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她察觉得太晚了,身后人贴得太近,就在她转过的那一刹,两人鼻尖擦过,她整个人都呆住了。
叶羡正低头看着她,被她擦过的鼻尖还带着淡淡的脂粉味。他揽着她腰笑道:“表姐,你还真用心良苦啊……”
☆、挑明
自从那日在魏国公府分别, 宝珞这几日一直没见到他, 以马抵债的事也是通过中间人传话的,她知道他从中周旋一定很忙。
不过不见对她未尝不是件好事, 每每想到分离那幕, 她真都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她甚至想过再遇时自己该说些什么,该如何故作淡定,可偏偏没想到的是他们居然是这种窘迫的情况下相见……
不过叶羡却跟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 亦如往常地笑着说了句,“表姐还真是喜欢撮合人啊。”
“胡说什么呢,才没有……”她不满嘟囔,却见叶羡的余光瞥向了远处的西宁侯和林夫人,宝珞也跟着看了眼, 两人好似还在聊着什么, 颇是投缘……跟她意料当中的一般。
她又仰头看看叶羡,璀璨的大眼睛里带了点愠意。
怎么自己什么心思都被他看个清楚呢, 好像就没什么能逃过他眼睛的!
宝珞轻睨了他一眼, 突然发现自己还被他抱着,赶紧推开了。转而想起什么似的,问道:“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有一阵了。”他笑影。
宝珞下意识皱眉, 忐忑问:“那你可听说什么了?”
叶羡好奇地扬了扬眉,“嗯?听说什么?”
“啊,没什么……”宝珞暗暗松了口气,她真怕突然回来的他听说今早上的事,若是让他知晓包括自己亲姨母在内, 全侯府都不支持帮他们,那他得有多伤心,她不想让他知道。
怕他会继续追问,宝珞赶紧转移话题,道:“我还以为你就留在魏国公府不回来了呢……”
闻言,叶羡表情突然凝住。见他没应声她仰头去看他,就在视线对上的那刻,他表情一转,扬起眉梢缓缓低头,眼看着两人鼻尖就要再次碰上了,他勾唇轻声问:“怎么,想我了?”
“呸!”宝珞顺口回了句,可嘴上这么说,脸却红得跟朝霞似的,一直红到了耳根,她赶紧转头,再次望向父亲的方向。
“也许你这么做是对的。”叶羡敛容,说了句。
宝珞不解地歪头看向他。
“我已经找到林夫人的家了,不过他兄长的境况也不算好。他父亲的案子虽然平凡,可这么多年还是受了不少影响,尤其父亲死后,他现在就在顺天府应了分文职。他不想同她相认,他说当初父亲想要接她回来,她毅然同家人断绝关系,那现在他们也不想在认她了。我想大抵还是因为她拖了个病重的女儿吧。所以对林夫人来说,留在京城,真的是无家可归,到不若留在侯府,这样还能有个依靠。”
听到这个结果,宝珞一点都不惊讶,似早有预料。
自从林父去世后,这么多年,他兄长明知道她在哪都不想曾联络,何况接她回家。再从林夫人这不大积极的态度上也看得出来,其实她心里也知晓回家之路有多难。
“我是喜欢林夫人这个人,但并没想过要撮合他们,我只是想给他们创造一次相识的机会。如果两人有缘,那缘分就是他们自己续的,若是无缘,也没人强求他们,就算没人要林夫人我也会管她到底的。所以说我只是给父亲和她一次机会而已。”
“你既然知道给别人机会……”叶羡突然接道,目光认真地盯着她,低声问。“那为何就不能给自己一个机会呢?”
宝珞表情蓦地黯淡下来,蝶翼似的睫毛微微颤动,低垂望着地上青石路,深吸了口气问:“叶羡,你确定你喜欢的是我吗?”
她终于挑明了。
叶羡很笃定地点了点头。“从一开始就确定了。”
“一开始?”宝珞转头看向他,表情并没有多吃惊,倒是微颦的眉心有股淡淡的感伤似的,“一开始是什么时候?”
“从第一次见到你……”
“果然!”宝珞突然打断他,笑着说了声,不过这笑怎么都听着带了点无奈。她不需要他在继续说了,不管这个第一次,是儿时的第一次还是此次入京的第一次都无关紧要了,她明白了……
可她明白了,叶羡不懂。他还想再说什么,却被她生生地转移了话题。
“种马的事还要你多操心了,知道你最近很忙,又要忙着备考,又要忙着公府的事,辛苦你了。谢谢。”宝珞垂头福身,郑重地给他施了个礼。
只是一个礼,却瞬间把两人的距离扯得遥不可及。
叶羡想要问个清楚,可宝珞却没给他机会,抢先道了句:“先告辞了。”转身离开,匆匆走出了他的视线……
宝珞知道叶羡目光一直没有离开自己,直到匆忙拐出了小花园,她才算长出了口气。
果然。
他喜欢的还是最初的那个“宝珞”,而不是自己这个替身。
虽然她早有心里准备,可乍然听到这个结果,还是有点莫名失落。
她也不清楚自己到底失落的是什么,无所谓的事干嘛这么在乎。
第一次,她发觉,一向把事情看得透彻的自己,为什么到了这会儿就乱得跟团麻似的,怎么理都理不顺,真是剪不断理还乱。
可让她更别扭的还不止这些,过后她才知道,原来叶羡此次回来是道别的,因为要和叶谦商议解决公府的事情,他打算搬到魏国公府去了。
他没搬走的时候,即便他不在西宁侯府,宝珞也不觉得什么。可这会儿他当真不在了,心里总像缺了什么。
不过想想也许就是因为习惯的问题,既然她能逐渐接受他的存在,也能逐渐习惯他的离开。
不过就是回归正常生活罢了……
接下来的日子,大家都忙得不可开交,宝珞一面筹划养马的事,一面还得张罗扩大香铺。至于叶羡,更是神龙见首不见尾,根本没有时间再来西宁侯府,不过挑选种马的事他始终没有掉以轻心,定时会遣人来同宝珞商议,她也只是在去看望婧沅的时候偶尔能听些关于他的消息,据说为了魏国公府他现在整日周旋在褚道源的身边,毕竟唇亡齿寒,谁也不敢掉以轻心。
不过好在事情都正朝着有利的方向发展,宝珞这里,虽然西宁侯府上下还是不支持她,但奈何有西宁侯坐镇,谁也不敢多说什么。
赶在入冬前,侯府终于得了个好消息,那就是清北帮上有名,他中举了!
这可真是出乎人意料啊。
得到消息时,宝珞正在魏国公府看望婧沅。这个喜讯,清北最想告诉的就是姐姐,听闻她去了魏国公府,赶紧追了去,园林暖阁里见了姐姐,她开口喊了句:“姐,我中了!”
宝珞愣住,就差跳起来了,激动地反复问道:“中了?真的中了?”
清北用力点头。
婧沅道了句“恭喜”,然想到自己的弟弟,撇了撇嘴。“连他都中了,也不知道我那弟弟能什么样。”
“诶?”宝珞突然扭头不乐意了,“什么叫‘他’都中?我弟弟中举怎么了?不应该吗?我弟考前可用功着呢!”接着,她指了指清北,“说,中第几!”
“第二!”
“不可能!”宝珞和婧沅异口同声,说完了还彼此看了一眼。
宝珞狐疑地看着他,问:“倒数的吧?”
这一问,清北嘻嘻笑了,点了点头。
他这一点头,大伙都跟着笑了。
这才对么!
好事一件接着一件,清北的喜宴刚结束,姑姑那便也传来好消息,在林夫人的帮助下,她们终于调出可以经久不散的香了。不仅如此,林夫人和姚兰亭配合,两人越来越默契,研究出了不少新的种类。
她们负责研制,销售就交给了宝珞。趁着年底人们采买,她又经营了一波推销,结果不负期待,西宁侯府的香大卖,不仅如此,竟然还传到了宫中。
这还真是始料不及……
“这香味道虽不及宫中的馥郁醇厚,但也别有一番清新,昨个陛下来的时候还特地问到了呢!”贵妃倚坐在暖玉榻上,摆弄着手里的不过李子大小的镂空铜香炉道。
听了这话,二皇子微不可查地深嗅了嗅,果然,确是别有一番滋味,看来这香没白献。“母妃可知道这香是谁家的,又是谁制的?”
贵妃慵然哼了声,笑了。“哼,就知道你没那个好心,还知道惦记我!说罢,给我送这香是什么意思?”
“瞧母妃说的,儿子自然是惦记您的,不过送香不是紧要的,紧要的事这制香的人。”
“别卖关子了,你到底想说什么?”贵妃看着儿子问道。
二皇子抿笑,弯眯的眼睛像极了贵妃,他完全继承了母亲的美貌,却又不失男子的硬朗。“是西宁侯府的千金,姚宝珞……”
“又是她?”贵妃脱口而出。
二皇子意味深长地点了点头。
贵妃不由得坐直了身子。最近关于这姑娘的话她可没少了听,先就是那件为了帮魏国公府抵罪,而和兵部应承养马的事。
按理谁家小姑娘,尤其千金小姐,不是在闺阁里专研女红书画之类的,可她偏不,非要研究蓄马,这不是天大的笑话。起初大家还真就把她的话当做小姑娘的肆意狂言,可没成想这事还是真的,为她当中间人的不是别人,正是户部尚书褚道源,这可就了不得了。
之后贵妃留心,派人查了查,才知道这小姑娘不仅小小年纪就自己握住了侯府的大部分产业,还拓展了香铺,看来是个有想法的姑娘……不仅如此,让贵妃更惊讶的是,她居然还支持清河兴修水利,这……若说背后没人指点或说操纵,贵妃是如何都不会相信的,就好比和褚道源联络,其实她一个小姑娘能做到的!
贵妃想起狩猎那日,那个俊俏的小姑娘,别说,那么标致的人还真是少见。她看看儿子,蓦地笑了,挑着没少问道:“怎么?我儿这是有何想法了?”
二皇子微怔,接着无奈摇头。“母妃想哪去了,我是觉得,她可用啊。”
“可用?一个小姑娘?”贵妃好奇问。
二皇子点头,唇角得意地扬起。“母亲,她仅仅是个小姑娘吗?她可是西宁侯的千金……”说完,他观察了母亲须臾,见她沉思没接话,他继续道,“想必母亲也察觉,她事事做得不仅出格且太顺利了,这背后定有人支撑着,能是谁?还不是西宁侯。看来西宁侯的潜力不小啊,倒是我们一直低估了他,这也不怪太子为什么如此重视他。还有养马一事我也查过了,我原本以为他们是完不成的,不过逞强而已。不过我这几日发现,为了保证马匹抵抗寒冬,他们居然招来了北方胡人来协助养马,看来他们是真的下了很大的功夫啊。此事如成,您知道这对朝廷是多大的影响吗?”
“所以呢?”贵妃目光试探地看向儿子,母子的念头心照不宣,于是目光一触,即肯定了彼此。
二皇子笑了。“有些东西,与其放在人家身边,不若捏在自己手里……”
离开皇宫的时候已经是傍晚时分了,盛廷琛就候在宫门外,见了二皇子他赶紧上前揖礼。
“今日又是你当值?”
“是。”盛廷琛应声,护二皇子上马车。“下官送您回王府。”萧元泰看着他不情不愿的模样,哼了哼,想必又是被他父亲遣来的吧,武安伯这老狐狸,实用没有,整天就知道挖空心思算计这些谄媚的事。
萧元泰拍了拍盛廷琛的肩膀,叹了声“难为你有这么个父亲啊!”
盛廷琛明白二皇子话里的意思,脸色略微难堪。不过萧元泰却似想起什么,又问了句,“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殿下您请问。”
“你为何要同西宁侯府千金退婚?”
盛廷琛僵住,半晌才低声回道,“不是我,是她要退的。”
“哦?”萧元泰好奇问,“可传言不都说是你不要她的吗?”
“我从未……”盛廷琛想要解释,可二皇子似乎对他的解释并不敢兴趣,而是兀自念叨了句“有意思”,又接着问,“你可听说她最近从商还有和朝廷协议养马?”
盛廷琛眉心微微蹙起,英俊的脸满是凝重。“听闻了。”
“那你怎么看?”
盛廷琛不懂,抬头看看二皇子。
“你觉得这些事她做得出来吗?”
盛廷琛沉默了会儿,也不知思绪飘到了哪,他眉心渐渐舒展。“若是放在以前绝对不会,可是现在……我觉得完全有可能。”
“过去,现在?”萧元泰越发地好奇了,“有什么区别吗?”
“有,自从落水后,她好似变了个人一般,变得我简直不认识了……”
“还有这等巧事?”萧元泰喃喃,看来自己真低估了她呢!“你去值勤吧,今儿无需你护送了,我还有事。”说完,二皇子上了马车,就在他坐稳的那刻,他又朝窗外的揖礼送别的盛廷琛道了句,“婚姻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不过你父亲的话,能不听的就不必听了!”
马车辘辘前行,直到声音淡了盛廷琛才缓缓抬头,望着远方被夕阳模糊的长街,心沉若水……
☆、送画
宝珞的香越做越成功, 一时间西宁侯府的各种熏香脱颖而出, 连同款香气的胭脂水粉也极是畅销。
大家伙都觉得惊奇,道是西宁侯府定得了高人指点, 抑或干脆从哪得寻到秘密配方, 总是对西宁侯府的传言是越来越多。
不过只有西宁侯府自己清楚,这成功可不是一蹴而就的,这里面包含了姚兰亭多少年的心血, 还有宝珞为销售而精心策划的一切。包括二夫人,因为答应自家铺子同宝珞合作,从中也获了不少分红,眼下她不佩服也不成了,只盼着养马的事也能如这番顺利, 那她真的就阿弥陀佛了。
这香业给他们带来的不止是财富和名誉, 谁也没想到居然还会惊动了宫里的贵人——贵妃用了西宁侯府的香,怒赞之下竟遣人来封赏。
这是何等的荣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