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皓不是说，他什么都没做嘛，难不成，杨玉是主动辞职的？
放学后，沈皓听段艺涵说起这件事情，颇感意外地挑了下眉，显然也是没料到。
沉默了一会儿，他才说：“她可能是自己羞愧吧。”
羞愧？
段艺涵好奇极了，“你们那天在办公室到底说了些什么呀？”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可恨之人……也有其可怜之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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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玉处处针对段艺涵，确实是因为在她身上看到了似曾相识的影子，只不过，是别人的影子。
杨玉是苏北农村家庭出身的孩子，从小就和爷爷奶奶在小村子里生活，而她的父母都在苏南的大城市谋生。
直到杨玉上了三年级，父母的小本生意也渐渐稳定了之后，他们才把她接到了身边，提供着昂贵的借读费就读租房附近的实验小学。
刚转学那会儿，杨玉在学校里没有一个朋友。班上的同学都是从小学一年级起就同班的好朋友，而她是新来的插班生，很难融入集体。
女生都喜欢下课之后手拉着手结伴去厕所，只有她，每次都是默默地一个人去，一个人回。
甚至，杨玉还在女生厕所里听到过同学们这样议论她。
“你们班是不是转来了一个女生？”
“哦，苏北人，农村来的。”
“我说呢，家乡口音好像还挺重的。”
“你们猜，她什么时候才能融入进来？”
转变，是从新学期开学后的一次考试开始的。
杨玉学习成绩很好，位居班级前列，课堂表现积极，课后助人为乐，经常被老师们表扬，她又常常笑得温和谦逊，慢慢就博得了同学们的好感。
杨玉的父母看着女儿营养不良似的消瘦体质，难免心疼，觉得都是自己没有能力照顾女儿，亏待了女儿，才会导致这样。
所以，自从他们重新把杨玉带在身边之后，就什么好吃的好喝的都供着，膨化食品、油炸食品、碳酸饮料等等，只要她爱吃，就怎么样都给她买。
曾经跟在爷爷奶奶身边骨瘦如柴的小姑娘，自从跟随父母一起生活之后，才不过三年的时间，杨玉的体重就涨到了一百斤。
这对于一个刚上六年级的小孩子来说，三位数的体重，乍一听还真是挺吓人的。
可是杨玉的父母却不这么觉得。
孩子长胖了，证明他们家的生活条件变好了，他们看着反而觉得高兴和安慰。
不清楚是不是长胖的原因，杨玉发育得也早，她五年级那会儿就已经来了月经。
她胖得很均匀，胸/部自然也大，但毕竟年纪还很小，所以走路时常常会不自信地含/胸驼背。
爸爸给她买的新书包上面画着一只很可爱、很可爱的小猪，杨玉喜滋滋地背了新书包去学校，却被同学们嘲笑是——“小猪背小猪”。
当天放学回家，她就哭着和爸爸妈妈说，这个书包不好看，她再也不要背了。
书包是新买的，也是带着女儿一块儿去挑的，价格还不便宜，爸爸妈妈自然说什么都不肯换。
小孩子也有自尊心，杨玉绝口不提是因为自己胖而被同学们嘲笑像猪，才非要换书包的。
第二天放学回家路上，快到家时，杨玉用美工刀割断了书包的其中一个肩带，抱着书包上楼。
她向爸爸妈妈解释说，书包是在手工课上不小心被男同学划到的，妈妈安慰说没事，给她用针线缝好了。
杨玉懵了，她没想到还能这样，只好哭闹着说这样两边长短不一致，背起来太丑，她要换新的！
一切的一切，都随着时间在悄然地发生变化。
有一天，在自习课上，杨玉的同桌忽然向她请教问题，数学老师觉得他们私自乱说话，于是点名批评。
可是，数学老师一下子记不起她的名字，便直接当着全班同学的面说“XXX和你旁边的胖子”。
“胖子”。
杨玉的小胖手握紧了笔杆，都抓疼了，脸也涨得通红，却硬撑着不让自己哭出来。
她在心里暗暗发誓，一定要学好数学，成为尖子生，让数学老师记住她的名字，同时也要记住她在这堂课上对她的不尊重。
放学回家的路上，和杨玉一向顺路的两位同学才聊起了这件事。
“老师太过分了，要是我的话，肯定受不了。”
“杨玉，你别当回事，这真的没什么。”
杨玉一声不吭，只是走得更快了。
六年级体测时，杨玉的体重是一百斤整。
称体重时，是一个接一个的，很多同学都在。负责测量的老师毫不避讳地就把数字报出来登记，还告诫杨玉，她超重了，要注意些。
不出意外，在后面排着队的男同学开始起哄惊呼，即便是平时和她关系处得还可以的女同学，也用不可思议和嘲笑的眼神看她。
他们平时能看得出杨玉发胖了，但是在真实又准确的数字面前，还是受到了巨大的冲击。
这才上六年级呀，她居然就一百斤了！
大家都是一米四五的小萝卜头，普遍才在七八十斤左右，她怎么会长这么胖？！
杨玉抿紧小嘴，从身高体重测量仪上下来，蹲下穿鞋，穿好后就继续去另一个房间测量肺活量。
体测项目还没有完全结束，杨玉体重一百斤的事实就被他们班男生从一楼宣扬到五楼，甚至在其他班上也流传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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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升初时，杨玉主动向父母提出要回老家的县级市读初中，自己可以寄宿在学校。
一是借读费确实昂贵，二是抓学习抓得更紧、教学质量更好。
父母本来也就有这个意思，见女儿这么懂事，没多想也就答应了。
杨玉暗自庆幸终于可以逃脱这场噩梦，没想到，她迎来的却是更大的暴风雨。
杨玉回到老家参加小升初考试，考进了县级市最好的实验初中。
不过，两地教学大纲和教学内容并不完全一样，难易程度也不一样，她刚好是踏着公费的门槛进去的。
二零零四年那会儿，苏南地区的学生从小学三年级就开始学英语了，而苏北地区的学生一直到了六年级了才开始学。
入学摸底考试，杨玉的英语成绩在班级里排第一名。
初一（三）班的班主任恰好是一位英语老师，她对杨玉这个胖胖憨憨的女孩儿第一印象良好，潜意识里就觉得她会是一个又乖又正直的好学生。
杨玉被班主任孙云选定为女生宿舍301室的舍长，而在新学期竞选班干部以及课代表时，杨玉出乎所有人意料地选择了“数学课代表”这个职位。
新学期的座位按照入学摸底考试时的语文、数学、英语三门功课的总成绩排名来决定，这在老师们看来，是一种鞭策与激励制度。
杨玉和徐雪儿分别是班里的第九、第十名、他们自然成为了一对同桌，杨玉是数学课代表，徐雪儿则是英语课代表。
徐雪儿就像她的名字一样，又漂亮又甜美。
杨玉在第九名的位置上坐下之后，徐雪儿才进了教室，走到课桌前，笑容灿烂地冲她打招呼。
“嗨，你好，我是徐雪儿。”
当时的杨玉，怎么也没有想到，在她身边落座的这位漂亮女孩儿，会是缠绕了她六年的噩梦。
杨玉在段艺涵身上看到的，就是她后来的日子里尽全力想要忘记的那段噩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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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也许是白天在外面玩了一整天，身体疲惫了，段艺涵这一觉睡得格外沉，梦境也格外得清晰真实。
醒来了，她依然还能记住内容，甚至是细节。
昨晚睡前，她只是不经意地想起了自己曾经痛经的经历，以及沈皓从前生闷气时，她一般要怎么去哄他才会有效。
怎么会，在梦里回忆起初中那段称得上久远的过去？
杨玉，这个六年前短暂出现过一周，就永远地消失在她社交圈的名字，在当时和后来，并没有对段艺涵造成什么影响。
她甚至早就已经淡忘了杨玉的长相，只依稀记得她给人留下的，挑剔又刻薄的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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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当天没有外出计划的日子，段艺涵从来不会设置闹钟。没有什么，会比一觉睡到自然醒更舒适惬意的事了。
然而，此刻，当她睁开眼，下意识看向床头柜上摆放着的LED创意多功能电子钟。
九点五十七分。
本来还打算躺在床上刷一会儿微博再起来的段艺涵，蹭的一下掀开空调被，穿上凉拖就下了地。
她随手用发绳绑了个低马尾，箍上可爱的猫耳朵束发带，就进了盥洗室洗脸刷牙。
沈皓来家里住的这一周，叶晨曦和段艺涵母女俩的作息都“被迫”跟着他调整过来了。
沈皓是极其自律的标准好学生生活作息，早睡早起，一日三餐，定时定点。
放假不比平时上学，时间上不至于会绷得那么紧，但他每天最晚也会在九点钟之前就起来，按照前一天晚上制定好的计划，开启新的一天的生活。
不过，沈皓已经有三年都没来段家小住过了，叶晨曦一时间还真的记不起这回事儿了。
直到沈皓住进来的第二天早上，叶晨曦通宵改剧本直到天亮。她打着呵欠从书房出来，刚准备进卧室睡觉，就遇见了下楼给自己准备早餐的沈皓。
从那天开始，叶晨曦都会在上午九点钟之前就准备好早餐，再上楼依次叫沈皓和段艺涵起床，她陪他们吃完早餐之后，再倒回去睡回笼觉。
当然，她都是订的外卖。
沈皓觉得都是自己这个不速之客打扰了他们，再三表示他可以自己准备早餐，不想影响他们，但是他拗不过叶晨曦这个女主人的坚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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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艺涵洗漱完毕，往脸上随意地喷了几下保湿喷雾就打开房门出来了，她身上还穿着印着卡通形象的短袖短裤，很保守款式的家居服。
沈皓一周前刚来段家的那天，段艺涵之所以觉得羞恼和丢人，是因为她当时正迷迷糊糊刚起来，头发没梳，脸都没洗，甚至还长了痘痘。
沈皓住在家里的这些天，段艺涵就表现得很正常了。她没有再刻意为谁精心打扮，平时自己在家什么状态，就是什么状态。
要说有什么改变，最多不过是她在穿衣搭配上，更注意、更保守了一些。
若是沈皓一住进来，段艺涵每天都盛装打扮，所谓女为悦己者容，那显得多刻意啊，女儿家的小心思都明摆着了。
何况，她妈妈还是专业拆她台的。
虽然她妈妈目前还没有看出什么来，但毕竟写了这么多年的言情小说，眼力劲可不容小觑。
再说，段艺涵对自己的素颜很有信心。
她才不是传说的“照骗”，好歹也入选了“网红十大美女排行榜”，虽然，只是个野榜。
经过沈皓门口时，段艺涵注意到他的房间门是敞开着的，他果然已经起来了。
她攀上楼梯扶手，探身往下看，饭厅的餐桌上已经摆上了早餐，或者说，是早午餐。
段艺涵：“……”
她懊恼地咬了咬唇，检讨自己——爸爸妈妈不在家，她作为小主人，家里有客人在，她怎么可以睡到这么晚才起来？还让客人准备早餐？
她真是太没概念了！
段艺涵还答应了她妈妈和江伯母，要好好照顾沈皓，二十四个小时都还没到，就啪/啪/啪打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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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皓辗转在厨房和餐桌之间忙碌着，段艺涵下楼来到饭厅，看清了堆满了餐桌的小吃和点心。
小笼包、烧卖、豆浆、油条、火腿芝士可颂、冰火菠萝油、鲜牛奶、黑咖啡，丰盛得看起来像是三人份的早餐。
沈皓也确实在三张座椅面前都摆了一份，就和他们平时和叶晨曦一起吃早餐一样。
沈皓端了一小碗红豆粥从厨房出来，看见她，招呼道：“起来了啊，刚好可以吃早餐了。”
段艺涵：“……”
忽然之间，她就有一种错觉，仿佛不是沈皓暂住在她家，而是她暂住在沈家。沈皓是主人，她才是客人。
她这个小主人，当得可真是太废柴了。
段艺涵看得出来，这些早餐都是他刚刚加热过的，她下楼时还听见了厨房里微波炉运转的声音。
她自责又抱歉地拍了一下自己的脑门儿，“不好意思啊！我起晚了，这些本来应该都是我来准备的。”
“没什么‘本来’，‘应该’，”沈皓不在意地说：“都一样，别把我当客人。”
别把当客人。
那……要把他当什么呢？
“……哦，”段艺涵脸腾地一红，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去接话，“我……我先喝点水。”
她有喝晨起水的习惯，哪怕最近这段时间经常要接近中午才起床，她也还是会先喝一杯水，再吃别的东西。
段艺涵走到厨房的冰箱前，习惯性要去拿冰矿泉水，真的只是习惯，她忘记了自己在特殊时期。
沈皓跟在她身后进来，单手挡住冰箱门，转而从一旁的即热调温饮水吧给她装了一杯温水。
“这一周都别喝冰的了。”
段艺涵这才反应过来，听话地点点头，刚把杯子接到手里就又听他说——
“奶茶也只能喝常温的。”
她立马失望地丧着一张小脸，为自己争取利益，“常温？喜茶的满杯水果家族常温不好喝！”
沈皓这回态度很坚决，就像不允许她吃那根芒果冰淇淋雪糕一样，“那我们这周就先不喝奶茶，或者喝其他常温的。”
段艺涵：“……”
“叔叔阿姨不在家，我有责任和义务替他们照顾好你，”他抬手揉了揉她的脑袋，“走吧，去吃早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