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多了的导演把他拉到一旁,紧紧握着乔郁的手,说想把用这部作品为乔郁换来一个影帝奖杯。乔郁听完只是笑,他对这部作品倾注太多心血,从各个方面来说,这都会是他演艺生涯中很重要的一部电影,当然也对它充满期待。
因为是主角的原因,乔郁在庆功宴上也被灌了不少酒,等到被送回家的时候已经将近凌晨。
他坐在空空荡荡的客厅沙发上,瞪着一双猩红的眼出神,太安静了,他身边很少有这样安静的时候,静得……让他想弄出什么噪音来。
可他一样都舍不得砸,乔郁抱着靠枕醉醺醺地歪倒在沙发上,心想靳以良那人心眼最小,要是自己真的砸坏了他的东西,他又要生气闹别扭。
乔郁望着天花板眨眨眼,两行眼泪就这样轻易地从眼尾滑落进鬓发。
他想了这么久,才借着今晚的酒想明白,原来是他没有把他们之间的那段关系,仅仅当作玩玩而已。
他有时候也会暗暗嘲笑自己,为什么总是这样轻而易举地就动了心,所以才会总让别人觉得自己心不真,情不重。
乔郁把手机壁纸换了,换成了一只猫,那是他有一天在剧组拍到的,是一只长毛的白猫,它有一双湛蓝的眼,总是趴在屋檐下懒懒地晒太阳。它不亲人,无论是谁在它面前撒一把猫粮,它也不过抬起下颌悠悠扫过一眼,吃猫粮的神态和动作都是矜贵的。
乔郁在小时候也曾经有过这样一只大白猫,那猫霸道又凶悍,就连睡觉都要拱进乔郁被窝里,和他共用一个枕头。小孩子天生都是喜欢小动物的,平时在放学路上就爱逗逗别人家大黄,再摸摸邻居家垂耳兔。
可是他家的大白猫特别讨厌乔郁身上有别的动物气息,每次过来找他摸摸的时候,只要一闻见其它味道,大白猫就朝他呲牙。乔郁那时候不以为然,或许是认定了大白猫不会离开自己,不会离开这个家,他还是我行我素,即便被猫挠在手背上,也要笑嘻嘻地把它搂在怀里揉。
直到有一天放学回来,他的大白猫离开了。
家里人谁都不知道它是什么时候离开的,它的碗里甚至还有猫粮——那是乔郁早上上学前给它添的,它一口都没动,就这样悄无声息地离开了这个家。
乔郁揉了揉自己通红的眼眶,忽然就懂了那晚靳以良问自己的话,他问了自己两遍,乔郁,你凭什么管我。
乔郁那时没有给他答案,只是仰着头苦苦求他别和别人结婚,他当时真的想不明白,明明答案已经显而易见,他为什么偏偏说不出口。
靳以良在等的那个答案,自己没有给他。
手机屏幕把乔郁的脸照得青白交加,他的手指隔空摩挲着通讯录里的那个名字,却知道自己拨出去毫无意义——因为靳以良早已把自己拉进黑名单里。而现在,就算他没有把乔郁拉黑,他也很有可能接不到这通电话。
靳以良出国了,在三个月前。
在他们那晚分离后不久,大概也就一个多星期,靳弘光死了。葬礼办得很简单,他的骨灰也没有葬在原配身边,遗产在生前就做了公证,靳以良依然是最大的赢家。
之后又过了一段时间,靳以良取消了和那个Beta的婚约,不久后他把靳氏交由母家的表兄打理,自己动身去了国外,对外的理由是出国进修,顺便缓解丧父哀思。
乔郁当然不信,可不信又能怎么样,如靳以良所言,他们当初所拥有的回忆不过就是一场交易,乔郁根本没有理由,也没有资格再去过问他的人生。
假酒上头,乔郁不知道怎么了,稀里糊涂地拨了荣越的电话,荣越很快就接了,这个时候还没睡应该还在忙工作,只是声音听起来有点冷淡。
“有事吗?”
乔郁抱着手机只是笑,笑着笑着眼泪就流下来了,他什么话也不说,就只是睁着眼流泪。
荣越隔着听筒听见了那头的哽咽,沉默了很久,才很轻很轻地叹了口气,低声劝他,“小郁,过好你自己的生活,你和以良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乔郁记住了这句话。
他的生活又回到了正轨,在镁光灯下微笑,穿梭在不同的城市,在微博上和影迷开玩笑,拍摄一部又一部的作品。笑起来的时候,他似乎和原来一样,他学的就是演戏,在剧组他可以演得很好,那在生活中他一样也可以演得很好。
在第二年的秋天,乔郁凭借他去年拍摄的那部电影,拿到了他人生当中的第一个最佳男主角奖杯。他出道将近十年,虽说演技不差,但在之前一直被冠上流量小生、花瓶等称号,很多人往往会因为他那张过于精致的脸而忽略他的演技。可这次他出演了一个和他本人截然相反的角色,拍摄时耗费很多心血,当然最终也得到了回馈。
靳以良一直没有回来,乔郁也学着不再去想他,他走了一年、两年……
乔郁会想他也许在世界的哪个角落有了爱人,已经组建了家庭,靳弘光已经化成灰长眠地下,他再也不用担心自己的秘密被发现了。
乔郁也尝试过谈恋爱,可恋情往往不能持续太久,他想他这辈子或许就是这样了,为艺术献身,等到演不动了,和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人,把接下来的日子过完,听起来也挺好的。
作者有话说
副cp先告一段落,先让小荣总追妻成功,再慢慢解决他们的问题
第83章 霍霆
明宿舟的离开隐瞒了所有人,电话卡在他上飞机之前就掰碎了扔进垃圾桶里,他想要和这座城市的一切都切断联系,毕竟那些回忆对于他来说实在是太疼了。
他已经宣布退出娱乐圈,可那张脸放在路人堆里实在是太过耀眼,明宿舟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很怕现在忽然暴露在摄像头下。不过他很幸运,离开的时候是年底,深冬的冷空气让机场的很多人都拥有和他一样的装束。
明宿舟并没有想好自己要去哪里,他离开得太仓促,其实他根本没有自己表面上看起来那么平静,这将近一年来发生的所有事情太过于痛苦,他觉得自己在这座城市真的是一刻都待不下去了,他迫切地想要离开。
最后他选择了一个沿海城市,因为他想起小时候关芷荷曾许诺带他去看海,他等了很多年也没有等到母亲兑现承诺。不过还好,他已经长大了,也学会了不再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他想要的东西,可以自己去争取。
明宿舟拉着他的那个小小的行李箱,穿过城市的大街小巷,来到了地图边缘离海最近的小镇上。小镇有个名字,叫观海镇,明宿舟把行李箱从大巴车上扛下来的时候,就感觉到带着海水咸腥的风拂过他的鬓发。
当时已经快要过年,观海镇年味浓郁,或许是远离城市,这里偶尔能听见鞭炮声。小孩子偷偷拿出过年的炮,三五成群地凑在一起玩,当明宿舟经过,怕生的小孩又一哄而散,只敢躲在自家的门后面悄悄打量着这个陌生人。
明宿舟有些发愁,知道自己要想过好这个年,首先得有一个能住下来的地方,观海镇不大,甚至可以说的上是偏僻,可这两年因为被冠上什么国内冷门旅游景点,在过年的时候涌入了大批旅客,现在想要订酒店已经有些晚了。
他坐了将近五个小时的大巴,一路颠簸才来到这里,下车的时候天就已经黑了,明宿舟的脸被海风吹得生疼,他蜷起早已冻僵的手指,艰难地锤了锤酸疼的后腰。
如果找不到可以落脚的地方,他今晚可能真的要露宿街头了。
想到这里,明宿舟忽然低头笑了出来,心想自己可能是退圈后最惨的影帝了,居然流落到这种境地,要是被什么狗仔拍下来,八成又要被他的对家买黑粉嘲笑了。
偷跑出来放鞭炮的小孩子被叫回家吃饭,幽长的青石板小路忽然安静了下来,火红的灯笼早早就被挂在屋檐下,被夜风吹得慢悠悠地晃。
明宿舟的小行李箱孤零零地躺在脚边,他站在路中间,有些茫然地抬头看向路的尽头,一时之间他也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似乎没有地方可供他落脚。
就像他的名字一样,他半生都像落在一只小船上,随着河流飘飘荡荡,无处扎根,也无法靠岸。
明宿舟往手心里哈了一口气,使劲搓了搓才把双手搓出一些温度,不管怎样,还是要先解决今晚的住宿问题再说。他喜欢这座小镇,如果可以的话,他也想在这里长久地生活下去,或许可以在海边拥有一个小小的房子,听起来似乎是一件很美好的事情。
他沿着小路走啊走,似乎是巧合,亦或者是天意,明宿舟不经意间抬起头来,想要去看那一排排挂在屋檐下的灯笼,忽然看见有一家咖啡屋还开着门。灯光橘暖,在寒冷的冬夜无疑是一种诱惑。
明宿舟早已冻得四肢僵硬,这时正渴望一杯热可可去暖暖身子,他提着自己的行李箱推开门,扑面而来咖啡豆的香气,让他顿时轻轻地松了一口气。
咖啡屋很大,但吧台只占据一角,这里更像是一间画室,因为墙上挂的都是大大小小的油画,有风景、人物、花卉,但最多的还是海,澄澈的、碧蓝的海。
明宿舟仰着脑袋去看这些画,小时候他曾学过一段时间的绘画,对此也挺感兴趣,但后来家里遭遇变故,关芷荷自己拉扯他,能勉强满足温饱就已经很不错了,根本没有能力去供养这些烧钱的爱好。
这时他忽然被一幅画吸引,画靠墙搁在地上,还带着颜料的味道,上面画的还是海,是夕阳下的海。海水被晚霞染上层层叠叠的淡粉,雾紫,橙黄,最终却仍然归于黛蓝。
画面平静,连扰人的海鸥都没有,明宿舟甚至能在耳边听到海浪静静席卷上沙滩拍打岩石的声音,他不由自主地伸出手去,想要碰一碰画里面的海,到底是不是和他想象中的一样凉。
“颜料还没干,不要碰。”
男人忽然从吧台后面探出头来,把一杯咖啡放在桌面上,朝明宿舟轻轻推了过来。
“手都冻红了,我想你现在应该很想点一杯热可可。”
“不好意思!”
像是在课堂上搞破坏却忽然被老师点名的孩子,明宿舟表现出少有的慌张,他猛地从地上站起身,却因为起得太急而眼前发黑,身体都不由得晃了晃。
“你没事吧?”
男人有些疑惑地看着他,有些犹豫到底要不要出来扶他一把。
“我没事……”明宿舟的手扶住吧台,脸色微微发白,“起得有些急了。”
他双手捧着热可可,香甜的雾气吹化了落在他眉眼上的霜雪,明宿舟抬眼去看咖啡屋的老板,他原本想着能画出那样的作品的一个人,不该是一位这么年轻的人。
咖啡屋里的暖气打得很足,老板只穿了简单的T恤长裤,棉质T恤被挽到双肘,露出凶悍绮丽的花臂。他眉目深邃,半长的黑发在脑后扎起一束小辫,额前一缕发丝垂落在他鼻尖,莫名多了几分落拓流浪艺术家的荒诞美感。他腰间系着一条驼色围裙,正仔细擦拭手里的玻璃杯,模样认真得像是在勾勒油画中美人的眼睫。
“我认识你。”
男人蓦地抬眸,正好撞上明宿舟投在自己身上的视线,他侧了侧身体,露出被挡在后面的ipad,里面正在播放的赫然是明宿舟前两年参演的一部作品。
男人略微勾了嘴角,扯出一抹漫不经心的笑,“看在你这部电影还不错的面子上,这杯给你免单。”
明宿舟摘下围巾,指尖被热可可的温度染上一抹淡粉,他丝毫没有被识破身份的慌张,心中莫名笃定眼前这人并非有意探寻自己的秘密,反而越发淡定下来,抿了一口热可可后才抬头轻笑。
“我可以给你签名,但不确保现在能不能卖得出去。”
男人暂停了ipad上正在播放的电影,屏幕正好停留在明宿舟的脸上,这是他在电影里的最后一幕,身受重伤,眼角含泪。
他把擦拭好的玻璃杯重新放到吧台上,坐在转椅上朝明宿舟笑,懒洋洋地姿态像是在聊天谈心,“我一直很想知道,你们演员在演哭戏的时候都在想些什么?”
很少有人会问他这种问题,媒体会问他的私生活,影迷会问他有没有好好休息,荣越……
算了。
明宿舟皱着眉仔细去想,想了很久才回答他,“别人我不清楚,我自己拍哭戏还是比较轻松的,不用想什么就能掉下眼泪。”
他说完,男人有些惊讶地挑了眉尖,定定看着他一会儿,忽然叹了口气,“还好你不再拍了,一直要哭的话,那该有多难过啊。”
他见明宿舟沉默,就自然而然地换了个话题,“都快过年了还跑到这里来,是来旅游吗?”
明宿舟这才重新抬起眼来,摇了摇头,“想自己一个人静一静,暂时没有想好要什么时候回去。”
男人点点头,“哦”了一声,又重新拿起一只玻璃杯擦拭,“那住酒店一定很贵吧。”
这正是明宿舟头疼的地方,他笑着摇头,“出来得太仓促,附近的酒店民宿都订完了,再找不到地方歇脚,我今晚可能都要流落街头了。”
男人擦拭玻璃杯的手猛地一顿,悠悠地吹了一声口哨,双臂交叠着放在吧台上,人忽然靠近,给明宿舟面前空了一半的杯子蓄满可可。
“或许我能给你提个建议。”
明宿舟喝了一口热可可,满足地眯了眯眼,“说来听听。”
男人伸手一指天花板,又在明宿舟耳边打了个响指,“楼上一共有三个房间,一间是我的画室,一间是我的卧室,还有一间租出去。我的租客上个月刚刚搬走,招租广告准备年后发,房间坐北朝南,推开窗户鱼西犊家就能看见海,房东老实本分绝不打扰。有兴趣租我的海景房吗,大明星?”
明宿舟低头思索片刻,忽然抬头问他,“你找租客都这么随便的吗,大画家?”
男人爽朗大笑,惊醒了睡在棉垫上一条柴犬,它歪着脑袋看主人,似乎不明白他在笑什么。男人丢给它两颗狗粮,把它安抚好后才对明宿舟解释道,“我刚看了你一部电影,也算是熟人了,这很随便吗?”
男人把额前的碎发撩到耳后,向明宿舟伸出了手,“霍霆,很高兴认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