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郑穆青一脸错愕,以为自己理解错了,又问了一句:“你说搬去哪里?”
易洲看着郑穆青,认真地重复了一遍,说:“我搬到傅警官那里了。”
郑穆青整个人都有点反应不过来,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易洲又说:“我知道你对傅警官有些偏见,但他人真的很好,相信认识时间长了以后你一定会有所改观。”
郑穆青感觉自己有点口齿不清,问:“所以你们现在到底是?”
易洲点了一下头,坦然地承认:“你没猜错,他是我的爱人。”
“为什么?”郑穆青简直无法接受这个信息,有点难受又有点手足无措,问:“你们认识才多久,为什么?”
“不为什么,这种事情本来就是没有道理的,不是吗?”易洲反问。
“可是你真的了解他吗?你敢肯定他对你没有别的企图吗?我觉得你这个决定冲动了!”郑穆青很是激动。
冲动吗?经过了这么多年还能保持着这种一发不可收拾的冲动,这难道还不足以证明他俩之间的执着吗?对于傅云帆,易洲知道自己会永远冲动。他对郑穆青说:“两个人在一起,不都是凭着一股冲动的热情吗?我知道我在做什么,也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Zale!”郑穆青喊到,一手捶在了沙发上,说:“什么混账狗屁!那个傅云帆到底是什么人,他不就是一个既没本事又窝囊的小警察吗?他有什么好?”
“他什么都好。”易洲说到:“你可以不喜欢他,但我希望你不要再在我面前说任何关于他不好的话。”
郑穆青看着易洲,笑了一下,似是无奈,又似是自嘲,良久,说:“自从你这次受伤醒来后,我总感觉你变得有点不一样,现在我总算明白了。”
“穆青,我跟你说这么明白是因为我不想骗你。我真心把你当朋友,我不愿意骗你,不愿意我们之间有任何误会。”
“放心,我真的明白。”朕穆青背对着易洲说。
易洲通过手下的人查到了当年印刷厂吴主任的现住址,原来旧村拆迁后,他们两夫妻就拿着拆迁补偿款搬到了女儿所在的邻市。易洲得到消息之后迫不及待地驱车前往。
根据手下人提供的信息,易洲很快就找到了吴主任夫妻所居住的小区。虽说是封闭式小区管理,但本着“开豪车的都是大爷”的小区管理守则,保安没有多问就直接让易洲进去了。
易洲按下了1501的门铃。
很快,门就打开了,一个顶着大卷毛的女士打开了门,她探出头来,脸色红润,保养得很好,看不出实际年龄。
“找谁啊?”大卷毛女士问。
“请问这里是吴主任的家吗?”易洲露出了让所有女性动物都无法拒绝的必杀笑容。
易洲的美色很容易让人卸下防备,让人忽略掉他是一个身高一米八七、长年练习拳击、可以一拳把人打得满地找牙的年轻力壮的高大男子的客观事实,误认为他是一只人畜无害的小奶狗。
果然,长得帅的人是可以为所欲为的。大卷毛女士竟然在认真打量了几眼易洲的美貌之后,在还没有认识他的前提下,就把门推开了,热情地说:“你是来找我家老吴的吧?他出门钓鱼去了,要不你进来坐坐吧,我这就给他打电话让他回来。”
易洲也不客气,在大卷毛女士的盛情邀请下走进了屋。
大卷毛女士又是倒水又是切水果,忙活了好一阵,才停了下来,坐到了茶几前。她把水果盘推到了易洲面前,这才发现自己还不知道对方怎么称呼。
她笑呵呵地问到:“这个小哥哥怎么称呼呢?你来找我家老吴什么事啊?哦,我想起来了,是不是关于上次我们买的那份保险的事?哎呦,这点小事,你让我们过去谈不就完了吗?还亲自跑过来呢,现在很少有像你这么勤恳的小年轻了!”
易洲有点尴尬地一笑,说:“我不是来找吴主任的,我是来找你的,彩虹阿姨。”
大卷毛女士一听是找自己的,小眼珠子轱辘地转了几圈,上上下下左左右右把易洲从头到脚打量了好几遍,简直比过安检还严。“找我的?认识这么一个小帅哥,我怎么可能不记得啊?”
易洲谦虚地一笑,说:“彩虹阿姨你过奖了。十多年过去了,我是从小孩子长大了,你却是没怎么变样。”
大卷毛女士听易洲这么说着,不禁在脑海中开始搜索见过的小男孩。她看着易洲的脸,努力地回想着,“哎,还真别说,你看起来还真有几分眼熟,你让我再努力想想,我肯定能想起来。这人老了,记性就是差,不中用咯!”
易洲一笑,试探着问了一句:“彩虹阿姨,你还记得程灵姗吧?”
一听到程灵姗这个名字,大卷毛女士顿时恍然大悟。
“你就是姗子的儿子?”大卷毛女士既惊又喜。
易洲点了点头,露出一副诚恳又无助的神情,问:“阿姨你还记得我吧?”
“都快二十年没见了,都长这么大了!你跟着你爸,这些年来生活得还好吧?你后妈有欺负你吗?”看到易洲这么一副小可怜的模样,大卷毛女士瞬间变成妈粉,一脸怜惜地说到。
她果然是知道些什么的。
易洲大致说明了一下自己这次的来意,希望能从大卷毛女士这里得到更多的有助于他完整记忆拼图的信息。
大卷毛女士不负期望,长叹了一口气之后,开始慢慢地述说回忆。
“我认识你妈妈时,她还不到二十岁。记得那时候老吴刚调回这边的印刷厂,我跟着老吴从我老家那边搬到崇海。老吴事业很忙,我经常一个人去附近的一个餐馆吃饭,你妈妈当时就在那里当服务员,我去的次数多了,跟你妈也熟络了起来。那时候我刚到崇海,不认识几个人,你妈妈是因为性格孤傲,没什么朋友,所以认识了我之后,可能投缘吧,就难免对我倾诉得比较多。你妈妈是一个孤儿,在福利院长大,没有家人,又不喜欢跟人相处,总是独来独往。我知道她一个人租屋居住,贪那么一点租金便宜,住得老远,每天上下班还得走一个小时的路。老吴家有几套房子出租,那时正好有一个租客退租了,我跟你妈投缘啊,我就算了个最低价把房子租给了她。她这人也很懂得感恩,有时候会做点小点心什么的给我送点,我记得你妈的厨艺很不错,反正比我好多了。”
原来自己的母亲是个孤儿吗?易洲没有预想到会是这么一个故事背景,一时难免感到有些意外。
“原来我母亲是在福利院长大的,难怪在印象中我就从来没见过什么亲戚。”易洲说着,又问:“关于我爸,阿姨你知道多少?”
“多少知道一点。”大卷毛女士说:“那时候我借着老吴的人脉,给你妈介绍了一份工作,就在厂里帮忙写写单子,也不累,是个斯文工作。你妈妈长得很漂亮,唇红齿白的,很快就成了厂里的一枝花,明里暗里追求她的小伙子很多。那时候老吴家有个远房亲戚也看上了你妈,来找我帮忙说亲。我掂量着他是个好人家,就去跟你妈说了。谁知道你妈死活不愿意,我仔细追问,才知道有你爸这个人。”
大卷毛女士喝了口茶水,润了润喉咙,继续说到:“据你妈所说,她跟你爸也算得上是青梅竹马,在福利院里一起长大。你爸比她年长好几岁,一直很照顾她。后来你爸离开了福利院,自己在外面打拼,听你妈说你爸很厉害,没多久就在社会上站稳了脚。于是很快你妈也离开了福利院,跟你爸住到了一起。本来以为日子会这样顺顺利利的,可是没想到你爸竟然突然毫无预兆地提了分手,抛弃了你妈。你妈这人也傻,跟你爸分开后还一直放不下,不肯跟别人交往,还妄想着等你爸回心转意。”
不但母亲是孤儿,连父亲也是,而且还是在福利院里就认识的青梅竹马。易洲没想到故事的开头,更猜不到会有这样的情节,仿佛是狗血电视剧的剧情套到了自己身上,不免产生了一股不真实的感觉。
“我以为你妈再过一段日子就会想明白,没想到在你妈想明白之前,你爸竟然又找回来了。”大卷毛女士叹着气说到:“那段时间我看你妈有点异样,总是神神秘秘的,下了班也不回家,还总是找不到人。我一看就知道你妈是谈恋爱了,可万万没想到那对象竟然就是你爸。直至你妈怀上了你,她才向我坦白,原来你爸已经跟别的女人结婚了。我劝她说这样的感情是没有结果的,我劝她放弃,劝她不要再这样既伤害自己又伤害别人的家庭。可是你妈不听,非要把你生下来。我知道她在想什么,她以为有了你,你爸就会顾惜她,就会回到她身边。她怀上了你之后,一来是需要多点休息,二来也是怕厂里的闲言闲语,所以就索性辞工了。你爸可能在外面也赚到大钱,给你妈的生活费也很充裕,还让你妈换了个大一点的房子,也就是后来你住的那个房子。”
易洲听着大卷毛女士的话,一言不发,仿佛完全陷在了回忆里。
“你妈以为有了你,你爸就会回来,可是她赌错了。你爸过来看你们的次数很少,在后来的那几年,还越来越少。可能是压力太大,也可能是执念太重,你妈的精神状况也逐渐变得不太好,到了后来,她每天都需要吃药。”
91 第91章
大卷毛女士说着,又长叹了一口气,无限感慨地说:“你小时候一定会以为你妈不疼你对吧?其实你妈妈是很爱你的。每天你上学之后她都会在家里变着花样地给你做各种饭菜和糕点,给你织各种好看的毛衣。她是爱你的,她只是精神不好,你不能怪她。”
大卷毛女士说的这一段,易洲很有印象,可易洲的印象却和大卷毛女士说的很不一样。他母亲的确很擅长做各种美食,但在易洲的印象中,却没有一样是为他而做的。很多时候易洲放学回到家,母亲都会拿出一道新做的食物让易洲品尝,但易洲清清楚楚地记得那时候他母亲说的是:“小洲来替你爸尝尝这个味道,你说你爸会不会喜欢?”
至于毛衣,那也是给他爸织的,易洲从来就没有得到过一件他母亲亲手织的毛衣。而当然,那些毛衣也从没有被他爸穿走过,都一件一件地整齐地挂在他母亲的衣柜里。
“我母亲她有精神方面的疾病,是阿姨你陪她去看的医生吗?”易洲问。
“不是,是你爸陪她去看的,听说是郁抑症还是什么,我不懂这些名词。反正听你妈说你爸给她请了最好的医生,开了最好的药。可惜啊,最好的医生也治不好她的病,最后还是走了。”
易洲沉默了。
大卷毛女士又说:“你妈走的那天,我刚好去了旅游,也都是回来之后才听人说起你妈自杀的事。听说她吞了一瓶安眠药,不过各有各的说法,也不知道真假。你那时候已经被你爸接走了,虽说你爸有了别的家庭,但怎么说你也是他的亲生儿子,料想应该也不会亏待你。不过老话说得对,有后妈就有后爹,我可是替你担忧的。但现在一看,你长得这么高大帅气,想来也是过得很不错吧!”
易洲礼貌地笑了一下,答到:“谢谢阿姨关心,我一切还好。只是母亲在的时候我年纪还小,后来又去了国外,没怎么跟父亲相处,所以对以往的很多事情都不甚清楚,所以才冒昧打扰阿姨你。”
大卷毛女士豪迈地挥着手说:“没事没事,说什么打扰,我一个人在家也闷得慌,你能来陪我说说话我高兴着呢!”
人一但聊起回忆就很难停下来,后来易洲又听大卷毛女士闲聊了好一会往日的小事,知道了他母亲很喜欢花,尤其喜欢白玉兰,家里几乎一年四季都插着鲜花。知道了他父亲最喜欢吃白菜大肉饺子,他母亲总是做好一大盘等他父亲回来吃。知道了附近的邻里都不喜欢他们家,说他母亲是破坏别人家庭的小三。知道了同学们都不喜欢跟他玩,经常欺负他,骂他是没爹的杂种。
后来大卷毛女士还想留易洲吃饭,易洲推辞了好多遍才得以顺利脱身。
从停车场出来,又下起了雨,易洲这才想起今天早上广播电台提示过今天晚些会有大暴雨。
果然,雨越下越大,导航仪上的路线也已全线标红,甚至开始红得发紫。
电话铃声响了。易洲打开了蓝牙耳机。
“喂,云帆。”
“你在哪里啊?天都黑了,估计快要有一场大暴雨。”
“我这边已经在下了!”易洲无奈地笑着说。
“什么?你在哪里?”
“我在钟山市这边。”
“你怎么突然跑那么远呢?也不提前跟我说说!”
“有点公事,也是临时决定的。想着很快就会回来,没想到雨来得这么快,现在整条路都几乎瘫痪了。”
“那也是没办法的事了。如果道路不通的话,你不如就直接在那边找个酒店住一晚吧,这场雨估计得下个半宿,没必要在路上干耗着。”
易洲看着前方一动不动的车龙,又用手指在导航仪上点了点,每一条路线都黑红黑红的,他无奈地说:“看来也唯有这样了。”
“那你得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啊,别我一不在你就修仙!”傅云帆叮嘱到。
“知道了,你怎么这么婆婆妈妈的!”易洲甜笑着说。
“那先不说了,雨天视野不好,你开车注意安全。到了酒店给我发个定位。”
“这是你们当警察的职业病吗?”易洲好笑地问。
“这是我爱你的职业病。”傅云帆突然毫无预兆地来了个滚烫滚烫的表白。
“云帆!”易洲的语气又苏又软。
“嗯?”
“没什么。”
“我还寻思着你是不是也该给我个回应。”
“我一直都在回应啊,我满心满脑都是你,无法更多了。”
“没想到你还挺会说甜言蜜语的嘛,该不会是久经沙场吧?”
易洲又无奈又好笑,说:“那你到底要我怎么办?”
“好了好了,不逗你了,专心开车,注意安全。有事记得第一时间给我电话。”
雨越下越大,路况太糟糕,在路上已经塞了一个多小时了,塞得易洲都没有心情好好找个像样一点的酒店,在路上看到一间也还算过得去的,就办了入住手续。
他一入住就给傅云帆发了定位,然后应傅云帆的要求,乖乖地叫了晚餐。
这个酒店的一切都让易洲这个严重洁癖患者感到不满意,他宁愿选择不洗澡也不愿意用酒店的浴巾,他甚至已经打算在椅子上坐到雨停了就离开。
可是看这个雨势,估计真的得下个大半宿。
夜色渐浓。
易洲坐在窗前,开始仔细地回想今天大卷毛女士所说的话。难怪他从来没有见过任何亲戚,他本来以为是因为父母的事不被长辈们认可,所以没了来往。可是这么想也不太对,母亲那边的家长不接受很正常,父亲那边的亲戚怎么也不可能因此断绝关系吧。今天听大卷毛女士一说,才终于解开了谜团,原来自己的父母都是孤儿,本来就无亲无故。
按照大卷毛女士的说法,父亲与母亲在福利院时就相识相知甚至相恋,分开了之后父亲与蒋箐箐结合了家庭,后又与母亲旧情复炽生下了自己。易洲对自己露出了一个自嘲的笑容,轻声地说了一句:“简直荒谬绝伦,可笑至极。”
今天大卷毛女士曾提到过,母亲程灵姗是爱自己的,关于这一点,易洲没有丝毫的认同感。虽然记忆不全,但易洲心里似乎有一种根深蒂固的印象,自己从出生以来就没有感受过来自家庭的爱。根据他自己脑海中零碎的记忆片段,母亲是疯狂且可怕的,她对父亲的执念摧毁了易洲整个童年。他的整个童年时代都是惶恐不安的,以致于他很早就建立起一道厚厚的围墙,把自己包围在里面,不愿意与人接近。
易洲不知道什么叫做家,记忆中那个小房子的一切都是昏暗无光的,透着幽怨的冰冷,让人不寒而粟。
母亲最后为什么要自杀?真的是因为无法承受了吗?
易洲正想得出神,一道闪电打到玻璃窗上,晃了他一眼。
他看向窗外,心理还没有完全反应过来,生理就已经马上起了反应。只见他脸上开始渗出汗珠,身体也不自觉地微微发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