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子然顿了顿,接着说道:“萧公子与我这么说话想必是把我当朋友了,我很高兴。”
萧云逸再次拿起碗筷,边吃边对他道:“叶公子这么说过于客气了,你向来平易近人,想必友人众多吧?”
“我一向喜欢结识朋友,镇子里的所有人都是我的朋友。他们……并非人类,而是这世间的小妖。我见他们流浪在外头,也没有个固定的居所,便让他们住到镇子来,至少在受伤时互相有个照应。”
“你见过妖的原形?难道你不怕?”妖精即便是修成人形了,但这终究只是一副皮囊,妖精的原形大多丑陋不堪,若是普通的凡人见了早都逃之夭夭,更加不可能收留他们。
叶子然拿起茶壶,为萧云逸倒茶。对于萧云逸的疑问,他摇头说道:“在我五岁时,辰夜救了我,我更是被女妖抚养长大的。即便是见了他们的原形我又怎么能惧怕,他们都是对我有恩的人啊。”
“为何叶公子说镇子上的妖是你收留的?难道他们不是夜王的随从吗?”这个疑问从初来无名镇时已经存在,在这良辰美景,有佳肴美酒伴随,最适合解开疑惑了。
“辰夜在妖界的修为甚高,有许多小妖想追随着他,作为庇护,但他一向独来独往,喜欢清幽,于是拒绝了。最后,在因缘巧合之下我遇见了月儿和她的玩伴,于是提出让小妖们住进镇子的请求,而辰夜也同意了。”此话一出,更是凸显了夜王对他的宠爱。
这一来一往的谈话中,桌上的四菜一汤全都被萧云逸吃个精光,他十分满足地放下碗筷。
萧云逸凝视着叶子然,看似有话要说,却不知该如何表达,内心十分挣扎。
见萧云逸欲言又止的模样,叶子然道:“萧公子有话不妨直说,无需害怕说错话。”
经过一番挣扎,萧云逸小心翼翼地道:“叶公子,有些事我不得不说,人妖殊途,你有没有想过以后的日子?”虽然在此刻说出这种话有些大煞风景,可作为朋友,萧云逸觉得自己还是有必要提醒。
他所谓的“以后”便是百年以后,叶子然身为凡人,早就沉睡在世间的某一块黄土之下。然而夜王是妖,寿命自然比凡人多上数百年。百年后,终究难逃人妖相隔,一在红尘之上,一在黄土之下,绝无再次相遇的可能。
听闻,叶子然瞳孔微缩,微垂着首。他沉默了许久,最终开口说道:“我深信会得到神明的怜悯,今世已去,但愿在来世,还能相遇在这一片属于我们的寸土。”叶子然凝望着亭子周遭的斗雪红,眼眸里透露出说不出来的平静,恰似即便以后迎来的不是舒坦安乐的日子,而是连绵的灾祸,他也无所畏惧。
萧云逸很想告诉他,这世间根本没有神的存在。即便这九天之上确实有神的存在,也不一定如此神通广大,即便他有能力,也没有让这对情人终成眷属的必要。
萧云逸想了想,最终决定将这一番残忍刺骨的言辞给收了回去。
有时候,人存在这世间确实有幻想的必要。若是没有,人很容易被这世间的苦难所击垮。但一直沉浸在幻想之中,不去撕开现实的真面目,难免显得自欺欺人。
萧云逸的千言万语最终汇成了一句:“叶公子,一切随缘便好,无需强求。”
叶子然释然地朝他点头微笑,对于萧云逸的答复,他感到莫名欣慰。
在无名镇享福了数日,受到了叶子然的热情款待,众仙门弟子与散修差点忘了前来此处的初衷。
翌日一早,众人收拾好了包裹,准备离开无名镇,往历练之路继续前行。在分别时刻,叶子然与镇民们纷纷前去送行。他们还不忘替萧云逸等人备了干粮,让他们带在身上,在遥远的路途中免受饥饿之苦。
此时此刻,萧云逸对此处有种难以言喻的不舍,他对叶子然揖礼道:“叶公子,谢谢你的招待,我们有缘再会。”
话虽如此,但这一别,来日是否还能相见,这便不得而知了。
叶子然的笑容温煦如晨曦,他朝萧云逸回了礼,说道:“我们会再见面的,保重。”
话毕,众仙家弟子朝叶子然和镇民挥手道别。在无名镇的这几日,他们受到了叶子然的热情招待,过得惬意舒畅,每日还有佳肴美食送上,难免有些舍不得离开。
萧云逸看了一眼前来送别的叶子然后,转身而去。在踏出无名镇的第一步,他感觉大脑有些沉甸甸的,恍惚间,他惊觉自己回到了荷花池的亭子里。众人也都一一出现在他的身旁,纷纷按着头部,说道:“我的头怎么那么疼啊?”
元红酒的香气弥漫在亭子四周,久久都未散去。萧云逸定了神,睁眼一看,只见众人面色通红,东倒西弯地坐在地面上。他们像似喝醉了,睡了一觉,并做了一场很长很真实的梦。
最先清醒过来的是萧云逸,他逐一扶起依然沉浸在醉意中的仙门弟子。众人醒来后的第一反应便是困惑,他们究竟是如何回到这荷花池的。
几日前,他们因贪杯而向莫名而来的老者讨了一杯成年元红。老者告诉他们前方有一镇子,镇子的建筑十分罕见。之后,他们便往镇子的方向前去。再来便是遇见叶子然、夜王与无名镇的镇民。
最后,在离别之际……他们却又鬼使神差地回到了荷花池。任谁都想不通其中的逻辑,只觉得在无名镇的那几日恰似梦境,虚拟却又真实。
“无名镇,是否真的存在?”白曦缘喃喃自语。
“或许。”萧云逸道。
众人苏醒后,开始议论纷纷,他们一心想着要证明无名镇的虚实。
而王昌却双手抱胸,一副毫不在乎的样子,淡然道:“既然大家都安然无恙,那镇子是实的或是虚的已经不重要了。”
众人的议论声在王昌的一席话下戛然而止,他们收敛了这几日来的玩心,继续前行。
萧云逸从衣襟里摸索出了乾坤印,试着以灵力来催动它,虽说那诡谲的殷红气息早已散去,可它却无动于衷,不被灵力所驱使。萧云逸只好无奈地收回乾坤印,接下来的路,也只能凭着感觉而走了。
六月十四,夏日炎炎,大地像蒸笼般,空气中也掺杂着一股闷热的气息。长时间奔波跋涉的众人被憋得快要喘不过气来,尤其是在经过这偌大的稻田,更无遮阳之地。在烈日下暴晒的众人只觉肌肤有种刺骨之痛,不由自主地加快脚步,盼着前方有避暑之地。
经过黄灿灿的稻田,只见农夫们戴着草帽,在田地里插秧,顶着夏日炎炎,无一不汗流浃背的,可未见他们有一丝怠惰,反而更为勤快地耕地种稻。
作者有话要说:
好久没有冒泡了
叶子然这个人设不知大家喜欢吗?留个言呗!
(之后小攻的戏份会越来越多,稍安勿躁!哈哈!)
第38章 六月十五,不详之日
倏地,急促的脚步声从前方传来,有一老头子边鸣锣边哭喊道:“六月十五,不详之日。神女绣花球,落谁家,谁家愁!”鸣锣声在艳阳之下更显刺耳,众人听了皆眉头紧锁,但老头子的那一段话促使萧云逸等人往声音的来源看去。
六月十五是个什么日子?那老头为何如此急促地大肆宣扬?
鸣锣的老头子直径往萧云逸等人的方向走去,他看起来有些茫然呆滞,沙沙的脚步声显现了他内心的害怕与惶恐。
眼看老头子距离萧云逸等人的位置越来越近,可他鸣锣和哭喊的举动未曾落下。与他们擦肩而过之际,那老头子并未正眼看向他们,只是自顾自地往另一处田地走去。
随后,农夫们放下手上的锄头,伸手擦拭额头的汗水,干活儿的心思瞬间烟消云散。农夫们不约而同地聚集在一块,神色凝重地低语谈话,随之而来的是阵阵的哀叹声。
“明日便是六月十五了。”
“不知这次绣花球会落在谁家。”
“可怜、真是可怜啊!”
苏烨先是好奇地上前搭话:“各位老伯,这六月十五,究竟是什么日子?”
一位长得高瘦的老伯回答:“每年六月十五,堪称不详之日。紫华神女会下凡,带走村子里的一个小孩。神女绣花球落谁家,谁家就必须献上一个孩子。”
简单来说,每年六月十五,必须牺牲一个孩子作为祭祀品。
“那神女是什么东西?凭什么要你们送上孩子?”欧风升一脸不屑地说道。
另一个身形微胖的老伯道:“自从十五年前有人见过紫华神女后,这个习俗一直流传至今。”
听闻,萧云逸挑了挑眉,说道:“哦?所以你的意思是,这是十五年前才有的事?见过神女的人可有说过神女长什么样子?”
高瘦老伯说道:“十五年前,有个少妇到河边取水的时候被神女抓走。据说当时神女以死相逼,要她把祭祀的旨意传达给村民。奇异的是,那少妇毫发无伤地归来,她将神女的旨意传给其他村民。少妇只说,那神女自称紫华,她出现时一身朴素穿着,穿着带有面纱的斗笠,脸孔若隐若现,看不出真实容貌。只说神女长得清眉目秀,身材纤细。”
“倘若没有按时献上孩子,那会如何?”苏烨问道。
“两年前,村民试图抗旨,在六月十五当天没有献上孩子,结果……结果在那年,神女带走了三个孩子作为惩罚。从此以后,村民也只能够无奈顺从。”微胖老伯无奈地摇了摇头,连连叹息。
农民们见萧云逸等人气质不凡,绝非等闲之辈,期待着他们能够为村子解决这一桩大事。农民们纷纷卸下手中的工作,带萧云逸等人进入村子,为他们安排客栈,只说是要让他们目睹明早的绣花球仪式。
翌日一早,萧云逸等人等候在客栈高楼的茶室。苏烨坐萧云逸的正对面,而萧云逸左侧则是白曦缘,三人做靠窗的位子,方便观察外面的情况。
桌上摆着依然冒着烟的茶水与当地茶点,萧云逸悠闲悠哉地吃着茶点,还不时地为与自己同坐的两人倒茶,而两人却对萧云逸的善意之举无动于衷。在当下的情况,唯有萧云逸有心思去品茶吃点心,丝毫不在意那绣花球仪式。
在高楼之下,有一白马经过街道,发出了“嗒嗒”的马蹄声,苏烨迅速拿起搁置在桌面上的佩剑,警惕地往窗外探去。只见一匹白马奔驰而去,卷起了地面上的尘土,稍后一瞬即逝,消失在他的视线范围之内。
苏烨这才安心地放下佩剑,坐回椅子上,轻叹一声,说道:“这都什么时候了,绣花球仪式究竟何事开始?”
萧云逸心里算了一下,这是苏烨第十八次被街道上的声音给吓得提高警惕,头几次他差点从窗户一跃而下,为的就是想弄清声音的来源。原先几次他都好意提醒,让他不必如此警惕,可苏烨似乎没有把他的话放在心上,依然打起精神,恰似战场上的前锋军队,做好了随时卖命的准备。
萧云逸稍觉有趣地摆弄着手中的茶杯,见苏烨一惊一乍的模样,稍觉好笑,却还是保持波澜不惊的表情。
“苏烨兄,莫急莫急。”萧云逸道。
萧云逸往白曦缘的方向看去,虽说她并未像苏烨那般紧张兮兮的,可她的视线不曾离开过窗户。
在客栈的某一处,一名店小二早已观察他们许久,心知他们前来的目的,却不敢贸贸然地上前询问,只好借着为茶壶添水,乘机问道:“各位客官是否在等候绣花球仪式?”
只见这茶壶里的水还未被饮尽,又被新添了热水,萧云逸心知这人必定是前来八卦的。不过也好,作为当地的居民,懂的东西自然比他们多,于是萧云逸也顺道打探一下情况。
“小二,坐下。”
听闻,店小二一愣,连忙退后了几步,战战兢兢地道:“什么?”他只不过是对这一帮气质不凡的年轻人感到好奇,多问了几句,难不成却因此得罪了客人?
店小二这副吓得脸色苍白的表情比看见妖怪还要来得难看,这让萧云逸十分不悦,他开始怀疑是因为这阵子折腾人的历练才导致自己容貌走样,吓到了人家。他拍了拍凳子,说道:“你,过来坐下!”
听闻,店小二的表情更为扭曲,但他的身子却鬼使神差地微微向前倾,一步步地走向凳子,在萧云逸身旁坐下。
“你怕什么?问你几个问题,仪式如何进行?扔绣花球的人又在哪里?”萧云逸问道。
听闻,店小二顿时松了一口气,他还以为自己得罪客人了。顷刻间,他的表情恢复了最初的状态,笑道:“客官误会了,这绣花球不是人扔的,而是自己过来的。”
三人听闻皆一头雾水,白曦缘难得开口问道:“何为自己过来?”正当这念头在众人脑中闪过,周围传来了一阵呼喊声:“绣花球来了!”
听闻,众仙家弟子与散修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离开客栈。与萧云逸同座的苏烨与白曦缘在呼喊声响起的下一秒便消失在萧云逸眼前,追随神女所带来的绣花球。
萧云逸不慌不忙地站直身子,居高临下地打量着店小二,问道:“瞧你被吓得血色全无的,我实在有些过意不去。”
虽说如此,萧云逸脸上并没有丝毫的歉意。只见他拿起茶杯,不轻不重地放在店小二面前,笑道:“你认识我?”
店小二当然没敢去拿面前的那杯茶,只是微微低头,讷讷道:“我、我只觉得客官有些眼熟。”
在萧云逸与他四目相对的那一瞬间,店小二只觉得这人自己曾经见过,就好像是经历了千秋万代后大槐树下依然残留下来的枯枝,虽然许多事情早已被时光抹去,却还是掩饰不了此人所残留下来的气息。
“如何个眼熟法?”
“我……”话音未落,萧云逸被临时返回的苏烨拽了一把,苏烨道:“萧遥兄,真是不好意思,方才把你给落下了,快跟我走。”
苏烨不容他反抗地把他往外拉,当萧云逸回过神来时已经离开了客栈,他只好放弃追问,与其他人一起追寻绣花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