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生想要靠近聂倾,他需要给自己找一个支撑,可是聂倾却转身甩下他走到门口,打开门,低声而不容置疑地道:“你走吧。”
余生感觉自己心脏那里瞬间抽紧了下,央求道:“阿倾,别这样……”
“走。”聂倾看着他又说了一遍,“这应该是你预料之中的结果,我想你肯定早就做好心理准备了。不是么?”
“不是……阿倾——”
“余生,你最好自己走,别让我轰你出去。”聂倾的表情已然冷了下来。
余生看了看他,身体上的不适和心理上的折磨让他几乎说不出话来。
他觉得自己可能在原地站了有好几分钟,感觉实在要站不住时才走了几步扶在玄关的玻璃屏风上,开口时嗓音干涩而沙哑,“阿倾……那我……我等你不那么生气了再来……”
聂倾没有吭声,仍静静看着他。
余生终于放弃了,他步伐缓慢地走出聂倾家家门,走到楼梯口,手抓住扶手后又回头往屋里看了一眼,看到聂倾此时淡漠的目光后忽然觉得两腿一软,差一点跪坐在楼梯上。
这个瞬间余生还在想,聂倾会不会过来扶他一把?
然而,聂倾并没有。
他只是站在门口淡淡地看着他,说了一句:“苦肉计用过一次就够了。这次你要是再蹲在这里,我不会再管你。”
“……我没这个打算。”余生的嘴角挤出一丝苦笑,眼角有些红,“阿倾,那我真走了……”
“嗯。”聂倾应完这一声后,直接当着余生的面关上了门。
“不再管我了……”余生盯着紧闭的防盗门看了半晌,忽然自嘲地笑了笑,喃喃自语道:“你不管我,谁还会管我。”
他说完,就又抓住楼梯的扶手,像刚刚上来时那样,一级一级地走下去。
余生这时忽然意识到,自己心情的起落竟然跟楼梯的上下微妙地吻合在一起,不禁觉得有些讽刺。
外面的雨下得比刚才更大了。
看这样子,完全没有要在短时间内停住的意思。
“这可怎么整……难道又要把小叙叫回来?那也太没面子了……”余生靠在楼门口,看着地面上不断被激起的大小水泡自言自语。
“而且,要是就这么走了,阿倾可能短时间内都不会原谅我……那不是前功尽弃么?”
“苦肉计……虽然伤身,但是有用……”
余生这样想了一小会儿,就觉得身体又开始摇摇欲坠起来,视线也在逐渐变得模糊。
“赌一次吧,赌他会心疼我……”余生心里有了决定。
于是,在视力完全消失以前,他终于离开单元楼门前的遮挡,脚步虚浮地走进雨里。
雨势又大又急,豆大的雨点如枪|林弹|雨一般打在身上,不到半分钟余生全身上下的衣服就已经湿透了。
包扎在伤口上的纱布也早已被雨水浸湿,又重又粘地趴在那里,将冰凉的寒意不断输送进体内,让余生有一种骨髓都被渗透了的感觉,冷得他浑身打颤。
“小伙子,你没事吧?!”这个时候有位路人阿姨经过,看到余生的样子吓了一跳,小心地走近他瞧着。
这会儿因为天色已晚,阿姨看不清余生衣服上的血迹,还以为是泥巴一类的污渍,就又问他:“你是不是摔到哪儿了?该不会是喝多了吧?可身上也没酒味……难道哪里不舒服?”
“嗯……有点……但没事……”余生缓缓地蹲下身子,先用手指触着地,然后让自己慢慢地在路边坐下,身上似乎连一丝力气都没有了。
这位阿姨十分紧张地看着他,把伞往他头上偏了些,也蹲下来问:“小伙子,我帮你叫救护车吧?你可不能一直在这里淋雨啊!有什么方法可以联系到你的家人或朋友吗?”
“不用……”余生伏在自己的膝盖上,有气无力地说:“阿姨,谢谢您……但是不用叫救护车……我有家人,他一会儿会来接我……”
“来接你?是你的什么人呐?你告诉阿姨他的联系方式,阿姨可以让他快点来啊!”路人阿姨担心地说。
可余生还是轻轻摇了摇头,“真不用……阿姨……您不用管我了……他很快就会来……很快就……”
“喂!小伙子!小伙子?!”
余生刚才的那句话还没说完,人已经失去意识地一头栽倒在地上。
阿倾……
Chapter 51
虽然已经是夜晚,但是天空被乌云遮蔽,透不出纯粹的黑,而是变成一大片浓重的铅灰色。
聂倾背靠着家门坐在地上,身体和精神都已经极其疲惫,可他却无法让自己合眼休息一会儿。
只要一闭上眼睛,心里就会有种难以压抑的慌张感。
只要闭上眼,眼前就全是余生。
这样的状态,聂倾曾整整经受了三年半。
他对此熟悉无比,却并不想在这种时候又重温一遍。
聂倾本来以为,只要余生回来了,他就不会再有这种感觉。
可是生活却跟他开了个小小的玩笑,让他在以为自己终于脱离深渊,正准备伸个懒腰舒口气的时候,又被一阵风给吹了下去。
而且这一次,他觉得摔得比上次还要疼。
聂倾眼睛失神地望着前方,兜里手机忽然开始振动,可他却不想去接,不想去理。
不管是任何人、任何事,他暂时都没有精力和心情去应对。
聂倾在这一刻意识到自己真的是个很糟糕的人。
他太容易受到某一个人的影响,也太容易让自己的行为被伴随那个人而来的情绪所左右。
或许在某些时候,他可以拥有坚定的意志和立场。
但是当这些意志和立场跟他对余生的感情发生冲突时,总会被撞得分崩离析。
从小到大,一直都是如此。
聂倾觉得自己这二十几年来过得毫无长进,但他之前从未介意过这一点,因为对余生,他无论付出什么都不后悔。
可是此时此刻,聂倾却忽然想到,是不是正是因为他对余生的这种无底线的纵容和忍让才造成了今天这种局面?
是不是因为他让余生觉得,无论他做了什么自己都会包容他、原谅他,所以不管是三年前还是现在,当他选择要离开他和欺骗他的时候,都可以做到如此干脆而决绝……
难道,他从来都没有替他考虑过吗?
难道当他在做这些事情的时候,从未顾及过他的感受吗?
聂倾觉得,哪怕余生真的当面对他撒了谎,他都可以原谅他。
可余生竟还伙同外人一起演戏给他看,这就令人难以接受了。
难道在余生心里,自己还不如sin那些所谓的“同伴”更值得他信任么?
他和他之间相处了整整十八年……
十八年,之于三年半,孰重孰轻?
这道简单得连幼儿园小朋友都会算的题目,却让此时的聂倾感到格外迷茫。
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做错了。如果是的话,错在哪里……
楼下这时忽然传来救护车的警笛声,由远及近,好像一把匕首将周遭嘈杂的雨声划破了一道口子,硬生生地挤了进来。
聂倾听到救护车应该是开进了他们小区里,并且还在接近,直到他们楼下才停住。
有人需要急救么……他默默地想。
然而不知道为什么,聂倾的心脏忽然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动起来,并且越跳越强烈,几乎要跃出嗓子眼儿。
这种毫无来由的心慌让聂倾有些害怕,他禁不住想难道被送上救护车的人会是余生吗?
应该不会吧……他已经走了好一会儿了……
但是万一呢?
万一他没走,而是等在楼下……
下那么大的雨,他身上还有伤……
聂倾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似乎都被挤作一团,脑袋也有些发蒙。而当他终于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的时候,人已经跑到一楼的单元门口了。
救护车就在聂倾冲出楼门的前一秒离开。
“……哎哟,希望那小伙子能没事,怪可怜的。”聂倾听见旁边一位打着伞的阿姨正在对另一位打伞的年轻妇人这样说。
“是啊,也不知道他的家人在不在身边,怎么能让他一个人那样待在外面呢,身上都湿透了,这样没病也得淋出病来。”年轻妇人附和道。
阿姨点了点头,又用力地叹了口气,“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呐,谁知道他家里是什么情况?之前天黑我看不清楚,还以为他衣服上那些是摔到哪里蹭上的泥,可刚才救护车来的时候光一打,我才发现那些好像是血!”
“什么?!血??”年轻妇人不由惊呼一声。
而聂倾已经听不下去了,冲过去道:“对不起打扰一下!请问刚才被救护车接走的是不是一个跟我个头差不多、年龄也差不多的男生?他怎么了??”
“哎哟吓我一跳……”阿姨惊讶地看着他手捂胸口,“是跟你年龄差不多,但是个头我不太好说……因为我看见他的时候他应该没站直,之后就坐到地上晕倒了,我也不清楚……啊!等等,莫非你就是他说的那个要来接他的人?”
“……他说了有人会来接他么?”聂倾心想,肯定是余生给连叙打了电话。
阿姨肯定地点了下头,“没错,他晕倒前还在那里说不让我叫救护车,可我看他那会儿意识都不太清楚,刚说没两句人就栽倒了,可把我给吓坏了,赶紧打了120!我说小伙子,你要是他的朋友,就快去医院看看他吧!”
“我……”聂倾的神色忽然变得异常落寞。
“我不是。”
他往后退了一步,又对这位阿姨微微点了下头,“我只是刚才听您二位的描述,觉得我可能认识你们所说的这个人。但其实……我跟他,并不是很熟悉。既然已经有人会去接他,那我就没必要再去了。谢谢二位。”
“诶?!”阿姨被他弄得莫名其妙,扭头看了眼年轻妇人,发现她也是有些奇怪地撇了撇嘴。
“现在的年轻人……”阿姨最后看着聂倾匆匆进楼的背影又小声嘀咕一句。
聂倾再次回到家中。
他这会儿倒是不再感到心慌,因为胸腔那里似乎整个都空了,缺少一个有形的填充物。
担心他,想去看他。
但是又埋怨他,不愿意去看他。
聂倾自己都有些搞不懂自己此刻的想法。他就是觉得,原本应该承载着心脏的地方现在空落落的,让他产生一种不知所措的感觉。
……
手机又开始振了。
聂倾终于把手机拿了出来,一看发现是罗祁打来的,他这才想起自己还布置了任务给他。
内心又是一阵自责,聂倾将电话接了起来,低声道:“喂。”
“组长啊!你终于接电话了!没出什么事吧?”罗祁那边的雨声特别大,他不得不扯着嗓子喊。
聂倾嗯了一声,“没事。你查得怎么样?”
“有了些结果!”罗祁听上去很兴奋,“组长现在在哪儿?我去找你汇报!”
“我在家。”聂倾顿了顿,“你直接过来吧。”
“好的!我马上到!”罗祁又急吼吼地挂了电话。
聂倾放下手机看了眼窗外,雨流如注,他禁不住去想刚才余生被雨淋着是什么感觉。
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