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粼粼，你先回房。”
叶粼睁大了眼睛，即可摇头。
“不要。”
通常这种场景，越知秀肯定要说些难听的话，然后温蔺忍不住，悄无声息的离开自己，这结局想想都受不了。
“我有事跟温蔺说，你在这不方便。”
叶粼努努嘴，尽量撒娇道：“有什么不方便的，我就旁听，一句话也不说。”
越知秀不说话，也不看她。
叶粼心里忐忑，茫然的拿不住主意。
“你先回去休息，叶粼。”
叶粼猛地抬头，望向温蔺，张了张嘴，又忌惮越知秀在这，到最后一句话都不敢说。
“没事的，越老师也只想跟我聊聊音乐节的问题。”
“……真的吗？”
“骗你你是小狗。”
“……”这话怪怪的，叶粼一时没反应过来，等回神后，她已经在房间里了。
哎，她好容易被温蔺牵着鼻子走。
后花园围绕这别墅外围设计的，其实跟外墙结构有些格格不入，更像是因为多出了一块地而故意设计出来的。
但越知秀很喜欢这个地方，当初买下来时，这块还是鱼塘空地，她想着要装修成自己喜欢的花园，种植草被，造出一副怡人的假象。
懵懵懂懂的过了几年。
“我对这个家的付出，除了十月怀胎剩下粼粼后，基本为零，连我丈夫去世的时候，我都没来得及赶上。我是个不合格的母亲。”
越知秀眼睁睁的看着温蔺，对方毫不畏惧的直视着，眼眸折射光芒。
“为了钢琴放弃的东西，我后悔过，ZJG音乐节之旅，让我清楚的认知到，我的确不适合拥有家庭，但叶粼是真实存在的。”
“她是我这世上血脉相连的人，温蔺，作为过来人，从家庭条件上，我是万分的不同意你跟她在一起，特别是……傅林渡。”
说起这名字时，温蔺明显的深吸一口气，半晌道：“我知道……”
“叶舟去世前后，我几乎没看到她哭过，也不想让她哭……”
温蔺闻言抬起眼皮，声音微冷道：“关于这个问题，越老师，我或许没跟你提起过，叶粼她，或许是有心病的。”
越知秀蹙眉，随即像放弃执着般透了口气：“这事隐约能察觉到，我没管，也不敢。”
“不敢？”
“算我在自欺欺人，我跟她这样母女关系的秤砣维持的很好。”
温蔺神经忽然崩了一根，第一次对自己教导有方的老师流露失望的态度。
“你这样对她不公平。”
“……她现在状态如何？”
“哭过。我打算带她去看医生。”
两人忽然很诡异的沉默下来。
微风吹着后花园，草丛被吹向同一个方位。
阳光渐渐的被乌云覆盖，很快又是一片阴风阵阵。
“老师的意思是她这种状态是她父亲去世前后才有的？”
“……准确来说是去世后。”
越知秀锁紧眉头，努力的回忆：“我记得去世后一天，她非要看新闻。”
“什么新闻？”
“C市独栋八楼早教课失火，因为是租的，隔壁是厨房仓库，闲置大量的面粉，引起爆炸，那时候三十多个小孩，只救出了十几个，具体数据我也忘了。”
“那次叶舟的消防小队，无一幸免，当时叶粼非要看这个新闻，看完后我自己都受不了先流泪，她安安静静的，除了面色苍白点，我真不知道她有什么情绪。”
温蔺叹了一口气，内心像被千斤重的石头，有些喘不过气。
“谢谢老师。”他艰难的说。
基本上越知秀知道的不多，毕竟也不常在家，他倒是希望能在出国前，让她好起来，不然总是吊着，一点也不安心。
陪着越知秀吃顿饭，叶粼就很奇怪，两人落在自己身上的眼神特怪异，非要形容那就是，怜悯，可惜，哀叹；总之好像参加葬礼般那样沉重。
让她浑身不自在。
正常来说，她应该留在家里的，结果越知秀清冷高贵的回了一句想自己一个人待着，让温蔺送她回去。
回到了久违的房子，温蔺已经提前叫人清理过了，所以空气都散发着清新剂的味道。
晚上草草的洗过澡，叶粼不回自己的房间，趿着拖鞋往温蔺的房间滚上去了。以至于温蔺从浴室出来时，看到床上拱起一个团，差点没反应过来。
“起来，问你个事。”
“我不听。”叶粼有预感不是什么好事。
“那你今晚就不用睡觉了，快点。”
叶粼眼珠子转了个圈，最后将被子往旁边一扔，跨脚直接坐在了他大腿上，磨蹭般的在他脸上留下湿软的痕迹。
“做吗？”
温蔺岿然不动，将她手臂拽下来，尽管他已经呼吸紊乱了。
“听话，关于你的事。”
叶粼抿着唇，眼眸水光潋滟，低笑一声：“那就看你有没有本事撬开我的嘴。”
温蔺眸色微暗，感觉这小家伙真的磨人，忍不住捏着腰间软肉往自己身上贴紧，在她耳廓吐着湿濡的气息：“这可是你说的。”
“蔺叔叔可得轻点。”
“那你也要听话。”
“我不听话吗？”
“乖，换个姿势再问你一个问题，你喜欢消防员吗？”
“……”
温蔺猛地一用力，哑声问道：“喜欢吗？”
叶粼沉沉浮浮的，脑袋晕乎乎，压根不知道怎么回答：“喜……喜欢，等等，我想好好……回答，行不？”
“嗯，做完再说。”
“……”
第42章 肆拾贰
叶粼起来时， 感觉浑身都散架了，没什么力气，她摊开双手躺在床上， 舔了舔唇。
她昨晚好像什么也没说， 但也说了些什么。
只记得温蔺在她耳边断断续续的问关于消防的问题。
很是奇怪。
又联想到他跟母亲在后花园谈论了这么久， 叶粼得出个结论， 应该是说了点爸爸的话题。
不太像温蔺的风格，如果他知道了， 不会这么急匆匆的问自己，他擅长走细水流长的套路。
这么赶，是要提前离开吗？
很快就否定这个想法，如果提前，他会说的。
期盼与恐惧看起来就是天生反义， 期盼某件事的时候数着日子过，恐惧某个日子时， 心里总是惦念。
这个年，过的冷冷清清。
但有温蔺的陪伴，就好像拥有了全世界。
烟花棒闪烁着光，那点火苗四射在周边， 散发成一小撮的天女散花。
叶粼又点燃了一根， 在四寂无人的公寓后方的园内，手晃着晃着。
“这个好玩。”
明火亮起，让她的脸分外清晰。
温蔺从不玩这些，不过是叶粼在路边看见有小孩玩， 眼馋馋的， 温蔺便买了些。
“有那么好玩吗？”
叶粼转过脸，烟花棒还没烧完。
这边的路灯很暗， 除了人影外，其他周边模模糊糊的，烟花棒的光碎映在叶粼半边脸上，温蔺心一动，掏出手机。
“照张相。”
叶粼怔愣片刻：“好，我摆什么姿势好看？”
一会儿微笑，一会儿比个V，一会儿侧着脸。
“哪个好看啊。”
“随便，自然就行。”
实际上在她摆的时候，温蔺已经快拍几张了。
拍照片的时间很短，叶粼等烟花棒全部燃完后，扔进垃圾桶里，翻他的手机，刷着刷着又突然想到什么。
又拿出自己的手机，一起捣鼓。
半天后，温蔺打开微信，才发现自己的头像换了，换了个粉红卡通的。
“……”
叶粼笑眯眯的解释：“情侣头像，我的是蓝宝宝哟。”
“我要蓝色的。”温蔺嘴角微抽提出意见。
“不行，我当初画的时候，粉色才是你。”
“这还是你画的？”
“是啊，平板操作你值得拥有，画得不好，我其实想画音符，但是好丑，最后还是卡通人物胜出。”
“……行吧。”温蔺略微嫌弃的收下。
寒假从来就很短，过了春节后，十五过后就得上学，叶粼重新踏上回A市的路途，至于越知秀。
叶粼选了个日子，单独去见她。
她们母女谈话的地点永远在后花园，阳光容易直射下来，似乎这样能减少许多阴霾。
“今天的越女士还是一如既往的漂亮美丽，善良高贵。”叶粼上来就是一顿夸。
越知秀默默地看着她，嘴角慢慢地勾起：“我不阻止你，别后悔就行。”
“我以为你要跟我装傻呢。”
“我就你一个女儿，要是不开心了，随时回来。”
叶粼漫不经心的点点头，两人也顿时没说话。
叶粼站的腿酸，在最近的椅子边坐下，望着越知秀容颜如旧的侧脸，轻轻开口：“妈妈，你为什么这么早引退？”
越知秀眉心动了动，很浅，不明显。
“嗯，你想知道吗？”
当越知秀发出这样的疑问时，叶粼心里隐隐约约有了答案，恐怕也不是她想知道的。
“不用了，反正都这样了，那我走了。”
越知秀反而偏了偏头，逆着光她看不清里面的情绪，但能感受到莫名的哀愁，随即叹息一般：“我有时候宁愿你，真的讨厌我。”
叶粼起身，弯了弯腰，面无表情：“我走了。妈妈，如果旅游的话，一定要告诉我，不可以一声不吭就走掉，我会担心的。”
越知秀抿唇微笑。
音乐家省级赛因为风雨延迟了，推到了过年后，经过两天的轮赛，叶粼连乐理课都听得朦朦胧胧，看着手机上官网的信息。
如果不是温蔺极力阻止，她可能会经历一次难忘的逃课之旅。
正盯着屏幕时，顶端忽然弹出一条微信。
她犹豫了会儿，现在离公布排名还有五分钟，最终还是点进去了。
毕竟是苏蜻发来的。
苏妃：你之前给我的ID，查到了，是学校发出来的，那个是小号，通过邮箱信息登录找到了，这是那个人的QQ邮箱。XXXX@ **.com
苏妃：虽然有点侵犯隐私，但是那个人真的好坏，粼粼，我觉得你得注意下身边的人。
这件事如果不是苏蜻提起，她都快忘了，其实找到也没什么意义，现在全班同学都知道了。
那件事发酵过后，有上来巴结的，也有隐忍不发，更甚者，还有看不惯的，这一切一切好像都是因为她隐瞒欺骗了她们。
女生的心思向来敏感，特别是像这种男女比例3：7的情况下，更加是一团乱粥，叶粼只能庆幸她早就搬出去了。
大脑神识飞出去了好一会儿，叶粼才猛地惊醒来，看了眼右上角的时间，早就超过五分钟了。
她赶紧点开，排名已经全部出来。
当第一的那张头像，叶粼说不出什么感觉，喜悦心酸，那张头像，好像是温蔺参加欧洲企业界演出时，被记者拍下的照片。
好几年前了，轮廓依旧没怎么变过。
叶粼在位置上傻笑了一会儿，点开微信打了一行恭喜的字眼上去，看了半天，又一个一个的删掉，现在的心情用文字无法表达，还是等见面了，来个大大的湿吻！
叶粼随手截图下来，保存在云相册里，然后复制苏蜻给的号码打开QQ添加。
既然对方用的是小号，她自然不会暴露自己，也用了小号。
叶粼笃定对方大概不会秒通过，放下手机认真听课，打算把上半节课的知识点过滤一遍，结果发现有点跟不上，她脑袋渗出汗，赶紧把黑板上写着的简约笔记，自己按照思路整理一份。
整理完，也是下课铃响起的时候，叶粼却还不能走，乐理课要连上两节，她觉得不能现场参加温蔺的比赛实在太遗憾了。
发呆半分钟，又重新拿起手机，右上角的提示灯一闪一闪的，解锁一看，是那个红绿灯通过了！
叶粼想了想，还是主动打个招呼过去，结果对方没回。
一直到放学，也没消息。
叶粼只能讪讪的把这事先放到另一边，今天是温蔺得奖的日子，可不想破坏心情。
她刚进门，风风火火脱了鞋，习惯性去洗手。
刚关上水龙头，还没来得及甩手就听见琴室那边似乎有人在说话。
声音听着是男人的，但不像温蔺那种低沉磁性，而是有点，不对，说的是英文啊！
叶粼下意识放缓脚步，停在琴房门前，因为隔音的问题，她听不太清楚。
至于她在厨房为什么能听到，是因为那个男的太激动说的太大声了。
现在又好像熄了火，只剩下蚊子叫。
叶粼吐了吐舌头，就算给她听到了，又不会听，高考英语听力满分十五，才拿了七点五，是极限了。
其实考试那会儿一句话也没听懂，可能就是短视频上所谓的英语缩读了。
亚斯被气的脸色涨红，对着温蔺的背影，忍不住用英文又说：“你现在引起协会那边注意，等到了正式比赛时，你竞争力会大很多，还有负责你的经纪人现在已经抓破头脑了，傅先生的话，你自己去反驳，我不管了！”
说完后，破门而出，气冲冲的，甚至都没发现叶粼的存在。
叶粼眼睛一眨一眨的看着那人的匆忙掠过的身影，脑袋一闪而过，最后恍然大悟，那不是给名片的那个，什么SM？
她现在是完全懵逼，不知道什么情况，也不敢走进去，只能呆坐着。
空气凝固了好久。
突然听见琴房那边，挣得一声，跳动的音符在半空震动起来，叶粼刷的一下走过去。
“蔺叔！”
温蔺诧异回头，紧接着将手指离开琴键，脸上浮现笑容，融化了冷硬的轮廓：“刚回来？”
叶粼愣了会，迟疑的点点头。
“你……”
“没事，有个地方弹不好，脾气有些躁。”
叶粼动了动嘴唇，没说什么，她从来没见过温蔺这样。
“那我们今晚叫外卖还是出去吃？”
温蔺的手指重新摸上琴键，似乎冷静下来了。
“不如，你跟我合奏一首怎么样？”
“嗯？联弹？”
“不是，合奏。”
温蔺目光笃定的看着她。
叶粼心里一下就如烟花绽放，微微一笑：“我把小提琴拿过来。”
脚步匆忙出去又回来，不过半分钟，在叶粼拿出弓时，温蔺看着她的背影：“蒲公英的约定怎么样？”
叶粼轻轻笑开了：“这个很简单啊。”
“这首歌，是因为歌名还挺符合的。”
“符合？”
“嗯，我们也来个约定吧。”
叶粼动作微顿，攒紧手指，对上他平静幽沉的眼眸。
“你要回去了？”
“……我不骗人，但你想我骗你的话，我可以违背原则的跟你说，我不回去。”
叶粼怔愣了好久，心想，这世上怎么会有人用这么温柔的语气说这么明确残忍的谎言。
第43章 肆拾叁
“你想跟我约定什么？”
琴室里隔着一束花， 旁边是点燃的香薰，闻起来一股淡淡的混合类水果花香。
叶粼握着小提琴，缓缓地等待答案， 尽管她心里又是不舍难过又是欣慰， 矛盾淋漓尽致的体现在她身上， 舌尖舔了舔， 感觉酸涩。
温蔺放松肩膀，微微笑着：“我跟越老师提过， 关于小提琴的问题，你考虑一下吧，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可以帮你办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