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伯兄弟之间为争夺资源展开的斗争从来没有结束过，估计到现在还有一堆陈年旧事在法庭上诉讼来诉讼去。
能在一堆‘恶狼’中脱颖而出，从而掌控大权的穆沉生，自然别指望着他是个多善良容易说上话的人。
穆雨川对他又敬又畏，反正从小到大没在他那感觉过什么明显的父爱，两人在很多事情上观点也相差甚远，所以他对父亲一向采取‘假意附和’策略。
能避则避。
除非。
要谈的事情不能让步...
沉重的大门被推开，穆雨川收拾好心情走了进去。
“董事长，少爷来了。”
保镖通报完，自觉退出门外又将大门给关上。
一瞬间，穆雨川有种自己闯了阎罗殿了错觉。
“爸。”
他朝那边背对自己，在窗前拄着拐杖的中年男子喊了句。
男人没有理会。
于是他上前，见到一旁的程明辉又礼貌喊了句“程叔。”
“雨川长大了，真是一表人才。”程明辉点点头，上次见到穆雨川还是在他十六岁生日宴上，叛逆张扬的少年，六年后已经是大家族里风仪气度初成的继承人了。
“一表人才？”
穆父沉稳低沉的声音这才响起，其中带着些不难察觉的不屑，显然对这个评价不太满意。
“我看他也就是仗着所谓的一表人才，成天无所事事不务正业。”
...
穆雨川无语，这老头果然对自己就没半句好话。
正想反驳两句，但只看一眼他手中的黄花梨拐杖，就把这个念头打消了。
算了，跟傲气老头争什么呢。
“年轻人心不定，过两年就会好，多跟你程大哥联络走动，你们年纪相差不大比较多共同话题。”
程明辉交代了两句便自个悠闲地喝茶，看来是把时间都留给了穆家父子两。
但穆雨川看他还是没有出去的意思，就更确定他们是准备聊起那件事...
他想想，上前两步很自然地给两位大叔添了点茶。
“爸，这么急派人找我是什么事？”
穆沉生缓缓拄着拐杖转过身来，他腿脚确实有些旧疾，但远没到瘸腿的地步，其实用不用拐杖都行。
不过在穆雨川印象中，他出门似乎很爱拄一根拐杖。
兴许是为了凹他老谋深算的造型？
小时候这么想过。
“坐。”
得到父亲的允许，他才随手拉出个椅子坐了下来。
“明天公司的股东大会，你跟着我过去。”
“不好吧。”
董事儿子进场，这对公司持股股东来说是件震级不小的大事，其中涉及到公司管理权的分配、未来发展方向的投资，和对继承人的支持率等。
换句话说，这对穆雨青冲击有点大，也是穆雨川一直有在注意回避的事情。
“股东大会结束以后，直接到明季双子星酒店举行订婚仪式。”
？
穆雨川以为自己听错了。
“谁要订婚？”
“你。”
穆父双手压在那根龙头拐杖上，语气是不容旁人置喙的强硬沉稳。英挺刚硬的眉峰中都透出一股对穆家人无上绝对决策权力的霸气。
“不可能。”
面对这股强大的压迫感，穆雨川很随意地回敬了三个字。
穆父表无表情，毕竟这对他来说是已经成定局的事，反抗也是徒劳。
倒是程父，那张年轻时必定风流潇洒的脸上出现了一丝不悦。
“说说看，到底对我家云云哪里不满了？”
“不是对你家云云不满，而是对你家橙橙太满了。”
穆父这态度摆明了是没得好谈，穆雨川干脆也破罐子破摔，打开天窗说亮话，皮这一下真的很开心。
他还没有幼稚到会以为自己父亲被蒙在鼓里什么都不知道。
穆沉生是什么人，指不定现在手上一堆资料照片好吧。
...
突然提起程橙，程明辉有些始料不及。
并非一无所知，但没想到穆雨川会这么直接把自己的小女儿推出来。不知想到了什么，他看了眼旁边的穆沉生。
怎么说那也是程家的女儿，肯定也不能由着他随便打压威胁。
“这件事是橙橙不懂事了，她那边的问题就交给我去解决。”
于是程明辉抢在他之前表态，为的是以免他对自己女儿出手，但穆雨川还听出了里面包含的另一种含义。
程父下意识觉得是程橙纠缠着自己，认为程橙比不上程云，更配不上自己。
说白了，始终没将她当成是正统的程家小姐看待。
啧啧，真是绝了。
“程叔不用去找她，毕竟这么多年也没怎么管过，怎么好意思为了这种事情突然去找呢？”
穆雨川不屑地笑了，话里讽刺的意味很浓，呛得人说不出话来。
...
“事情不是你们外人看得那样片面，你在这里讽刺也好刻意说些难听的话也好，那终归是我的家事。”
果然是老狐狸，喜怒不动声色，程明辉摇摇头只顾喝茶，并不打算和小辈跳脚争辩。
“放心吧程叔，穆程两家总会联姻的。”
“不过这对象只会是程三小姐。”
...
议会厅内的气氛紧绷着，造成这份紧绷感的人正一言不发听着面前两人的谈话。穆雨川虽说是和程明辉聊得比较多，但其实一直在暗中留意父亲的动静。
毕竟待会一个茶杯飞过来也好及时闪避不是？
反正今天不可能聊出什么结果来，他做事向来‘独/裁’，股东大会把人拉上就去，完全不考虑女儿的立场。儿子订婚也是，提前给你通知个日子就算了。
完全不考虑当事人的心情。
“这就是你的答案？”
终于，在沉默良久以后，穆父说了犹如宣判般的一句话。
穆雨川攥紧拳头，表情微敛严肃认真地点了点头。
“爸，我...”
“滚出去。”
他直接打断了穆雨川的话，声音却仍是如往日一般沉稳，听不出情绪。
程明辉和他是三十多年的老友了，知晓他的脾气所以也不劝什么，静静垂眸喝茶，置身事外。
“拜托了穆叔，程橙也是您的亲生骨肉。”
穆雨川废话不多说，直截了当站起来走了出去，只是经过程明辉身边时，特意放低了姿态恳请了一句。
只父莫若子。
穆沉生绝对会对他计划实行路上的绊脚石进行清扫，穆雨川不知道自己能护得了程橙多少，但要是程父肯出面，程橙就一定会更加安全。
这份谦卑，是为了她。
“少爷，请。”几个保镖忽然从门外涌入。
穆父既然开了口让他滚，那这个议会厅就不是他能继续待着的地方，穆雨川知道要是自己现在敢忤逆反抗，肯定会被毫不留情地打出去。
穆沉生这人的心是铁做的，没什么做不出来。
他有些后悔让程橙上这艘游轮，正因为如此，所以一开始才没有给她发什么乱七八糟的邀请函，哪知道还是躲不过这关。
不过还好现在她人在母亲那，起码是别人不敢乱动的地方...
-
另一边，茶室。
穆母和程橙两人单独在内谈话，出乎程橙的意料，对方并没有强势警告自己些什么，严格来说两人根本没聊几句，她一直都在独自插花而已。
“我把你叫过来。其实也不是真想和你聊些什么。”
穆母正捏着一直梅花，语气仍是贵妇人那股优雅恬淡。
“啊？”
程橙有些蒙，她中规中矩地坐着不敢乱动，已经维持这个姿势暗暗紧张老半天了。
“说实话，我当然比较喜欢你姐姐。”
“不过看样子，我家那小子倒是先被你迷住了。”
程橙：...
穆母将最后一只梅花插好，然后才慢条斯理抬眸缓缓对她说道“或许是有原因的？”
“什么？”
“你长得和那孩子小时候喜欢过的一个小女孩有点像。”
？？
作者：穆雨川：妈你干嘛害我...
第28章
“...噢这个。”
程橙很尴尬，想随便笑两声应和, 但却发现自己无论如何都笑不出来。
她竭力回想着两人小时候见面的零碎场景。
那时候的穆雨川对自己分明很不屑很无所谓, 少年眼神里的无视淡漠她到现在都还记得清清楚楚，请问这是像了哪门子的白月光, 这态度也太不走心了吧。
然后再搜索这些年来和他在一起的回忆，几乎就没有听说过类似的事情...
程橙很在意这事, 于是在短短一瞬间也想了很多，最后得出结论——
穆母是故意的...
她为什么要这样做, 仅仅是因为不喜欢自己, 想劝退自己吗？可是胡编乱造这法子也太掉身份了吧...
“伯母, 雨川他之前谈过两个女朋友，这我也是知道的。”
“不过...”程橙想了想, 还是决定把话聊开。
“不过我也知道，他心里不可能有什么爱而不得的白月光, 因为他的个性就不是那种隐忍深情的类型, 他这人啊有什么想要肯定不会轻易放手。”
她太了解穆雨川了, 这些话并不是为了反驳穆母而刻意挑拣着抛出来的, 事实就是如此。
所以在面对另一个了解他的人面前，才会这样不知不觉往深处聊。
“嗯？”
穆母神色不变, 依然是恬淡优雅，半点没有被人戳穿的窘迫。
“你觉得我刚才的话，是刻意说出来骗你的？”
...
程橙默默在心里应了句‘难道不是么？’，但嘴上不敢说什么，只微微笑着。
“这么说吧, 我也是‘不小心’在那孩子的日记里看到的，现在想起来，他画纸上那个小女孩可不就是照着你的样子画的么？”
“但他小时候除了偶尔几次回国，其余时间都在他美国祖母那边生活，你们应该是没见过面的。”
“算了，这事我见到你也就随口一提，小孩子家家的往事...”
穆母从容不迫地边挑拣几株新鲜花卉边随意和程橙聊着，屋内一点要聊‘那件正事’的严肃气氛都没有，她整个人也是出乎意料地佛系淡然。
程橙樱唇轻启着，表情有些迷茫。
他们小时候见过，只是穆母不知道而已。
而且如果她刚才说的都是真的...那穆雨川那家伙原来还是个闷骚啊，表面上对人爱理不理，背地里都悄悄画了起来，啧啧...
一丝淡淡的甜在她心中蔓延开来，程橙在此刻忽然拾获了额外的勇气，跪坐在地板上挺得笔直的身子小小往前用力，向着穆母那边挪了一小步。
“伯母，其实您找我来，不是为了要拆散我们是吗？”
闻言，穆母半垂的眸子微抬，气场华贵逼人。
程橙顿了顿，继续鼓起勇气道“从开始到现在，您都没有对我说过一句重话，也没有威逼利诱我离开雨川，我想知道您真正的想法？”
“或许您，并没有太反对我们在一起...是么？”
她语气真挚诚恳，态度也放得十分谦恭卑微。
这是生平第一次想从豪门家努力争取些什么，虽然因为自己的身世，偶尔还会有些膈应和抗拒。但为了狗子，她想努力尝试一把。
“反对也没有用，年轻人的感情来的炙热，听不得别人的劝阻。”
“那...”
“可我的立场不会轻易改变，毕竟论身世背景，程云确实比你更适合当穆家的儿媳妇。”
“无论现在陪在他身边的是哪位女孩，最后结婚对象都会是程家大小姐，我这样说你能明白么？”
豪门贵族，门当户对。
穆母言尽于此，程橙就算不想懂也得懂了。
她不知道最后是怎样浑浑噩噩着走出的那层华丽幽深的茶室，只是耳边吹过清凉带点湿意的冷风时，才猛然发现自己已经回到甲板上呆站着了。
夜深了，皎洁的明月被厚厚一层缓缓移动的乌云遮盖住，海里的风浪变得欢腾起来，一层一层，从深不见底的海中升起又拍下。
好在这是十几万吨位的游轮，乘客们不至于在茫茫大海中失去安全感。
四周柔和灯柱上的光打在她身上，令原本在黑夜中就透亮发光的雪白皮肤变得更加细腻，及腰乌发被风轻轻吹起，黑色鱼尾长裙下婀娜曼妙的身段乍现，每一分都是恰好到处的惊艳。
正如卞之琳的《断章》
你站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人在桥上看你明月装饰了你的窗子你装饰了别人的梦
程橙不经意倚在栏杆边上出神眺望，远处也有人同样默默凝望着她。
“穆少！正找你呢，现在有空吗？前几天的事我们重新考虑了一下，觉得还有很多可以补充的细节...”
...
穆雨川犹豫地望了眼那边独自眺望远方的程橙，无奈与穆父‘斗争’的时间争分夺秒，只好先应承了手上工作的商谈问题。
刚才那场不欢而散的谈话，已经意味着父子之间博弈的开始。
接下来，穆父会迅速冻结他名下一切资金链财产，让他在外面寸步难行，折磨他的意志摧毁他的信念，最后把人变成只能乖乖回家‘乞首摇尾’的好儿子。
然后剩下的就只有无尽的服从和摆布。
这其中或许有穆雨川脑内夸大的环节，不过真实情况估计也就差不多这个样。
穆家的规矩就是凭实力说话，要想自由，就得具备实现自由的实力。
他要小心布局好这一切，起码不被打压地太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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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没事啊，挺好的今天和朋友来参加游轮派对了。”
“放心好啦，你就好好享受和方叔叔的二人世界吧，我都好好的，你不要乱来什么心灵感应好吧。”
“不是那个意思哈哈，反正我一切顺利，有时间会过去看你哦。”
“嗯，挂啦，爱你~”
程橙挂断了与母亲卢蕊的通话。
长吁一口气，整个人暂且得到了片刻的放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