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在旅馆的床上,季意漫无目的地想着邱鹿、季苒、武媚、廖句与他的奶奶……思绪乱成一团,剪不断理还乱。
啊,好烦。
响起敲门声,季意趿拉着拖鞋去开门,夏知礼端着一盘切好的西瓜,微笑:“少爷,吃西瓜吧。”
“谢谢哦。”季意拿了一块西瓜。
“少爷不开心吗?”
“嗯?”
夏知礼:“你好像心事重重的样子。本来是带你来散心的,结果你反而更烦了。”
“没有啊。”季意下意识否认,见瞒不过去,又说,“有那么一点点烦,我自己可以处理。”
夏知礼点点头,语气温和:“你要是有什么不好跟你爸爸张口的,可以跟我说。”
季意笑了笑:“嗯,谢谢你,夏秘书。”
夏知礼:“你可以叫我夏叔叔。”
季意:“……”抱歉哦,其实我跟你差不多大,真叫不出口。
夏知礼也不勉强,说:“好好休息。”
……
下午,总算三人成行。
其实逛来逛去,地儿差不多,店差不多,卖的纪念品也差不多,季意就觉得有点乏味了。
邱旻与夏知礼倒是兴致勃勃地往一些古董店里跑,他们也知买的未必是真古董,讨个彩头罢了。
坐着专门拉客的三轮车,三人到了古镇的花鸟市场。
一眼看过去,鸟笼子到处都是,各种鸟叽叽喳喳;鱼缸高低错落,热带鱼五颜六色;花草繁茂,然而多肉最多,毕竟好看便宜很能博人欢心。
也有卖宠物的:乌龟、兔子、仓鼠、龙猫、蟋蟀等。
现场就有人斗蟋蟀,斗得热火朝天,大吼大叫。
季意问:“来这里干嘛?买只鸟带回去?”那还不如去市里的花鸟集市呢,那种类才叫多。
邱旻:“买什么鸟,你没有?”
季意:“……”
夏知礼责怪地看了邱旻一眼:少爷还小,跟他开什么黄腔?
邱旻后知后觉意识到他作为一个父亲,似乎确实不该这么跟儿子说话,便说:“你要累了,就坐那边的茶馆里歇歇。”从皮夹抽出两张大钞给季意。
季意伸出两根手指一捏,不要白不要。等邱旻与夏知礼进花鸟市场,他还真去茶馆里喝茶了。
茶馆里人也多,大夏天日头晒,走得累了,谁都想进来喝口凉的。季意坐了一小会儿,就耐不住嘈杂出来了。
出来旅游就这点不好,到处都是人,清静点的地儿只有偏僻处与睡觉的房间。
季意将帽檐压低了些,挡住热辣辣的阳光,一对情侣说说笑笑并肩走过去。
“攻略上说就在这附近,那道观特别灵。”
“这里哪有什么道观,你那攻略胡说八道的吧?”
“我去问问人……哎,阿姨您好,您是本地人吗?请问这附近有三清观吗?”
“有啊,你从这里直走,一直走就到了。”
“谢谢啊——走吧走吧,我就说有嘛。网上说有人说他前两个月来这里旅游,求了个平安符,回家就出了车祸,结果你猜怎么着?车报废了,人一点事没有!”
姑娘男友:“……”
季意:“……”
想了想,季意跟了上去。
三清观不大,供奉着三清祖师爷,观主与几个小道士就能打理得过来。观主管解签、做法事,小道士管接待、打扫与卖平安符。这里的游客倒是不多,三清像却擦得锃亮,光彩鲜艳,可知平时爱护有加。
进了这里,大家很自觉地安静下来,买香烛去拜三清,闭上眼睛默默祈愿。
季意也买了三支香,跪在蒲团上心存敬畏地拜了三拜,然后将香插在香炉里。
他只求了一个愿望:希望身边的人都平平安安的。
“开过光吗?”有人拿着平安符问小道士。
小道士:“当然了,不然怎么敢卖?”
“你们都是怎么开光的?”
“开坛、启圣、勾愿、绘符、念咒、开光、加持、供奉。”小道士嘴皮子利索得很,“都是我们大师亲自开坛做法的,要是觉得不灵,那定然是沾了秽气,这就需要重新加持。还有就是,一定要心存善念,不然灵符也可能不想保佑你。”
“……”
虽如此说,买的人还挺多,谁都觉得自己是好人,应该受到保佑。
小道士:“别抢别抢,都有!十块钱一个……”
季意挤了好几次没挤进去,只好等大家都买好了,他走过去没抱什么希望地问:“还有吗?”
要是没有,明天就早点来,他是这样打算的。
谁知小道士从台子下面抱出一只硕大的纸箱,打开,说:“有,多的是。”
季意:“……”
这平安符该不会是某宝批发来的吧?
小道士瞧他犹犹豫豫的脸色就知道他担心什么了,笑说:“这真的是我们自己做的,淡季没什么人来,就存货多,指望着旺季能赚点香火钱。”
这么一说,倒是季意小人之心了,他颇为尴尬:“那我要二十个吧。”
十块钱一个开过光的平安符,真的便宜到家了。
夏知礼的电话打过来:“少爷,你在哪儿呢?”
季意提溜着装平安符的纸袋往外走,说:“马上回去。”
挂了电话,他对着平安符拍张照片发给廖句:帮你奶奶求了一个,她会好起来的。
过了会儿,廖句回:谢谢。我奶奶手术很成功。
季意:那太好了!祝你奶奶早日康复!
这个好消息让季意郁闷的心情稍觉安慰,他想,除却生死无大事,只要活着就有希望。
如果邱鹿真的还活着,那自然是再好不过的事。
他决定再去那条小街看看,说不定会遇到邱鹿。
第68章 难过
第二天,季意上午跟邱旻夏知礼去戏园喝茶嗑瓜子看戏——就是那种生角旦角咿咿呀呀缠绵悱恻的戏。
季意实在无法get其中的乐趣,就提前回去了。邱旻对此艺术其实也不大感兴趣,但见夏知礼看得目不转睛的,他也只好用欣赏艺术的眼光,陪着干坐。
就像昨天在花鸟市场买的石头,其实他完全不觉得好看,甚至丑得他想笑,但夏知礼喜欢啊,他就觉得还行吧。
这是以前没发生过的事,挺新奇的。无论是他自己,还是夏知礼,偶尔这样两人轻轻松松、无所事事地相处,感觉不赖。
季意没回旅馆,他雇了三轮车到昨天的小街,坐在冷饮店对面的长椅上干等。
有人过来就看一眼,没人来就玩手机。
听到自行车的声音最激动,但他抬头一看,每次都难掩失望。
他去冷饮店买了瓶橘子汽水,他想等他们来了,还回去,然后请邱鹿吃一支冰淇淋,不管那邱鹿是不是他要找的邱鹿。
日头渐渐毒辣,戴着棒球帽,仍晒得季意快冒烟,橘子汽水由冰慢慢转为常温,又慢慢有了热度。
骑着自行车的大男孩始终没载着他的少年路过这里。
季意的汗流浃背,又被蒸干。脖颈刺刺的发痒,他打开手机前置摄像头,发现脸色红得不正常,脑袋也开始发昏……
这样下去会中暑。
意识到这点,季意也不敢拿命去拼,只好站起来,拎着一瓶橘子汽水失落地往回走。
只能等以后有机会了,再来看看。
他又不禁想起那个梦到邱鹿七窍流血的梦,可把他吓得够呛,如今想起来,却觉得这应该是一种预示,预示着他将跟邱鹿相遇。而另一方面梦是反的,梦外的邱鹿好好地生活在这个世上……
难道冥冥之中,真有天意么。
……
两天两夜的旅行就此结束,邱旻话说得好听,旅行的时候想着把秘书,回来后就投进了“工作”这个小妖精的怀抱,可见他其实是个工作狂。
不过话说回来,如果邱旻真像他外表那样散漫霸道,他也不可能成为本市首富。季意承认渣爹的缺点,也得承认他的优点,至少在工作上,邱旻是十分认真的。
季意的脸也好得差不多了,额上贴个创口贴遮一下,就收拾了书包屁颠去上学了。
上学这回事也挺魔性的,上的时候吧,各种叫苦不迭;真的闲下来了,一开始挺爽的,但时间一久,还是上学好。
家门口等了会儿,就见一个身高腿长、眉眼深邃的少年走来,季意露出一口白牙,灿烂一笑:“早上好啊!”
沈刻斜挎着单肩书包,也笑:“早上好。”
这天早上阳光明媚,是个普普通通的早晨,对季意而言却略有不同,因为他再也不用担心身后有个变态盯着自己,忍受那附骨之疽般的视线。
普普通通的日子,就好。
季意将平安符第一个送给沈刻,沈刻笑着将平安符塞在手机壳里,季意反倒一愣,说:“我还想着怎么挂脖子上呢,你这个方法好。”
到了学校,他又把平安符分别送了季苒、郁言、秦娆。郁言送了两个,还有一个给宋渠。
季苒没什么反应,大约不怎么信鬼神之说,秦娆反应也不强烈,对季意的脸更感兴趣:“你这脸怎么了?青一块紫一块的,摔的?”她不敢问太详细,万一是被人打的,不就是揭人伤疤。
季意笑笑:“是啊,从楼上摔下来了。”
秦娆便装着相信的样子,娇嗔:“怎么那么不小心啊,你可是我们班的珍惜动物,没了你,我们班就剩讨人厌的阿猫阿狗了。”
季苒反驳:“猫怎么讨人厌了?”
沈刻:“狗挺好的。”
郁言:“哈哈我是兔子。”
郝志:“我是美猴王——齐天大圣孙悟空!”
秦娆:“……”
季意失笑,果然还是上学好,有可爱的同学一起玩耍,一起笑闹。
正说着,班里同学七七八八快到齐了,都向季意表达了关怀之意,甚至送包子送豆浆,季意连忙摆手,表明自己吃过了,真的不用。
武媚走进教室,见此情形一愣。
秦娆向她打招呼:“武媚,怎么才来啊?”
武媚慌张低下头去,走到自己座位,不敢看季意。
秦娆:“??”
沈刻面色淡淡,季苒也不好说什么,幸而此时早读铃声响,各归各位,免除了多余的交流。
早读到一半,季意被班主任叫到办公室。
无论春夏秋冬,班主任的茶杯里永远泡着胖大海,永远热气腾腾,他喝一口,脑门就出了汗,弥勒佛一样的身躯不安地动了动,好像屁股下有针。
说实话,他其实一直有点怵邱鹿这个学生,天才是好,但太安静了,就像阴暗潮湿角落的宝石,想捡,又怕那角落忽然钻出什么怪物来。
只可远观不可近摸——捉摸不透。
近些日子“邱鹿”倒挺开朗的,终于让他觉出烟火气来,可惜运气背,上次是从山上摔下来,这次更是惨遭绑架,差点发生无可挽回的伤害。
如果绑匪只是个他不认识的陌生人,他定会义愤填膺,但此事诡异就诡异在绑匪居然是他另一个学生的爸爸!
他也是无fuck说了。
邱鹿是好学生,武媚也不差,他们之间以后该怎么相处,他这个班主任简直烦到头秃。
并且邱鹿爸爸那里已经打过招呼了,邱鹿是不可能跟绑匪的女儿一个班的,他这个班主任看着办。
马上就期末考了,如果武媚此时转班,别人会怎么想?她又会怎么想?可她如果不转班,邱鹿又该怎么面对?
班主任当真一个头两个大,只能问问“受害人”的意见了,如果邱鹿表示无法忍受跟武媚一个班,他二话不说,马上给武媚转班。但凡事无绝对,他还是要抱着希望一问的。
定了定心神,吐一口浊气,班主任先是晓之以情地表达了关心,接着动之以理将事情的原委说了一遍。
“……你觉得呢?”班主任语重心长地问。
不等季意回答,班主任又补充:“马上就期末考了,高三开学还有一次摸底考,到时按成绩分班,你跟武媚是肯定不在一个班的。”
季意思虑半晌说:“这个节骨眼上,转班确实不妥。”
班主任十分欣慰:“我就知道你是个善良的好孩子。”
季意:“是啊,我都把武媚的爸爸送进监狱了。”
班主任:“……”
季意自然是自嘲的,他很清楚,自己不是“好孩子”,而是一个十分现实的大人。
现实很残酷,无论武志强是谁的爸爸,季意都会把他送进监狱。讲法理,必然要割掉一部分人情,不然世界就乱套了。
一个上午,季意该干嘛干嘛,武媚没来找他说过话。秦娆两边跑,虽然她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但第六感告诉她,“邱鹿”与武媚之间有事。
她便有意充当和事佬的角色,课间对季意说:“这两天武媚都不怎么说话,人也憔悴了很多,问她也不说,唉,我好担心啊。”
季意:“那你就多关心关心她。”
秦娆:“要不我们一起去关心她?”
说着便要强拉季意起来,后面传来冷冷的声音:“秦娆,你不要多管闲事。”
秦娆回头,沈刻的脸冰得掉渣,也不知自己怎么招惹他了。秦娆不服气地问:“我怎么多管闲事了?”
沈刻说:“有些事情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别做傻事。”
语气虽冷,但话不至于难听,秦娆便想:他这么说我,难道我真的在做傻事?傻在哪里?
她明明是想大家和和气气的,怎么就成傻事了?
季苒干咳一声:“秦娆你过来一下,这道题你会吗?”
给了台阶,秦娆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地下去了,到季苒面前问他哪题不会,季苒点了点草稿纸:“这题。”
只见草稿纸上写着:1+1=?
秦娆:“……”
你们真当我傻的吧。
中午吃饭,季意没在食堂吃,沈刻单独约了他在校外的快餐店吃。
快餐店生意火爆,人满为患,季意发现有几个老师也在这里聚餐。
要了两大碗米饭、土豆片炒肉、鱼香茄子、虾仁豆腐、西红柿炒蛋、清炒西蓝花,冬瓜汤免费赠送,季意都尝了下,味道还不错,不算太油腻。
“是有什么事说吗?”季意见沈刻单独请自己吃饭,因而有此一问。
沈刻反倒一愣:“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