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见大小姐一个劲诱惑十四阿哥,想叫他付银子买了那一小盒子巧克力。十四阿哥本不喜欢巧克力这种微苦的味道,但见她实在是很想占自己便宜的样子,就心里憋着笑,等她说了一堆好话盛赞这巧克力如何如何的美味无比,如何如何的老少咸宜,才装模作样的惋惜道:“我倒是想要呢,可是出来的急,没带银子。”
大小姐眼珠一转,莞尔一笑,“你可以找你哥哥们先借一借。”
十四阿哥也不去看正在袖子里面摸银票的十三阿哥,直接去找了八阿哥,“八哥,你带了银子没?借弟弟一些。”说的甚是理直气壮,可见平时关系好的紧,说起借钱,脸不红心不跳的。
八阿哥正与杨四说话,见杨四也是一脸笑眯眯的样子,并不拦阻自家妹子。就笑道:“行,借一百还一千。”
十四阿哥一点不打顿,“行!”
八阿哥也就从袖筒里面摸了一张银票出来,十四阿哥只看了看上面金额,就转手递给大小姐。哪知大小姐摇头,“一百两,还不够运费。”
十四阿哥压根不知道甚么是讨价还价,伸手就到了他家八哥面前。八阿哥也不含糊,立时摸了一张龙头大票出来,面额一千两。
大小姐将一千两的银票收下,把先前那张一百两的还给十四阿哥,这才笑道:“这盒我吃过了,不好给你,等下你叫你家仆人跟我们回去,我拿一盒没拆封的给你。”
十三阿哥只是目瞪口呆:自家这俩兄弟还真是够败家!这大小姐也真是会狮子大开口!
杨九实在憋不住,捶桌狂笑,“很好!这下我们兄妹出来几个月使的银钱全都赚回来了!”
八阿哥仍是唤了和泰跟着大小姐回家。和泰本担心他们又使一招金蝉脱壳,忽悠了自己,免不得回去交不了差,又要挨责罚。谁知今儿大小姐竟然没使花招,平安到了家。和泰见那是一个普通三进的院子,大小姐吩咐他等在二门外,便同两个哥哥进去了。
一个管家模样的人上前招呼和泰吃茶。直等吃了好几盏茶,方见一个小丫头捧了一只粉色碎花布小包袱出来,笑盈盈道:“大小姐说了,这包袱里面是给你家十四少爷的东西,你可要好生拿好,别路上偷吃了。”
又给他一串青钱,“这是我们大小姐赏你吃酒的。”遂打发他去了。
和泰被她一叠声娇滴滴的吴侬软语说的晕头转向,等出了门方惊觉:怎么就这么被打发了?望着那乌漆的大门,惆怅了片刻,赶紧赶回曹家花园复命去了。
八阿哥的院子里,十三阿哥、十四阿哥都等在那里。也是才陪康熙用了晚膳才回来,因他们本来就在外面吃了饭,晚膳只略动了几筷子,康熙因问他们怎么没有胃口,十三阿哥倚仗素日得宠,笑着说他们今日遇见几个苗人兄妹,八阿哥做了东,请吃了一顿湘菜。
八阿哥本不虞他张口就说了出来,转念一想,他们兄弟三个这样打马跑出园子,汗阿玛哪有不知道的道理?与其隐瞒不说,不如索性正大光明的过了明路子,倒是省得皇父心中猜疑了。
康熙倒也没说甚么,只叫几个儿子早些歇息,明日还要去明□□陵祭拜。
等三人各自回了自己院子,只见和泰已经回来,仍是先去十三阿哥院子回话。十三阿哥听了他禀报,想了一下,道:“你可派人盯着那院子了?”
“已经派人盯紧了。”
“嗯,你去给十四阿哥回话罢。”十三阿哥险些想先打开那小包袱,那包袱显然比装着巧克力的银盒子大出许多,也不晓得里面到底包了些子甚么好东西。
和泰领命去了。过了半炷香时间,他又拿了一个木头盒子回来。
“十四爷吩咐奴才将这个给爷送过来。”和泰双手呈上盒子。十三阿哥信手接过,打开,见里面并排放了两个三指粗细的细长水晶瓶子,高不过三寸有余。那盒子不小,空间显然本来是应该放了四个瓶子的。和泰见十三阿哥面露犹疑之色,机灵的回道:“是大小姐写了个纸笺条子,说其中两瓶是给十四爷的,一瓶给八爷。”
“都是一样的东西么?”十三阿哥有些酸溜溜的:凭甚么他可以多得一个!
伸手取了一个水晶瓶出来,见里面盛着一种淡青色的液体。拔开软木玉钮瓶塞,凑近鼻子一嗅,竟是一种浓郁的甜香。
“大小姐说这个是苗乡的特产‘百花露’,说是清火的,要用冰水兑着吃。”
十三阿哥撇了撇嘴,不置可否。
和泰又给八阿哥送去余下那一瓶。
八阿哥正沐浴完了,坐在灯下打谱。见和泰进来,笑道:“今日差事办的不错。”随手在身上掏出一个荷包来赏了他。
和泰笑嘻嘻奉上木盒子,八阿哥也问了,“他们两个可得了?”
和泰回说十四阿哥得了两瓶,十三阿哥得了一瓶。
八阿哥微微叹息一声,手指摩挲那水晶瓶子,恍惚出神起来。
第10章 京城急报
四月十三日,康熙祭拜了明□□陵,并检阅了江宁驻防官兵。
四月十六日,康熙銮驾离开江宁,前往扬州。
当地官员富绅洋洋洒洒几百人,在码头恭送皇上启程,御舟昂昂堂皇停泊在江面上,旗帜猎猎,那气势、那气派,非同小可。
杨四、杨九亦带了妹妹,来瞧热闹。
杨九不屑:“隔了这么老远,能看见啥?”一面打哈欠,抱怨起得太早没睡好。
大小姐站在马车顶上,登高远眺,“你懂啥?皇帝南巡难得一见,咱们以后家去了,也好跟人吹一吹,咱也见过銮驾了!”一手掐腰,一手挥向码头方向,颇有指点江山的气度。
杨四站在车辕上,手臂抱住她双腿,“小心摔下来!”
大小姐也乖巧,看了一会儿,也就下了车顶。杨四这才放心,把她抱进车厢里面,安顿好了,“好容易皇帝走了,我们也该收拾东西,快些回家。二哥今天又写了信来,说阿爸病的越发重了,只说要见你。”
大小姐吓一跳,“阿爸真的病的很厉害么?我还当他是要我赶紧回去——”
“要是三哥写信来说,我还不敢信,你几时听二哥肯拿阿爸来做伐子,好诳你回家的?”
大小姐也着急了,“九哥,赶紧回家!”
杨九道:“你可知道着急了?还好前几日我就□□雨帮你收拾东西了。”
“二哥信里都说了甚么,要不要紧?要不,咱们从这儿请个大夫回去?”
“……这山高水长的,谁肯背井离乡那么远的去给人瞧病?你也不用多想了,二哥自然会办得妥妥帖帖的。”杨四的神情也不像是很焦虑,只是随手唤了杨九上车,兄妹三个驾车往城里去了。
御舟尚未行至扬州,京城却送来一封急件到八阿哥手上。
正是夜里,八阿哥烫了脚,正倚了迎枕靠在床上假寐。河水轻轻激荡,船身也微微摇晃,床榻下掉落一卷书,八阿哥就快要睡着了——
石青却在外敲门,“贝勒爷,贝勒爷!”声音压低,却是极坚毅,定要唤醒主子。
八阿哥的随身太监李全儿蹑手蹑脚走近床边,“爷——”方唤了一声,却见八阿哥已经睁了眼,“叫他进来。”
少时石青进来,弓腰低声道:“爷,京里急报。”说罢,从袖筒里面掏出一只小竹筒来,双手呈上。
八阿哥拿过小竹筒,打开,取出里面一小卷儿纸,匆匆一眼扫过,面色一沉,“哼!终归还是如此了!”又将纸条细细看了一遍,咬牙道:“他以为这样就能脱身了么?”将信息在心中转了好几圈,嘴角挂上一丝冷笑,“石青,去你十三爷那儿说一声,借和泰用一下,到江宁给我找个人来。你就跟和泰说,去请大小姐到京城八贝勒府上做客。”
石青领命去了。
不多时,十三阿哥惺忪着眼过来,“八哥,这快半夜了,又折腾甚么来?”
八阿哥瞧他一眼,缓缓道:“你先看看这个。”将手心里团成一团的小纸条儿递给他。十三阿哥不明所以,展开纸条看了,先是迷惑,然后才恍然,“果然!还真是让大小姐说对了。”
八阿哥面露讥诮,“人家瞧不上你八哥我,宁可让自家外孙女半死不活的,也不肯依附在我这没用的皇子身上。”
十三阿哥不敢接口,过了一时,才冷笑道:“等回京了,我倒要请旨去瞧瞧这和硕额驸府上的稀奇!”
八阿哥已经披衣下床,吩咐李全儿将带上船的米酒拿出来,亲手斟了二盏,与十三阿哥慢慢吃了。
“汗阿玛那儿,过几日也该收到马尔浑的请罪帖子了。”八阿哥道:“额娘要是听到这消息,不知又该多难过——”轻轻叹息。
窗外月色清凉,疏疏淡淡照进船舱,十三阿哥偷眼一看,那月辉竟也比不得八哥面色苍白——想来八哥心里是难过的罢?虽然郭洛罗氏不大入八哥的眼,但哪家皇子、宗室不是这样过来的?好一点的,栓婚前就见过面,略知晓些底细;差一点的,配上个性情容貌不合意的,只能默不做声认了。
一时俩兄弟都不作声,只一口一口吃酒。
竟吃得微醺,方散了。
话说大小姐与三位兄长已经离了江宁,启程往西而去。
路途遥远,他们来的时候就是坐的马车,回去时候,除了两辆宽阔马车外,另外还装了满满十大车物品。因他们不是江宁有名的商户运货,城门口儿免不了一顿盘查,杨四前去交涉,使了几两银子,方顺利出城。
大小姐与杨八、杨九同乘一辆马车,两个男孩儿长得一模一样,都穿着杏色的长衫,也不戴帽子,露出一脑袋乌黑的半长头发,还直嚷着:“这些日子可闷坏小爷了!”
大小姐笑,“来了江南一趟,别的好的没学会,倒学会一口一个‘爷’了。”
“这全天下都是半秃瓢儿,小爷这么风姿卓越的一个脑袋,要也成了半秃瓢,该多难看?”
“所以叫你不要来,你还偏不听!”杨八道。他们兄弟长得实在难以分辨,只有笑起来才好分辨些:杨八左脸颊一个酒涡儿,杨九则是在右脸颊一个酒涡儿。俩孩子一样身高,一样穿着,往人前一站,不说不笑,根本分不出来。
“大小姐,你那梵哑铃到底要怎么玩儿?”杨九歪在座位上,问道。
大小姐直笑,“那是乐器,怎么是玩的?”
“乐器?我可从没听过。你会么?看着似乎跟二胡之类差不多,想来是拉的。”杨九说着从座位下面拉开抽屉,将琴盒拿了出来,打开,里面放了一个葫芦样式的扁扁的东西,边上还放了一根弦弓。
“给我。”大小姐伸手,杨九递了给她。就见大小姐左手执了琴身细长的一头,将另一头放在下巴下面,右手执弦弓,搭在琴上,吱吱呀呀拉出几个音来。
杨八、杨九顿时小脸一皱,齐声道:“大小姐你饶了我们罢!”
第11章 危机四伏的夜晚
出了江宁不几日,就进了安徽界内。杨二又写了信来,信中说到阿爸病重,要他们改走水路,早日返家。四兄妹心急如焚,杨四当即决定,让9527等护卫押着大车走旱路,自己兄妹四人包了一条船,沿长江往南行去。
大小姐每日在船舱内练习梵哑铃,简直生生磨得几个哥哥□□,没几日哥哥们就学会她一开始练习,他们就躲到船尾。船家不胜苦恼,说大小姐这销魂的琴声,简直遇神杀神,所向披靡,等等等等,当然说的不会那么文雅,大意如此。
这日将将要离了安徽,快到江西。当夜泊在码头上,一夜风凉,月华如水,大小姐吃了晚饭,正搬了张躺椅,在船头悠然赏月。
杨四也搬了座椅,坐在她身旁。
大小姐闭着眼睛,“四哥,阿爸他……不会有事罢?”
“二哥说的也含糊,想来不是病重了,不会那样写。”杨四幽幽叹息,“你这次出来的久了,阿爸想必极是记挂你——你长了这么大,可还从来没有离开阿爸这么长时间呢。”
“我也记挂阿爸了……”大小姐睁开眼,一双丹凤眼水波潋潋,“杨岳,你想你阿妈不?”
杨四看着她,沉默不语。过了许久,才柔声道:“我阿妈疼你,比疼我还多,你……你也别想那许多了。”
“阿爸这个人忒的狠心!我哭成那样子,他也不肯告诉我,我阿妈到底……到底是不是还活着。”大小姐眼中水气氤氤,“你们都有阿妈,就我没有——”
杨四伸手轻抚她面颊,苦笑,“你……你虽然没有阿妈疼你,可我们几个,连阿爸在内,哪一个不把你看作眼珠子一样的疼?人生总不是那样十全十美的,你也别跟阿爸置气了,阿爸心里不比甚么都疼——你当他真是铁石心肠呢?”
江上水波荡漾,一轮明月高高挂在天幕之上,月辉轻轻播撒,江面上不知何处,隐约传来丝竹乐声,悠扬清婉,一时有些恍惚。
大小姐轻轻叹息,勉强打叠精神,并没有哭出来——只是心中多少有些郁结。
夜半,码头上寂静一片,只有水浪拍打在船身、岸边的声音,单调,却悠然。
夜虫呢喃,偶有几声蛙鸣。
码头上停了大大小小十来艘船,大小姐的船在其中不大不小,并不显眼。一行黑影却摸了上去,身手矫健,直奔船舱而去——且是直奔大小姐住的船舱。
大小姐上得船来,连伺候的丫头都没带,兄妹几个都只带了换洗衣物来,船家有两个女儿跟着船走,也顺便做些洗衣做饭的活计。此时船上众人都沉沉睡去,那些黑影动作迅速,一会儿就到了大小姐门口。
一人蹲下身子,从靴筒里面拔出一柄小刀,伸进门缝里面,一点一点慢慢拨开门栓。
悄然无声拨开了门,一人当先进去,直扑床上小小孩子。
大小姐睡的正香,小孩子贪睡得很,根本不妨骤然起了变故。那人一得手,立时抱着她往门外奔去,却不料隔壁房门忽然开了,一个少年的身影站在门里,二话不说,一扬手,两声机括轻响,一丛寒芒顿时就奔着那些黑影而去。
当即就有人闷哼出声,想来这还不算照面,就已经被伤到了。
领头的那人低声道:“走!”抱着大小姐就往外冲。
杨四大急。他不过是仗着手里有犀利武器,才在一照面就伤了人,但难以致命,更别说如今妹子正在人手上,投鼠忌器,微一踌躇,再想发难,已经拦阻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