葬身于魔界，对自己而言是毕生最大的夙愿。
“苏南玄并非不知道是你刻意将他引到福音寺。而是念在过去的主仆之情不与你计较，你不要不知好歹！”凤银加重了语气，威胁道。
“是，我明白。”穆言只感觉心里沉甸甸的，心情异常沉重。
万界山脚下。
苏南玄与白隐领着一众妖界兵将穿梭在诡雾缭绕的丛林，此处毫无人烟，没有一丝生气。大树藤条相互缠绕，如同罩上了层层叠叠的大网，一丝阳光也透射不进来，令此处更显得阴森可怖。
树上的枝枝杈杈停留了几只乌鸦，时不时发出嘶哑而凄凉的叫声。
苏南玄来过万界山许多次，这还是第一次他不御剑直达万界的山巅，而是选择穿过这座丛林。
他们穿过无数条纵横交织的小道，霎时，一路沉默的白隐开口道：“南玄君。”
白隐突然止步，祭出佩剑，低声道：“有人。”
苏南玄点头，往后方打了一个手势，为首的精兵武将会意，随之，他们化为五道黑影，穿梭在这一片丛林中。
没多久，一阵窸窸窣窣声从丛林里传出，五名精兵武将拴着一名男子来到苏南玄的面前，为首的精兵武将说道：“南玄君，他躲在丛林里鬼鬼祟祟的。”
被拴住的男子缓缓抬起头来，对上了苏南玄的双眼，颤颤道：“大哥。”
映入眼眶的，却是萧厉袭那张倔强却又狼狈不堪的脸，他的眼眶早就被泪水浸湿，却一直在强忍着，坚持不让泪水夺眶而出。
“厉袭，你怎么在这里？”苏南玄将他从地面上扶起，看着他隐隐透出倦意的脸庞，苏南玄不禁心头一酸。
“我是逃到这里的，我……我回不去魔界，那里都是反叛者。”萧厉袭哽咽道。
回想起前几日所经历的事，他只觉得身心十分疲惫。萧厉远死后，穆言便带着他逃离魔界。逃亡到一半，穆言却突然说有重要的事情去办，于是让他接着逃，说三日后再过来与自己相会。可如今已经过了那么多天了，却依然没有穆言的消息，再加上在逃亡的过程中，萧厉袭无意间得知墨媚颜死亡的消息，他只觉得心力交瘁。
“厉袭，我是前去赴战的，此番前去危险重重，我不能带上你。”苏南玄道。
萧厉袭苦笑道：“如今我也只有你一个亲人了，你就让我跟着吧！”
思忖了片刻，苏南玄终究还是答应了他：“好。”若是留他一人在这里，说不定会遇上危险。
万界山，山巅。
欧霍天与墨邪站在火山口之上，俯瞰着龟裂一片的大地。随之，欧霍天拿出能量石，沉声念着操控亡魂的咒语。半晌，万界山大幅度地震动，随着震动越来越猛烈，爆炸声随之响起，震耳欲聋，火山灰直冲云霄，炽热的熔岩从火山口喷出。
随之，万千冤魂嘶哑哀怨的悲鸣声贯彻天际，唤来了一阵轰雷掣电，乌云覆盖着烈阳，世间宛如陷入地狱。
面目狰狞的冤魂从火山洞口缓缓地爬出来，带着畸形且残缺不全的身躯，有些脑袋裂开来了两半，露出满是裂痕的头骨，有些双眼带着空洞的窟窿——想必眼珠是在跌入火山口时被熔岩给腐蚀的。
然而，他们身上唯一的共同点，便是那永远无法消磨的怨念。他们从火山口里，扭曲着腐烂不堪的四肢爬到地面，此番从火山口里出来，想必是为了撕裂那残害他们的罪人。
“墨，你要的，我已经替你完成了。”在这满天风云之中，欧霍天看他的眼神却异常的柔和。
如今天下这般沧海横流，这本是墨邪想要的，可当他亲眼见证这乌烟瘴气的世间，却悲喜夹杂，他似乎已经渐渐淡忘了复仇的理由，也分不清心中那堆积已久的情感究竟是高兴还是愤恨。
只怕，这份怨恨已经持续了太多年了，在世事的蹉跎中逐渐耗尽，到头来，他却依然是一无所有。
墨邪死去的姐姐，他的族人们，都回不来了......
“谢谢。”这一声“谢谢”，是墨邪欠欧霍天的。欧霍天为了他背叛仙门，遭到千夫所指，为了帮他报仇，欧霍天将自己的一切都给赌上了。
“等该报的仇都报完了，你可愿意随我一同离开这里？”欧霍天看墨邪的神情，沉淀着无数种难以言喻的情绪。他想起自己千年前也曾如此地问过墨邪，可他却一心只想着复仇。如今，这仇恨也终将有个结束，那么，他们俩便可以离开这一片土地。
墨邪眼中带着笑意，说道：“好，我答应你。”
在山脚下的苏南玄等人见山巅上有了状况，更是加速了行动。他们来到了山峰，眼前万鬼悲鸣的景象令他们目睁口呆，欧霍天与墨邪竟是以一副俯视蝼蚁的姿态，看着苏南玄等人。
“苏南玄，一千年前你坏了我的好事，一千年后你依然如此，真是自寻麻烦的家伙！”欧霍天笑道。
墨邪冷笑道：“这事本与你无关，你却一而再再而三地插手，想必南玄君是活腻了！”
“仙界的事本是我的事，我想做什么，与你俩何干？”苏南玄道。
欧霍天微眯起了眼睛，讥讽地说道：“你不说我还忘了你是苏凡烟的儿子，只可惜啊！”他故作一副惋惜的模样，摇了摇头。
听闻，苏南玄心头一紧，问道：“可惜什么？”
欧霍天道：“你的好师兄难道没有告诉你吗？你母亲苏凡月自刎而死，你父亲则是......”他刻意停顿了片刻，接着说道：“疯了。”
苏南玄捏紧了拳头，恨意渐渐吞噬着他的理智，他一心只想将他们都给杀尽！
见他嗔目切齿的模样，欧霍天很是高兴，他道：“不必如此瞪我，人不是我杀的，苏凡烟他疯了或许是接受不了心爱的女人在自己面前自杀身亡吧！”
第80章 最后一战（三）
“给我闭嘴！”苏南玄神色一凛，立即祭出离渊，朝欧霍天与墨邪二人杀过去。
见状，众妖界兵将也纷纷化身成妖身，往万界山山巅杀去，与从火山口里爬出来的冤魂还有已经被蛊惑的妖兽对抗。冤魂和傀儡见了活生生的兵将，更是兴奋地涌了过去。
欧霍天挡在墨邪的面前，迎接苏南玄的剑法，刀剑碰撞声铮铮作响，二人任谁都不手下留情。
欧霍天笑道：“若不是萧厉远把自己的大半修为传给了你，你压根没资格跟我较量。哦，我还忘了，还有你那已经称神的师兄......”说完，欧霍天开始念咒，霎时，原本往妖界兵将攻打过去的部分冤魂突然折返，缠上苏南玄，束缚了苏南玄的每个动作。
苏南玄暗道：该死!谁来把这些东西弄走！
他的四肢被万鬼牢牢地扯住，如今，他挥霍离渊恰似挥霍着一颗顽石，有千百斤之重。那些冤魂死死地拉着他的双脚，令他难以前行，这些鬼魂虽说并没有杀伤力，不过实在是影响了他与欧霍天之间的决斗。
欧霍天见苏南玄被他亲手“饲养”的万鬼对付得应接不暇，他心中大喜，祭出佩剑，对准了苏南玄的要害，眼看就要一剑将他击毙，这时，却杀出来了一个鬼魂——并非源自于火山口的冤魂，而是披坚执锐的穆言。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欧霍天的长剑刺穿了穆言的心脏口，随之，穆言一怔，跪在了地上，双眼茫然地往苏南玄的方向看去。
穆言只觉自己的心脏口犹如万箭穿心——他是鬼魂，不会流血，可是会感受到疼痛。
凤银化身成了白凤凰将苏南玄周围的冤魂一并烧得魂飞魄散，萧厉袭也随之前来支援，二人携手对抗那站在山巅上的欧霍天。
苏南玄来到穆言身边，只见穆言依然坚决的跪着，不让自己倒下。他的面色惨白，浑身也越来越透明，以致苏南玄已经无法将他扶起。
“穆言，你这是为何，你快点坐下。你听见了吗？你也会痛的！”苏南玄心头一酸。他伸手一直尝试地握住穆言的手臂，却怎么也碰不着，他越来越惊慌。
穆言强忍着身上的痛楚，吸了一口气，说道：“我们......我们家少主，不是常说我是带军征战的将领吗......我不能跪下，当年，我死于断头台上，也没有跪下......”
苏南玄彻彻底底地急了，他道：“我命令你坐下！给我坐下你听见了没有？”他不甘心的再次尝试握住穆言的手，却也怎么也无法触及。
“少主，别试了，没用的。您说过，我是鬼，不畏惧死亡，可是我会魂飞魄散呢。”穆言把几近透明的手伸向苏南玄的心脏，刹那间，他仿佛感受到苏南玄的心跳，于是，他满意地笑了。
“我们家少主……永远都是最优秀的，战役很快会过去的。少主，不怕……对不起......”说完，穆言渐渐消失在苏南玄的面前，仿佛随着风，飘向了天际。
“穆言！”
苏南玄化悲愤为杀欲，他势必要让欧霍天碎尸万段！
他手持离渊，步步逼近欧霍天，剑法越发狠毒，几乎招招致命，却被欧霍天眼疾手快地躲开，依然没有伤及他分毫。
“逆贼！给我住手！”一阵苍老却又极有威严的声音从二人后方传来。
听闻，墨邪脸上露出阴寒冷冽的笑容，他道：“我就知道你会过来。”
“我今天就算是驾鹤西去，也不会让你为非作歹的！”说完，白长秋的长剑出鞘，他朝墨邪的方向杀过去。
白曦缘跟随在白长秋身后，打算同他抗战到底。
白长秋身为仙界三尊之首，剑法不容小觑，对付墨邪绰绰有余。
“白凝，你别靠过来！赶紧离开！”见白曦缘冒然来到了自己的身边，白长秋试图让她离开。
当年，白唤夫妇为了仙界选择了牺牲，无论如何，他绝不会陷他们的女儿于险境。
“我不走。”白曦缘语气坚定，她绝不能置师尊于不管不顾。
“好一段师徒情深！”墨邪笑道。墨邪把攻击对象转移至白曦缘，心想，先除去这个小麻烦，再来好好对付白长秋。
墨邪趁白曦缘未做提防，他迅速来到了她的后方，欲对她下手。此时，白隐来到了白曦缘的身旁，替她挡下了致命的一剑。
“叛徒！”墨邪冷笑道。
“我们的交易早就已经结束！”说完，白隐纵身一跃，来到了白曦缘的面前，将她从一片兵荒马乱中带走。
“白凝，我是你亲哥哥，白隐，你随我走！”白隐试图将她带离万界，逃离这险境，兄妹二人好好的过上平静的日子。
“你是大哥？”白曦缘有些失措，她仔细地打量着站在自己面前的男子，他的眉宇间竟与自己有几分像似。她从未想过自己会在这种情况下与白隐相认。
白隐点了点头，急忙道：“跟我走！”
“不、我不能走，师尊还在这里，我的师兄弟也在这里。”白曦缘毅然决然地拒绝了。
“是南玄君让我过来把你带走的。”白隐道。
“南玄君？”听闻，白曦缘双眼一亮，心想，在这种时候，苏南玄也不忘顾及自己的安危，若是自己就这么逃走了，简直是再无颜面见他。
“哥，我会跟你走的，但不是现在。”说完，白曦缘二话不说地折返战场。
白隐无可奈何，只好也随她返回战场，心想，能够与失散多年的妹妹一同死于战场，他也心满意足了。
另一边。
苏南玄与欧霍天之间的对战依然还在持续着。
远处，欧风升往二人的方向看去，他眼中满是犹豫和矛盾，虽然已经做好应战的准备，却不知道该从何下手。
欧风升心想，一边是自己的父亲，一边是自己的恩人，最终，他选择豁出去了，手持剑单刀匹马地冲了过去。
欧风升先是替苏南玄挡下一剑：“父亲，您别打了，可以吗？”
对于欧风升的突然插入，二人有些猝不及防。
“欧风升，你过来搅什么和？快走！”苏南玄迅速挡在欧风升面前，接过欧霍天的招数。
欧霍天骂道：“滚开！你这臭小子！”他根本无意与欧风升较量，可欧风升偏偏要接下本属于苏南玄的剑。
“父亲，我不知你与南玄君之间有什么误会，可是他有恩于我，求您别杀他！”欧风升接过来自父亲的每一剑，他明显感受到父亲的下手比方才轻了不少——至少不至于一剑毙命。
他接着道：“您不是说过，有恩报恩，有仇报仇吗？我这是在报恩啊！”欧风升本就没有仙骨，修为更是低得可怜，他开始有些应付不来了。
“闭嘴，我才不是你父亲！”欧霍天被逼急了，忍不住脱口而出。
“我知道。”欧风升的语气听起来有些失落，神色黯然。
欧霍天有那么一瞬间是楞住的，但他很快的回过神来，伸手将欧风升推开。
随之，欧霍天再次念起了控制傀儡的咒语，霎时，周围所有的妖兽都像木偶一般，疾步往苏南玄的方向围过去。
苏南玄瞳孔渐缩，心想，不好！他朝欧风升喊道：“欧风升，快走！别靠过来！”
被推到一旁的欧风升不甘心地再次起身，又往二人的方向过去。他还未靠近那二人，身后的妖兽便往他的身上扑去，张开血盆大口，开始撕咬着欧风升的身躯。
欧霍天道：“都给我住手！住手！”如今，他的傀儡已经失控般地见人就杀——他们只知道吃人，不知道何为停手！
苏南玄迅速去到欧风升的身边，将撕咬着他的妖兽一并杀尽。如今，欧风升浑身是血，皮肉被妖兽的利爪撕破得绽开，每一道疤都十分触目惊心。
“风升，你撑着。”苏南玄道。
欧风升只觉晕眩无比，身上的疼痛已达到了极致，渐渐成为了麻木，他苦笑道：“我说过......我会证明给你看的.......”
“我何尝需要你向我证明？”苏南玄悲痛地说道。
即便要证明也不是用这种方式。
他虚弱地转头看向欧霍天，艰难地说道：“父亲，求求您......别杀了......”
欧霍天愣在了一旁，与欧风升四目相对，从他凌厉的眼神中，欧风升似乎能够看到一丝的伤痛。
欧风升朝欧霍天浅浅一笑，随后，他看着苏南玄，说道：“师叔，有你在，真的很好、很好呢……有你在，我很放心。”
说完，欧风升安然地闭上了双眸，没有顾忌一般地睡上一觉。
苏南玄将欧风升轻轻地抱起，将他放到一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