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何?”陈茜皱眉,“子高,熊昙朗其人,我并非定要收为己用,你不用为我如此。”
“子华,我想搞明白,他打的是什么主意。”韩子高坚定地看着陈茜,“与其一直猜疑,不如趁机搞个明白。”
有一句话韩子高没有说出口。
若是陈茜能将熊昙朗手中权势作为己用,不过是随军作战,他断不会让他白白错失这个机会。
“子高,我调查过他。当年讨伐杜泰,他随侍周文育时我就觉得此人甚为古怪,派了人去调查。可是最终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发现。可偏偏这样,才更让人疑惑。”陈茜觉得韩子高有些草率了,“你还是别去的好。”
韩子高神色坚定:“子华,如果不去,也许永远搞不明白他的真正意图。”
韩子高是铁了心要出征的。
一旦他决定了的东西,就是陈茜,也没有办法改变。
陈茜突然有些后悔给他看了那封信。
“你这般忧心,难不成是对我没有信心?”韩子高一手捏了捏陈茜腰侧,一手探了下去,抬头微微一笑。
“你这妖精!”陈茜倒吸一口气,一把抓住韩子高作怪的手,眼里燃起□□,“看本王不收拾你。”
他一把揽住韩子高腰身,抱起他放在了书桌上。
“子华!”韩子高有些惊慌,“这儿是书房,不可......”
他的余音尽数吞没在陈茜的吻中。
“怕侍卫听到?”陈茜咬了咬韩子高耳朵,嘴角勾起,“那待会小声些......”
韩子高:“......”
☆、第 120 章
韩子高出征的时候,是一个万里无云的好天气。
陈茜从南皖一直送到了江口。
当那抹墨赤色消失在视野中时,陈茜的心里,隐隐的不安起来。
他眯眼看着韩子高背影愈来愈远,心里叹了一口气。
子高是鹰非雀,他不能把他禁锢在自己身边,战场才是他展翅高飞的地方,即便那里充满了危险和不定。
他总要,习惯放他去飞翔。
九月,韩子高兵至豫章,与熊昙朗会兵,又和周文育兵众于象牙江,城于金口,与余公扬隔江对峙。
对峙十天之后,余公扬遣使求和,信中言,愿双手献上旧栅之地,投降之意分明。
周文育大喜,便要下令开营迎接。
韩子高犹豫了下,还是出声劝道:“将军且慢!若敌军狡诈,以此诈降该如何?”
周文育摆摆手:“投降乃为将者最不耻之事,他都已经做出如此之举,想来不会有误。”
韩子高拱手出列:“将军高风亮节,胸怀坦荡,却不代表那余公扬也如此!请将军三思!”
“这......”周文育有些犹豫。
“将军!”熊昙朗出列道,“属下虽略赞同韩将军,但若余公扬诚心投降,而我等却如此猜疑不定,岂不既显得我等胸怀甚小,又使人以为我等兵弱底气不足!”
周文育听着点了点头,正要开口下令,却被韩子高再次打断。
“但若那余公扬不是诚心投降呢!”韩子高眯眼直视上熊昙朗目光,毫不退让。
他虽然不甚了解熊昙朗,但上次相处也觉得此人还算明理,怎的今日偏偏扯出这样的理论!明知周文育极好面子,却还以此激将,不知安得是什么心!
不想周文育却不耐烦地摆手道:“好了都别说了!我军兵强马壮,便是诈降也不怕他个鸟!”
周文育说着便示意众将退下。
不只是有意还是无意,依次退下的韩子高和熊昙朗撞在了营帐外。
视线交汇,无声的火花霹雳。
“韩将军威风得很啊。”熊昙朗阴测测地笑着,脸颊上的烧伤有些狰狞。
“过奖了。”韩子高轻应了一声,回头便走,背后的目光如芒在刺,韩子高背对着熊昙朗眯起了眼睛。无论熊昙朗打的是什么主意,他都不会让他得逞。
这天,周文育还是开了营门迎接徐公扬。
江面上数百艘船只愈来愈近,上飘着“徐”字大旗,迎风招展。
这边的岸边,停泊的乃是绵延江安的陈军船只。
周文育哈哈笑了两声,侧眸看到韩子高立于一边,不无得意道:“徐共扬挟粮草船只来降,可见诚意十足,你啊,多虑了。”
韩子高脸色一变:“将军,装着粮草的船怎会这般急速如风,小心有诈!”
周文育愣了一下,颦眉看向愈来愈近的船只。
“船只顺风,此速甚为合适,并无奇怪之处。”另一旁的熊昙朗阴测测道。
周文育听到此言,微微点头表示赞同:“韩小弟年纪轻轻,怎的如此放不开手脚。”
韩子高心中不安愈来愈盛,见周文育丝毫听不进去自己进言,索性拱手离去。
周文育摇了摇头,面上现出不满之色:“若不是念在这小子此前之功,本将怎会任他如此放肆。”
熊昙朗应和了几声,回眸看了眼韩子高离开背影,嘴角露出一丝意味不明的笑。
船只距离岸边百米的时候,一束火光,从首船上射出来,直落到了岸边一艘船只上。
“轰”的一下,那火便似沾了油般雄雄烧了起来。
众人都因着这突然的变故愕然了一下。
“三国时期黄盖火攻曹军,用的便是此法!将军还不明白吗?”一道厉声从一边传来。
周文育匆忙回头,正看到韩子高一身戎甲,手持长弓,弓成满月。
“嗖!”韩子高手中箭羽应声射出,直直击中敌军首船上的大旗。
旗帜应声从船帷上倒下。
“将军还在犹豫什么!还不快灭火散船!”韩子高侧头冲周文育大吼一声。、
周文育此时终于反应过来,忙下令散开船只,布军防备,又令箭羽军排阵上前,箭雨朝随风势愈来愈近的船只射去。
因防备及时,韩子高又一箭射中敌军旗帜,徐公扬诈降失败。
百艘船只被陈军缴获六十余艘,其他船只趁乱逃窜。
虏获敌军三百,徐公扬被生擒。
周文育大怒之下,将擒获敌军悉数绞杀,本欲也将徐公扬斩首示众,却被韩子高拦住。
“将军!我等可放出将徐公扬囚送建康的消息,徐公扬乃王琳部下重将,王琳必会遣人来救,我军便可请君入瓮!”
周文育思索了下,觉得此计可行。
“这次记你大功一件!郡王帐下果然人才济济,你年纪轻轻如此胆识,果真是青出于蓝胜于蓝!”周文育抚须长叹。
韩子高垂着头没有应声。
此计的目的,并非为了请君入瓮,而是为了一件更重要的事......
但这个目的,却是不能告诉周文育的。
韩子高顺着一道直盯着自己的视线看过去,毫不意外地看到了熊昙朗阴郁的眼睛。
此计若成,便能验证他心中隐隐的猜想。
囚送徐公扬的事,周文育交给了韩子高。
韩子高收到命令的时候,有些不可置信。此刻让他囚送徐公扬北上建康,怎么看都有些远调他的嫌疑。韩子高倒不在乎周文育是否真心用他,但这个命令于情于理的不合适,让他止不住心里起疑。
周文育行事虽然固执己见,有些刚愎自用,但却是极明事理的,这个命令......
韩子高想起熊昙朗的目光,心里的猜测愈来愈坚定。
祸福相依,鹿死谁手还不一定呢。
九月二十六日。
韩子高从金口出发,将徐公扬囚送建康,随行的还有王二牛。
果然在路途中遭到王琳部下曹庆伏击。
韩子高早就防备,曹庆苦战不得,只得退走。
“韩大哥!”王二牛惊魂未定,“不是说敌军会在下一个山口伏击吗?怎么提前了?!”
王二牛自韩子高官封百户后一直更随在韩子高左右,与韩子高早已情同兄弟,向来呼韩子高为兄。
韩子高冷笑:“因为,他们知道下一个山口,有我们的士卒设下埋伏。”
“你是说!!”王二牛瞪大了眼睛,黑黝黝的脸庞上现出不可置信的神色,“有内奸!!”
韩子高沉吟了下,对王二牛道:“你继续囚送徐公扬至建康。我大致猜得到内奸是谁,此次怕也是那人言语间激得周文育把我远调。将军处境不妙,我必须尽快回金口!”
“是!”王二牛领了命,继续囚送徐公扬,而韩子高则一骑轻骑,抄了近道向金口赶去。
十月十日。
韩子高抵达金口。
彼时,王琳部下常众爱与周文育相拒,自率部攻周迪及吴明彻,周迪等败绩,周文育退据金口。
陈军不利。
韩子高是夜里进了金口城,趁夜色秘见了周文育。
周文育在自己营帐见到韩子高,又惊又怒。
“你最好给个合适的理由,否则就算你有功,本将照斩不误!”
韩子高跪地:“将军请听属下几言!”
韩子高便把曹庆伏击一事细细分析与周文育听。
“此外,这次征战,将军可否有隐隐受制之感?”韩子高直视着周文育,目光坦荡让周文育不禁心生愧意。
周文育虽然行事鲁莽,却也并不蠢。韩子高一分析,他也觉出不对味来。
“我说怎么这次打仗屡屡不顺,憋屈的跟个王八龟孙一样!原来是出了内奸!本将一定要把他碎尸万段!!”周文育大怒,登时便要下令召集各将士,却被韩子高拦住。
“将军,子高有一句话不知当不当说?”
“我说你个小年轻!”周文育胡子一翘,“你到底打什么主意,一次说个完好吗!跟陈茜那小子一样神秘兮兮!”
“唉。”韩子高微叹了一声,“这句话无论将军您喜不喜听,子高都得说。”
“你们这些读过书的人就是叽叽歪歪!”周文育不耐烦地挥手,“快说!他娘的能有什么事,还扭扭捏捏跟个娘们一样!”
“敢问将军,此次属下囚送徐公扬,是何人的主意?”
周文育脸上现出一抹赦意:“这......”
“还请将军明答!”韩子高抱拳。
周文育也不好意思再隐瞒:“是熊昙朗的主意。他说你心思缜密,武艺高强,甚适合押送徐公扬。本将觉得也没什么不妥啊......”
周文育声音渐渐弱了下去。
其实熊昙朗还说了韩子高身为临川郡王帐下将领,若是出尽了风头实在落了自家人的脸面......
韩子高施了一礼,长跪在地:“徐公扬诈降之时,属下每每提及诈降,熊将军便屡屡挤兑属下。徐贼不得逞被将军俘虏之时,属下观得熊将军脸色极为不好!此次熊将军千方百计支走属下到底安得是什么心!还请将军明察!”
周文育脸色阴郁地看着韩子高,神色极不好。
他当然听得懂韩子高意思。
周文育向来护短,熊昙朗又曾在帐下征战,而韩子高,怎么算都离不了外人两个字。
若是平时,他必会怒而斥之,但今日......
韩子高眼神坦荡,断没有因着熊昙朗挤兑而报复之意,又兼得年初救过自己一次,这次徐公扬诈降也算了救了自己一次。
周文育脸皮再怎么厚,也不好因为护短而毫无理由地斥责韩子高。
况且,韩子高所说,卓识有几分道理。
周文育沉默着不说话。
“若是将军疑虑,子高有一计!”韩子高声音清亮,步步紧逼,不给周文育逃避的机会。
“你!!”周文育顿了顿,终是妥协,“说来听听。”
“此次我军失利,将军大可在熊昙朗面前透出战不力退兵之意,且看敌军会不会趁机来攻即可!这样一来,既能断得熊昙朗是否反叛,又可放松敌军戒备,顺势击拿,何乐而不为?!”
周文育思索了片刻,点头同意了。
“属下还有一请求!”
“说吧说吧!”周文育一想到熊昙朗又叛变的可能,便烦躁的很,连带着也不待见起韩子高。
“请将军不要对任何人说属下返回金口的消息!以免打草惊蛇!”
这个要求周文育没有理由不同意,但他马上想到另一件事来。
“你这一路,从金口城门,到本将帐中,竟无一人发现!这城营守卫事宜,看来需得提高提高。”周文育话虽这么说,可心里其实是对韩子高防备更多。
守卫事宜如何,他身为主将,心里再清楚不过。可竟然被这韩子高无声无息闯了进来!
若他的敌人是韩子高,恐怕他都可以直接斩杀了自己!
这还了得!
韩子高此人,可用之才啊,只可惜不是自己帐下。
韩子高只垂着头,默不作声。
说起来,这躲避的身法,还真离不开与素子衣的切磋。那丫头文不成武不就,只有一手好厨艺,但这闪避的身法却着实奇特。以前教她刀法总也不愿学,后来这老鹰抓小鸡她倒是玩得极为欢脱。而韩子高也算是从其中领会不少。
周文育见韩子高就似哑了声般闭口不言,也不再为难他,放了他下去。
韩子高的身影在营帐口一闪,便消失在了夜色中。
周文育长叹一声,闭上了眼睛。
只希望,熊昙朗不要让他失望......
然而事实证明,熊昙朗还是让周文育失望了。
敌军起了攻势,若周文育是真心要退兵只怕已经身首异处。
而更具说服力的,是周文育派去的暗卫,亲眼目睹了熊昙朗和敌军接头的一幕。
周文育听着暗卫呈报,嘴唇直哆嗦。
一旁静立的韩子高垂着头,一言不发,心里叹了口气。
比起战败被杀,周文育这般护短的人,更接受不了的,就是属下的背叛了。此刻他心中,必是百爪挠心的。
韩子高也不知该如何出口劝慰,索性敛口不言。
周文育呼呼地喘了几大口气,古铜的脸都气的通红。
良久,他才长出了一口气,面上现出一丝颓靡。
“只可恨,我不能杀他。”
韩子高皱了眉头:“既然证据充足,为何不杀?”
周文育苦笑了一下:“你没有发现吗?我旧兵少,客军多,若杀了熊昙朗,将会人人惊惧,离全军覆没便也不远了,只能......推心安抚,只盼他能浪子回头。”
韩子高沉默不语。
浪子回头?
只怕难啊......
☆、第 121 章
本来周文育没有杀熊昙朗就让韩子高心里不安。而让他更没想到的是,转眼间他回到金口的消息便传了出去。
周文育并未打算继续刻意隐瞒!
韩子高略微思索,便知道周文育虽然知晓熊昙朗已经叛变,但却打心眼里就没怎么重视,更甚于对他韩子高仍怀有疑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