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女人叫许美丽,是陈家湾村民陈安/邦的媳妇儿,也是陈贵财家的隔壁邻居。
都说远亲不如近邻,可陈贵财和陈安/邦两家人的关系并不是很好,陈贵财脾气暴躁,性格强势,吃不得亏,经常为一点儿鸡毛蒜皮的小事和陈安/邦一家发生龃龉。
陈安/邦他们深知陈贵财是条逮着人就咬的疯狗,所以平日里都不太爱搭理他。
许美丽笑得十分喜庆,这话乍一听也没什么特别的意思,若不是陈年年知道原主克夫的名头大部分都是由许美丽添油加醋传出去的,恐怕陈年年还会以为这位婶子是在真心实意夸她能干。
话音刚落,另一个短发的女人又接嘴道:“可不是厉害,我们这些女人都只能得8个工分,最高不过才10个,你们陈年年能得12个,可真是羡慕死个人哦。”
这酸溜溜的语气,陈年年都快怀疑她是不是柠檬吃多了。
孙慧芳听到这两个人一唱一和的阴阳怪气自己的女儿,心里很不舒服。
但她嘴笨,也不太会和别人争论,只得软趴趴地说道:“这有啥羡慕的,你要是觉得自己做得了,你也可以去试试,队长肯定也会给你那么多工分。”
“嗨,我可不行,还是你们年年厉害,长得漂亮,还会干活。”李兰花一边说着,一边挥动着锄头翻地,一会儿她又直起身子,惋惜似的叹口气:“唉,可惜了……”
可惜什么,她没说出来,可在场的人哪个不懂她的意思。
孙慧芳气得脸都红了,陈年年捏了捏她的手,一边安抚她,一边回道:“有些事情是羡慕不来的,有这羡慕我的功夫,李婶还不如好好干活,多挣点工分,挣多了,心里自然就平衡了。”
李兰花脸上的笑意僵了僵,心中暗暗骂道:一个嫁不出去的克夫女人,也不知道在神气什么。
“唉呀,你李婶是在跟你开玩笑呢,你这孩子咋这么较真。”许美丽嗔怪着道。
“就是,就是,年年你可真是太往心里去了。”
许美丽人缘好,她一开口,周围的人也跟着七嘴八舌的附和着。
陈年年一个未出嫁的女孩子自然是不适合和这样一群中年妇女吵嘴,她也并不想在嘴上逞能。
看着远处的某个人影,陈年年捏了捏孙慧芳的手示意她干活。
见陈年年一言不发的弯下身子开始拔草,许美丽和李兰花更是得意。
李兰花干脆停下手里的活道:“年年这话说得也对,这事真的没什么好羡慕的,我们家闺女以前也说过想去干汉子的活,可我没同意,家里又不缺那两个工分,我可舍不得我女儿干那么重的活。”
这话一出好多人都在心里嗤笑,就她那女儿,做事偷奸耍滑,拈轻怕重的,还去干汉子的活,不给汉子拖后腿就谢天谢地了。
不过也是,虽然陈家湾大部分的人都喜欢男娃,可像陈贵财那样磋磨闺女的人也不多,他们也真没狠心到让自家的闺女去干重活,这般想着,这些人看着陈年年的目光又添了几分同情。
陈年年没说话,只似笑非笑的侧头看了一眼李兰花,手上的活儿却半点没有落下。
李兰花有些莫名其妙,刚想问她笑什么,陈富国就不知从哪里冒出来,逮着她就是一顿骂。
“好你个李兰花,你说你这是第几次偷懒被我逮住了,我警告过你多少次了,不把我这个队长放在眼里是不是,人人都在劳动,就你李兰花跟个大爷似的站在这里,简直是太不像话了。”
陈富国脸黑得跟锅底一样,李兰花发怵的解释道:“队长,你这可就冤枉我了,今天我一到地里就开始干活,就刚才歇了一会儿,你要是不信,美丽可以给我作证。”
“啥?你叫她给你作证,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俩一个鼻孔出气好得跟穿一条裤子似的,让她给你作证,我敢信嘛我,你个懒婆娘,人人都在干,就你爱偷懒,孙慧芳,你和陈年年去除草,你手上那块地让李兰花来挖,工分还记在你头上。”
老实巴交的孙慧芳没想到这等好事居然会落到她头顶上,嘴上说着使不得,心里却高兴得不得了。
李兰花平时也是个吃不得亏的,可陈富国这个新上任的大队长不像以前那个队长那么好说话,黑脸的时候还挺能唬人的,以至于她都不敢再狡辩。
也不知道她怎么这么倒霉,每次偷懒都刚好被陈富国逮到,今天这事她还真是百口莫辩。
难怪陈贵财这个亲爹不喜欢陈年年,这女人可真是个扫把星,谁沾上她都要倒霉,要不是她,她又哪里会被陈富国逮到。
陈富国走后,李兰花朝着陈年年和孙慧芳重重地哼了一声,她算是知道陈年年刚才在笑什么了,这贱蹄子分明是早就看见陈富国来了,故意没有告诉她。平时闷不做声还以为是个老实的,谁知道这人心眼居然会那么多!
陈年年才不管李兰花在心中怎么骂她,吵架算什么本事,借刀杀人才叫厉害呢!
偷偷笑了笑,她就继续拔草。
陈年年从小在乡下长大,偶尔也会帮爷爷奶奶干干农活,自从上了初中,家里的地被征用后,她就没干过了。
拔草倒是简单,可这时候的劳动强度比她前世不知道高了多少倍,弯着身子拔了好一会儿,陈年年就感觉自己腰都要断了。
可为了不引起别人的怀疑,她还必须得咬牙坚持住。
“年年,你先休息一会擦擦汗吧。”孙慧芳拿起自己放在地上的毛巾递给她道。
陈年年点了点头,扶着自己的腰,慢慢站直了身体,她一边擦汗,一边看了看这些正在辛苦劳作的妇女小孩。
有怀着孩子的孕妇,有弯着背的老人,还有半大的孩子,这些人从出生就开始和土地打交道。
想着自己以后的日子都是面朝黄土背朝天后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不行,她本来就不是这个时代的人,根本无法像这些人一样轻轻松松的干这些繁重的农活,她佩服这些纯朴勤劳的劳动人民,但要她这样,她确实做不到。
不管在任何时代,要想改变自己的生活,手上就一定得有钱,不想干一辈子的农活就必须得赚钱,只要手上有票子,还愁生活过不好吗?
可这时候不管做什么都是集体制,东西都是公家的,做生意还会被打成投机倒把,赚钱还真是件挺困难的事情。
在陈年年为赚钱大计发愁的时候,远处拔草的人正在悄悄议论她。
“巧云,你说这陈年年,平时和那些汉子一起不管干多重的活,都不会抱怨一句,拔草这么轻松的活儿,她居然还会偷懒。还有你看她那动作,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第一次拔草呢,简直就像是城里那些资本家作派的小姐。”
说话的人是李兰花的女儿陈夏秋,因为年龄和陈年年相仿,经常被人拿在一起比较,身材脸蛋都不如陈年年的她积怨已久,一直都很讨厌陈年年。
那几年陈年年说了亲事的时候可让她好一阵抬不起头,谁知道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现在的她马上就嫁给生产队里的记分员,而陈年年竟然沦落到无人敢娶的地步,可真是太解气了。
陈巧云顺着她的目光看了陈年年一眼,心中也有些纳闷。
这陈年年确实有点奇怪,明明和她们一样是个干惯农活的农村丫头,拔草的动作却僵硬生疏,速度也慢。
“你说这扫把星怎么就长得这么好看,都是土里刨食的人,就她生得白白净净的,连手上的茧子都比别人少。”陈夏秋越说越酸,恨不得把陈年年的脸换到她身上。
确实,陈巧云自认长得不差,可那陈年年比她还长得好看不少,那脸跟刚剥壳的鸡蛋一样,白嫩得让人忍不住想伸手摸一下。
其实她和陈夏秋一样羡慕陈年年,可她不像陈夏秋把什么都写在脸上。
陈夏秋见她不搭腔,撇了撇嘴后又开始干活。
隔那么远,陈年年自然是没听到她们说的话,就算是听到了,她也没功夫去搭理她们,因为刚才她眼尖的在地里发现了点好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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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折耳根
陈年年所谓的好东西,其实就是冬季时节最常见的一种野菜,野菜名叫折耳根,有很多人也喜欢把它叫做鱼腥草。
折耳根的叶子是淡红褐色的,还呈心形状,特点如此明显,陈年年一眼就能认出来。
陈年年还记得在她小时候,冬天的饭桌上一定会有一道凉拌折耳根。
将折耳根从地里挖出后,洗掉上面沾着的泥土,放上盐和葱蒜后再加上一勺奶奶特制的辣椒油,那味道别提有多爽口了。
只是随着年龄渐长,陈年年住在学校的日子越来越多,也只有放假回家时才能吃到这一道凉拌折耳根。
想起记忆中那股酸辣的味道,陈年年不由得吞了吞口水,若不是这地是公家的,她一定立马拿着锄头将这些折耳根全部挖回家去。
陈年年这么激动的原因自然不仅仅是因为折耳根能吃,更多的还是这折耳根能卖钱。
在她前世的时候,农村野菜弄到城里去卖,价格都非常贵,像这种折耳根,冬天拿去卖,一斤能卖三四十,这价钱,都能买两斤肉了。
农村遍地都是宝这话说得可真没错。
找到了赚钱方法的陈年年一下子干劲十足,她觉得自己腰也不酸了,气也不喘了,一口气都能除掉这几亩地里的草。
周围婶子看着她这麻利的动作,都在心中感叹她是干农活的一把好手,不能娶她当儿媳妇真是可惜了。
等到陈富国敲着锣喊收工的时候,陈年年不顾自己酸痛的腰,拉着孙慧芳就往家里走。
孙慧芳气喘吁吁的说道:“年年,慢点,你这么急着回去干嘛呢?”
本来干活就已经很累了,还被陈年年拉着小跑,孙慧芳说话都开始喘了起来。
陈年年也很累,但是一想到能用折耳根赚钱,这点累就不算什么了。
直到将地里的那些人甩开后,陈年年才放慢了步子道:“我想去咱们家的自留地看看,弄点野菜什么的回家吃。”
七五年的时候已经不像以前那样吃大锅饭了,每家每户都可以自己种地,养殖牲畜,只是数量有限制而已。
集体土地里哪怕连一根野草都是公家的,那遍地的折耳根让陈年年心痒难耐,可她也只能忍着,但是自家地里的东西那就不一样了。
孙慧芳奇怪的看了她一眼:“咱家地里哪来什么野菜?”
陈年年信誓旦旦地说道:“有的,一定有。”
孙慧芳种了这么久的地,从来不知道自家地里有什么野菜,可陈年年说得这样肯定,让她也有些不确定了。
等到了自留地,看着陈年年像挖宝似的挖着地里的“猪鼻拱”,孙慧芳愣了愣道:“年年,这不会就是你说的野菜吧?”
陈年年点了点头:“对,就是这个,你也帮我挖一下吧。”
“哎哟,你这傻孩子,这猪鼻拱哪里是什么野菜,我们这里是没人吃这个的,拿去喂生产队里的猪,猪都不会吃,我就说我们地里哪来的野草,算了吧,家里还有白菜萝卜,够咱们家吃一阵子了。”
孙慧芳这话里有她自己也未察觉到的失落。
这年头吃不饱饭的大有人在,每天三顿能有饭吃,已经让人很满足了,但是连续吃了几个月的白菜萝卜,孙慧芳嘴里淡得没有味道,要是真有什么野菜能改善改善家里的生活,她也是非常高兴的。
可这折猪鼻拱她确实吃不下,不仅是她吃不下,整个陈家湾的人就没一个爱吃的,不然,她们也不会像除草一样把这猪鼻拱给除掉了。
孙慧芳这话让陈年年浑身一僵,对啊,折耳根的味道很多人都不能接受,第一次尝试的人大部分都会觉得它又腥又臭,吃了一口就恶心得想吐。
不然,这遍地的折耳根哪里还能轮到她来挖。
只不过城里人的生活方式和农村人不同,像她前世,知道折耳根的价格那么贵的时候也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陈家湾的人不喜欢吃,不代表城里人也不喜欢吃。
“你要是实在想吃,咱们就弄点回去。”孙慧芳看陈年年一副舍不得挪脚的样子,也弯下身子帮她挖着土里的折耳根。
陈年年笑笑:“好。”
除了农具,陈年年和孙慧芳没带其他的东西,所以这次也没挖太多。
陈年年想着陈家湾的人不爱吃折耳根的原因除了是因为受不了它的味道以外,更多的还是因为没有找准正确食用折耳根的方法。
等会儿她回去调制一点儿辣椒油放到折耳根里,保证让孙慧芳改变想法。
陈年年心情的变化孙慧芳看在了眼里,她一直害怕陈年年会因为和陈麻子的婚事伤心难过,做出什么傻事来,如今看来倒是她多虑了。
她这辈子从来没有反抗过陈贵财任何事情,但为了自己的女儿,哪怕是被陈贵财打死,她都不会同意这门亲事。
心中各有想法的两人,慢慢朝着回家的方向走去,眼看着就要到家时,就看见自家门口站着两个人。
陈年年视力极好,一眼便认出那是陈天弘和一个她不认识的姑娘。
倒是孙慧芳在看清了姑娘的面貌时,慌慌张张地跑了上去。
刚跑到他俩跟前,就听到陈天弘对那姑娘说道:“你走吧,以后别来找我了,被人看见了影响不好。”
说着,陈天弘头也不回的进了自家的门,那一瘸一拐的步伐完全不像正常人走路的样子。
也是这个时候,陈年年才知道,陈天弘居然是个瘸子。
原本她还纳闷,这陈天弘身材高大,五官端正,怎么24岁的年纪了还没说亲事。
原来是身体有疾。
难怪在家里他这个当大哥的,说话的份量还没陈天禄这个弟弟重。
那姑娘看着陈天弘如此决绝的背影,泪水终究是落了下来。
“春梅,是我们家天弘没那个福气,你们俩这辈子是不可能了,忘了他吧。”
孙慧芳知道陈春梅是个好姑娘,她也知道陈天弘一直都喜欢她,可陈春梅她爹放了话若是陈天弘想娶她,就必须得给她家五十块的彩礼,五十块这样一笔巨款,他们哪里能拿得出来,就算真有,陈贵财也是舍不得的。
不仅舍不得,他还跑上门去臭骂了陈春梅的爹一通,说他不要脸卖女儿,这一骂,两家人的关系是彻底搞臭了。
陈春梅抹了抹泪道:“婶子,麻烦你告诉天弘,我陈春梅这辈子非他不嫁,我会一直等他,等他来娶我。”
孙慧芳摇了摇头:“春梅,别犯傻了,是咱家天弘配不上你。”
陈春梅不听劝阻,只喃喃道:“配得上的,天弘是我见过最好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