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叶酌脸色如常,他似乎毫无所觉,依旧笑吟吟的,还非常好心的帮简青纠正了错误“是老年。”
他说 “你别看我长的这么白皙俊俏又风度翩翩讨人喜欢,其实我已经快作古了,像我这种没什么激情的老头子,姑娘们不会喜欢的。”
——担心这种没心没肺的浪荡子,真是白浪费感情。
温芒松了口气,懒懒的趴回去。
简青还在和他吵,他狐疑的打量了一下叶酌看不见一丝皱纹的皮肤,觉着他简直细皮嫩肉的可以去当小白脸,狐疑道“你算什么老年。你最多比我大三四岁吧。”
这句话不知戳中了那里,实际大了三四千岁的仙君龙颜大悦,当即笑出了两道厚重的抬头纹,他拍了拍简青的肩膀,赞叹道“不愧是下泉宫的的高徒,你可真是有眼光。”
简青昂首挺胸。
温芒冷眼旁观“我觉得下泉宫这一代怕是不能好了。”
叶酌道“嗨,那不是还有温行吗,三代以内出不了错。”
塔灵阴阳怪气“您倒是对他感兴趣,句句不离。”
叶酌道“那是。”
他从来就没掩饰过对这个便宜徒弟超乎寻常的兴趣。
这个理应“丧尽天良”的魔修,不但成了修仙界人人羡慕的,仙君的弟子,还偏偏长了一张最符合道修身份的棺材脸,叶酌偶然撬开一点棺材盖儿,又觉着底下的也不是什么传统道修。
做个不恰当的比喻,他觉着温行就像他买早点时没宽好油就放下去炸的油条,外表给外界煎熬扭曲成了标准的道修模样,里头那一点点心依旧柔软干净,放颗沙子也怕他硌着。
这些元素本来已经足够有趣,更何况温行还是个正儿八经的美人。叶酌侧着身偷偷看,他俊眉修长,眼睛形似柳叶而眼尾略弯,单看眉眼,已是生的极好。
叶酌对温芒下结论“你信不信?这双眼睛……我觉得他笑起来会有卧蚕。又可爱又漂亮的那种。”
温芒“?”
叶酌道“赌不赌,这样吧,如果他笑起来有卧蚕,你叫我一声爹。反之亦然。”
温芒“?”
他一头雾水“仙君,不说您能不能让他笑,我们刚刚明明是在讨论为什么您那么在意这个便宜徒弟吧?”
叶酌道“哎,在不在意不重要,”他手背在背后,自信道“你等着,再过几天,我肯定能让他笑。”
温芒“……?”
他深吸一口气“不,仙君,其实我觉着这个不重要,刚刚那个反而很重要……”
然而叶酌已经抛下他,往前面走去了。
即使时隔千年,仙君神鬼莫测,有一茬说一茬的说话方式依旧让塔摸不着头脑。
——好在作为一座塔,他本来就没有头。
等几人到走进了坟堆,叶酌掏出张悬给他的小册子,上面记载了景城近几年所有有修仙资质的孩童。他用朱笔在上面圈了几个红圈,指给两个小辈看。
“看到这些名字没有。”叶酌道”找一找周围的新坟,有没有写着这些名字的。”
简青疑惑“我们要干嘛?”他警惕道“为什么要查别人坟?”
见两个小辈都升起了疑惑的神色,他解释道”这是方才在宋家我问张灵官要的,圈出来的所有都是这些年有灵根却没有拜入仙门的孩子,我方才一一敲了这些孩子的门,都无人应答。”
叶酌沉思“如果是正常死亡的孩子,应该会有墓的,然而连家人都不在了……”
简青忽然打了个激灵,他裹住了衣衫,瑟瑟道“那他们家人呢……”
叶酌道“不是叫孩子和家人断绝关系,好变成孤魂,用来做阵眼吗?但想来不是所有人家都会这么做的。有些拒不配合的……你知道,妖邪对付无权无势的普通百姓,不会如对付宋司主那么怀柔了,那些家人,大抵被杀了个干净吧。”
简青瞪大了眼睛。
叶酌揉了揉他的头“逝者已矣,现在追查才比较重要。”
他敲了敲手里的记录,又道“靠着这些墓,看看什么时候开始这些有天赋的孩子再没有了墓,再判断最被害早夭折的孩子是谁,大概能推出那些人是什么时候开始行动的。”
景城是仪山一带除江川外最大的城池,城西这块离中州第一高山仪山得格外近,几乎就在它的脚下。
这里人或许觉着靠着仙山能沾两分仙气,保佑自家祖坟多冒冒烟,让后代白捡两个馅饼,都以墓修的靠近仪山为荣,然而仙山实在陡峭,山路难寻。不然他们可能要沿着山道一路修到广玉元君的鼻子底下。
因着这些奇奇妙妙的原因,这块每年下葬的人不少,除了有祖坟的那些,剩下的大多葬在这里。张悬给的名册一年一年人也不少。叶酌本来划了四片叫大家分头找,不想简青实在是太怂了,硬是颤颤巍巍抓着哥哥的袖子不肯放。叶酌想叫他放手,他就猛拽着他哥,力道大的仿佛要把他哥的袍子直接扯下来。
简白一张修士标配冷清脸崩的不成样子,手背青筋暴跳,狠狠的吸了两口气淡定下来。
因为简青不肯配合,仙君本来嫌弃万分,然而他脑子一转,忽然意识到如今他的外在形象同简青所差无几,都是单纯的恰到好处的无辜青年。
于是尊贵的崇宁仙君非常不屑的切了一声,表达对这个胆小的后辈的鄙夷后,转头去扯了温行的袖子。
“长老。”他毫无诚意“我也害怕。”
温芒眼睁睁的看着温行骤然一僵,也不知道信了没信叶酌的鬼话,他不容置疑的扯出袖子,转身顿了片刻,垂眸道“跟在我身后,不要乱跑。”
叶酌心满意足。
温芒道“仙君我说真的,我觉得你们下泉宫这一代真的要完。温行也救不了的那种。”
叶酌此时充分展现了作为一个只会吃喝赌的纨绔挥霍自家钱财时应有的素质,他分外洒脱道“完就完呗,盛衰天定啊。”
地毯式搜过一轮以后,他们凑在一起做了汇总。
最早没有墓碑的孩子出现在十七年前。若这个孩子顺利长大拜入仙门,便是资质一般,修为也该如简青一般了。
叶酌在小册上标了一个十七,盯着两个小字看了一阵,努力回想那个时候发生过什么事儿。然而这实在是无用功。崇宁仙君在人间生活极为丰富多彩,像是要把以前用来修炼的清苦时光玩回来,总之十七年他不是在学拉拉面就是在摆摊炸油条,或者和哪个走街串巷的师傅学糖画也说不定。总之是一点修仙界的事情都不知道。
“好吧“叶酌心道,“问问便宜徒弟好了。”
然而还么等他开口,塔灵忽然传音道 “仙君,如果我没记错,有人冒充你收下温行,和他堕魔入塔,正好都是十七年前。”
叶酌不由一惊,下意思转向温行,却看见简青凑了半颗脑袋在他两中间,压低声音问“长老,叶道友,你们有听到什么奇怪的声音吗”
四人一时安静下来,只听见荒坟里呼啸的风声。
叶酌沉下心来,细细感受,才发现风里夹杂着隐隐约约的齐整锣鼓,如同夜里结伴而行的幽魂,在世间漫无目的的飘荡时脚下的足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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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真的好啰嗦, 为什么十五章我还没有进入正题 _(┐「ε:)_ _(:3 」∠)_
第16章
那是一支送葬的队伍,足足有十七个人,最前面穿着漆黑的道服,瘦瘦高高,头上挽着个灵蛇髻,还带着个微笑脸的的面具。
这面具刷了惨白色的涂料,只有脸颊上打了通红的漆,像是祭奠的纸人,看着诡异又瘆人。中间两人拿着白色的魂幡,后面八给人抬着口漆黑的木头棺材,队尾足有六个敲锣打鼓的,脸上都涂了厚厚的白粉。
叶酌道 “那棺材不对。”
几人抬眼去看,那棺材看着很沉,八个人抬着行动的速度依然很慢。棺木比常人稍短,颜色黑沉,并没有上漆却透着油光,是一整块昂贵乌木制成。以叶酌多年把玩奇珍异宝的经验,他敢保证若是这些抬棺的人现在把棺材里面的那个扔了,再把木头做成珠串子大摆件,明天就能衣食无忧。
简白道“这棺材这么短,又是个小孩子?”
叶酌道“应该不是,这些抬棺人都是精壮男子,抬着却极为吃力,棺材里不应该是个小孩子,除非那这个小孩子身材非常魁梧,而且他的的腰围必然大于或者等于他的身高。”
简青咂舌“您不用那么严谨的,直接说必然很胖就行了。”
“不是胖的小孩子,而是根本不可能是小孩子,除非棺材是正方形的。”叶酌道“而且我看张灵官那册子,景城最近离世了的孩子都给带走了,留下的宋家小姐今个肯定葬不了,这个又是谁?”
简青因为格外害怕,其他三个站前面,他就蹲下来从几人腿缝里头往外看。瞄了两眼,抱着左右的大腿,扯了扯叶酌和简白的裤子“你们看,那个敲锣的,是不是很眼熟?”
叶酌穿衣服讲究宽松舒服,腰带系的很松,差点给他一下把裤子扯下来,仙君老脸一白,轻轻踹了他一脚,问他“哪呢?”
简青从两条腿中间伸出手指,往队尾点了点。
只见那个敲锣的人带着个白色的高帽,帽子歪了一半,帽尖刚好戳到身边人的头顶,别人脸上的白粉刷的整整齐齐肤色均匀,他就和糊了一层面粉一样,额头和脸颊还有色差,若说别人的扮相是一般的鬼,他就如同给道士打了的鬼,一脸的傻样。
叶酌眯着眼“这是宋庭章?”他仔细确认后夸赞道“想不到宋少爷锣敲的挺好啊。”
简青探出脑袋“难道这棺材里还真的是宋家小姐?他们要去那儿?”
叶酌摸摸下巴“听说宋家的祖坟在前头,不到十里地,但我记得按人间的说法,夭折的女儿是进不了祖坟,他们嫌晦气,这是往哪儿抬呢?”
他抬步想走“来,我们跟上去看看。”
温行本来已经迈开了脚步,闻言却忽然停顿了。
他转头看向叶酌,忽然道“人间?”
叶酌冷汗都下来了。
除了神仙和鬼怪,又有谁会把日夜居住的地方叫做“人间”?
叶酌尴尬的哈哈两声,装傻道”对啊,和修士区别开嘛,你们下泉和仪山是仙境嘛,我们这些凡人住着的地方就是人间了。”
温行只看着他,并不说话,也看不出信了几分。
其实仙君自己也知道,他不但话说的逻辑不明,脸上的表情也容易露馅,于是在脸上发热之前,直接上手扯温行的袖子,他摸准了这个便宜徒弟脾气好不容易生气,扯袖子的动作越做越熟练,“走了走了,我们快点跟上去。他们要走了。”
温行按住他的手“小声些,不要跟的太近,那个道士修为不低。“
简青在后面冒头“长老看的出这是个什么修士吗?妖修魔修?”
温行摇摇头。
叶酌摸着下巴,他方才也问过温芒,塔灵也说看不出。这就有些奇怪了,论修为阅历,这一人一塔应该都是顶尖的,然而这个抬棺的修士,居然没人能看出底细。
这一行人吹吹打打,抬着个厚重的棺材,目的地却并不是谁家祖坟,半道拐弯在个庙里停了下来。他们在大厅围着棺材落座,为首几个甚至开始打坐,眼神直勾勾的盯着中间,仿佛围着的不是什么棺材,而是即将沸腾的川味火锅。
温芒给灰尘呛的想打喷嚏,用小短腿挥了挥空气“这是什么鬼地方?”
叶酌道“不知,没看见庙宇的牌匾。”
他们细细打量,这庙看样子曾经香火鼎盛过,规模很大,现在也不算荒废,简白往门口硕大的香炉上一抹,还能感受到香火的余温。
庙从空中看呈“回”字形,里外两层院墙,中间围成正方形的空间,主殿和偏殿建在两墙之间。主殿略高些,站在上面可以看清半个寺庙。简青运着他上蹿下跳的飞剑,对着没有修为的叶酌发出邀请“上来,我带你上去。”
叶酌打手势示意简白按住他第一次出来跑非常躁动的弟弟,抬手扯了张符“你当是六扇门抓小贼啊随随便便上房,下面是不知修为的大修,若不是你们雪松长老掩盖了气息,别人早发现你了。”
简青搭着脑袋哦了一声“那我们在门口等吗?”
叶酌道“当然不是。”他微微一笑“让你见识一下凡人的手段。”
只见他闭眼默念了什么,眼前的符咒无风自动,片刻后化为灰烬,同时一片水镜如卷轴般自空中展开,正是庙里的情形。
宋章庭跟着他们一群吹吹打打的站在角落里,用后背蹭了蹭庙里朱红的柱子,他的衣服粘在后背上,一路跟着走了十几里,已经出汗了。
这少爷从小读论语孟子中庸大学,虽然读的真不怎么样,小时候给教书先生打的鬼哭狼嚎,恐怕没少把鼻涕蹭书上,但确实深受书本熏陶,不怎么信鬼神之说。虽然大日道长当着他的面撞破了屋顶,用金鸡独立的方式直上云霄,他依然不信宋府棺材里看不清形状的一团是妹妹。
所以他今个下午就从家里翻了出来,真好撞上有人找丧葬的鼓乐。景城这块丧葬习俗比较特殊,娶嫁也未必有丧葬盛大,平常人家也喜欢找上一队吹鼓乐的,有时候要的人多了,专门管这块的人手不够,就去街上找人,宋章庭曲乐天赋极其一般,学啥啥不会,偏偏锣敲的还行,见到这一口比常人小上一些的棺材,忍不住跑过来跟一段。
结果一进这庙,莫名的感觉就骤然升腾起来。
站他旁边和前头敲腰鼓的两个中年汉子都是景城本地人,分别姓王和李,和宋章庭见过几面,这庙有些阴冷,他们的雇主用冬天看火锅一样热切的眼神盯着棺材,他们三人就搓着胳膊挤在一起聊天。
老刘打量四周一圈,问身旁的人“你说这雇主是什么人啊。”他指了指那为首的那人“给我们拉仪山娘娘庙来,她也不求神拜佛,自个坐蒲团上不动了。”
叶酌这才晓得殿上供着的花里胡哨的神佛原来是仪山娘娘。
旁边人插口“是啊,这可是仪山娘娘的庙啊,我们拖棺材进来,会不会有所冲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