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第二天上午醒过来,林氏发现自己身上披了件薄毯,而沈溪不知何时已离开,她紧忙回巡抚衙门找崔岩说明情况。
崔岩听了林氏的话,很不满意,质疑道:“你去了一个晚上,只听沈大人说了这点内容?什么精擅茶道的女子,沈大人不会另有暗示吧?”
林氏摇头:“妾身也不知沈大人是何用意。”
崔岩将林氏上下打量一番,道:“那沈大人昨夜可有……”
林氏继续摇头,道:“昨夜妾身合衣休息一夜,今日醒来沈大人已离开,几时走的妾身都不知道,或许是沈大人觉得妾身姿色平庸,入不了他的法眼吧。最好崔大人另派人去,妾身怕沈大人怀疑妾身的用意。”
“这有什么可怀疑的?”
崔岩道,“沈大人从开始就知道你是本官派去的……难道是你有什么异常的举动,让沈大人觉得你是要刺探情报,所以才没碰你……归根结底,还是你的问题!”
被崔岩指责,林氏不敢说话,低着头乖乖挨训。
崔岩想了下不得要领,只得道,“既然沈大人对你不满,你就该另外安排人侍寝,这对你来说很难吗?到账上去支二百两银子,沈大人不收礼,就以别的方式表达心意,总归要把事情做漂亮些!”
林氏道:“那大人,妾身可要继续留在沈大人身边?”
“你不去,难道让本官去?你是聪明人,别老被聪明误,沈大人乃是陛下最宠信的大臣,连谢阁老都不是他对手,如果你把事情办砸了,我让你以后没一天好日子过!”崔岩说完话,气呼呼而去。
……
……
沈溪一大早便到北大营的中军帐处理兵马驻防事务,看了下士兵操练,再把兵器工坊落实,已经是午时,于是返回临时行辕,这边饭菜已备好。
没回后宅,沈溪直接在大厅坐下,吩咐侍从去厨房拿来饭菜。
刚拿起碗筷,朱鸿进门来在他耳边说了两句,沈溪笑着摇了摇头:“巡抚衙门那边想怎么安排,无需干涉,由得他们去!回头我可能要换个地方住,或者干脆在中军大帐旁边再支应个寝帐。”
朱鸿笑道:“哪里有士兵住屋舍,大人却宿帐篷的道理?”
沈溪笑着摆摆手,朱鸿会意退下。
饭还没拨几口,云柳又来了。
沈溪脸上笑容淡去,抬起头来打量了云柳一眼,问道:“你不是说一大早要出城吗?”
云柳顾左右而言他:“大人,听说大同巡抚派人到您跟前充当眼线,是否需要将其驱离?”
沈溪皱眉:“巡抚衙门是地头蛇,派几个人到我身边,有什么好稀奇的吗?这里本来就是大同巡抚的地盘,如今只是派人来当眼线,已经算是客气了。”
云柳显得难以理解:“可……大同巡抚毕竟曾是阉党重要骨干啊。”
沈溪看了眼门口方向,见朱鸿还在往屋里打量,当即放下碗筷站起身来,对云柳道:“有些事私下场合再说,既然你说了这里有眼线,就该明白隔墙有耳的道理,不管地方官府派出什么人到我身边,我现在要做的,都是用他们办事,难道你想让我跟他们撕破脸皮,把精力耗在内部纷争上吗?”
云柳这才知道沈溪并不是被人糊弄而不知,只是故意装糊涂罢了。
沈溪再看一眼门口方向,道:“去办你的事吧,下午到北大营报到,有事在中军大帐里跟说,那里才算是自己的地盘!”
……
……
云柳从行辕出来,熙儿正在外等候。
熙儿远远见到云柳,紧忙迎上前问道:“师姐,大人可知道那女人是细作了?”
“嗯。”
云柳显得很颓丧,“看来是我们多心了,大人早就知道,而且很可能是故意把那女人留在身边,然后有意制造一些假消息让地方官府知晓。”
熙儿显得很不满意,问道:“大人怎能这样啊?这女人很危险,昨夜大人还留她在房里……”
“别说了!”
云柳厉声呵斥,“大人的事情,本来就不是我们能干涉的……其实大人说的对,既然我们都能知道的事情,他可能会被蒙在鼓里吗?大人昨日见过大同巡抚,之后对方便派人帮大人收拾住所,看来大人早就想跟地方和解,一方面除了强龙不压地头蛇外,还有就是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枪口一致对外。”
熙儿握紧拳头:“大人兵权在手,怎么就压不住那些地方官?”
云柳叹道:“大敌当前,计较这些有意义吗?就算地方官员多为奸佞,可大敌当前,这些事只能放放,就是大人不肯把话挑明,老让我们去猜,这……或许大人根本就没打算跟我们商议,因为我们没那资格吧。”
“师姐,你怎么了?”
熙儿感觉自己可能说错了话,不由上去安慰。
云柳一抬手,没让熙儿靠近自己,道:“不知怎么了,大人比以前更为严厉,或许是我们做事的方式不对吧,大人现在承受的压力也很大,我们不该去给他增添麻烦。下午大人还召我去中军大帐,我……还是熙儿你去吧,跟大人说,我出城打探消息去了。”
熙儿撅着嘴,这次更确定自己哪里做错了。
云柳再道:“至于大人身边那女人,别盯着了,以免引起大人不悦,你要记得,我们既是大人的姬妾,又是军中下属,大人说过,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所以我们也必须无条件听从大人命令!”
第二一四五章 待遇差别
沈溪进大同镇是在四月初一,而距离要近大半的朱厚照一行则又经过五天才抵达宣府。
跟沈溪进大同城获得极大的礼遇不同,朱厚照则在宣府遇冷。
由于过鸡鸣驿后不到百里的路程,朱厚照率领的中军足足走了六天时间,宣府方面原本组织了盛大的欢迎仪式,结果初二、初三、初四连续三天都没有迎驾成功,尤其是昨天皇帝把营地安排在距离宣府城十五里的地方,根本就没想过紧赶几步进城过夜,让宣大总督王守仁非常为难。
昨晚朱厚照又是狂欢一夜,王守仁得到快马传报后以为中军会在下午时抵达,恰好昨晚张家口一线发现鞑靼游骑踪迹,王守仁放心不下,决定先骑马去张家口堡看一看,询问鞑靼人的动向,等下午再赶回宣府迎驾。
按照朱厚照以往的尿性,王守仁的安排原本没错,结果这回却失算了,朱厚照玩乐一夜后,居然直接下令全军拔营,于是上午辰时刚过就到了宣府城,但此时王守仁这个总督不在,其余官员也没有心理准备,结果就是宣府城内外一片平静,只有城门口的士兵跪地迎驾。
朱厚照见没人迎接,百姓们只是稀稀落落远远观望,心情极度不爽,入城后直接下令前往行宫,对于安顿兵马的事情一概不问。
随朱厚照一起进行宫的除了御林军外,只有随侍的太监,以及丽妃等少数人。
进入行宫略一打量,朱厚照越发不满,因为这里建筑的华丽程度跟他的预期相差太远,刘瑾倒台后,宣府行宫修建便处于半停滞状态,原本规划的殿宇建成的尚不到五成,王守仁担任三边总制后更是没调拨一两银子过来,直到确定朱厚照要来宣府,地方官府才紧急筹集银子,把烂尾的行宫草草修缮一番,院墙立了起来,再紧急补种些花草树木就算完事。
朱厚照到了寝宫,看到狭窄的空间布局、朴素寒酸的摆设更加火冒三丈,恰好这时张苑前来奏事,朱厚照逮着便劈头盖脸痛骂一通。
张苑有些搞不清楚状况,脸上满是委屈之色。
朱厚照最后气喘吁吁地叱问:“之前工部花费那么多银子,就修出这么个玩意儿?这哪里是行宫,就算朕在京城购置的宅子也比这好上几百倍!”
张苑这才知道朱厚照为何会大动肝火,赶紧解释:“陛下,这都是刘瑾那逆贼贪污腐败,在工程款上动手脚,才会出现如今的情况,还有……地方官府根本不配合修造行宫,尤其是宣大总制王伯安,根本没把陛下放在眼里。”
朱厚照这才想起进城时的诸多郁闷。
朱厚照怒道:“王守仁人呢?”
张苑道:“奴婢已派人去总督衙门知会过了,不过使者回来传话,王大人不在,据说是去张家口堡查看敌情去了!有什么事情比见驾更重要?明明知道今天陛下会到宣府,居然远远躲开,分明是想造反啊。”
张苑对王守仁不熟,却知道这是块“硬骨头”,因为有刘瑾多次拉拢王守仁失败的“前车之鉴”,所以从一开始张苑就没打算费那功夫。
张苑很清楚,自己现在的权势距离刘瑾尚有一段距离,也就不丢脸试图去收买王守仁,干脆上来就将其当作敌人对待。
朱厚照黑着脸道:“瞧瞧朕提拔的这帮自以为是的能臣,做事没啥能耐,应付朕倒是一套一套的,也不想想是谁给了他们现在的地位!”
张苑点头:“陛下说的极是,这些人不思皇恩,可恶之至……要不,老奴去把人抓起来,交给陛下发落?”
“你疯了吗?”
朱厚照用古怪的目光望着张苑,“这是战争期间,王守仁不过是没出城迎接朕,若就此拿下,岂不是军心大乱?就算他有怠慢之罪,也是理据充分,朝中人都会觉得他这是忠于职守,你想让朕背负不仁不义的名声吗?”
张苑没想到朱厚照如此愤怒还能保持客观冷静,只能是乖乖闭嘴。
朱厚照再道:“算了,行宫修得差点没什么,但这里面的装饰、摆设必须得搞好,那些助兴节目该有的还是要有,朕旅途辛苦,现在要去睡觉了,等朕醒来,希望看到行宫处处焕然一新,明白吗?”
张苑心想:“怎么又把事情推到我头上来了?这种事不该是地方官府去安排吗?”不过嘴上还是老老实实应承下来:“陛下请放心,老奴定会安排好。”
……
……
朱厚照进入宣府便一头钻进行宫,什么人都不见,从张家口堡赶回来的王守仁多次前来请见,均被拒之门外。后来王守仁又请胡琏帮忙,可惜依然未获成功,只能怏怏不乐回到总督衙门。
此时张苑和钱宁的争斗迅速陷入白热化状态。
张苑非常气恼,他几次送女人到行宫,都未获朱厚照夸赞,反而在人前对钱宁多有表扬,钱宁的势力再一次抬头,这让张苑气恼万分。
“……一个太监的干儿子,卑鄙下贱,不就是个锦衣卫吗?咱家连司礼监都能掌控,还怕他个龟儿子?”
在臧贤面前,张苑骂起钱宁来丝毫也不留情面,俨然把钱宁当作生平劲敌,随即他瞄着臧贤问道,“现在朝中文武对咱家言听计从,你却说,咱家该用什么手段,把姓钱的龟儿子给宰了?”
臧贤神色犹豫,之前他投奔钱宁不得,只能转投张苑门下,他对钱宁的所作所为非常了解。
臧贤心想:“钱宁莫非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不成?不过只是个锦衣卫指挥使,怎么敢跟司礼监掌印作对?简直不知死活!恐怕只有在当今陛下面前,钱宁才能嚣张起来,换作大明任何一个皇帝,他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张苑见臧贤不回答,怒道:“怎么,你觉得咱家不可能拿下姓钱的?”
臧贤回答:“张公公请消消气,要对付钱指挥使,公公可动用的手段多得很,现在陛下对钱指挥使很器重,切不可操之过急。”
张苑怒目相向:“你的意思是说,让咱家继续忍气吞声,等他把咱家扳倒了你才高兴?”
臧贤摇头苦笑:“公公切勿动怒,就算钱指挥使再有本事,也只不过掌管锦衣卫部分差事,哪能跟您相提并论?现在他不过是得陛下宠幸,一时嚣张罢了,很多事得往前看,比如说……怎样才能让陛下对他失去信任……”
“这还用得着你来说?”张苑翻着白眼道,“具体怎么弄死他,你倒是说清楚啊!”
“呃……这个……”
就算臧贤有急智,但在这种境况下,让他出主意把钱宁即刻拿下,也算是难为人,正如他所言,钱宁这个锦衣卫指挥使相对于司礼监掌印简直不值一提,但问题是钱宁有着朱厚照信任,这是什么职务都没法比拟的。
张苑破口大骂:“留你这个没用的东西有何用?咱家还不如养条狗……至少狗能看家护院!”
张苑待人实在太过刻薄,臧贤听了这话心里非常难受,“钱宁当初是百户时,刘瑾刘公公都不能把他怎么样,今时不同往日,他已经是锦衣卫指挥使,你让我出主意一下子把他整垮,哪里有那么容易?你这不是强人所难吗?”
张苑道:“之前你找的那些江湖人士,可都跟着来?干脆派人把那小子做了,一了百了……嗯,就在他强抢民女时动手,如此谁也挑不出毛病来……”
臧贤大惊失色:“公公,钱指挥使手下众多,平时出门都是前呼后拥,加上锦衣卫里藏龙卧虎,想要刺杀他,怕是不容易吧?”
“那你说咱家该怎么办?”张苑用狰狞的目光望着臧贤。
臧贤迟疑了一下,道:“公公,其实要让钱指挥使失势,最好的办法还是迎陛下所好……就算钱指挥使平时做事有手段,可毕竟初至宣府,人生地不熟,他在迎合上意上能比地方官员更有手段?”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张苑皱眉,好像意识到什么。
臧贤叹道:“刚才公公也说了,钱指挥使公然在外掠夺民女,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