沈溪目视云柳上了车,正琢磨是否需要跟上去安抚佳人一番,杨文招凑过来好奇问道:“表哥,早晨是这个小白脸在你房里?”
沈溪瞪了杨文招一眼,道:“不该问的别轻易开口!在我身边做事,最基本的规矩便是主次尊卑,我身为朝廷命官,你作为我的亲随,如果再有无礼之事,别说我不讲情面要惩罚于你!”
杨文招不太适应沈溪的严厉,但南下路上他不止一次见到沈溪对身着官服的人甩脸色,那些人不是知县便是知府,以往他见了都得下跪,现在面对沈溪却比儿孙还要乖巧,知道沈溪早已今非昔比。
杨文招算是有点儿小聪明,学着之前沈溪教授的姿势,恭敬行礼:“知道了,表哥!”
沈溪厉声喝道:“在人前一律称呼我为中丞,或者大人,忘了之前我怎么教你的吗?”
杨文招一脸苦色,一边为自己不能回家而感觉怏怏不乐,一边因为被沈溪喝斥而懊恼不已。
队伍整顿好,沈溪终于还是决定避嫌,上了为他精心准备的马车。
这会儿老早等在码头上的九江知府李航等人才得知沈溪接下来要走陆路,连忙带人过来送行。
沈溪看这群人一个个顶着黑眼圈满脸憔悴的模样,便知道他们昨日都没有休息好,甚至可能一宿没睡。
沈溪这边马凳都撤了,张航才凑到车前,眼巴巴地问道:“中丞大人,您这么着急就走了?下官还为您准备了一些东西……”
沈溪掀开车帘,招呼道:“张知府,本官奉皇命赴任武昌府,时间稍微有些紧,路上不敢耽误太久,如果本官以后有机会再到九江府,那时再跟张知府你好好熟络一番!”
本来是客气话,但在张航听来,就显得杀气腾腾。
张航心想:“督抚大人这话是什么意思?他说这次不想跟我谈,下次再来跟我好好熟络,这熟络的意思,不是打算拿我下狱问罪吧?”
心里有鬼,想事情就会往偏激的方向靠,张航可不认为沈溪安的是好心,赶紧道:“大人,就算那些贵重的礼物您不收,九江本地的土特产您总要笑纳吧?这些东西,都是九江百姓的一片心意,您去了武昌府都能用得上……来人啊,快把给沈大人准备好的土特产送过来!”
六七个衙差赶忙抬了两口箱子过来,看样子箱子分量都不轻,沈溪大约知道,地方官送礼基本都喜欢在土特产中夹带重礼,表面看起来不值钱,但其实在笋干、干木耳、干蘑菇下面通常都藏有金银珠宝,就算事后被人举报,也大可推说不知情。
“不必了!”
沈溪一口回绝,“旅途奔波劳碌,最好是轻车简从,这些东西就不要了。张知府,你再要送本官东西,本官只能认为你意图贿赂上司,其心不轨!”
沈溪知道再说道理没用,只好用威吓的手段,不然到日上三竿也别想出发。
在别的官员看来,金银珠宝可是好东西,所谓千里做官只为财,但在沈溪眼里,金银珠宝再太平常不过,他自小就经商,生意好时账本上经常有上万两银子的流水经手,如今他身为朝廷正二品大员更不缺钱了。
而且他已经得到通报,等他抵达武昌府,闽粤之地将运来数万两银子,乃是宋小城、惠娘和李衿这一年多来在地方上为他赚取所得。
张航终于知道眼前的督抚大人属于油盐不进的主,沈溪越是如此,他越是害怕,最后战战兢兢送沈溪上路,甚至拿两条腿跟车马赛跑,愣是来了个十里相送,直至把沈溪送出接官亭,他才瘫坐在地上不再动弹。
……
……
从九江府陆路前往武昌府,途中要经过山峦众多,沟壑遍地的瑞昌到兴国州、咸宁一线,又有咸宁到江夏这一水泽遍地、河流纵横之地,相对难走。
山就不说了,这些山普遍只有一两百米,马车虽然难走些,但天下承平已久,官道较为平顺,耽误不了事,可遇到河流横亘就不一样了,经常要等许久才能把渡船等来,连人带马车一起运过江。
好在长江中游地区经过两宋、元朝和明初的大开发,水运发达,没有耽误太多事,每日走走停停,依然稳步向武昌府进发。
沈溪未将云柳派出去打探消息,而是留在身边。
越是孤独的时候,身边越是需要人陪伴,而云柳性格中带着温婉,在大小事情上能帮沈溪的地方不少,照顾沈溪的起居生活,也非常有经验。
只是在一众随从眼中,沈溪就有些不太“正常”了,经常能见到一名英俊“男子”出入沈溪房间,沿途沈溪还经常跟这“男子”共处一个车厢叙话。这“男子”有时候甚至会提前出发,到前面的官驿为沈溪准备饭食和茶水。
对于沈溪带来的随从而言,即便看到了,绝对无人敢嚼舌根,这是以前车马帮训练出来的钢铁纪律。
但那些负责护送南下沈溪的宫廷侍卫难免会议论纷纷,当然这些声音只是在私下里传播,并未传入沈溪耳中。
云柳自己也知道自己一袭男装在沈溪身边出没会有些碍眼,但她作为如今沈溪身边唯一的女眷,且她才刚识妇人之乐,对沈溪的依赖心理很强,既然沈溪都不在意,她在做一些事上,也就没有刻意避讳。
二月十八,沈溪终于从陆路抵达武昌府。
这天下午未时刚过,车队距离武昌府城只有三里地,湖广三司衙门派人出来迎接,武昌知府衙门也派了人,城中士绅提前几天便开始准备,在沈溪到来之前,把沈溪的官衙府邸收拾妥当,只等沈溪驾临。
第一三二九章 沈大人的官威
此番赴任湖广的封疆大吏级别官员,一共两位,分别是两省督抚沈溪以及新任湖广左布政使马天禄。
只是马天禄抵达的时间要迟一些,地方官员对于马天禄也不会像迎接沈溪这般隆重。
论朝中的资历,马天禄或许比沈溪高多了,但若论圣宠和手上的权力,马天禄跟沈溪相比远有不及。
湖广三司衙门都在武昌府城,只有行都司驻地是与川陕接壤的郧阳府。
此番布政使司衙门出面负责迎接沈溪的是左参政郭少恒,都司衙门则是以武昌左卫卫指挥使崔涯为主导。
至于按察使司方面,由于湖广按察使出缺,群龙无首,臬司衙门并未特别派人前来迎接。
车队来到武昌府城南面的接官亭,远远便见到迎接的队伍,这次沈溪避无可避,到了治所,他不想进城也得进。
武昌府治所乃江夏县城,东有洪山、龟山,西临大江,乃长江中游第一大城。作为湖广行省治所,城墙巍峨高耸,城南以巡司河为界,城东毗邻南湖和东湖,城北则界沙湖,中间则由护城河相连。
官道笔直,一道石拱桥横跨巡司河,北面河岸边就是接官亭。
沈溪下了马车,站在跨度二三十米的石拱桥上,感受一番清凉的河风,这才继续前行。
当日出城迎接以士绅居多,这跟九江府摆下的排场不同,因为涉及到督抚治所的问题,为了不给沈溪造成困扰,防止败坏新任督抚大人的官声,不让沈溪落得“扰民”的骂名,地方官府对于欢迎仪式做了周全的安排,官绅一律在接官亭迎候。
城中不设任何迎接活动,甚至没有张贴榜文告知沈溪的到来,当然这只能瞒着普通民众,在武昌府官绅中根本不是什么秘密。
郭少恒、崔涯等人带着一众士绅来到沈溪面前,恭敬行礼。
郭少恒在湖广左布政使出缺、右布政使又称病不出时,一直暂代布政使事,这次迎接由他主持,此人是一个年近五十的老派儒官,宦海沉浮多年经验丰富,就连对沈溪鞠躬行礼,也带着很多门道,既让沈溪觉得有面子,又不会显得卑躬屈膝。
“……沈大人,请让下官为您引荐武昌府地方士绅……”
郭少恒一看就收受本地乡绅不少好处,督抚大人到来先不管别的第一时间便引荐士绅。
因知道沈溪手中权限很大,随便一句话就能改变武昌府乃至整个湖广行省的权力结构,本地士绅对沈溪的恭维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所有人都恨不能跪下来给沈溪磕头表达忠心,但又怕唐突上官,想送礼却碍于之前布政使司衙门交待,只能竭力表达对沈溪的仰慕,并说明之后定会登府造访。
会见的人实在太多,沈溪的脑子虽然好使,基本能记得住,但他却不会刻意留意。他知道,这些地方士绅基本把湖广行省的官商买卖瓜分完了,关系百姓民生却又被朝廷垄断的茶叶、食盐、铁器等贸易,基本被这些人攥在手中。
因为之前南方对于北方战事细节不甚了解,尚未有更多关于对鞑靼人作战的消息传来,沈溪的到来,让当地士绅都觉得不好应付。
毕竟官商买卖多少都会有克扣、掺假、走私和偷漏税款等情况,沈溪如果真的要彻查,没有一家是干净的,就看沈溪这新官上任三把火烧得有多旺,清查力度如何,以及针对哪些家族。
谁都不想成为沈溪杀鸡儆猴的那只鸡。
沈溪旅途劳顿,本想直接进城休息,郭少恒道:“沈大人,您到来湖广,最应上黄鹤楼看看,那里是我们武昌府第一名胜!风景秀丽,最适合文人雅士观瞻,沈大人您少年英才,更应登高望远,将来必更进一步!”
这话听起来并没有刻意恭维,但沈溪稍微琢磨一下就发现,对方只差说自己将来必然能升官发财了。
沈溪眉头微皱,道:“黄鹤楼名声在外,本官早就想一览风采,却苦无机会前来武昌府,现在终于可以满足心愿了。但今曰本官太过疲倦,不知可否先行回衙邸歇息?”
郭少恒见沈溪不停地打呵欠,知道督抚大人确实疲乏了,但许多事情早就安排妥当,实在没有办法贸然取消,只能硬着头皮劝说:“沈大人旅途劳顿,本该回去歇息,但湖广地方士绅……都等着瞻仰您的风采……”
弦外有音啊!
不用解说沈溪便知道,黄鹤楼那边已经设好宴席,届时出席的不但有身边这些士绅,估计黄鹤楼那边还等候了不少人。
但不管怎么说,有资格列席接风宴的必然是武昌府地位尊崇的存在。
此时,如果沈溪“识相”的话,应该顶着旅途劳顿前去应酬一番,先让地方士绅吃一颗定心丸,顺便再摆一番脸色,言明自己的规矩,恩威并施,算是给接下来的地方改革预热。
但沈溪这会儿实在太过疲倦,长途颠簸下来身体酸痛,最想的是找个高床软枕好好睡一觉。
而且这次沈溪到地方,并没有大刀阔斧改革之心,他只是前来履行督抚职责,回头顺便整合一下湖广、江赣之地的商场,但断不至于把那些个家族整死,一切还看市场规律,这些家族的存亡,不会有强制的行政命令,而是要在大浪淘沙中出结果。
沈溪道:“待本官先回去休息,精神恢复后再行安排面见事宜吧!此番到湖广来,一天两日走不了,想见本官的,总有机会!”
仍旧跟之前一样不识相!
沈溪算得上是官场中的另类了,在场士绅虽然面色急迫,但因这话是沈溪亲自说出,再强行挽留的话,必须要有足够的理由,或者有足够大的面子,可惜这些人中间,没有谁有资格和面子留住一名正二品封疆大吏。
如果沈溪是一般的官员也就罢了,可他是皇帝钦命到湖广来上任,还背着对鞑靼之战的不世大功,还有沈溪前两年在沿海三省督抚任上做出的那些事情,谁都觉得沈溪必然带有某种使命而来,足以造成湖广、江赣官场的大震荡,沈溪坚持要回督抚衙门休息,一众士绅全都冒起了冷汗。
他们此刻心中最直观的想法:“这位沈大人看来是要大动干戈,不想留下什么人情是非……我和家族如何才能在接下来的动荡中自保?”
沈溪打着哈欠,自顾自上了马车,离开接官亭。
等车队远离,接官亭吵成一锅粥,郭少恒向随从吩咐两句,赶紧往自己乘坐的马车走去,他要回城去跟藩司、臬司的人商议,改变迎接计划。
沈溪到来,方方面面都得送上基本的“礼数”,人情往来除了能让地方士绅“放心”,更重要的是可以让各级衙门从中捞取足够的好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