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文正昊离开，周围一下安静了下来，顾怀微再度陷入一个人的世界，他脸上轻松的神情和温暖的笑容已全部消失，剩下的只有面无表情的冷然。
就这么在原地又站了许久之后，他失神的双眼才慢慢重新聚焦，他转身环顾了一圈自己住了好几天的房间，缓缓闭眼，再睁开，然后迈出房间，一路走到隔壁的主卧，最终在主卧的浴室门口停了下来。
浴室的门紧紧关着，他知道，里面没有任何人，打开门之后一定也是干净的一片。
这间房子定期有人来打扫，即使是他回来住的这段时间免了人来，也不会落下多少灰尘，可这一刻他却好像在眼前看到了一片艳红。
他猛地握上门把手，却在拧开的瞬间又僵住，随即他双眼渐渐发红，似充血一般，被握住的门把手也发出咯吱的响声。
不，这里不行，不应该在这里，这里不属于他。
顾怀微深呼吸了两口气，僵硬着松开了门把手，又望了一眼之后，转身离开。
还是换个地方，明天出去看看吧。
*
顾怀微退出娱乐圈的宣言已经发出去一周了，尽管舆论再怎么被掌控，也还是有人察觉到异样，季沉这几天已经收到好几人的询问，基本都是之前一起录综艺的几位，有些只是象征性打听一下，有些是纯粹八卦，有些则是真的十分担心。
裴沐大概就属于最后一种，但也是这时，季沉才知道，裴沐居然早就知道顾怀微有病这个事，这个消息差点把他给醋死。
但当他知道裴沐也是因为这个才会在当初突然和顾怀微陌路时，就顾不上吃醋，只剩下满腔的愤怒了。
他气得在微信里把裴沐从头骂到了尾，恨不得当面就揍人，直接把裴沐指导他拍戏时累积的那一点点友情全扔了，那记录要是流露出去，季沉一个不敬前辈的罪名是肯定洗不掉了。
不过裴沐本就对顾怀微有愧在先，也没好意思回嘴，可即使这样季沉还是不解气，干脆把裴沐拉黑了，之后还是通过陈嘉佳中间协调了一下才勉强加回来。
加回来后裴沐也没多说，只给季沉打了一段话过去。
裴沐：季沉，我知道你为怀微的事生我的气，这件事我无法辩解，确实是当年的我做错了，我很抱歉，只是作为朋友我现在也是真心很担心他，如果你有任何消息拜托请也通知我一下，另外，若有任何需要帮忙的地方也可以告诉我，一定尽力而为。
季沉看完这段话稍稍气消了一些，不过原不原谅那就是顾怀微的事，季沉不会帮他做决定，只是他心里想着，如果顾怀微真的曾经把裴沐当朋友，那将来找到人之后，也许裴沐也是帮助顾怀微治病的人选之一，这才没有再度拉黑他。
就在这种混乱的日子里熬了两天之后，季沉拍摄广告的时候终于来了。
在小拖油瓶沈悠然和贴身助理小刘的陪伴下，他用最高效率完成了当天的工作，并准时赶到了与顾怀哲约好的地点，进行第二次会晤。
第92章 线索
季沉和上次一样，先安顿好小侄子——让小刘在隔壁包间照顾好乖巧听话的沈悠然，这才自己去见对方。
这回对面来了三个人，除了肖景和邓川，还有一个之前季沉见过的，说是顾怀微朋友的那个姓尤的男人，反倒是约他出来的顾怀哲不在，季沉略有些疑惑，还是走进包间坐了下来。
肖景看上去一如既往的冷静，似乎对一切都很有把握的样子，但仔细看还是能看出来这位尚音老总并不完全像以往那么镇定，他紧皱的眉头、不停推眼镜的动作和时而因思考而眯起的双眼，都显现出他内心隐隐的焦躁。
相比较之下，坐在肖景身边的那位尤先生反倒更淡然一些，虽然也能看出对方对这件事的关切，但人家表面上看起来稳多了。
季沉在心里下了个结论。
“季沉。”首先开口的还是肖景，他对季沉点头招呼了一声，随后直入主题说道：“因为公司临时有事，阿哲不得不先赶去江城一趟，今天赶不及过来，但今天约你出来仍然有很重要的事，所以没法取消见面，耽误你的时间很抱歉。”
“没事。”季沉不在意地摆手，他现在更关心顾怀微的事，“电话里顾大哥说需要我帮忙，是要我做什么吗？”
肖景转头看向身旁的尤无易，季沉见状也转头望过去。
尤无易对季沉温和地微笑了一下，柔声说道：“你好季先生，我是尤无易，我们之前见过，在越市。”
季沉点头，“我记得，你是微微的朋友。”
“是的，我不仅是小微的朋友，也是他的主治医生。”尤无易直接亮明了身份，“其实这次找你是因为目前你是小微失踪前见的最后一个人，而且他刻意支开了邓川，隐藏了行踪，所以我们想知道你们在一起的那两天具体是去了哪里，你能告知吗？”
季沉一愣，仔细观察了一下尤无易，这人温文尔雅，为人亲和，让人有一种天然的亲切感，确实像个医生，这个观察不过一瞬的事，他很快回过神，说：“我们就在江城，住的地方他说是他名下的房产，你们找过了吗？”
尤无易看了一眼肖景，肖景皱眉想了想，摇头：“小微在江城的几处房产我都派人去看过了，并没有发现人。”
季沉见状也有些担心，又想到顾怀微的病，忍不住就问：“你们到现在还完全没联系上他吗？他好像把我拉黑了，我电话微信都联系不上他，他会不会有事？”
尤无易：“他把所有联系方式都断了，我们也联系不上他。”说着他叹了口气，“其实这次突然找你也是因为，我担心小微有轻生念头，才会这么着急找到他。”
季沉闻言心里一揪，一瞬间觉得自己呼吸都窒住了，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深深吸了两口气，颤声问道：“有，有这么严重吗？我记得，那两天，他心情挺好的……”
“躁郁症发作严重时是会产生自残或自杀倾向的，小微当年病的时候就有过明显的自残行为，这次复发他又突然切断与外界的联系，不排除有这个可能。”尤无易耐心解释道，“你应该听怀哲说过他的情况，因为小时候的事，他还有一些情感表述障碍，从出事以后就很不擅长表达自身情绪，后来接触了演戏之后才慢慢好一些，但他所表现出来的许多情绪……很有可能都只是他的演技，所以我无法确认你所说的心情很好是否真实状态。”
经尤无易这么一说，季沉也回想起来，他总觉得那两天的顾怀微怪怪的，和以往不太一样，似乎很像他演过的严白这一角色，这样一想，季沉心里更是担心了。
“那怎么办？！一定要找到微微！”
季沉慌得不行，尤无易赶紧出声安抚他，“这是自然，你也别紧张，这也只是我们的猜测而已，你先说一下你们当时在江城住的地方具体在哪里？”
季沉仔细回想了下，说：“江城我也不是很熟，实在不记得那个小区的名字，而且我们每天出门回来都有一个司机专门开车接送，所以我也不知道那个小区的具体位置，只知道那里不是很偏僻但应该也不是在市中心附近。”
“啊！我想起来了，微微说他爸爸妈妈以前就住在那个房子里的！”季沉突然想起来什么，一拍桌子喊道。
尤无易和肖景对视一眼，肖景立刻拿起手机跟季沉示意了一下就走到一旁去打电话，尤无易则是继续发问：“除了住在那个房子，你们那两天还去了哪里吗？”
季沉一一老实交代，什么日料店、网红桥、鱼塘、私人影院，他把能想起来的去过的地方一起扒了出来，尤无易则在一旁迅速记下这几个地点。
两人说得差不多时，肖景回来了。
“查到了，你说的那间公寓应该是当年顾伯父买给顾伯母的，后来出事以后，就被老爷子做主卖掉了，并不在小微名下。”
季沉对顾家的人际关系还不是太了解，不过这段话信息简单，他连蒙带猜也听出来了：那房子确实是顾怀微父母的，但后来被顾怀微的爷爷卖掉了，现在的房主不是顾怀微。
季沉皱了皱眉，他想起了顾怀微来接他那天说的话。
“可是微微说那是他的房产。”
“当年老爷子嫌那屋子晦气，看着又生气，就打发人卖了，我们也没在意，可能是后来小微找人买下了。”肖景想了下说，一间公寓而已，以顾怀微现在的财力也不是买不起。
肖景：“总之过去看看就知道了，我已经发了信息给阿哲，让他今天谈完事先去探一下。”
季沉耐不住在这里等消息，他看肖景和尤无易准备马上就走的样子，立马开口道：“我跟你们一起去！”
肖景眸光一动，看着季沉问：“你能走得了吗？”
季沉一怔，想到自己家里也有尊大佛，有点头疼，但这事上他也不可能放弃，他只想了一秒，就斩钉截铁地回：“能，等我两分钟，我去隔壁交代一下！”
说完季沉转身就跑。
肖景站在原地看着他背影推了一下眼镜。
尤无易倒是笑了一声，对肖景说道：“我们小微眼光还不错。”
肖景也难得勾了下嘴角，嗯了一声。
房里唯一一个从头到尾没说过话的邓川依旧沉默地缩在角落，大气也没敢喘一口。
季沉回到隔壁包间时小刘正陪着沈悠然看动画，小孩子很听话，虽然看起来对手机屏幕里的动画似乎并没有多大兴趣，也还是乖乖地坐在那里看着，直到看到季沉回来才登时眼睛一亮，瞬间抛弃了手机和动画，哒哒哒地冲季沉跑过来。
“小叔叔！我们要回家了吗？”
季沉迎面接住自家小侄子，看着沈悠然闪晶晶的眼睛，突然觉得自己有点过分。
明明嫂子临走前他还信誓旦旦答应照顾然然，结果现在自己就因为别的事要跑路……
“然然…”季沉想了想，干脆问：“小叔叔有事要出去一趟，可能要好几天才能回来，你想跟小刘叔叔回爷爷家，还是跟小叔叔一起走？”
沈悠然坐在季沉怀里问：“小叔叔要去哪里？”
“去找一个人。”
沈悠然歪了歪头，“找小婶婶吗？”
“……”这有点没法接，但季沉还是艰难地点了个头。
沈悠然却突然拍手笑起来，“我跟小叔叔一块去！小叔叔上次说带我去见小婶婶的！”
得，真是我亲侄子，都没陪他妈去见他爸，现在要陪我去见男朋友了。
季沉心里就这么想了一下，脸上却是露出了笑容，他单手抱着沈悠然，另一只手点了点沈悠然的鼻尖，笑道：“好，小叔叔带你去见小婶婶。”
说完他转身面向对面脸色十分难看的小刘，抬了抬眉毛，“小刘同学，你懂的。”
小刘这会儿简直要哭了，“沉哥，我自己回去，明天就没工作了。”
他敢陪季沉来见人，是因为李东给了他消息，这事沈先生是知道的，但他要是把季沉放跑了，这回去怎么交代？
季沉也没为难小刘，很自然地点了个头，“那你别回去了，跟着我去，全程跟着我，回来要还是被炒了，我再聘你。”
小刘看季沉一脸势必要走的样子，咬了咬牙，说：“行，我跟沉哥你一起去，有什么事我还能帮着带小沈少爷。”
季沉嗯了一声，说：“一会儿跟肖总的车走，上飞机前给你爸发个信息，让他把车开回去，我会单独给舅舅打电话报备。”
没错，今天开车送他们的司机刘叔，正是小刘同学的亲生父亲，一想到还得从自家老子眼皮底下跟着季沉跑路，小刘同学的脸又是一白。
总觉得这次回来，可能不是工作没了，是命要没了……
*
这边季沉一群人风风火火定了最快的航班，紧赶慢赶地在当天赶到了江城，那边顾怀哲收到了消息后也是很激动，恨不得立刻就丢下生意跑去那房子看看他那个该死的不讨喜的弟弟在不在。
不过大老远跑这一趟，当然不可能说走就走，何况都这么些天了，也不差最后这几小时，因此顾怀哲还是耐着性子准备等见完人之后再走。
结果这一见让他接下来几天都恨不得把某个躺在病床上的人掐死算了，省得自己有一天不被吓死也被气死。
话说回当时。
文正昊带着顾怀微手上所有的股份去见顾怀哲，顾怀哲还没来及看合同却对来人的长相有了一丝疑惑。
“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顾怀哲总觉得来人眼熟，但在记忆里又找不到对应的这个人，只好脸上带笑地打听。
文正昊倒是不意外，他笑了一下，把手上的文件推给了顾怀哲，说：“怀哲少爷看看这个就知道了。”
顾怀哲眉毛一挑，会叫他少爷，那基本是顾家的人，难道果然是爷爷派来的？
他按着手下的文件袋没有翻动。
大概猜到顾怀哲可能是误会了，文正昊还是解释了一句，“十九年前，我是顾先生的司机。”
这一句话让顾怀哲脸色微变。
顾先生，这个顾先生能是谁？
十九年前，肯定不会是他或顾怀微。他爸那个没啥大志的私生子整天抱大伯大腿混吃等死，也根本用不着什么司机，只有他爷爷和大伯才用得着。
如果是爷爷的司机，就不会用十九年前这个定语了。
剩下那个，那就只能是他十九年前车祸去世的大伯，顾怀微的父亲，顾涵宇。
顾怀哲猛然翻开手下的文件袋，看到上面的股份比例时眼睛一缩，“这是谁的？”
“是少爷给您的，不过少爷说，要您比市价高3%来收。”文正昊有问必答。
这会儿顾怀哲哪还顾得上什么价格，他哗的一声合上文件，瞪着文正昊问：“臭小子现在人在哪！”
第93章 医院
文正昊虽然没有隐瞒自己的身份，但这是因为如果不坦白，以顾怀哲的心思不会这么轻易相信他并完成交易，可关于顾怀微的消息，他倒是闭嘴守得严严实实的。
顾怀哲给气笑了，没把文件糊对面脸上，他都觉得是这些年在商场混下来把自己的脾气真的混好了。
“既然你不说，那我就自己过去找。”顾怀哲手腕一转，桌上的文件袋直接调了个方向，被推了回去，他也迅速站起来整理衣摆准备离开。
“怀哲少爷！”文正昊没想到顾怀哲二话不说就要走，愣了片刻后赶紧站起来叫住人，“这份协议——”
“现在没有什么比找到那小子更重要。”顾怀哲开口打断了文正昊的话，他冷着脸转过身来，面无表情地说：“我不知道你怎么和他联系上，又为什么帮他隐藏踪迹，但如果你真是大伯的人，现在就不应该拦我，除非你想下一次在太平间见他。”
文正昊面色一变，迟疑了两秒后，飞快收拾好桌上的文件，紧跟着顾怀哲起身。
然而两人还是慢了一步，等他们到了顾怀微这两天住的那间屋子时，里面已经空无一人。
文正昊立刻拿出手机再次拨打了一路上一直无人接听的一个号码，当默认的铃声从客卧的床头响起时，他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