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及当年这段往事,对于荣越来说无疑是打蛇打七寸,立马他就选择了闭嘴。
靳以良也就愣了刚才那么一下,他摇摇头,上前把遥控器从荣越手里夺回来交给女儿,“喜欢看就看吧,反正又见不到真人。”
*
荣越中午在他家里蹭了顿饭,本来以为该自己下厨伺候这位少爷,谁曾想靳以良自己系了围裙进了厨房,开火倒油颠勺的熟练程度不输给自己。
他有些新鲜,时不时去厨房晃悠一圈,“新鲜了嘿,靳少爷阳春白雪,现在都知道厨房门往哪开了?”
靳以良作势要把铲子往他脸上甩,“出去陪琰琰玩玩具,别在这儿捣乱。”
下午靳以良有事要去公司一趟,恰逢带靳韶和的阿姨今天请假,他是不放心把女儿交给别人照顾的,想了想只能带着她一起去公司。
荣越开车,靳韶和的儿童座椅放在后排,靳以良坐在副驾驶上低头看手机,荣越回头瞥他一眼,欲言又止,“那你和小郁……”
靳以良有些烦躁,“他要真有这个心思,也不该让你和明宿舟过来撮合。”
荣越顺着他的话下意识点头,这话在他脑子里转了一个圈后,他才猛地一抬头,“你什么意思?这事还能再商量商量?”
靳以良拿脚踢他,“你好好开车,后面还有琰琰呢。”
他懒懒地撑着腮,目光虚虚落在窗外飞驰而过的街景上,“走一步算一步吧。”
荣越下午要陪明宿舟回家看荣昌石,把靳以良和琰琰送到公司楼下就离开了,靳韶和坐在靳以良臂弯,仍扭着头去看荣越的背影。靳以良捏捏女儿软乎乎的小脸,有些吃味地叹气,“就那么喜欢荣伯伯吗?”
靳韶和两只圆眼都笑弯成了月牙,她用力地点点头,又伸开胳膊搂着靳以良的脖颈,把小脸埋进他怀里,“但还是最最最喜欢爸爸啦!”
靳韶和到底年纪小,在靳以良怀里还没到办公室就打起了瞌睡,靳以良把她放到办公室休息间的床上,出门前在房间里环视一圈,没有看见尖锐物品才放心离开。
公司的事情他刚刚接手,还有很多文件没有看完,靳韶和午觉睡醒了他也不知道,好在小姑娘乖巧又听话,乖乖坐在他身边的地毯上玩怀里的玩具熊。
等到手头上的文件处理完,靳以良抬起头来才发现窗外天色不知不觉已经暗了下来,一整个下午靳韶和都没怎么说话,靳以良低头去找女儿,才发现小姑娘又蜷在地上睡着了。
他觉得好笑又心疼,合上文件去抱女儿,小小的女孩子在他臂弯里翻了个身,软软的手指头下意识攥住他的衣襟,脸埋在他怀里,吧唧了两下嘴,人却还是没醒。
这时天色已经有些暗了,公司里大部分人都离开了,靳以良单手抱着女儿,空出来的那只手关上了办公室的灯,顺手拿过外套盖在女儿身上,这才踏着夜色坐电梯来到停车场里。
他打开车门,先把琰琰放进儿童座椅里,小姑娘这时打了个哈欠睁开眼,似乎没有反应过来自己在哪里,懵懂地喊了一声爸爸。
靳以良声音轻软,身体探进车里在她脸上亲了亲,“琰琰睡醒啦?”
小姑娘点点头又摇摇头,低头看了看怀里,忽然惊慌抬起一双溜圆的眼,“爸爸,熊熊呢?”
靳以良这才想起来女儿从不离身的玩具熊被忘在了办公室里,他揉揉女儿的小脑袋,低声叮嘱她,“爸爸回去给你拿熊熊,琰琰乖乖在车里等爸爸,不要乱跑,好不好?”
他小跑着回办公室找玩具熊,可能靳以良高估了他的身体素质,短短几步路跑下来他就开始喘,一想到女儿还在停车场等他,靳以良没法让自己停下来。玩具熊还静静躺在办公室的地毯上,靳以良粗喘着拿起来装进兜里,下电梯的时候他拿出来仔细看,这个玩具熊是琰琰出生后得到的第一个玩具,那时小姑娘还没它长。
这么多年自己没少给女儿买玩具,可琰琰偏偏认准了这一个布偶熊,每天晚上非要抱着它才能睡着。
靳以良戳了戳玩具熊的鼻子,恰好这时候电梯门打开,他不想让女儿久等,小跑着冲出电梯的时候,从拐角处的阴影中忽然走出来一个人。
靳以良一开始没有留心,以为只是加班晚归的下属,他心里惦记着在车里的琰琰,根本没功夫搭理旁人。
谁知那人竟然直直向自己走来,靳以良脚步猛地一顿,在昏暗寂静的停车场中央停住了脚步。
面前那人身影熟悉,头上一顶黑色鸭舌帽被压得很低,只露出半张脸,锋利的下颌冒出了青茬,靳以良晃了晃神,居然没有立刻将眼前这人认出来。
乔郁摘下了帽子,抬起红肿的双眼,眨也不眨地盯着靳以良。
靳以良的手有一瞬间的颤抖,下意识紧紧捏住了琰琰的玩具熊,他知道在同一个城市中,和乔郁的相见是不可避免的,可是他没有想到,他们重逢后的第一面,竟然来得这样猝不及防。
两个人谁都没有开口说话,地下停车场安静又昏暗,只有不远处一盏断触的灯,摇晃着一闪一灭。靳以良背后的冷汗被夜风一吹,凉得他忍不住打了个哆嗦,顺势往后退了一步。
这里太暗了,但靳以良也因此能光明正大地看着站在眼前的人,乔郁高了,也瘦了,那双圆眼仍然含着泪,和刚分开时时常出现在靳以良梦境中的一模一样,只是昏暗了,里面的光熄灭了。
这几年靳以良刻意不让自己获得关于乔郁的消息,虽然偶尔能从新闻里看见他,可这样近的距离见到本人的冲击还是太大了,尤其乔郁变了这么多,靳以良这样在黑暗里看着他,仿佛之前那个笑起来眉眼弯弯的男人,不知道被丢到了哪里。
乔郁张了张嘴,说出的话都是打颤的,“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他生了双多情的眼,尤其在含泪的时候,更让人心生不忍。
靳以良避开了他的视线,把女儿的玩具熊又重新装进兜里,语气很平静,甚至还能对乔郁笑一笑。
“一周前。”
作者有话说
我原来想的他们两个的结局,其实是分开的。
靳以良带着琰琰回国,那时候乔郁已经有了新的恋情,他们都把过去的那段感情放下了,谁都默契地不再提起。
有些片段也是想好了的,比如乔郁婚礼办的很盛大,这次的恋情被他的影迷还有很多媒体祝福,靳以良没有去,还是坐在办公室里看文件,长大了一点点的琰琰问他会不会难过,他摸摸女儿的脑袋,很诚实地告诉她,有一点点难过。
那时想的是会有琰琰第一人称的自述,比如,“爸爸曾告诉我,一辈子不要一个人都没有爱过,也不要只爱一个人。”这种。
但现在应该不会了,还是想办法把他俩撮合起来好了!
第110章 他是我另一个爸爸吗
夏末的夜晚不比前段时间那样炎热,夜风吹在身上已经有了一些凉意,远处似乎有一辆车开了进来,刺眼的车灯照亮了这一方角落。处于身份习惯,乔郁下意识压下帽檐,遮挡住大半面容。
靳以良这才如梦初醒一般地回过神来,轻声道,“你出来不方便,小心一点别被拍到,没别的事我就先走了。”
他迈步就要离开,经过乔郁身边时却被那人紧紧握住小臂。
“等等。”
他听见乔郁的声音颤抖。
靳以良的外套刚才用来裹住熟睡的女儿,里面仅剩了件薄透的长袖衬衫,乔郁手掌滚烫,中间相隔的那层面料根本起不到什么作用,肌肤碰触到的一瞬间,靳以良猛地打了一个寒颤,簌地低头看了过去。
“我……”
乔郁只是单纯地不想让他离开,停下来却一时语塞,不知道说什么好。
这片沉默让靳以良有些烦躁,却没有表现在脸上,只是轻轻扯了扯嘴角,把自己的胳膊从他手中挣了出来,他从来没有想到和乔郁的再次相见,自己会用这样平静的态度去面对他。
他在黑暗中看着站在面前的男人,靳以良声音很轻,“请快一点,我还有事。”
他心里惦记着还在车里等着自己的女儿,靳韶和才那么一点点,胆子和她的个头一样小,要是迟迟等不来自己,只怕又要往下掉金豆豆。
想到这里靳以良有一瞬间的失神,他的女儿有一双和乔郁一模一样的眼,哭起来时圆溜溜的眼含着泪,一颗一颗往下掉,他总是拿她的眼泪没有办法。
乔郁止住了泪,眼眶仍是红的,他有些手足无措,想上前拉靳以良的手却又不敢,站在那里连手都不知道放在哪里好。他的头发乱糟糟地垂下来,挡住了那双红肿的眼,乔郁吸了吸鼻子,哽着喉咙沙哑道,“之前的事……我很抱歉。”
靳以良攥紧了玩具熊的耳朵,面上仍是云淡风轻,甚至还能挑眉去看乔郁,“行,我知道了。我可以走了吗?”
他是一刻都不想在这里多待,几乎逃离似的想要离开,眼看自己的车就在不远处,靳以良甚至小跑起来,谁料却被乔郁一把从背后紧紧抱住。
靳以良没有回头,乔郁浑身都在颤抖,他的两条胳膊那样用力,靳以良有一瞬间仿佛都要喘不过气来。后背已经被汗水湿透,这样紧地贴在乔郁炙热的前胸上,靳以良似乎也要跟着他一起战栗起来。
“你放开我。”
他咬着牙,声音却疲惫无力。
乔郁摇摇头,眼泪滴在他的脖颈上,又顺着脊椎滑进深处,他哽咽着乞求,“别走、你别走……”
那滴眼泪初时是滚烫的,一路流到尾椎时却又变得冰凉,靳以良簌地战栗,茫然地看着前方某一个角落,他沙哑地叹了口气,“乔郁,你这样好没意思。”
乔郁牙关都在打颤,怀里的人离开了这么久,多少个夜晚他在熟悉的床上辗转难眠,无论翻多少个身都抱不到想念的人,他连手都不敢松开。
“我喜欢你……喜欢你的。”
靳以良试图掰开他的手,乔郁抱他抱得这样用力,琰琰的小熊都被挤得变了形,“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呢,乔郁,我已经开始新的生活了,你往前看好不好?”
“我……”
“爸爸!”
乔郁没有说完的话就被靳韶和的一声呼唤打断了,靳以良听见声音猛地抬头,不知道靳韶和什么时候从车里下来,想要上前却又不敢,只能怯生生地站在车门旁,双手绞着裙摆看着他。
地下车库太黑了,靳韶和年纪小胆子也小,怕得浑身都在哆嗦,她看见靳以良身后的乔郁,本来就圆的眼睛瞪得又圆了一圈,第二声爸爸喊出来的时候,她的声音已经带上了泣音。
“你放开我!”
靳以良咬牙挣开了乔郁的束缚,快步跑到女儿身边把她抱了起来,小姑娘缩在他怀里战栗,环着靳以良脖颈的小胳膊都是冰凉的。靳以良摸摸她的脑袋,又亲亲女儿的脸,贴在她耳边又轻又快地问她,“不是答应了爸爸在车里等吗?为什么要出来?知不知道车库有多危险,要是有坏人怎么办?”
靳韶和委屈地嘴角都在哆嗦,她红着眼圈趴在靳以良肩头,看见了站在不远处的乔郁,不由自主地抱紧了父亲,“我怕他欺负你。”
靳以良轻声叹了口气,偏过脸去吻在女儿鬓角,他拿出来靳韶和的玩具熊递给她,重新打开车门想要让她进去,“乖乖的,抱着小熊睡一会儿,咱们马上回家。”
靳韶和不肯上车,刚到成人膝盖高的小姑娘,怀里还抱着布偶熊,就这样站在靳以良身前,白嫩的手指紧紧攥着小熊的耳朵,哽咽着对不远处站着的乔郁喊,“你走开!”
停车场空旷黑暗,女童的声音一遍又一遍再乔郁耳边回放,那一刻他脑海有片刻的空白,随即耳畔嗡地响起刺耳长鸣。他拧眉低头摁住胀痛的太阳穴,急喘着半弯下身体撑住膝盖,冷汗顺着他的下颌一滴一滴砸在地上,有一瞬间他真的什么都听不到,甚至忘了自己身处哪里。
不知道过了多久,乔郁才恢复了神智,身上的衣服都被冷汗打湿了,他挣扎着直起腰来,眼前只有靳以良一个人。
他关上了车门,神色有些疲倦,两个人对望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见了一个憔悴又狼狈的自己。
乔郁艰难地扯了扯嘴角,似乎是想笑,可这笑实在是太难看了,“你……结婚了?”
靳以良转头看向别处,声音很轻,“没有。”
乔郁一怔,嘴唇都在哆嗦,半晌他才深吸了一口气,蹒跚着往前走了一步,眨眨眼掉下来一颗眼泪,“刚才和你说的话都是认真的,对不起是认真的,喜欢你也是认真的。”
靳以良侧脸冷白,眼镜的金属框架反射的光线都带了一丝冰冷。
乔郁的余光扫到了车门,眼眶红得仿佛下一瞬从他眼里流出来的不是泪,而应该是血。
他看着靳以良,想要去抓他的手却被躲过,“我可以把她当成亲生女儿去疼爱,我……”
“你说什么?”
靳以良吸了一口气,抬头看他,嘴角隐隐噙了抹笑,他双手插兜,挑眉重复问道,“乔郁,你刚才说什么?”
乔郁见到他笑愣住了,大脑一片空白,直勾勾盯着他,道,“我可以把她当成亲生女儿去……”
“打住。”
靳以良抬手制止,他堪称温柔地为乔郁擦去了脸上的泪,然后拍拍他的肩膀,轻声告诉他,“别再出现在我面前。”
说罢他转身上了车,径直绕开乔郁驶离了停车场。
*
靳以良心头窝着一团火,已经很多年了,没有人让他这样恼火过,自从有了靳韶和,他的脾性要比之前温和不少,乔郁真是好样的,三言两语就能让他恼得恨不得给他一个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