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火暗影投在他脸上,他沉迷于其中。
吃完他放下碗筷起身,转过身去打开他左侧后身的盒子,拿出里面的一块抹布,狠狠擦拭着嘴角,又丢了回去。
他身心满足的长长舒了口气,吃完了也该回去了。
可待他准备灭掉墙上的灯火退出去时时,又想到里面还关一人该去看看。
……
门一点点被推开,烛光照入形成了暗明的落差。里面只留一人,那人窝在地上蜷缩着毫无生气。
自己疑心进来看了一圈无人,那么问题是这锁怎么会开着?
魏正阳走了过去,透过铁锈斑斑牢笼看向里面,他只冷冷地看着未说一句。
杜掌柜还在小声道:“不要杀我,不要杀我。”魏正阳却无动于衷。
时间已是过晚,明日起还要办公。魏正阳把桌上的碗筷收拾了,灭了周围的灯火,才拿起桌脚旁的灯笼,也是时候该回去了。
可魏正阳却听到楼上的暗门响动。
……
李亦行和寒灵子趁着刚才开门瞬间,走了出来。拐角上了楼梯,开了暗门又回到屋里。
刚才一直屏着呼吸,大气不敢喘的上了楼。李亦行摸了摸自己的身后背,也不知道刚才寒灵子往自己身后贴了什么,而魏正阳就看不见,他们如隐形一般。
寒灵子望了望门外,再过几个时辰便是日出。现在凶手已定,要如何把真相公之于众了?
李亦行:“现在机会难得,他就在里头,不能让他跑脱了。”
然这时,暗门又从里面缓缓的打开。
李亦行慌张地看向了一旁书架。他突然想到什么,顿时转过身对寒灵子急道:“快点个纸。”
“什么?”
“就是你刚才点着照明的,快啊!”
寒灵子赶紧从衣袖中拿出符箓,灵气催之,霎时火光渐起。李亦行一把夺过寒灵子手上燃烧的符箓,丢向了那满屋的书卷。
魏正阳迎面便对上了李亦行和寒灵子,他瞳孔放大眼中已露血丝,手紧紧攥着烛灯柄,怒骂道:“你们为何这儿!”
火遇纸而烧,带着滚滚浓烟,渐渐向门外涌去。
打更人急敲更鼓,衙门前有人急道:“走水!”
火光扑起,愈演愈烈。
“后院走水了!快!”
“是县太爷住的那儿。”
“快!快!”
“什么!县太爷那走火了!”
……
愤怒?惊慌失措?
这火一烧便引来了所有人,他该幡然醒悟自责不安吗?
不会……
第14章 兲山(十二)
从什么时候开始,心中有了恶魔?
……
夏日伴随着知了的聒噪,小溪潺潺涓流。
阿爹阿娘一早便出去了,从私塾饥肠辘辘回到家的时候,家里空无一人。把书本放在桌上,走到灶台前。锅里面还有阿爹阿娘留的两个窝头,我用手指点了点已经有些发冷了。我抓起一个便吃,差点儿噎着,囫囵吃完一个又拿起另一个,盖上锅盖便走出门外去。
我坐在门前的椅凳上歇了歇,咬着手上的那窝头。望着那回家的小路,不知道发什么呆。
吃过后我又搬了一张小桌出来,拿出私塾教的课本来看。
阿爹阿娘总说万般皆无用,唯有读书高。所以哪怕是家里再穷,他们也要供我读学问。
小时候不懂爱贪玩儿,书本看的烦了便把书扔在地上,阿娘没少打过我,阿爹见此便说我不是读书的材料,瞎白了功夫还不如多做点农活。
那时候不明白读书做甚?有何用?
我们常笑话隔壁村的那位老秀才,读了这半辈子的书,到现在还不是一无所有,家里面读的早已揭不开锅,可他还在孜孜不倦地读着书。
然而就在前年,他中进士了,他回乡的时候一直抹着眼泪,喜极而泣的哭着。没过几日,他便带上自己的家眷似要离开这里了。
那时候我问娘他是怎么了?阿娘说:他当了官,要离开这里了。俺娘说这话的时候,眼里满是羡慕。
“那他要去那儿?”我拉着俺娘的手,不停地晃着问她。
“去一个满是穿金戴银,天天都有山珍海味的地方。”阿娘蹲下身,笑着瓜了下我的鼻梁,可是笑容渐渐又显惋惜:“如果我的儿有这么出息就好了。”
那时我便明白了,读书真的有用,可以让家里面过上好日子,可以去往吃喝不愁的地方。
……
把手上的那本书看完,又温习了一遍才把书放下。今日在私塾先生教的两首诗还没背下来,可今天不论怎样自己也得把他记下。
黄昏时阿爹阿娘是挑着担,拿着锄头回来的。我抬头看见了他们,起身跑过去去迎。
“娘……”
阿娘皱眉:“今日怎么回来的这么早,莫不是逃课了?”我扯着阿娘的衣袖,道:“没有,今日先生家中有事便早些放了。”
阿爹把担放下,换了另一个肩膀挑,对我们催道:“孩子他娘别说了,快些回去煮些饭才好。”
我又跑到阿爹身边:“爹要不我来挑。”
阿爹摇头:“你挑不起,等一下你娘又得说我,你还是好生读你的书。”
“我已经不小了,都十五了。”
“好了好了你俩,就几步路到家了这有什么可争了。”
……
阿娘让我把院中的鸡给喂了,自己去煮饭,阿爹放好锄头,也没闲着拿了凳椅就坐在院中编筐。
那袅袅炊烟,已经能闻到饭菜的香气了,那怕是先前已经吃了两个窝头,但也不管饱啊。
喂完鸡我便急忙跑去拿碗筷,阿娘说我心急。
我嬉笑道:“没事,我先摆上。”
等着阿娘端上一盆面我就愣住了,阿娘看了看我说道:“不愿意吃啊。”
我憋嘴道:“我没有。”
阿娘侧过头叫阿爹别做了,快把饭吃了。阿爹道了声好,把没编完的收起来拿进屋里先放着,后去洗了个手才来。
“今天我去河边打水的时候,河位下降了。”阿爹边说着,边挑了一筷子面到碗里。
阿娘抬头说道:“已经有多少天没下雨了。”
阿爹扒拉几口又停了下来:“就怕……”
“别想那么多,说不定在过几天就下了。快,在多吃点。”
那时候我只埋头吃饭,并未注意阿爹阿娘的对话,只记得面里面盐放的有少,吃了几口都没吃出味。
而没想到的是,阿爹的担心当真成了真。
此次干旱,也成我们这地方有史以来最大的一次。
一切急转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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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里面的水缸还有几天就要见底了,现在完全不敢乱用水,家里养的鸡也拿去卖。阿爹和其他阿叔阿伯说是今天要去挖井。几月未浇水,农田地里也旱了。
而我却不知道,这将是我最后一次见到阿爹的事。
阿爹回来的时候脸上盖着衣服,被他们抬着回来。那是虽然十五六,但也懂得不在的意思,阿娘趴在阿爹的身上失声痛哭,我脑中一片空白,所谓不在便是永远都不会回来。
他们都劝阿娘节哀,这件事谁也未料到。而接下来的痛苦,才刚刚开始。
……
阿娘去抢粥食,连半个窝头都要与人抢着吃。阿娘把我抱在怀里,手捂着窝头叫我快吃。她左眼充血嘴角淤青,一定是被人打了。而我却无能为力只能哭,因为我帮不了她,我连是谁打的都不知道。
她手抹着我的眼泪叫我别哭。
我和阿娘一直往前走,要走出这地方。却没想到竟是千里旱灾,走不出去的。
“阿娘,我害怕。”阿娘拖着疲惫的身躯拉着我。
人何时变成了这般?
我……我……
……
干旱还在持续。
那人殴打着我娘,两腮帮憋的红红的,肥头大耳满脑肥肠,不停甩动着胳膊挥舞着拳头。
就为了那一块树皮。
阿娘的嘴巴早已开裂有了血口,她躺在那儿一动不动让我想起了阿爹。
她手无力地垂了下去,一群人蜂拥而上。
我该怎么办……怎么办……
我紧紧抱着阿娘的身体不撒手,眼中却早已没有了泪水。直到一滴水滴我的鼻梁上。
水?雨水?
所有人都是疯了一样跪在地上,叩首跪拜感谢着苍天。我仰着头,张着嘴,努力去喝饮。
娘,你看见了吗?是雨下雨了,我们有救了!
可阿娘闭上了眼,在也未睁开。
……
我离开了原来的地方,他们看不见了。
我考科举,他们看不见了。
我为官,他们看不见了。
……
难怪说人人都想当官,一手遮天怎可不好。
现在我有能力了,我能做我想做的事。
我恨那些人,尤其是那肥头大耳,肥油装了满肚打我娘的人,我恨他,这种人不该活在这世上
她在哭你们听不见,那你们哀嚎我也听不见。
有人来说在山上发现了尸体,定是张衫和李驷露出了马脚。但此事也好解决,说是山上有妖魔,那些愚蠢的人便不会再去靠近那山。
直到那日清晨……见到那两位少年。
真是碍眼……
可我面上无动,我不能慌张。
杀人的事怎么可能是我干的,我可是当地的父母官受人爱戴,怎么可能?
张衫和李驷跪在地上,不知那儿胡乱说的人名时。我心中已定,不论他们是否真的说出口,他们都得死。尽管他们以为他们送的这么久的尸体,是些死囚犯的,官府不让说,他们便不能道出口。
他们到死都还以为我能帮他。
散了众人,送走那碍事的两少年,出理完张衫和李驷,我到想起山上还有些尸体。
要不一不做二不休,烧了也没那么多事了。
下山的时候,我才注意这山下真有户人家,原来张衫和李驷并不是乱说的。
门前摆了许多蜡烛,门墙院房破旧不堪。这谁住的这儿装神弄鬼?
门开了,颤颤巍巍出来一个老头。
以前只是听说兲山下有一父子,儿子长大便背井离乡,丢下这老人一人,老人只能靠卖蜡为生。
或许他心中还有些期许。在门口点满了蜡烛照亮回家的路,望他儿子能早日归来。
可我没想到的是居然还是个瞎子。
我脸上渐渐浮笑,或许他还不知道,他现在已经是个杀人犯了,这一切……都是会变成他做的。
在把他杀了死无对证,真是天衣无缝。我都佩服我自己,没人知道我要做的事。
我想也没想手起刀落,在把刀从他身后拔了出来,刀刃带出的热血差点儿溅我脸上。
他还拼命往屋里爬,老头儿你活不了。
我回来的时候,他们都说张衫和李驷两犯人死了。
他们慌什么,人是我杀的我都没慌。
我让师爷起草告示:犯人畏罪自杀,上吊死了。明日便把报告贴出去,师爷盯着我,一直未下笔。
“怎么我说的话你不听?”
……
“县太爷,这个人也想做那差事。”
“好,你先下去吧。”
他唯唯诺诺的看着我。
人啊只要一听到有好事,怎可错过?
“你想好了?虽然回报很高,但很辛苦的。”
他憨笑道:“不辛苦不辛苦。”
“还不知怎么称呼?”
“小人姓杜。”
我看着面前这些个虚肥体胖的人就让人作呕。
我笑道:“听说你还是个老板?”
“小本生意,小本生意。”
……
可为什么又是那两人?
何为恶魔?便是心中滋生的欲念无法抑制。
第15章 兲山(十三)
这火烧的也不大,不过也只是为了引来所有人。众人恼怒激起民愤,魏正阳也终是锒铛入狱。
寒灵子紧握着拂尘柄,与李亦行看着这一切:“不该如此的。”
李亦行侧首:“什么?”
寒灵子摇头,却没有在道出下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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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灵子与李亦行一道回客栈,走在路上一个人也没有。
天上月未出,今日夜晚就倒是比平常暗上几分,但道路上还是有几家门前留有灯火,依着微亮勉强能看清前方的路。
夜里风一吹,有种透骨的凉意。
李亦行抱手问身旁的寒灵子:“你冷不?”街上空荡荡,说话来回便有回音。
寒灵子转过头看着他,摇头道:“不冷。”
“不冷,那你分我一件衣服三,我有点儿冷。”
寒灵子:“……”
李亦走了过去,把手搭在寒灵子肩上:“逗你的,一直看你心神不宁的。”一下靠近寒灵子侧过头去。李亦行平视着,看着前方漆黑一片的路。
寒灵子顿了顿,似犹豫该不该把心中想法告诉旁人,最后还是缓缓道:“你说这就是人心险恶吗?”
“寒灵子我问你一个问题喃。”
“请讲。”寒灵子拢了拢衣袍。
“妖害人,凶险吗?”
“当然。”
“那人害人呢?”
“可怕。”
李亦行背着手又道:“所以并非人心险恶,而是身在其中,深受其害才知险恶。所以这善恶喃,于这世间万物中并不以人妖划分。妖可慈心向善,人可胡作非为。同样的妖若执迷不悟,也将为他的罪行付出代价。恶妖必灭,恶人必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