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一会,晏虚白确实觉得,这个泉眼广场比他想象中要大多了,而且造的很精致,场中八块区域,除了刻符咒的地方外,其他都雕了花,虽然雕的都是龙纹,可是花纹风格、雕刻手法差异很大,一看就是历经数代,毕竟不同时期,雕刻工艺也会不同。
至于石地上的符文是用什么刻出,晏虚白细细看了一会,却也没能确定。既不像刀斧剑戟雕,也不像灵气刻蚀,若真的说的话,却是像兽爪用蛮力破出。
晏虚白蹲在地上细细摩挲痕迹,忽然感到脚底一阵震动,简直像地震一样。
“兄长!快过来,大婶说一会要涌泉了,你快出来!会被冲走的!”听到竹篱泥砖外传来晏明怀的声音。
震荡还在继续,而且振幅越来越大,晏虚白几乎要站不稳了,然而不仅仅是震动,从泉眼井内居然还传出来巨响。
巨响穿骨击身,晏虚白被这音波包裹,入耳入心,感觉肺腑都在与之共鸣震动。
这声音?
是龙鸣?
晏虚白突然一惊,不会真的有龙在下面吧。
可是这巨响虽似龙鸣,但理智告诉他,这是不可能有真龙的。应该还是水流地下奔涌,又和土地共鸣才产生的吧。
巨响过后,地上的符文居然亮了起来,同时,泉眼井中一股铁红水柱突然奔涌而出,直冲天空。
水柱足有三层小楼那么高,喷高的泉水入空到最高,又四散泼洒,如大雨般落下,就落在这泉眼广场上。
铁红色的水顺着发光符文的路子渐渐汇集,融入广场里的九条水道中,水道中的水看起来就和血水一样。
晏虚白站在广场,虽然赶在水柱涌出前御气离地,可身上还是被溅上了。要问晏虚白是如何发现身上的广袖玄色宗主服湿了的,只能说,他是闻出来的!
这铁红水柱看着像血水,闻起来也是一股腥酸味,就像血液混了陈醋一样,说不出来的恶心。
晏虚白悬在空中,又给自己上了层灰绿的结界,就怕再被溅到。蹙眉嫌弃,晏虚白开始抽取灵气,把身上的水蒸干。
“兄长,你下来啊!你看这水好神奇,流出来是红的,过了那些围栏就透明了。”瞧见晏明怀趴在广场大水道边,用手巴拉着水,“不过这个水,味道确实有点大。”
“大婶,你们平时怎么喝的啊?”晏明怀抬头问农妇。
农妇大大咧咧地回道:“忍着喝噻,不然杂个儿整?”
晏虚白望下一看,果然这些水落至广场水道,又沿着周围竹篱泥瓦砌成的水道蜿蜒流动,最后汇总在大水道,颜色果然淡了许多。
“罢了,也许是这水源本就有问题。”晏虚白心道,“总归应该不是这个泉眼阵有问题。”
又过了一会,喷涌的水柱渐渐小了,最终只变成一小股水流缓缓冒出,见不再有水从空中落下,晏虚白从空中开始下落,准备去找晏明怀,但是结界依然没撤去。
触地瞬间,水汽中的腥酸味突然变浓,迅速窜入晏虚白鼻腔,还当是周围泉水又变多了,晏虚白忍不住掩鼻想离地,但是发现周围没有泉水在继续涌出,而是自己的结界变弱了。
晏虚白继续抽取灵气,加固了结界,可是没一会还是变弱,外面的腥酸味一会能被挡住,一会又挡不住。
这个是在太奇怪了。
突然晏虚白又好像想明白了,御气离地,转身对晏明怀说道:“把她带离地,不要再让任何人碰这些水了。明怀,你也不要碰了!”
晏明怀也不知道他兄长想干嘛,但还是听话地带着农妇御气凌空。
这农妇也是第一次被带到这么高的地方,心里怕的要死,口中哇哇大叫着,说要下去。
晏明怀无奈只得安抚她道:“大婶,你要是怕就闭眼睛,一会我兄长让我下去了,咱们再下去。”
农妇见眼前这贵公子如此轻声与她说话,礼貌又和蔼,妇人也有些不好意思,捂着眼睛乖乖站在晏明怀身后,也不敢看脚下虚空。
而晏虚白这边,却是准备要拆了这个泉眼。只见晏虚白从怀中抽出四张黄纸符,左手剑诀掐好执符,右手灌入灵气,窜身飞向泉眼广场上方。
悬停于上,转圜身姿,指空画符,抛符融汇。
一系列动作流水行云,毫无卡顿,简直像跳舞一般。
待符咒已成,晏虚白念了天雷御召诀,剑诀指向泉眼广场。
霎时间,原本还有习习微风的树林突然静下来,雷云骤布,翻涌不止。
原本不敢睁眼的农妇,听见雷声说了一句:“噻,要落雨了噻。”
晏虚白大喝一声“落”
霎时,电光裂空,惊雷乍破。
十几道天雷同时打在泉眼广场上,持续了好一会。
待落雷结束,水道里的泉水早就被蒸干,大理石上的符咒也被刚才的天雷击的面目全非。晏虚白这是直接先毁了符咒,那这个阵法没了残存符咒保护,破起来就更容易了。
天雷结束,晏虚白又从气海里抽了大量灵气出来,灌入双手。因为没有法器,但是凭晏虚白这个精纯的灵气,以气化刃根本不是难事。
渐渐灵气汇聚在掌中,晏虚白双手垂在身侧,旋身一转,掌中灵气果然瞬间化成千把气剑,直插大理石地面。
剑刃轻易穿透了坚硬石地,周围一时安静。
晏明怀和农妇在一边静静看着,没有做声。
嘭——嘭——
几声巨响,地上的蓝色光剑炸开。
石地瞬间变成碎石,迸溅四周。
竹篱和泥瓦也纷纷离地,水道霎时不见,变成残垣。
烟尘四起,白雾弥散。
“啊——”农妇也突然大叫起来,朝地面哭喊。
“兄长!!!”晏明怀突然失声喊出。
晏明怀还在收归灵气,没有细看下面废墟,但是明华如此一喊,却让他心头一惊。
待气海平息,周围粉屑落地,晏虚白才睁眼透过结界看向之前的泉眼广场。
哪知!入眼的却是——
第34章 内安(5)
“待我兄长气海平息,周围粉屑落地,他才睁眼透过结界看向之前的泉眼广场。哪知!入眼的却是——”晏明怀突然没往下讲,大家都屏息凝神等着后面的剧情。
晏明怀转头看向坐在他左侧的青栩,只见青栩还瞪着大眼睛听故事,面前橘黄火光映着她桃花般的面庞,更显青栩娇俏可人。
“我不说了,你们猜猜,我兄长看到的是什么啊?”晏明怀把手中迟云扇一收,在左手掌心敲了敲说道。
晏虚白一眼看穿了他的心思,不由嗤笑一声,但是非常细小,应当没人发现。
大家被晏明怀突如其来这一下搞得还没反应过来,安静了不过一刹那。
“明怀哥哥,是什么?虚白哥哥看见什么了。”青栩直接就问了。
“晏二公子,你卖什么关子。”青栩对面的滴天髓正听着起劲,却没想到讲故事的人不讲了,有些急眼,站起来绕过傅归岚、晏虚白直接挤到了端荧和晏明怀中间,不住地问道:“下面是什么?不会真的是龙吧?”
晏明怀被挤了个踉跄,身子朝青栩那边微微斜了点。
端荧也被挤得朝晏虚白那边挪了挪。
“晏宗主,你当时看到什么了?”傅归岚俯低上身,靠近晏虚白悄声问道。
晏虚白微微动了嘴唇,声音极小:“尸体。”
没想到傅归岚居然还跟着玩,还上了钩,心里有点想笑。
“晏宗主你不怕吗?我记得你还挺怕碰到那些东西的。”傅归岚嘴上没管住,多说了两句。
晏虚白转头漠然看了一眼傅归岚,没说话了。
“怎么会是龙呢,我觉得不是龙,可能是一个巨坑,下面深不见底。”裴昭明转头问他左边的祁怜,“祁怜,你看呢?”
祁怜没有立刻回答,思索了一下道:“我觉得,会不会是农妇的孩子,或者是村里其他的少年。”
晏明怀脸上一惊,又笑了起来,哗啦一下打开扇子说道:“还有没有人别的答案了?”
开始坐在青栩左侧的裴惜安,在晏虚白讲故事的过程中越挪越远,现在已经和青栩之间有了好大一截空白,简直可以再坐一人进去。裴惜安挤着裴昭明,一言不发,用木棍拨弄着火堆。
“裴二公子,有没有什么高见?”
突然被喊道,裴惜安还没反应过来,他心里想的和祁怜其实差不多,不过准确的讲,他想回答“之前暴毙的所有村中少年。”,但是裴惜安望了一眼青栩,还是没说这个答案,摇了摇头,轻声说道:“是龙吧,我觉得。”
晏明怀见裴惜安一副兴致缺缺的样子,也没强迫他改答案了,准备继续往下讲,“我兄长...”
“晏二公子,我还没回答呢。”傅归岚突然打断了,脸上微微笑着,一脸知晓答案的样子。
“傅先生,你就坐在我兄长旁边,我可不能让你参加,万一我兄长泄露答案,那我不是关子都白卖了。”晏明怀打趣道,却不敢看晏虚白,只是朝端荧身后躲了躲。
“罢了罢了,那我就听着吧。”傅归岚伸了个懒腰,往后靠了靠。瞧见晏虚白后脑上用发冠束的整齐的马尾辫,还有那坐得笔直的背脊,只觉得他真如玉树一般,实在惹人注目。
晏虚白也没有言语,只是静静端坐,觉得这真些都是小孩子一样,晏明怀的小心思,裴惜安的别扭,还有傅归岚有意无意地隐晦意思。
原本解决了涌泉村的事情后,在村里休息一夜。第二日,晏虚白、晏明怀还有端荧带着内门弟子就准备回龙梭山。可是刚出了村子没多久,晏明怀说好久没到定陵了,现在是秋天,定陵周边山上结了不少板栗,要去摘一点,还央着端荧和晏虚白一块去。
没办法,晏虚白就带着弟子们改道去了定陵旁边的沧澜山,刚到沧澜山,晏明怀板栗还没摘上,晏虚白居然在山脚就发现了一个罔境,心想不如就此带这批弟子游捕罔境,反正为了处理涌泉村的事情,此行也是准备妥当。
哪知这个罔境入口进来后,是在一片大湖上,众人纷纷跌进湖中。这片湖又大又广,三人带着弟子在湖里游了一会,终于上岸。拖着湿衣服在密林里找境主。
境主没找到,倒是遇到了同样是浑身湿透的傅归岚、祁怜等人。
“晏宗主,好巧。”傅归岚虽一身狼狈,但是脸上还是挂着笑意,抱拳行礼,声音依旧让人心悦。
很尴尬。
仔细一看,人还挺多,裴二公子裴惜安、裴三公子裴昭明还有青二小姐青栩,另外随行十来个落照山弟子。
都说是来游捕罔境,可是落照山到定陵距离可是不远啊,游捕罔境从中南域洛阳游到了西南域蜀地。
真是天涯无处不相逢啊。
傅归岚带着弟子们,进来后也是掉到湖里。两波人就索性在罔境里搭起了了篝火,先把这统共三十几号人烤干再找路出去。
至于为何烤火烤着讲起了故事,那只能说是晏明怀觉得大家都不讲话太过尴尬,便起了头,讲的就是晏虚白怎么处理涌泉村的异象。
两宗的内门弟子二十多人,共着两堆大火;剩下的晏虚白、傅归岚等人,则另外共一堆。
晏明怀缓缓收了扇子,继续沉声说道:“等灰烬落地,周遭一片寂静,原本还可以吐露泉水的泉眼已经化为废墟,而这废墟之中,确是一小座山。不过组成山体的却是先前死去的十几个人!”
晏明怀顿了顿,继续说道:“要说这可是非常奇怪,明明说农人尸体均已安稳下葬,为何又出现在此处。我和兄长也十分好奇...”
“晏二公子,你怎么知道那是之前死的农人?万一是别的村的人呢?”滴天髓这次率先打断问道。
“师姐,吓我一跳。”晏明怀把手中扇子一收,拍了拍胸口,继续说道:“要说我们是怎么认出这些人的,自然是看衣服了,都是粗布短打,布巾包头,多为农妇,但余下的都是十几岁少年。”
晏明怀停下,看向众人,道:“更重要的是!最上面的三具尸体就是们才入涌泉村见到的。”
“明怀哥哥,你是说才死的三名少年?”青栩问道。
“正是如此,我们当时去各家看完后,也是看着他们下葬。哪里知道转头三具尸体又来到村外泉眼。”晏虚白摇了摇头道:“啧啧,当真是非常奇诡。”
“除此之外,你们还记得带我和兄长去寻二仙泉的大婶吗?”晏明怀又抛了个问题。
“记得啊,他这么了?”滴天髓接话道。
“那尸山最上面的那具尸体就是她孙子。”晏明怀叹了口气道,语气略有不忍:“那孩子不过是个小童,可能还才十三四岁。一个月前死的,如今在那里被出现,你们想想大婶得多难受。那座尸山里的尸体,全都被泉水浸泡许久,不分上层下层,均被泡的惨白膨胀,面目扭曲。手指脚趾也肿的大好几倍,腹腔鼓胀,似乎一戳就会破。数十具尸体就这样横纵七八地堆叠在一起,手臂大腿头颅都不在该在的位置,有的尸体,甚至大腿从身后绕过,又贴着自己的肩膀越到前面来。”
“他们也太可怜了,死后都不能被好好埋葬。”青栩小声说道。
众人仍旧聚精会神听着。
“还有更惨的尸体,你们都知道尸僵没过之前,尸体都是又脆又硬。那堆尸山里,还有尸体的手臂或脚就是在尸僵时被摔断的,那伤口看起来就像是一截莲藕被掰断一样,骨头断面整齐的很,可是连的筋筋肉肉又藕断丝连着,那断掉的手可以垂下来好几尺。反正看起来又惊悚又诡异。”晏明怀继续讲着,说的自己也有点反胃。
众人随着晏明怀的描述,脑海中逐渐浮现了尸山血海的景象。
确实令人有些不舒服。其他人倒还好,平时镇祟也遇过不少这样的,但是青栩的脸色看起有点泛白,应该和晏明怀一样,听了尸体断肢什么的有些不适。
一直安静听故事的祁怜,这时候像是想到了什么,小声地问了一句:“晏二公子,我有一问。若是井下是这些村民尸体,那先前涌出的泉水是...”
祁怜没有明说,但是后面应该自然而然跟的词应该是“尸水”吧。
青栩的脸色更不好了,裴惜安看在眼里,从怀里那拿出了一个小玉瓶递给了青栩,道:“青姑娘,这是却月城的定神玉露,若是不舒服可以服一点。应该会好受许多。”
青栩伸手接下道了声谢,却没有打开喝,只是握在手中。
这时候裴昭明居然跟着先前祁怜的话,接道:“那铁红色的水,是血水?”
青栩捂住口,咳了起来,晏明怀自己也犯恶心,干呕两下,又拍了拍青栩后背,替她顺顺。
其他人也在等晏明怀往后面讲,但是他和青栩看起来都不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