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程脸上带着苦恼之色,他当然听出钱宁的意思。
徐程心想:“意思是让我给他还有提督东厂太监张永送礼……但这招真的行得通吗?”
钱宁马上换了脸色:“门路给了你,你是否识相,那就要看你们徐家的选择。我今日的差事已完成,先回去了,你好自为之吧!”
“钱大人您……”
“银子别忘送到府上,若还有事相求,可别忘了再准备银子!”
……
……
徐程见过沈溪的第二天,宣府那边对徐俌和魏彬案做出批示,朱厚照钦命由沈溪来督办案子。
圣旨由李兴从宣府带回,李兴就是协同沈溪办案之人,也等于是朱厚照派来监督和落实案情的。
李兴用了四天时间从宣府赶回京城,进城后第一件事便是去找沈溪,在吏部衙门跟沈溪见面。
“沈大人,这是陛下的御旨,您亲自阅览吧。”
李兴不敢在沈溪面前托大,直接把圣旨交给沈溪,让沈溪自己看,省去请旨宣旨接旨的环节。
沈溪看过后,没有丝毫意外,朱厚照不过是批复刑部尚书张子麟的上奏,钦定由沈溪来办案,让三司衙门会同。
李兴道:“在下之后还要去刑部见张尚书,您有什么指示,可由在下传话。”
沈溪摇头道:“以本官想来,这案子最好不要由刑部审定。”
“那您的意思是……”李兴很意外。
沈溪放下圣旨,抬起头来:“本官准备以大理寺审案,待审问清楚后,会亲自上奏陛下。李公公可有意见?”
李兴一怔,随即陪笑道:“沈大人这是说得哪里话?这案子,陛下交给您来办,在下能有何意见?您说的就是最高指示,可上达天听。”
沈溪道:“那好,此事就这么定了,回头我会让大理寺接手此案。”
李兴赶紧问道:“不知将会以怎样的罪名审案?”
沈溪摇头:“尚未开审,怎能定下罪名?一切不还得调查么?”
李兴苦笑道:“沈大人,您莫怪在下多言,陛下既把案子交给您,便希望您早日将案情落实……若是重新调查的话,消耗时日颇多,反而不如……早些把罪名定下来,沿着这方向去审问。”
“那陛下在定罪方面有指示吗?”沈溪问道。
李兴想了想,摇头道:“陛下并未对案子有过多交待,一切都以御旨为准。”
沈溪道:“那就是了,既然陛下未说要把此案往哪个方向办,自不能随便结案,不过本官不会将案子拖延太久,以本官的想法,争取年前把案子审结上奏。”
“沈大人,这可没几天了啊。”
李兴本以为沈溪要拖个一年半载,却未料沈溪准备用十天左右的时间就把案子审定。
沈溪摇头道:“就算此案要调查,也用不了太长时间,李公公不妨就在京师中多停留几天,年前一定让你踏上回宣府的路。”
李兴苦笑道:“不着急,不着急……沈大人,您实在不必为了在下而着急审问,陛下也没急着说一定要在年前结案。”
沈溪道:“事情还是着紧一些为妥……既领皇命,怠慢便等于亵渎皇恩!李公公既要往刑部,本官便不送了,走好。”
第二六四二章 法制
沈溪奉命主审徐俌和魏彬的案子,这在朝中算得上是爆炸性消息。
被皇命钦点审案,沈溪已非第一次,朝中文武大臣都意识到沈溪很可能会在徐俌和魏彬的案子上力争有所表现,借此来打压和震慑那些心有不服之人。
揣测很多,但因沈溪的态度不明朗,一切都处于传言阶段。
大理寺派来跟沈溪接手案子之人,是大理寺少卿全云旭,沈溪跟全云旭已见过多次面,全云旭对沈溪的风格早就有所了解。
全云旭带着大理寺卿张纶的意思而来,在这个问题上,张纶不想掺和进来,而张纶请辞也并非一次两次,外间传言张纶很快就要卸任。
沈溪对大理寺官员做了一番交待,没马上就开始审案,甚至连徐俌和魏彬关押之所都未有改变。
眼看到了腊月二十,案子仍旧纹丝未动,朝中质疑的声音多了起来。
李兴每天都往沈溪这边跑,问询情况。
“沈大人,您也该开审了吧?这都快到年底了,有关您要在年前结案之事,在下可是如实上报到陛下那里,你不能食言哪。”
李兴很为难,若沈溪没提年前结案还好,关键是提出来了,还被他告知朱厚照,谁知现在沈溪反而不着急了。
沈溪道:“案子若过堂,一天时间便能解决,但问题的关键在于要提前找到罪证,但现在并没有。”
李兴着急地道:“怎么没有?以在下所知,魏公公跟魏国公在江南任职期间,贪污受贿极多,地方上官员和武将每逢往南京履职,必对二人行贿,他们贪赃枉法的事做了不知有多少,更有传言说魏国公跟倭寇有贸易往来,与民争利,中饱私囊,还有出兵江西时于九华山大败……”
此时李兴,俨然是案子的主审官,提到徐俌的罪过简直如数家珍。
沈溪淡淡一笑,道:“忘了提醒李公公一声,陛下在魏国公卸任守备勋贵时,明确做出过既往不咎的承诺。”
“啊?”
李兴惊讶地问道,“竟有此等事?为何在下不知?哦对了,是沈大人0亲自去办的这件事……那可就为难了。”
李兴意识到,所谓对徐俌的罪证指责,都是来自于徐俌卸任前,而在那之后很难找到徐俌的罪证。
李兴试探道:“索性此事朝中并未公布,当时沈大人您处理时可说是三下五除二,没走漏丝毫风声,什么既往不咎的,全当不存在,您看……”
沈溪板着脸道:“君无戏言,你是想说,陛下的话可以当不存在?”
“沈大人您莫要较真儿啊。”
李兴除了苦笑没办法了。
沈溪道:“所以此案必须做到调查细致,关于魏国公这半年来做过什么,还有魏公公在江南所作所为,都需要查清楚。几天时间而已,李公公不会急于一时吧?”
李兴来的时候很着急,但听了沈溪的话,发现沈溪对此案可说尽在掌握,赶紧道:“不急,不急,沈大人办案,那定是滴水不漏,在下怎会着急?沈大人,您大可在这几天时间里好好彻查,不过正月前结案……您不能食言。”
沈溪点头道:“十天时间,足够了。”
……
……
李兴很着急,但没办法。
大理寺那边跟沈溪一样,对徐俌和魏彬的案子不急不慢,反正是沈溪负责,沈溪不着急他们就有理由放缓。
调查还在进行中,腊月二十二,沈溪去了看押徐俌和魏彬的地方,见到徐俌本人。
在被押送到京城后,徐俌不复之前的风光,整一待死之人,头发全白,满脸皱纹,一点精气神都没有,见到沈溪时愣是辨别半天才反应过来。
“之厚?怎么是你?”
徐俌见到沈溪很意外。
他不知是由沈溪主审案子,以为很可能是皇帝亲审,极端情况是不审讯便直接定罪。
总归他的案子很复杂,皇帝亲自派锦衣卫拿的人,很可能也是根据皇帝的主观臆断定罪,朝中各大衙门很难插手。
沈溪坐下来:“你的案子,陛下交给我处理了。”
徐俌“哦”了一声,虽然有些惊讶,但也在情理中,跟着坐下,脸色沧桑:“是你也好,不是你也罢,这案子陛下可有交待怎么定罪?老朽怕是回不去江南了吧?”
沈溪道:“你做了什么错事,惹得陛下雷霆大怒,倒是可以跟我说说。”
徐俌无奈摇头,却不敢跟沈溪对视,道:“以前做错的,自然没法弥补,只希望陛下不要为难我家人,若是老朽死可以免除阖府罪责,且保留魏国公爵位,老朽愿自我了断……一辈子下来什么都看透了,只希望祸不及家人。”
沈溪道:“若非你拥有魏国公的爵位,何至于犯错?”
本来徐俌很平静,听到这话突然变得激动起来,抬头打量沈溪:“之厚,听你这话里的意思,陛下是要让徐府鸡犬不留?”
沈溪摇摇头:“陛下未对此案有交待,只说一审到底,年前就会结案。”
“年前……那没几天了。”
徐俌面如死灰,有种大限将至的凄凉。
沈溪道:“既然你没什么可说的,那我先告辞了。”
说着,沈溪起身便要走。
徐俌赶紧站起来,挡在沈溪面前,道:“之厚啊,你别这么走,老朽有话说!老朽想跟陛下上奏,请陛下原谅,老朽主动请罪可好?”
沈溪摇头:“现在已非你主动跟陛下请罪就能免脱罪责,罪名如何,要陛下来定,连我都不能过多干涉。至于你徐家是否能保全,全看你做过多少错事……徐老公爷,请允许我最后一次这么称呼你,很可能下次再见面时,不是公堂上,就是在刑场了!”
“呵!”
徐俌嘴里发出一声,然后整个人瘫坐在椅子上。
沈溪无心去跟徐俌过多交谈,径自出门而来,旁边有个魏彬需要他见。
……
……
魏彬的反应比徐俌激烈许多,便在于他觉得自己“没罪”。
“沈大人,您可要为咱家跟陛下求情啊,咱家一心为朝廷,从未做过为非作歹之事。”魏彬叫屈道。
沈溪坐在那儿,神色平静,从怀里拿出一份清单,丢在魏彬面前:“这里是魏公公在江南一年来贪污受贿的情况,每一笔都有记录,且有证人……魏公公作何解释?”
“这……”
魏彬把清单翻过,一把将其撕毁,道,“栽赃,都是栽赃!”
魏彬知道,这清单既然敢拿给他看,定不会是唯一的一份,但就是忍不住。
沈溪摇摇头:“或许在魏公公看来,到江南出任守备太监,就是为了捞钱,弥补以前贿赂刘瑾、张苑时的损失……不过你要知道,你所做所为,根本就是在为陛下脸上摸黑啊!”
魏彬忙不迭道:“沈大人救我。”
沈溪面色有几分无奈:“你没做错事,我能救你,但现在是你做错了,且罪不可恕,让本官如何救?陛下让本官审你,本官包庇你,就是跟你同流合污,你觉得本官犯得着为你坏了朝堂的纲纪法度?”
魏彬低下头,有种心如死灰的感觉。
沈溪站起身来:“干脆你主动跟陛下请罪,看陛下是否会原谅你。”
“沈大人,跟陛下请罪……不等于是认罪么?”魏彬苦着脸问道。
沈溪冷声道:“这算是给你机会……你主动认罪,才有被原谅的可能,若你不认的话,本官定会追查到底,到那时看看你是否有脱罪的机会!”
魏彬想了想,马上点头:“沈大人公事公办,只是碍于情面,才来提醒咱家,是吧?只有皇命赦免,咱家才能脱难……是的,是的,是陛下让咱家去做守备太监,陛下肯定会想到咱家会做错事……咱家会把所得银子全都献给陛下,换一条老命。”
……
……
沈溪见过魏彬出来,全云旭在外等候。
全云旭见到沈溪后,赶紧上前行礼,沈溪摆摆手示意他不用多礼。
“沈尚书,虽然如今是大理寺接手此案,但一直未能问案,不知几时将魏国公和魏公公送到大理寺去?”全云旭问道。
沈溪道:“大理寺急着结案吗?”
全云旭道:“一切还是要您来定,不过现在朝中对此非议颇多,有人说此案可能会牵扯到许多人,却不知是否要先拿一些人回来?”
沈溪摇头:“不需要。”
“那大理寺现在能作何?”
全云旭关切地问道,争取在沈溪面前有一个表现的机会。
沈溪道:“你不必心急,说了年前结案,接下来有的是你忙的。我已上奏陛下,就此案细节做请示。”
全云旭松了口气:“若是陛下指明断案方向,那就好办多了。”
沈溪却直接摇头:“不是由陛下钦定,而是三法司来断案,不过此案总归由陛下牵头……主审官并非你我,而是陛下,你明白吗?”
就算全云旭是那种聪明至极之人,也被沈溪言语一绕,半天没反应过来。
沈溪却不多解释,拍拍他的肩膀:“这不是孰强孰弱的问题,而在于此案非要正规过堂,结果也并非由人来定,而是由证据!这就叫法制!”
……
……
眼看到了年底,沈溪对此案仍旧不急不忙。
他越是淡定,有人就越担心。
寿宁侯府,张延龄一脸焦躁地来找张鹤龄,谈及魏国公徐俌和前南京守备太监魏彬的案子。
张鹤龄淡然道:“此案跟你有何关系?别没事找事。”
张延龄道:“之前我不觉得跟咱有关系,但看姓沈那小子的动作,便知他没安好心,徐老头是勋贵,咱也是,所以他肯定是要想办法把徐老头的那些脏东西往咱身上弄。”
张鹤龄皱眉道:“你以前跟徐家的人有来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