淳于沉摆摆手:“无妨。”言罢眺望了远处的理事监,目光又在淳于恭身上游走了一圈:“狩猎快开始了,十三叔既是要参加,那还是快去换身衣服吧。”
“喔,我倒是忘了,多谢小殿下提醒。”淳于恭听完弯腰道别:“那便等与小殿下赛场上相见了。”
淳于沉应是,立在原处凝视那袭白衫渐远,神色淡漠。
身后十六殿下和他门下随从正高谈阔论,大有几分少年豪气之意,四周嘈杂,太阳遮蔽,似乎各处自有暗流涌动过来。
今日这狩猎只怕是有意思了。
也不知是怎么了,宁味昨夜里着实没有睡好,在床上翻来覆去的,到是惹得罗衫担忧一连进来探望了几次。
这在宫外,她夜里也不好出去走动,只得耐着性子憋住。
连累一早起来便神色不是很好,只淡淡地让云裳给她更衣梳洗,云裳一向是个粗知大意的没有察觉,端着水盆进来时有些兴奋小声嘀咕:“都说今日的狩猎是一年里头最有看头的,太后今日可得早点去,好好看看热闹。”
宁味接过手帕漫不经心地擦着手背,心思有些飘忽没有接话。
云裳正抬手铺着被褥,忽而想起什么,声音带着几分喜色到:“对了,奴婢刚刚进来时,经过马场在围栏处瞧见了小殿下。”
“嗯?”宁味把帕子搁在一边,懒懒支着头。
“小殿下今日穿了身青衫骑装很是精神呢,不是说今年狩猎小殿下也要参加吗?”云裳拿起木梳细细给宁味梳头发,木齿分开浓密的长发,阳光从小窗处倾斜而下,只听那人轻声叹了句:“是吗?”
“自然是的”云裳嘴里说话,手上动作却是不慢:“奴婢瞧着小殿下这些日子又像长高了些,人群里顶顶拔尖的样呢。想来就算不能夺得名次,只怕会惹得不少闺秀芳心暗许了。”
宁味端坐在黄铜镜前,身形笔挺近乎一丝不苟,不知在瞧些什么,没有答话。
云裳一向自诩是个贴心儿人,不免又添了句:“今日以后太后便大可不必太担心小殿下的婚事了。”
那人依旧安安静静坐着,似乎对她所说全然不为所动,只伸手把自己刚刚梳妆时未来得及关上的妆奁抽屉慢慢推进去。
云裳转身将杂事清理好,想转身给宁味请示告退,刚弯下腰,便清楚看见铜盆中那道人影似乎颤了颤,波光粼粼她竟是无端瞧出来几分落寞。
还没开口,宁味的吩咐便过来了:“你先下去吧,一会再去猎场吧。”
云裳应是,不再多想退出了帐篷。
四下无人,宁味只觉自己心中郁结更甚,反复辗转似如一尊磐石在她心口碾来反复,让她快要喘不过气来。
她猛站起身,目光刚好越过帐篷窗口,远处一双鸿雁比翼而去。
心口似被头上的珍珠簪子戳了一个口,竟有些酸楚微疼,想追其深处,却只听见自己深深叹了一口气。
这感觉是从未有过的感觉,她不免有些茫然失措,她这究竟是怎么了?
围栏狩猎时辰将至,淳于沉双腿夹住马腹,手扯缰绳背脊直挺地骑在马背上。在一众狩猎者中他的位置不算靠前,更像是安安静静独自出门郊游一般。
众人皆屏气凝神等待裁判的一声下令便打算冲进林中厮杀。
他到是显得有些心不在焉,频频回头望向远处的高台。近几年他眉目越发生得秀丽动人,立于马上回看高台不免就惹得一众贵女面红耳赤交头接耳。
他到是恍然不觉,只一心盯住新帝身边的空位。
她为什么还没有来,也不知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庭缭从一众人中穿梭过来,低声向淳于沉回话:“启禀少主,昨夜太后那边一切如常,并无异动。”
淳于沉摆了摆手没做应答,庭缭自顾自退下。
他偏眸目光深沉又望了一眼高台,那位置依旧是空荡荡的。
既然无事发生,她为何还没有来呢?
身下的马似乎也感受到主人的心绪,颇为烦躁的发出低声嘶鸣声,不停用蹄子刨土。淳于沉安抚性地拍了拍马脖子低声道:“你也想她了?”
一人一马也不知说通了没,远处太监高声喊了句:“太后驾到!”
终于来了。
淳于沉几乎瞬间扭头望过去,正看到宁味手提金银丝鸾鸟朝凤绣纹朝服的裙摆慢慢踏上高台。
不知哪里来的风将看台上的帷帐吹起,她微微抬下颌,偏眸之时竟能穿过人流,一眼便望见那双日光下对她笑得熠熠生辉的眸子。
她心中悸动,呼吸一促。
只觉得今日云裳并未说假话,他今日这样一身青衫当真是好看极了。
号角声扬起,一时之间草场之上马蹄声响彻天际。
淳于沉却依旧是不慌不忙的模样,仰着一张素白的小脸在人群中对她微笑。
四周嘈杂不绝,他似乎对她说了些什么,可惜她并没有听清。
那少年扭头手臂高抬,扬鞭挥马往林间奔去。
一切发生不过是瞬间,宁味在位置上有些出神,罗衫安静地递过来一盏茶水。
她接过来,捏住瓷盖慢慢刮了刮盖子,碧绿色茶水香气袅袅,她恍惚记起来,淳于沉驾马而去时的唇形。
她看清了,清楚分明不过两个字。
等我。
霎时一惊,瓷盖碰撞上茶杯璧,叮铃一声,掌心湿润。
只觉得有些乱了神。
作者有话要说:
开始填坑
50、棕熊
狩猎一开始风向就似乎有点不对,林间算得上是有人在看养时不时投喂一些家禽类,故而猎物算得上是十分丰富。众人入林后,多少都射得几只野兔野鸡,也有运气好的猎到一两只狐狸狍子的。
偏十六殿淳于意下运气似乎格外的好,一连下来不仅是猎得一头稀罕的红狐,竟更是猎到了一只幼鹿。
幼鹿的头挂在马背上,血迹从断了的脖子处滴滴答答流了一地。血腥味夹杂着狩猎者的嘶喊,一时之间林间人都杀红了眼。
淳于沉骑马,背上背着弓箭一直在林间来去,口袋中空空如也。来去的狩猎者见了多时嗤笑一声,不屑一顾驾马而去。
是了,这齐王小殿下多年来唯唯诺诺,文不成武不就。本总想着到底是齐王血脉无论如何都应有几分血性,骑射总归是要擅长些。
没成想确实是实实在在一个草包,眼看半个时辰已过,竟连只兔子都没猎到。
淳于恭架马过来,口袋中有零散几只兔子和两只野鸡,难得的是他竟是不知从何处猎得一只蓝孔雀,雀羽长长的伸出来格外显眼。
淳于沉见他虽骑的是自己的马,但御马娴熟,骑□□准狠厉,想来这些年游山玩水他也并未是个全然纨绔。
淳于恭追一只灰兔过来时,见淳于沉立马在一棵桦树下,驾马不知围着树在看什么,空空口袋在微风中荡漾,对准灰兔的箭头不由得稍稍偏了些,一箭射穿了灰兔的后腿。
灰兔吃痛,慌不择路正好撞在淳于沉的马蹄上,淳于沉抬头对上淳于恭抬手,庭缭立马跳下马,拎住灰兔的耳朵准备送还给淳于恭。
不料淳于恭朗声笑道:“古人有言,守株待兔,今日这兔子可是自己撞了你的马腿,自然也就归你了。”
庭缭立在原处,回头看了一眼淳于沉,见他面色微动,随即轻笑:“那边谢谢十三叔好意了。”
淳于恭摆手,驾马往丛林深处而去。
庭缭恭敬地站在原处高举灰兔示意。
淳于沉没再多看一眼那灰兔,声音低沉阴翳与刚才全然不似一人:“处理了吧。”
庭缭点头一刀将兔子钉在了树上。
淳于沉目光深沉,依旧徘徊在那棵桦树下,仔细瞧着树下的踪迹。
那只熊应该就在这附近才对。
他从进这林子就留意到了,这林中猎物肥美有熊活动的踪迹。
不过大队的人马进入林间,想来这熊应该是受到惊吓躲起来了。他进入这林间之后一直就在追踪这头熊的踪迹,一路兜兜转转追到此处,就断了线索。
但这树下还有熊的新鲜粪便,所以这熊应该就在此处不远。
这地方其实不算偏僻,但四周零散的落得几块石头,又有树木遮蔽,颇为隐蔽。
正思量,远处嘉鱼快马过来兴奋禀告:“少主,发现了那熊了,就在林子东南角边。”
淳于沉目光凛冽,双腿一夹马腹道呵令:“走!”
没想到追到林边时,林边已经有两队人马了,一队是淳于恭的人,一队是淳于意的人。
众人与那熊之间有些距离,松散地将其围住,困在中间。似乎之前与熊已经有过一些搏斗,棕熊身上带着伤口,眼神凶狠似乎有发狂的迹象。
但这熊身体巨大,目测大概有两百多斤,四周散落着些许碎石,依稀可见熊爪抓挠的痕迹,可以推测这熊力气巨大,且有些灵智力。
人与熊双方正在僵持,二者皆不敢擅自动作。
淳于恭额上出了些汗,右手衣袖上有血迹,发髻有些凌乱。见淳于沉过来,冲他挥挥手,示意他小心些切勿要惊动了棕熊。淳于沉勒住马缰绳,绕后慢慢至淳于恭身边。
见他过来,淳于恭主动交代道:“已经僵持有一会了,不知道鹿死谁手,不过我瞧着十六殿下到是势在必得的样子。”
淳于沉顺着望过去,只见十六殿下正扭头神色严峻地同身后几个身材魁梧的侍从窃窃私语,似乎在商量什么对策。
庭缭见状不着痕迹地上前,从腰间缓缓取出匕首,想伺机而发,出奇不意将棕熊拿下。
这次围栏狩猎的头筹,非他家少主不可。
淳于沉知其小动作,却不想这么快就暴露身边侍从的身手,抬了抬大拇指,示意庭缭稍安勿躁。
正迟疑,远处淳于意忽然向这边示意随后,驾马慢慢过来凑近二人低声道:“眼看狩猎时间将至,这熊若是以一人之力恐怕难以制服,不如我们二人合伙将其制服?”
“这……”淳于恭有些迟疑,若是合伙将至制服,那这熊算谁的猎物呢?眼下情况十分明了,谁若是能取这熊的首级,那谁就死这狩猎的魁首。
他一向与世无争,今日为了那件事却如此锋芒毕露,只怕众人心中早已有数,多年苦心经营却要付诸流水。
他虽无怨无悔,但他绝不要功亏一篑。
淳于意那双灰蓝色的眼睛流转波动,似乎能看穿人心思一般,用仅仅二人可见的声音说道:“十三哥放心,今日这熊若是猎得,自然是归十三哥所得。”
“你有那么好心?”淳于恭的声音带着几分不可置信。
淳于意知他不信他却丝毫不恼,眼神魅惑道:“本王自然不会这么好心。”
“今日我帮了十三哥,来日我有求,还望十三哥助力才好。”
淳于恭虽不问朝政,但新皇登基后淳于意在朝中那些动作手腕,他多少也知道一些。他今日让了这头熊,只怕来日要让自己在别处千百倍奉还。
新帝和淳于意这一斗,他万万不想做其中棋子。
淳于意看穿了他的心思,眨了眨眼睛声音坦诚道:“十三叔放心,定不会是什么让你为难的忙。”
淳于恭捏紧了手中的马鞭,心中斗争万分,话虽是如此说,但今日一旦应下,来日方长万万是不可能预料到会如何的。
他想获胜,但他也不想顾此失彼,从此受淳于意随意拿捏。
二人正在商谈,忽听见远处侍从高喊了一声:“熊跑了!”
原来好好呆着圈里的棕熊不知为何突然发狂一般,对着一处人少的缺口疯狂扑过去,被扑倒的随从瞬间被撕成了碎片,鲜血满地众人一时被震慑不敢去追,眼看棕熊跑远。
淳于恭若有所思地望了一眼一旁神色淡然的淳于沉,心绪婉转爽朗一笑,挥鞭追去:“十六弟,今日这熊,我们还是各凭本事吧!”
“该死!”淳于意暴怒,一鞭子抽到侍从身上吼道:“都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追!”
淳于沉垂了眼角,慢慢从众人眼中退出来,快马加鞭往另外一个放向追去。
刚刚是他让庭缭趁二人不备,故意挑衅棕熊发狂,让其冲出人圈,借机追了出去。
他春猎之前早就将这围栏狩猎的场地给摸得一清二楚,庭缭会将熊引到一处断崖,而这附近有另外一条小路通往那处,他从小路过去定能赶在众人之前将熊杀了。
断崖之上,庭缭正与棕熊撕缠搏斗,那熊虽然依旧力气磅礴,但之前已然受了伤。庭缭是从战场上厮杀下来的,身手甚好,几个回合下来,棕熊已然是强弩之末了。
淳于沉瞅准时机,停马反手抽箭,瞄准棕熊胸口,三箭齐发。
棕熊中箭,怒嚎一声,气绝身亡。
庭缭双手撑住熊头,十分兴奋向淳于沉高声通告:“少主!熊死了!”
话音未落,从其后方飞出一只长箭,庭缭还未反应,右手手臂上已经结结实实中了一箭。鲜血随着青筋跳动溢出,棕熊庞大的身躯从他臂膀中掉下,砸在地面上尘土飞扬。
淳于沉神情冷下来,目光如古井神潭,盯着远处高举弓箭的淳于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