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蓬莱宫?”怡嫔眯眼想了会子,扭头问珍珠:“皇城内还有这座宫殿?”
珍珠垂首:“启禀娘娘,宫中确有这座宫殿,蓬莱宫中只住着一位主位宁妃。”
“宁妃?”怡嫔沉吟:“既是妃位,为何本宫从未见过,也从未从其他妃嫔口中听过她?”
“娘娘入宫晚不大了解,这位宁妃娘娘十五岁便入宫了,如今已有四载。只不过宁妃性子冷淡与世无争,常年生病幽居蓬莱宫闭门不出,皇后娘娘体恤妃嫔,免了她的请安,宴会场合她也甚少出席,您自是未曾见过。”珍珠细细解释,一翻话说完迟疑了一会开口:“只是……”
“有话便说!本宫最恶人说话吞吞吐吐!”怡嫔语气不善。
“是”珍珠赶忙将话说完:“宁妃一向自居甚少与人起冲突,今日如意不过是去寻一个风筝罢了,她不允便是了,断没有要杀人的必要啊,况且……”
如意听了珍珠的话,额头冒出冷汗急忙高声接话打断,扯了衣领子伸直脖颈将伤口露出来:“娘娘!娘娘您看!”
伤口有些大,这会还在渗血看起来实在有些吓人,且伤在脖颈处确实是致命的。
如意见怡嫔神色有些动摇,赶忙重重地给她磕了个头:“娘娘,奴婢伺候您这么久一直忠心耿耿,未曾有过半点欺瞒。”
“奴婢自知是贱命,要打要杀皆是主子一句话的事,只是奴婢好歹是栖云轩的人,如今蓬莱宫的人仗势欺人,将奴婢欺凌至此,着实是不给您颜面啊,娘娘!”
三人在屋内还未说完话,屋子外面忽然有小太监回话,说是风筝找到了,怡嫔立刻让人送进来,告状被半路打断,如意只得假装乖巧地跪在一侧暗中咬牙。
没成想除了风筝小太监还抱了一只白底橘纹又大又肥的猫进来,那猫被人掐着十分不舒服正奋力挣扎,鼻孔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珍珠上前接过小太监手中的风筝递到怡嫔妃面前。
风筝已经破损不堪,上面的花纹全然被猫爪挠坏,竹撑断了好几处,燕头上还有两个大大的窟窿。
怡嫔气得将东西摔在地上呵斥:“这怎么回事?”
小太监拱手回话:“启禀娘娘,奴才在蓬莱宫后头的宫道上找到风筝的,被这猫叼在嘴里,费了好一番功夫才将猫捉住给您带了回来。”
如意见机跪着挪动了两步上前:“娘娘,这些可以证明奴婢所说属实吧,就是蓬莱宫的人仗势欺人不仅不分青红皂白要杀奴婢,还将娘娘最喜爱的风筝随意扔给猫糟蹋!”
怡嫔眼神见冷,愤然抬手将几案上的东西全部扫落:“岂有此理!宁妃竟敢公然容忍底下的奴才如此为非作歹!”
话音未落,那猫却是受了惊吓突然发性狂叫得如同婴孩的哭泣,四肢向上猛然一抓,把小太监的手臂给抓出几道血痕迹。
小太监吃痛松手,猫便从半空中重摔在地,翻身过来后直扑向怡嫔。
众人慌乱成一团,珍珠来不急护着,怡嫔便被猫撞倒在椅子上,尖叫出声。珍珠赶忙伸手过来驱赶,不料猫伸爪在怡嫔下颌脖颈处狠挠了三道血痕,随即便跳上桌子从窗户缝中逃了出去。
猫发狂爪子极重,怡嫔脖颈处当时就血肉模糊疼,痛得高声呼喊不止,放了狠话吩咐人无论如何要将那猫带回来泄恨。
夜里,怡嫔脱了衣衫躺在床上,珍珠细致地喂了她安胎的药,又拿了挑勺蘸药替她脖颈处的伤口上药。
已经请了太医来为怡嫔诊治过了,这次怡嫔受了不小的惊吓动了胎气,再加上外伤要好生静养一段时间才行。
怡嫔半阖眼在榻上卧着,痛得倒吸凉气生生忍下来,咬牙切齿:“珍珠,可抓住那只畜生了?”
珍珠手上动作轻柔回话:“还没呢。”
“真是没用的废物!”怡嫔面色狰狞牵动了伤口,一下子眼眶腥红:“若是让那个畜生落到本宫手里,本宫定要扒了它的皮抽了它的筋,将它碎尸万段!”
“娘娘息怒”珍珠劝了声,涂好药将药罐子盖好。
外面有人敲门,她起身过去是捉猫的小太监,小太监没敢进屋子只在她身侧耳语了一番便退下了。
怡嫔听见动静问道:“可是有消息了?”
珍珠垂下眼眸扭身进屋回话:“启禀娘娘,小太监来回话说,那猫蹿进蓬莱宫便不见了。”
“蓬莱宫!蓬莱宫!又是蓬莱宫!”怡嫔嘶喊,双手紧握拳砸在榻上,厉声怨恨道:“从今日起本宫与蓬莱宫势不两立!”
4、请安
子时夜深,蓬莱宫内。
“娘娘,奴婢求您了,您快些歇息吧。”云裳跟在宁味身后唠叨,看着她恍若未闻一般径直往蓬莱宫大殿外走,无奈地跺了跺脚。
咬唇小声嘟囔:“娘娘,您每次怎么都挑奴婢当值时在外面走动?要是被罗衫姐姐知道了,奴婢定又要挨骂了。”
话音刚落,宁味停步回眸认真看了她一眼,很是不解:“罗衫当值时,我出来,你睡着了。”
云裳一哽,好气又好笑,只能委声哀求:“娘娘啊,您就听奴婢一言,回去睡了吧。”
宁味眸中映着满天月华对着她,云裳不由得呼吸一促,就听她狡黠地吐了两个字:“我不”。
云裳愣在原地懵了神,再看就发现宁味已经走进了游廊。
得了,今天又得守到后半夜。要说她们家娘娘什么都好,就是一条极喜欢夜游赏月,还不许人跟着。
蓬莱宫因此建了不少高台,好在左右是自己宫里,有侍卫把守估摸也出不了什么岔子,云裳想琢磨便端着茶盏进了屋子,准备给宁味备上一壶好茶候她回来。
仲夏夜里月亮又大又亮白玉盘似地挂在天边,少了烟雾缭绕显得格外通透明亮,月光铺满地如同秋霜一般。
夜晚的风凉与白日的闷热截然不同,习习吹来只让人神清气爽,宁味被这夜风吹得心旷神怡,穿过抄手游廊闻到了些许荷花清香,十分惬意地抬起手臂任由夜风拂袖。
本是绝好的气氛,忽听到几声细微的嘤咛声,只因夜深人静这声音显得极为明显。
她顿住脚步寻着声音一路走过去,寻到了后院的一处墙角。
月下,一个不过十五六岁的少年缩在墙角,怀里抱着咕噜,正用手给它揉肚皮上的白毛。咕噜显然很习惯这少年的抚摸,四肢大张时不时发出舒服的声音。
少年听到脚步声手上动作一顿,抬头目瞪口呆地看着面前女子。
她不过碧玉年华,身上裹一件银色蹙金流水纹鸾尾长裙,三千青丝飘散开去,通身没有其他饰物,只头上一根白玉发簪松松挽着头发。
眸下无尘,脸上颜色甚好,却没有一丝神态,高贵冷淡得让人不敢亵渎。
“你是谁?”宁味眨眼出声问道。
少年还未答话,咕噜倒是先一步从少年怀里蹿出来扑到她身上。
宁味顺手接住它,垂眸温柔地摸了摸咕噜的大脑袋。
那猫用脸亲昵地蹭她的手背,委屈巴巴看着她,喵呜喵呜向她告状。
宁味试探地按了一下咕噜的身体,它吃痛,发出凄厉的叫声。
“受伤了?”宁味问了句,咕噜通晓人性一般往她怀里钻了钻。
宁味脸色立即沉了下来,抬头目光冷冷刺向那少年,少年受惊一缩身子,立即摆手解释:“不,不是我伤得它,是它引着我来这里的。”
方才少年和猫都缩在墙角阴影下,宁味未曾看清楚他的样子。
刚才他一着急身子前倾,整张脸这才都露了出来。
稚嫩的脸蛋上除了一双瞳仁分明的圆眼睛没有一处是好的,青紫遍布伤痕累累,看起来十分狼狈,这会因为紧张恐惧,嘴唇微微哆嗦着。
月光下少年那双紧紧盯着她的浅色眸子流光四溢,神色竟和怀里的咕噜颇有几分相似。
看他这副样子到不像做得出来这种事,更何况猫生性记仇,若是伤它之人,它定是不会像刚刚在少年怀中一般乖巧柔顺,看来真不是他所为了。
宁味了然,抱着猫转身欲往回,独留少年坐在原地,走了几步听见身后没有动静,停住脚步转回身挑眉:“你还不走?”
“我……”少年哽住,垂了眼眸,声若蚊蝇:“我……可不可以在这里呆一晚?”
“你究竟是谁?”宁味没有回他话,径直追问。
少年扶着墙缓慢起身,向她施了一个礼恭敬回答:“臣淳于沉,齐王之子。”
宁味凝眸打量他片刻,没再说话转身回了大殿中。
她这是……允了?
淳于沉诧异望着宁味离开的背影,这皇宫之中谁听了他的名字,不是对他厌恶避讳?
只有她没有喜怒,甚至不问缘由便默许了他在这过夜,看来今夜他赌对了。
外界皆传宁妃孤冷清高从不参与任何纷争,她的蓬莱宫也向来是守卫森严十分神秘,不许任何人踏足。
如果他能得到她的庇护,哪怕只是偶尔能在她宫中躲一躲,那他淳于沉以后在宫中也算有一个无人打扰的清净地方了。
宁味一路抱着猫回了大殿,云裳在门口转了好几圈看到她急忙上前问道:“娘娘怎么去了那么久,受伤了?”
“嗯”宁味淡淡应了声,径直往里面走。
得了回答云裳一下急了跟过去追问:“娘娘!娘娘您哪里受伤了?”
宁味坐下来,任由咕噜伏在她膝上,开口吩咐:“喊太医来。”
“是!”云裳得令匆匆忙忙往外面走。
可怜当值的老太医被云裳拽着一路连跑带滚地拉进了蓬莱宫,那位宁妃娘娘神色淡漠,见他进来把怀里抱着的猫递到他面前说了一个字:“治”。
这算什么事,他一个给人看病的,大半夜被喊来给猫看病。
不过这宫里处处都是贵人,他也惹不起,想着便低头仔仔细细给猫看起病来。
云裳知道是咕噜受伤也终于松了口气,陪宁味坐在一边候着。
宁味虽是规矩喝茶没有出声,但通身的气势也让老太医紧张得直出冷汗,好一会才禀告:“宁妃娘娘,您的爱宠应是从高处摔落受的伤,伤得不重,老臣给它开点药,您给和到它的吃食中诱它吃下便能好。”
云裳从太医手中接过咕噜,又给了打赏命人将他带出去。
太医刚走到门口却听到身后宁味喊住了他:“太医留步”
“你可有什么治疗淤伤的药膏?”
这话问得很是奇怪,猫身上有绒毛所以摔落时身上并没有淤伤,宁妃要治疗淤伤的药膏又有何用呢?
但既然她问起,他自是要给的。
云裳手上捏着太医留下的药瓶言语有些嫌弃:“娘娘,您可是哪里伤着了?这太医开的药膏不过是药材好些,您身上要是真有淤伤,奴婢去给您拿外头送进来的药膏。”
“不用”谢宁味起身拒绝,拿过药膏往外面走:“我出去一下”
她按着原路返回,见淳于沉果然还在原地,正蜷缩成一团,小脸搁在膝盖上闭着眼休憩,听见声音戒备地睁开眼,看到是她,眼中的防备少了几分。
谢宁味没有过多停留,将手中的药膏搁在他面前的青石板上就走了,临走想起什么,解了身上的斗篷甩到了他肩上。
淳于沉愣在原处,眸光沉浮,开口轻声说了一句,谢谢。
直到她穿过走廊,他才听到夜风带来一句“不必”。
***
“启禀娘娘,奴婢派人去查清楚了,咕噜那日跑出宫后便被栖云宫的小太监给抓走了,且奴婢听太医院人说栖云宫的怡嫔,被猫给挠伤了。”罗衫委身向宁味回话。
宁味手中描画的动作一顿:“怡嫔伤了咕噜?”
“是”罗衫点头。
宁味将手中的毛笔扔进水池里,拿着帕子擦干净手中的水,从画案边走过来,坐在梨花榻上,面色极冷没有说话。
罗衫忙给她递过去一盏茶哄道:“娘娘,最近咕噜又活蹦乱跳的,可要抱过来给您瞧瞧。”
宁味没有接茶也没有说话,罗衫局促地站在一边不知如何是好。
静了好一会,宁味才接过茶盏吃了一口,问了句旁的:“你可去后院看过?”
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提起这个,罗衫还是老实回话了:“奴婢去看过了,什么都没有”。
“嗯”谢宁味点头搁了茶盏,起身往院子里走。
次日清晨。
云裳一早起来和罗衫换班,拍醒了守夜的罗衫,正准备去备些宁味洗漱的用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