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姚如昳也跟着来劲儿地哼了声,“她自己就算了,别人怎么传我们侯府!丢不丢人!”
这话说完, 老太太狠瞪了他一眼,他赶紧闭上了嘴。
“我是为你姑姑着想,她已经受过一次伤了,她是如何摆脱的那段阴影你最清楚啊,你不该啊,不该啊。”老太太有点激动了,当初为了挽救女儿的名声,她是不惧皇后势力把姑姑前夫告了,宝珞理解她为女儿的心情,虽然她也明白姑姑报恩的心境。
她们都没错,但是矛盾的冲突却都指向的宝珞。可宝珞也不后悔参与其中,因为她们都是她的家人啊。
“祖母您放心,姑姑是个明白人,她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不管未来发生什么我相信她都会勇敢面对的,何况她本就是个坦坦荡荡的人。”说着,宝珞还是上前,伏在祖母的膝头。“姑姑是个好人,心善仁义,祖母你养出了这么好的一个女儿,你应该高兴才对啊。我知道你不忍心她再受伤害,不会的,一定不会的,这都是她心甘情愿要去做的,就像当初选择和离,即便顶着流言也无怨无悔。您是太低估姑姑了。”
“不是低估,我是心疼啊,哪个当娘的愿意自己女儿受半点委屈。”说着,老太太的眼泪下来了。最坚强的老太太,只有在提到女儿时,掩饰不了自己脆弱的那面。
宝珞给她擦了擦眼泪。“我也不舍得啊!她是我亲姑姑啊,我宁可顶着被骂也要让她去,为的什么,因为我相信这是为她好啊。祖母您曾经说过的话我都记着呢,往后的日子我会照顾好姑姑的,不叫您担心。而且你看,姑姑现在不是越来越好么……”
劝着劝着,老太太一边抹泪,一边无意识地跟着孙女点头。
她这一点头,姚如昳傻眼了。
自己今天可是想让母亲教训宝珞的,怎这会她就被这丫头给说动了呢?这可不行!
“母亲,你别听她瞎说!她就没想过要侯府好!一次次地折腾,先是退婚,之后又因为兰亭前夫的事得罪皇后,后来又惹出养马的祸害。这侯府上下没有她没坑个遍的,不止兰亭,她连她自己父亲,我大哥都不放过!”姚如昳干脆从椅子上跳了起来,也站到了老夫人身边,瞪着宝珞絮絮叨叨地把林夫人的事讲了来。
他越讲,老夫人的脸越是不对,刚刚才缓和的表情再次凝了下来,而且严肃得很!
“你三叔说的都是真的?你真的在撮合你父亲和林夫人?”老太太厉声问了句。
宝珞心里叹了声,平静解释。“我不是撮合,我只是给他们一个机会,因为我确实觉得林夫人无论从人品还是内涵上,她都是个难得的良人,但这只是我自己的想法,我不能觉得她好,觉得他适合父亲,就把她推给父亲,一切都是看他们的缘分。可能是父亲从她身上看到了母亲的影子,这才……”
“她不合适!”老太太突然呵斥了声。“她是个寡妇。”
宝珞愣住,表情复杂。她以为祖母是个开明的人,但似乎是自己期待过高了。林夫人有过一次婚姻,那姚兰亭不也一样吗?人对自己总是宽容的,对他人却要苛刻多了。
“祖母,我知道她身份不高,可不一定配不上父亲。可能您觉得父亲需要的是一个名门闺秀,起码要有些背景,撑起西宁侯府的脸面。”
“孩子,我要的不是撑起侯府的脸面!是撑起整个侯府啊!”
“是啊,我也是这么想的啊。”宝珞解释,“林夫人绝对可以,她身上的有些品质怕是父亲都不具备。”
老太太惊讶地看着宝珞。
“她身上有父亲没有的果断,她看事情甚至比一个男人都要透彻,学识上自不必说了,有什么比人品更重要的,她绝对配当这个侯夫人。”
“胡闹,简直是胡闹,她什么身份啊!怎么配当侯夫人!笑话!”姚如昳讽刺道。
宝珞没搭理他,可瞧着老夫人的表情,似乎她也是这么想的。
宝珞刚想开口劝,老夫人打住了她的话,“也就是说,她没同意是吧。”
“好,很好,还算她有自知之明。”老太太冷冰冰地说了句,“这事以后不许再提了!”
“岂止了!我听说宝珞你今日还去了林氏娘家!”姚如昳突然哼了声,“都找到她家人了,你还不把她送回去,你什么居心?我看你就是为了你父亲才留下的她!不然你为何对她那么好!”
“我为何对她好全府上下谁不清楚,她帮了我那么大的忙,香业,养马,哪个都不是她帮的我,我不该感恩么!”
“感恩可以。”老太太开口,严肃道,“不管是钱财还是其他,我们西宁侯府还这个恩,至于人,送回去吧!”
宝珞愣住。这怎么行,林夫人兄长的态度她不是不知道,他们怎么可能接纳她,就算为了利益接受了,她们以后的日子也未必好过,何况她还拖个带病的婵儿呢。
可是这些祖母是不会在意的,宝珞只得抱着祖母的手撒娇道:“祖母,不行呀,她若是走了,侯府的香业怎么办啊,我们才……”
“西宁侯府偌大的家业,不差你这一份!”说罢,她抬头看了眼孙嬷嬷。
孙嬷嬷会意上前,拉开了宝珞。“孙小姐啊,老夫人念了一个上午的佛经,这会儿也累了,让她歇歇吧。”说着,又看了看姚如昳。
姚如昳倒是一副孝顺的模样,嘱咐老夫人要好好休息,扯着宝珞出去了。
“满意了?”刚一出门,宝珞盯着姚如昳道了句。
姚如昳仰头哼了哼。“不满意,那画你什么时候还我!”
“还你?”宝珞冷笑,“行啊,画我已经送到父亲那了,你去取就好了。”见姚如昳皱眉,不屑道,“怎么,不敢了吧?那画明明就是你偷出来的,还说是父亲给你的!”
“是给的!”姚如昳反驳了句,接着心虚地小声补道,“不过就是没说给的是这副罢了……”说完,他也懒得再纠缠,扭头就要走,却被宝珞汗珠了。
“三叔!”
姚如昳回头。
宝珞对着他似笑非笑。“您别后悔。”
刚回到观溪院,宝珞就收到了杜庄头的来信,这几日因为突然降雪急速降温,不少小马驹都起了冻疮,情况不大好。
宝珞发愁,赶忙请了几个养马的行家前去同杜庄头商议如何解决问题,忙了一个下晌,这边刚事情刚一落,那便林夫人就来了。
原来是她听闻了今天老夫人要赶她离开的决定,主动来辞行。老太太那边刚有这个意思,她就赶来了,想也知道定是三叔搞的鬼,让她知道的。
她安抚了林夫人,告诉她这不过是老夫人跟自己生气,所以才迁怒无心说的话罢了,让她不必往心里去,就踏实地在侯府待着,就算不为自己也得为孩子啊。林夫人踟蹰,并没有表态,只是看着宝珞略显疲惫的模样,点了点头回后院了。
宝珞是很疲惫,但是这种疲惫不是外在影响的。的确麻烦一个接着一个地来,但是她始终没觉得都是不可解决或调和的。但她就是觉得心很累,不知道这种疲惫感从何而来。
她想找人聊聊,可她却发现身边一个人都没有……父亲最近频频被太子唤去,早去晚归,她基本上见不到他面;姑姑去了祁府,眼看傍晚了也没回来,估计祁夫人的状况堪忧;祖母这会儿还和自己生气呢。
至于她最想见的那个人……宝珞握住了身上的小锦囊,这会儿她是真的觉得孤独了。
宝珞想找人喝几杯,便去了雪蚕那里,结果刚刚走到房间门口便听到泠泠淙淙的琴声,想也知道,一定是清北在。
宝珞无奈苦笑,自己还真是孤家寡人啊。
为了排解郁闷,宝珞决定出门,一面给婧沅选个礼物,同时也能散散心。
轿子经过鸾音阁,靡靡之音入耳,记忆被勾起,眼前又出现了那个风华迤逦的白衣少年,缥缈的声音传来,她好似又听到了那句:“……我倒是觉得我们两个很配呢。”
“停下!”宝珞轻唤。
轿夫闻声驻足,压轿。
宝珞缓缓掀起轿帘迈了出来,仰头望着“鸾音阁”那三个洒脱的大字。
“小姐是要进去吗?”稼云询问。
宝珞默默点头,然就在他视线落下的那一刻,她呆住了。那副清逸的画面再现,不过不是在脑海,而是真真切切地就在眼前……
“表姐,你来了?”
☆、释放
宝珞愣住了, 她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叶羡, 更没想到见到他的这一刻,好似乌云散尽, 她心里透出缕缕阳光来, 暖得她鼻子竟有点酸了。
一切都是无意识的,而也正是因为无意识,她才明白了自己的心。
“诶?这不是姚宝络吗?”叶羡身后有人说了句。
宝珞偏头看看, 气氛凝住,刚刚透出的阳光霎时间消失,乌云再次聚拢,来势汹汹,眼看着就要电闪雷鸣了, 可她还是含笑揖礼, 唤了句,“郡主。”
清浥郡主上前, 笑问。“这么巧, 你也是来听曲的吗?”
宝珞侧目看了看叶羡,摇头。“没有,只是路过, 听刚刚里面那小调着实好听,就停了一刻。”
“是啊,你也听出来了?我们刚刚就在里面,那位紫鸢姑娘唱的确实好,不愧是叶家三少爷极力推荐的啊。”说着, 她回头对着叶羡眨了眨眼睛,笑容灿烂。
叶羡也回之一笑,不过略显敷衍,因为他目光始终都在宝珞身上。
清浥似乎也察觉道了,拉了拉宝珞的衣袖,语气有些惋惜道:“难得碰上,我应该邀请你听曲喝个茶的,可惜我们刚刚出来,都听了一个下晌了,怕是家里人都等急了……”
“郡主多礼了。”宝珞弯眉笑了,“我这也是有事要忙才出来的,这也赶着要回。”
“可是杜庄头那出了问题?”叶羡突然问。
宝珞对他笑笑,“没什么的,都能解决,你不必放心上,你忙你的就好。”说完,她再次对着郡主揖了一揖。“抱歉郡主,我也要回了,改日我请您,可好?”
“当然好了。”郡主痛快地应声。此刻她的座驾已经被牵了过来,宝珞不由得暗惊,京城禁止骑马,不经允许连皇子都不可以,然而竟能为她破例,可见衡南王在皇帝心中的地位。再者,那可不是一般的马啊!因为养马,宝珞也有所研究,她认出那正是西域向朝廷进贡的宝马,一年也不过十几匹。
见她要离开了,宝珞也回身上轿,叶羡抢先一步拉住了她。“我送你。”
怕被谁看见似的,宝珞赶紧推开他的手。“不必了,我还得去趟香铺呢!我知道你最近事挺多的,赶紧去忙吧。”
叶羡看了眼还没离开的清浥,她应该是在等他。“你自己可以?”他问。
宝珞笑了,无可奈何地摇摇头。“瞧你说的,有什么不可以啊。”说着,她去掀起了轿帘,可手又被他拉住了。“宝珞,那日我姐到底跟你说了什么?”
宝珞霎时间僵住,然下一刻却灿笑道:“你好奇心怎么这么重呢?你姐不都说过是秘密了么!”说罢,连回应的机会都没给叶羡,推开他手钻进了轿子,赶紧让轿夫起轿离开了。
叶羡看着远去的轿子久久没动,马上,清浥看看轿子,又看看他,问了句:“就是因为她吗?”
“什么?”
“就是因为她你如何都不肯接受我?”
叶羡仰头看着马背上的姑娘,突然浮出过笑来,夕阳下,他勾起的唇角温柔无限……然这温柔却不是对她的。
“是。”
……
心情不宁的宝珞并没有回西宁侯府,她想找些事做,让自己不平静的心平静下来。她果真去了香铺,听着掌柜报账,可就是一点都不忘心里走,对了半晌最后她还是放弃了。
来到这个世上这么久,新鲜劲儿过了,开始想家的她越发地觉得孤独起来。她以为只要自己努力融合到这个世界中,只要把穿越前的自己当做一个梦就好了,现在的自己才是真实的自己。
可是,她是真的好怀念曾经的生活,起码在那她不会这么孤独吧。
宝珞苦笑,觉得自己是太过矫情了,这点坎坷算什么,刚来的时候面多罗姨娘她都没爬过,现在怎么就怂了呢。可她就是忍不住地发愁,连自己都不清这愁到底从哪来,总之她找了个酒楼独自斟饮,想要借酒浇愁。
雅间里,她一杯接着一杯地喝,任稼云怎么劝也劝不住。眼看着天都黑了,稼云忍不住开始哄她回去。
宝珞看看外面青黛的天,只得点了点头。可喝了一个时辰,这会儿酒劲儿已经上来了,她刚一起身就又摔坐在了椅子上。
“小姐,你没事吧?”稼云忙喊了声。
宝珞摇摇手,可明显眼神都有点飘了。稼云赶紧喊小二来,让他去楼下把同来的护卫叫上来。
小二应了声去了,稼云继续搀扶她起身,这回人是站起来了,可刚离开椅子,只听哇的一声,宝珞撑着桌子吐了。
稼云是彻底慌了。她怎都没想到小姐会醉成这个样子,按说她酒量也算不错,往日喝得比这多也没见倒下啊。
她正发愁,门突然开了,应该是同来的护卫上来了,她也来不及抬头撑着小姐赶紧召唤他过来,帮自己把小姐的斗篷拿过来。
可那人没听到似的,直接上前一把拦住了宝珞。
稼云惊得抬头一看,当即傻眼了。“世,世子爷?”
盛廷琛没应声,搀扶着宝珞坐下,蹲在她面前,也不顾她身上的污秽,拿着帕子给她擦起唇边和脸颊。“还愣着干什么,拿帕子去啊!”他扭头对稼云呵了声。
稼云哦了声要走,可想想又觉得不对,转身看着盛廷琛道:“世子爷……”
“快去!”
稼云到底还是去了。她一走,盛廷琛一人扶着宝珞,握住她双手问:“为什么喝酒?”
宝珞无力地甩开他的手,含混道:“不用你管!”
“宝珞!到底因为什么?”他执着问,“你这样我很担心!”
宝珞冷笑一声,双眼迷离道:“你哪有功夫关心我,去关系别的姑娘去吧!”
盛廷琛皱眉。“你到底还是过不去这件事,你说的对,是我一直在逃避,我跟你认错,是我错了。”他再次握住了她的手,“宝珞,我知道错了,我对不起你,一切都是因我而起,请你原谅。”
“知道错了?”宝珞熏红的小脸突然绽出笑来,眯着眼睛看着面前人。“你就是个骗子!说话不算数!”
盛廷琛低下了头。“是,都是我的错,我不该对你有所隐瞒,是我一直不肯正视我们的关系,一直拖着……”
“你啊,是你说的呀。”宝珞抬手点了点他,一个不稳扑在他怀里,“……你说我们俩个最配的。”
盛廷琛抱着她愣住。他不记得自己何时说过这句话,可这会儿已经容不得他细想了,因为怀里人竟然哭了起来。
他赶紧坐在她身边揽着她,拿起帕子给她擦泪。宝珞越哭越伤心,靠在他肩头抱住了他的胳膊。
盛廷琛心头一动,整个人都僵住了。她有多久没这么亲近自己了,其实她还是在乎自己的是吧。都说酒后吐真言,此刻若不是想着自己,她如何会亲近自己。
看着怀里人红润的脸颊,他忍不住抚了抚,又去擦她小鼻尖上的汗珠。她一把抓住了他的手,带着他的手摸向了自己的腰间,那里有个小锦囊,她扣着他手埋怨似的道:“这是你给我的,我一直带着,我都舍不得吃……我这几天一直坐车,好难受,可我还是舍不得吃……我怕吃了就没了……”
她说着说着,眼泪又下来了。可盛廷琛却彻底呆住了,心直直下坠,一沉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