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行满不在乎地笑笑：“省事儿。”
棕色的液体顺着手臂线条滴落，护腕被染上色，他干脆脱了拿到水龙头下冲洗了一把。
“你平常运动？”
“算是吧。”
什么叫算是？顾陌挑眉，扬了扬手里的纱布：“这个也你自己来？”
周行瞅了瞅没受伤的右手，思索起如何用牙包扎。
“手伸过来。”顾陌还是没能撒手不管。
周行发现，顾陌是个很心细的人，每次给他包扎动作都轻轻柔柔，没有弄疼过他。
他脑子里突然冒出个问题。
“老师，我为班争光有没有奖励？”
“有，你提。”顾陌手指翻腾两下，打出一个漂亮的结。
“告诉我，你是1还是0。”
医务室一时静得可怕，周行咽了口口水，他是很想知道答案，可顾陌要是这会翻脸可就太不划算了啊。
在他以为顾陌不会理他的时候，闷闷的声音自下往上。
“想知道？”顾陌包好伤口起身理了理衬衣上的褶皱，“下午的师生赛，赢了我就告诉你。”
镜片底透出的眼神是周行没见过的危险，他低头看一眼手臂上的死结，确认了他的顾老师是个黑心眼。不过……难道顾陌以为他受点小伤就不上场了吗？
值班老师领了药品哼着小曲推开门。
“哎呀妈呀，这味儿……肯定又是周行那个杀千刀的糟蹋我的药！！别给我逮到了……”
已经回到操场的周行打了个喷嚏，再抬头看见景惜好奇地盯着他缠了纱布的手臂。
“刚刚你跟顾陌说什么？”
“什么？”景惜看够了那个明显解不开的结，对上周行不耐烦的表情，“哦哦哦，你跑步的时候啊，我跟顾老师夸你来着。”
“嗯哼？”
“我夸你耐力可好了，总在小区跑第一。”
“我们小区什么时候办过跑步比赛？”
“你忘了我们和小爽子偷摘高老头的苹果树，被他那条大狼狗追得够呛，还好我们每次兵分三路，它就只追你。”
“你都跟顾陌说了？”
“怎么会？”景惜见他脸色不对，“我怎么可能把你偷苹果这事抖出来，我说的是你跟小区的狗赛跑，总把人狗累趴……”
“你的糖没有了。”
抛下一直问为什么的景惜，周行从徐子铭怀里接过冠军奖杯走到顾陌跟前。
“老师，赏个脸跟我们合个影呗。”
班上的小孩一窝蜂涌了过来，顾陌被团团围住感到好笑：“好。”
“那个谁，过来帮忙拍个照。”
领到亚军奖杯的岳椿正往三班看台走着，冷不丁被周行叫住，转头碰上周行幽深的目光吓得奖杯都险些拿不稳。他为什么这么看着自己，难道是发现了桁架倒塌跟他们三班有关系？
接力赛过后，比分重新统计，毫无疑问，夺冠的二班分数超过了三班。
镜头里二班学生簇拥着顾陌，笑得开怀自得。
岳椿挠了把被剃短的头发，越看顾陌越碍眼，恨得牙痒痒。
“你看我们顾老师是不是特有面子？”
周行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他面前的台阶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有面子？岳椿猛地明白过来，昨天他们对话时周行在附近！敢情他做这些就是为顾陌撑场面？
“是，很有面子！”
他咬牙切齿地伸手点了两下顾陌，又指向周行，颇有你们给我等着的意味。现在还不能跟周行硬刚，不过以后总有机会的。
顾陌被学生围在中间，没有看到岳椿的动作，景惜倒是眼尖，扒上周行肩膀。
“他跟你有过节？”
“跟我嘛，没有，跟他有。”周行抬眼看向顾陌。
顾陌像是感应到了什么也偏头看向他，柔和的神情染上一丝疑惑。
周行冲他比了个打篮球的手势，成功让顾陌转过了头。
“今天这意外跟三班有关，我让小爽去查了。”
“他们胆子还真大。”
景惜对周行和郝爽办事挺放心，也没多问，蹦蹦跳跳挤进人堆去跟顾陌说笑了。
闭幕式结束时已经到饭点了，米歆一步作三步极不自然地扭到二班场地，偷偷摸摸地拉住景惜。
“你们顾老师呢？”
景惜上下打量她：“刚被领导叫走，你找他？”
“不是，我找他干嘛，随便问问。”
看她手指把发尾绕了一圈又一圈，怕她揪秃了头，景惜好心提议：“一起吃饭？”
“既然你邀请我了，我就勉强陪陪你，”米歆放下撩拨了好久的秀发，“今天我胃口不大好，就点两个欧姆蛋吧。”
“可是今天窗口不售欧姆蛋啊。”
“……”
操场入口处有几棵不知名的树，所属科目不详。一到夏天树上会结满紫黑色的小果子，风敲落果子，地上总是星星点点的黑漆漆。
入了秋，颗粒状的小果子基本掉光了，周行踩着铺满一地的果渍，靠近正在交谈的老师们。
“……这人也不是我们学校的，顾老师你看……”
“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
“也没出什么大事，这孩子年纪还小，家里嘛也有点……咱两所学校之间也不好弄太僵，要不就大事化小……”
“该怎么办就怎么办，”顾陌言辞峻厉，“周行是我的学生，我有必要对他负责，既然有人受伤了就不叫没出什么大事。他个人什么原因我没空去追究，就事论事，做错了事就承担，仅此而已。”
“这……”
其他几个老师面面相觑，桁架倒塌的肇事者是找到了，那孩子刚上高一，家里还有点背景，听Y中的意思是给受伤者赔个礼道个歉这事就算揭过了，可顾陌却要把这事追究到底。
他们当然也知道人不可能无缘无故跑来A校运动会恶作剧，八成是跟校内学生串通好的，如果追查下去，可能还会牵扯出更多人，这是学校高层不愿意看到的。
“老师，我伤口疼。”
顾陌正对这帮怕事的老师感到心寒，蓦然听见周行的声音，烦躁的心情莫名平复下来。
灰发少年站在树下，脚欠地碾踩着地上还没被压烂的果子，说手疼眼里却还是浅浅淡淡的笑。
“我再带你去医务室看看。”
等其他老师走光了，周行才放过那些被踩得稀巴烂的果子，不紧不慢地朝顾陌踱去。
“疼？”顾陌摘下眼镜，指腹揩去镜片上的一粒灰尘，“那下午没法打篮球了？”
“不疼，好得很！”周行赶紧晃两下胳膊给他看。
顾陌重新戴上眼镜掩去眼底笑意：“本来就不是什么重伤。”
“疼是不疼，但是肚子饿了。”
话音刚落，一颗小果子啪嗒砸在顾陌头顶，他伸手要够被周行阻止。
“这果子掉色，一碰一手黑，”周行自然地从他头顶拈下那颗果子，“老师你运气不错，这东西一入秋就全掉光了，这怕是树上最后一个了。”
顾陌仰视仍茂密的叶子，确实鲜少见到果实。
周行看了他一会，指尖悄悄碾碎了那颗黑果，汁液黏乎乎的。
“走吧，吃饭。”
人是郝爽侵入街道监控查出来的。
“……行哥喊人去堵的他，效率不？”
餐厅自助窗口前，郝爽往自己盘子里夹了只鸡腿，眼神询问身后的景惜“要不要给你也加一个”。
景惜摆手：“那人你们认识？”
“不算认识，我只知道他是Y中的小不良。”
“他跟三班有什么关系？”
“接力赛三班那个攀岩的是他铁哥们，不过没听说三班和行哥有过冲突，他们怎么会突然要搞行哥？”
米歆为他的智商担忧：“他们要搞的是二班。”
如果周行不上场，三班也不会找外援来制造意外。
“周行树敌越来越多了，他人呢？不吃饭？”米歆问。
“他说他去把这事解决了，应该一会就来。”
“不用一会，人就搁那呢。”
顺着景惜筷子指的方向，周行和顾陌并肩出现在盖饭窗口。
“颜值暴击！”米歆又开始冒泡泡，“欸，他们为什么老在一块？”
接收到她的粉色讯号，景惜瞬间低头夹菜：“别问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不对劲啊……”
景惜和郝爽偷偷交换了下眼神，撇开还在嘀咕的米大小姐溜进了人群中。
“你俩跑什么？！”
第19章 第 19 章
“他家有点门路，老师你就别管这事了。”
周行看着顾陌端起一盘盖饭，忍不住提醒他。
“放学前记得去换药。”
“老师，你不用为我……”
“周行，”顾陌绕过他，“我只是在尽一个老师的职责，不管受伤的是谁我都会这么做。”
等人走远找了位置坐下，周行才低笑出声：“你还真是……”
早上才下过雨，午后太阳倒毒了起来。
室外篮球场的比赛也拉开帷幕。
斗牛，街头篮球比赛，亦称三对三。
这次的师生友谊赛用上全场，规则采用五人制。
热衷打街篮的老师并不多，乐意跟老师打篮球的学生更是少，尤其是涉及输赢以及面子问题，要凑齐两队人还挺不容易，但……
顾陌面无表情看向身边换了运动短袖的男生。
“周行，你为什么会在我这队？”
“下午的师生赛，赢了我就告诉你。”
顾陌没说谁赢了，为了防止他玩文字游戏，周行一不做二不休加入了教师队。
“啊哈，那边人满了，人满了。”
场边正在商量战术的徐子铭和霍青听见周行不要脸皮的瞎说，顿了三秒才继续讨论。
景惜到场时胡小居又举起荧光棒，甚至多了两根……
“这两根是给你准备的，拿着不用客气。”
“……谢谢，”景惜没好意思拒绝他，接过后朝场内张望，“他果然来了。”
“谁啊？”
“夏夜。”
“是哦，我都好久没见过他出现在篮球场了。”
“他退社后就不打球了吗？”
胡小居想了想说：“他这张脸，一打球B校几乎一半的女生都会来捧场，后来篮球场只剩男生了，你说呢？”
“……听起来有点厉害。”
铁丝网前，霍青惊喜地伸出手：“夏夜，你来了。”
夏夜撇开了目光，没有跟他碰拳。
这副样子让霍青想起他刚入社那会。
又是一年花好时，鹅黄嫩绿交缠纷飞，大胆地扑落向来来往往的行人，头上、身上，无一处不沾染了花香，走进室内抖一抖，准能揪出一两片淘气的瓣儿。
AB两校分校后，按事务长的脾性，B校栽种了女生基本都喜爱的樱花树，范围之广——一到落花季隔壁学校总能扫出一大片粉红花瓣。
女生们幻想着能像偶像剧般在樱花树下邂逅绝美爱情，但她们忽略了一个事情——B校没有男生。
而A校的事务长是个只种乔木和灌木的糙汉子，校内放眼望去，除了绿，还是绿。
“这颜色……不行不行，这样下去影响不好，你得弄点别的色。你看看隔壁，学习学习人家的绿化……”
事务长收到来巡查的校董的意见，琢磨了一晚上隔天就弄了个活力四射的色来。
篮球场边上各社团正在开展纳新活动，新入学的一年级新生跟小绵羊被喂草一样手里塞满一大捧宣传单。
“……这就是咱黄球社诨名的由来。”
霍青拿着一叠新印好的宣传单拍在正跟新生胡说八道的学长头上：“部长，我们能不能认认真真做宣传？”
“哈哈，一激动就跑偏了，看着这些孩子，总是忍不住感慨自己逝去的青春……”
“啪——”
又是一记板栗，学长哇哇直叫他目无尊长。
被拉来听轶事的黑发男生默默消化着刚刚听到的话句。
当年篮球场边上的空地被规划种上了各种各样的桂树，学校除了绿终于有了别的色，虽然学生们一致认为还不如一直绿着。
“喂喂，看他们学校，好黄啊……”
桂香十里不是盖的，在这么浓烈的香味里打球那是相当难受。有男生投诉得到负责女老师的回复：“你们这群小伙子，一打球一身味……你问我什么味儿？什么味儿自己心里没点数？种点桂花熏一熏你们的臭男人味……”
这位莫名仇男的女教师怕是不知道，打完球一身臭汗混上沾到的桂花香是多么醉人的味道……
总之，不论从色香味哪个方面都超过了隔壁学校一大截，事务长对此相当满意。
黑发男生掸落了一肩碎桂，正想起身去别的社团看看，被部长又摁回了座椅。
“看你这长相，莫非你想去话剧社？”
霍青这才仔细打量起这位新生，最惹人注目的莫过于他那一双会勾人的桃花眼了，再往上，头发乌黑发亮得让人不禁怀疑他是不是吃芝麻长大的。除此之外，还算乖巧，没有像其他男生那样奇装异服纹身耳钉什么的。
再看看自家部长，耳钉能晃瞎人眼，衣服永远都有铆钉破洞，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这儿是摇滚乐团。
“你好，是要加入我们篮球社吗？这是入社申请表……你是几班的？”他上前一步把不成器的部长挡在身后，主动向新生打招呼。
“……一年二班，夏夜。”
一年二班……二班？！二班不是那个一开学就把校内所有不良收拾了一通的小霸王所在的班级吗？他虽然没见过人，但也听说是个不可一世的嚣张少年。
部长激动得不行：“你跟周行一班？关系咋样？他来不来篮球部？能帮我约他出来吃顿饭吗？”
夏夜迅速起身要走，又被部长摁了回去。
“部长，你……问题一个一个来。”霍青抚额，他都懒得吐槽这都是些什么鬼问题了。
夏夜显然已经打消了入社的念头：“不怎样，不来，不能。”
部长大力地一拍他的肩：“什么？你说你要入社，还要帮我约周行？好，非常好！填表吧！”
夏夜、霍青：……
一顿哄骗后，夏夜被逼迫填完了表，反正去哪个社都一样，篮球……只要赢就可以了吧。
霍青拿表格掩住脸悄悄问部长：“他看起来挺乖的，打篮球会不会不行？”
“一会让新人打场练习赛看看呗，”部长又看了一眼夏夜的脸，补充道，“就算不上场，放篮球馆镇镇场子也好，吸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