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泽琰可算来了,睡得可好?”柳青殷勤地替他拉开椅子,声音越发柔和,“怎么看着脸色不好?”
好的起来才怪!为什么在梦里还能遇到你?
白玉堂避开柳青的手,重新拣了一把椅子坐下。桌上明明都是自己爱吃的菜,他却半点胃口也没有了。
“嘿,贤弟,你还在生气吗?”柳青腆着脸挨着白玉堂坐下,“我知道你生我的气,愚兄知道错了!”他见白玉堂还是一副不高兴的样子,连忙从小厮手中去过酒壶,亲自给他斟酒,“哎呀,贤弟,柳青在这里给你赔罪啦。那胡烈狗胆包天,居然假冒贤弟的名义作奸犯科,下次我一定把人□□好了再给你送来,绝不让你再受半点委屈。”
这话怎么听着不对味儿啊……
白玉堂心知这次潜梦怕是又有什么古怪,居然让柳青也映射到梦境之中,未免打草惊蛇,他只得微微点了点头,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柳青大喜,忙张罗着给白玉堂夹菜,又围着说了好些好话,净是夸奖白玉堂英武不凡、智谋无双。白玉堂耐着性子听了半天,也没弄明白现在到底什么情况。忽听厅外小厮叫了声“三爷”,一个八尺壮汉手舞一双大刀“哐铛”一声跳进门来。
“姓白的浑小子!先吃哥哥这一刀!”
白玉堂大吃一惊,连忙摸向腰间,不料摸了个空,这才想起自己走得匆忙,把兵器落在了房里。转眼间大刀已经劈到面前,他忙一个铁板桥闪过,顺势一滚,还是被砍断几根发丝。
我靠,居然玩真的!
白玉堂扯过一条凳子迎上第二刀,结实的凳子瞬间碎成渣子,飞散的木屑刮的他俊脸生疼!
我里个去啊,一刀劈个粉碎?好歹给我剩条腿吧,这不科学?!
白玉堂只觉得冷汗湿透重衫,终于记起这人是他结义三哥徐庆,他连忙大吼道:“姓徐的,你先停手,我有话说!”
“你说啊!”徐庆口中说着,手中大刀却越来越重,“我看你这次怎么说出朵花儿来!”
这是好好聊天的节奏吗?敢不敢让五爷我取了兵器来公平比斗?!
白玉堂欲哭无泪,不知道自己到底怎么得罪了这鲁莽冲动的主,只能左突右冲,寻机离开花厅去拿他的刀剑。
柳青见白玉堂如此狼狈,卸了一条桌腿前来助阵。这时,又有两个大汉跳入战圈,一人员外打扮,另一人五短身材,两人脸色都阴沉得可怕,武功也不在徐庆之下。
较矮那人一进来就架住徐庆的大刀,看向白玉堂的目光却很是不满。那员外身法诡秘,也没见怎么招架就飘到柳青身后将他擒拿,虎目含威,瞪得白玉堂心神一凛。
他们是一伙的,他不是对手!得逃!
白玉堂眉头一皱,脱下身上淡青大氅撕成两半向三人抛去,趁着几人恍神的功夫,使出如影随形冲出了花厅。
“可恶!叫这小子跑了!”徐庆提刀欲追,却被躺在地上的柳青伸腿绊了一跤。
矮个儿把他扶起来,望了望白玉堂消失的方向,叹了一口气,“后面是松江岔子,水流湍急,又有漩涡。咱们没有老五过独龙桥的本事,怕是追不上了。”
“哼!”员外提起柳青,一脚踢出窗外,“他跑不远。”
白玉堂凭本能冲到后山,撑着膝盖气喘如牛,这都什么事儿啊?他想起来了,那两人是大哥卢方和二哥韩璋,这里是他家陷空岛……可是,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他们要这么下死手追杀他……
不管怎样,还是先跑吧!
片刻功夫,白玉堂已经站在岸边,能帮他离开的独龙锁已经断了,粗长的铁链如今只剩下两个环扣,孤零零地挂在铁桩上。
要不要这么玩我……
白玉堂几乎想要仰天长啸,又担心引来卢方他们,实在憋屈得很。正在他懊恼的时候,芦苇丛分开两边,一条小船慢悠悠地划了过来。
“船家,划过来,快划过来!”白玉堂大喜,连忙招呼船家过来,“你渡我过去,我加倍付你船钱!”
“成啊,你可不能说话不算话。”船家大爷挺好说话,长篙一点,载着五爷就走。
小船实在太小,两个人站在上面很是危险。白玉堂连忙蹲下身子,尽量不去看那雪白的浪花——即便出入梦境之海无数次,他依旧不喜欢那种巨浪没顶的感觉。
穿过山间,水流浅浅平缓,白玉堂悄悄松了一口气,盘膝坐在船头,默默搜索脑海中的记忆。
卢方、韩璋、徐庆……陷空岛的三位当家,也是自己结义的兄弟。相比之前只偶尔出现在旁人口中的白家、白锦堂,他白玉堂终于有了一个可以落脚的地方,有了关心自己的人。可惜啊,这些……现在似乎也都没有了。
白玉堂叼着一根芦苇,有些郁闷,他将自己的记忆搜了个底朝天,仍旧未能找到三人追杀自己的理由。资料中,这三人都是一诺千金的绿林好汉,而且极为珍惜结义手足。出现这样撕破脸皮的情况,大概只有……
只有白泽琰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吧。
白玉堂吐掉芦苇梗,像是要吐出心中积郁已久的怨愤一般。每次都是这样,脱离梦境并不能让梦的世界暂停活动,他的潜意识会在梦中找寻值得出手的对象,等待本体的降临。
所以,他似乎又在无意识中捅了马蜂窝了。
白玉堂撇撇嘴,上次是挑了迷人湾的七星水寨,引来了数百名水鬼追杀,若不是展昭突然出现,从旁相助,他大概要吃好大的亏。
这次呢,为什么展昭没有来?他这可是连结义兄弟都给得罪狠了啊!
“小老儿还有事先走了,五爷您自个儿漂着哈~”就在他愣神的时候,那船尾的老大爷哈哈一笑,扔了长篙一头扎进了水里。
“喂!喂喂!你要去哪里?!”白玉堂大吃一惊,忙跳起来一把捞住长篙,差点栽倒水里去了。
什么渔夫船家,这分明是个圈套!白玉堂横握长篙四下张望,他就不信船家只会把他扔在这里没有后手。
流水潺潺,四周鸟语花香,小船上的青年眯起好看的桃花眼,侧耳细听水流的声音。
之前没能仔细思量,那小厮跟船家称呼的都是“五爷”,追杀他的卢方、韩璋、徐庆却只有三个,还有一个是谁呢?
四爷……四哥……
四哥?
难道会是……
“轰——”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水底炸开,顿时将小船掀了个底朝天,白玉堂狼狈地跌入水中,手忙脚乱扒住一块船板,看着那个游向自己的人,又惊又喜。
蒋平仿佛灵鱼入海,拨开朵朵浪花,一眨眼的功夫就出现在白玉堂面前。
“哟,老五,又犯事儿啦~”穿着水靠的男子一面踩水一面俏皮地摸了摸两撇小胡子,“要四哥帮忙么?”这不像白玉堂认识的那个人,但又确实是蒋平,即使现实世界的他从未流露出这等轻松的表情,这也是他的四哥,那个为了他……最终死去的人。
“四……四哥……”白玉堂忽然觉得心头堵得慌,有什么东西不可抑制地涌出,又酸又辣,让他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哈!”蒋平可不管他有没有走神,他“唰”的一声钻入水中,渐起一片水花。
白玉堂微微一惊,正待找寻之时,忽然脚下一沉,瞬间被拖入水中。他猛烈地挣扎起来,却在那双有力双手的压制下呛了好几口水,在他神志昏沉之际,耳边再次传来蒋平戏谑的声音:“老五啊老五,不是哥哥我不帮你,可谁让你惹怒了大哥呢?不过要我说,你对那展昭做的事儿也太不地道了……”
什么……展昭……
白玉堂又呛了一口水,不可置信地陷入了黑暗。
作者有话要说:走原著风,不知道有多少人喜欢~
☆、第四章 南侠
水…………好……好多水……
“老四,这小子怎么还没醒?”
谁……谁啊……粗旷的嗓门儿……吼得人头疼……
“别着急啊,他呛了好些水,等我帮他控出来~”
呕……
“好了好了水吐出来了,看,老五醒了!”
眼前忽明忽暗,有什么东西在他眼前晃动。白玉堂疲惫地睁开眼睛,就看见蒋平笑眯眯地伸出两根手指,冲他道:“来啊老五,这是几?”
滚!
白玉堂没好气地打开他的手,有些咬牙切齿:“好,好,好个病夫,真是淹得好啊!”
蒋平闻言,灿灿地收回手退到一边,脸上还是那促狭的奸笑。
嗓子眼儿好像还有水没呕出来,白玉堂费力地翻过身干呕了几声,终于找回几分力气。
“白玉堂,你可知错了!”
一抬眼,好家伙,花厅正中央的座位上坐着大爷卢方,韩璋、徐庆分别站在他两旁,三双饱含怒意的眼睛让白玉堂更加莫名其妙——他到底做啥事儿了?!三位哥哥都这么生气了,四哥你怎么还笑得出来啊……
“我是真的不知道啊……”白玉堂抬手扶额,虽然这是大实话,可大哥他们会更生气吧。
“轰——”
“还死鸭子嘴硬,臭小子!”卢方果然暴怒,一掌劈碎了茶桌,“你闯入皇宫惊动圣驾,还将那三宝盗来,你小子是想让全岛的人都给你陪葬吗?!”
韩璋也皱着眉头说:“老五,我等习武是为了除暴安良,你怎么能做出这种事情来?”
“就是!”徐庆也接口道,“闯了皇宫也就算了,可那展昭没什么对不起你的吧,你把他关在通天窟中,害的他……”
“展昭他怎么了?!”一提到那个人,白玉堂顿时精神起来,难怪他这次没有来,竟然是被自己关起来了。
“展某无事……有劳几位哥哥担忧了。”
白玉堂扭头一看,那扶着门框面带病容的人,不是展昭又是谁?看到自己,那苍白的脸上露出了一抹笑容,一双乌黑的眸子还是那样充满灵性。那少见的虚弱让他忍不住问道:“展昭,你怎么了,怎么脸色这样差?”
“哼!你还好意思问?!”一个身着锦衣长袍的青年上前扶住摇摇欲坠的人,不满道,“你差点害死他!”
“不过风寒而已,哪有那么严重,丁二哥别吓唬人。”那人好脾气地拍拍青年的手,又冲着白玉堂安抚地笑笑,肯定道,“我没事,别担心。”
怎么可能不担心?!虽然还不知道通天窟是什么,但白玉堂莫名觉得那就是一个阴冷潮湿的深坑,所以……他才会害得展昭生病。
“哎展兄弟你怎么下床了,还敢站在门口吹冷风!丁兆惠你也由着他乱来!”蒋平连忙帮着他扶展昭进屋,拣了个背风的位子让他坐下。
白玉堂眯起双眼,这锦衣人……似乎是隔壁茉花村的丁家老二,他怎么在这里?啊不对,他……他不是被自己关起来了吗?
“咳咳,卢大哥,展某真的没有大碍了。”展昭告了声得罪,声音有些沙哑,“您就原谅白五爷吧。”
白……五……爷……白玉堂有点不高兴,之前明明说好了叫“玉堂”的!可以想到“自己”对这人可能做过的事情,他又能说什么呢。
“展弟你啊……”卢方叹了一口气,低头又瞪了白玉堂一眼,“五弟,还不向展兄弟赔罪。”
我到底做了什么啊……
白玉堂已经不愿再想,他只希望赶紧完事儿,好让展昭回去休息。
演武厅中话还未说完,那边小卢珍就带着丁兆惠的双生兄长丁兆兰把白泽琰藏起来的三宝找了出来。
“叔喂,对不住啊。”卢珍满面歉疚,小心翼翼看了他爹一眼,又垂下了头。
白玉堂看着侄子手中的包袱,顿感无奈,一面模糊的镜子,一个脏兮兮的瓦盆,还有一个睡了怕是会得劲椎病的瓷枕——这就是所谓的三宝啊?没有尚方宝剑,好歹来块御赐金牌啊~
“没啥,我的错。”白玉堂这句话一吐出来,演武厅中的人都明里暗地松了一口气——好歹这祖宗认了错,再不会胡闹了吧?!
展昭还像之前那般温和地笑着,然后在白玉堂炙热的目光中晕了过去。
“哎呀呀,就说这不听话的小子撑不住吧,看把自己弄成了什么样子!”卢夫人一面气吼吼地施针,一面又嘱咐白玉堂把刚熬好的姜汤给喝了,省的病了又要麻烦她。
“唔,辛苦大嫂了。”白玉堂三两下喝干净碗里的东西,辣得直吐舌头,“猫儿怎么样了?”原来展昭已经受封变成了“御猫”,难怪自己会因为名号之争,前往京师找他晦气。
“哼!”卢夫人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你别再折腾他就没事了。”
听的此话,白玉堂不好意思地红了脸,根本就不是他干的好么,啊不,也确实是他不对……
“得了得了,晃得我眼花。你要是闲的没事干,就去厨房盯着展昭的药,可别过了火候。”
“得令!”
出了门,陷空岛四位当家一位少当家,外加茉花村的两位员外,一共七双眼睛一齐盯着他,唬得向来天不怕地不怕的白五爷踉跄了一下。
“五叔,展叔叔没事吧?”
“老五,大嫂怎么说?”
“白玉堂你不许再胡来,我们兄弟就住这儿先盯着你了。”
……
吵得跟几百只鸭子似的,白玉堂懒得一一回复,笼统说了句“没事了,大嫂还在诊治,我去熬药。”排开众人离开,走了几步又转了回来狠狠搂住了蒋平。
“四哥,再看到你,真好。”他低声说完这句话,大步离开。
蒋平一脸莫名其妙,不可置否地耸耸肩,摇了摇手中的羽扇:“既然大嫂还忙活着,咱们也别打搅她,不如留下阿珍传话,其他人干自己的活儿去吧。”
所以,当白玉堂回来的时候,门外已经空无一人,推门而入,展昭也醒了过来。
那人靠在隐囊上,随意披了件衣服,原本苍白的脸上因高烧显现出些血色,乌溜溜的眼睛格外闪亮:“白兄。”
白玉堂支支吾吾地点了一下头,坐到床边犹豫着要不要喂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