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帝前些日子去了哪里?”玄壑专注于手上的画,头也没抬。
“据冷阕传回的消息,天帝前几日去了一趟昆仑。”
“去做什么?”
“天帝此行隐秘,冷阕未能得知其在昆仑的行踪,只知他向西而行,两个时辰后便出了昆仑。”
“昆仑之中值得他去的没几个地方。”玄壑停笔沉思了下,心中已有大概,又问道,“天后那边什么情况?”
“主上处死佑梨,天后并未太过在意。”缇英接过话,“主上对柳柳有意,正合天后之意,这样天帝就无法顺利将柳柳接回,对天后而言便少了一个心腹之患。此次天帝天后闹得极凶,天帝甚至放狠话要废了天后……”
“哈,天后有凤族撑腰,连天帝都仰仗凤族之力维护天界平衡,他想废后有那么容易?”齐烬听着忍不住笑,“不过听起来天帝还真的在乎那小仙娥,冲冠一怒为美人得罪天后和凤族,不知值不值得。”
“废后之事至少现在是不可能的,不过主上,若天帝真如他所表现的那样在乎柳柳,我们是否该加强防备?”缇英并不敢直接问主上是否真的对柳柳生了情意,主上心里想什么她从来没看透过,但如果主上不希望柳柳被天帝带走,那么她就得早早做好安排,不让天帝有任何可趁之机。
玄壑停了笔,将画笔搁下,直起身子看向窗外,微微一笑:“现在说这话,有些迟了。”眨眼之间,他的身形便消失不见。
“天帝来了。”一直静默的白泽眨了眨滚圆乌黑的双眼,说道。
*
清栀睁开惺忪的睡眼时,随行的小仙娥们跪了一地,齐声唤道:“陛下。”
陛下?是天帝?她眯着眼看向来人,还没看清楚他的样子,整个人就被抱离秋千,被他紧紧搂在了怀里。
“柳柳,别怕,朕回来了,朕带你回去。”重尧抱着她,语声微颤,他没有料到,他不过出去了几日,便险些失去了她。
怕?她要怕什么?睡意未消的清栀在他怀中抬起头,看到了他的模样,这小后生生得倒也五官俊俏,英姿勃发,一身明黄龙袍华贵不凡,可浑身的气太过凌厉霸道了些,让她觉得有些压抑。
对了,就和魔界的那些后生们一样,骄傲自负拽上天,我行我素,一点也不可爱。
他可知道,他眼前这具漂亮的皮囊下已经换了芯子了。
他抱得紧,她懒得挣扎,幽幽说道:“你且松一松,你这样,很容易让人岔气的。”
可他像是没听到他的话,反将她抱得更紧:“朕再也不会把你一人丢下,让你遭人算计。”
身子被牢牢禁锢,清栀头疼又疲惫,叹口气道:“算计都算计过几回了,人也死过几回了,天帝此刻将我放开,或许我还能活得长久些。”这小后生怕是对自己的力道有什么误解,她这娇弱的身子哪里经得住他这般强势的搂抱?
“你是在怪朕?”重尧的语声有些不敢置信,卸了几分力,低头看她。他的柳柳天真柔弱,乖巧听话,从未违背过他,更不会用这样的语气跟他说话。
清栀漂亮的眼眸微眯,抬起头看他,模样儿像极了一只慵懒的猫咪,娇嫩的肌肤在阳光下透出亮泽,粉润的唇色恰似初绽放的桃花,隐隐还能闻到花的香味。
“没有啊。”她轻飘飘地说着,说罢,有些担心,这小后生不知和这身体的原主是何关系,这般搂搂抱抱她尚能忍,若是比这更亲密,她这老脸还真撑不住。
这小后生看着比她小了许多,她不吃。
“是朕疏忽了。”他的声音低沉涩然,“你心中对朕有怨,朕理解。”
“天帝言重了。”
斜里一个带笑的声音传来,来人身形显露时,重尧怀中的娇人儿落到了他的怀中。
说也奇怪,清栀被玄壑搂住时,浑身放松下来,身子软软的便想睡觉。她依恋他身上的气息,在他身边,她觉得心安。
玄壑看着重尧,搂住清栀的手紧了紧,淡笑着问道:“天帝今日怎么有空过来?”
怀中一空,重尧看向玄壑的眼神一冷:“九叔,别来无恙?”
“还好。”玄壑一挥手,让跪了一地的小仙娥退下了,低头看了眼怀中的女子,见她俨然一副熟睡的模样,连呼吸都透着浓浓的倦意。
“柳柳……”重尧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脸上神情越见冰冷,连周遭的阳光也不禁失了温度。柳柳为什么那样依赖玄壑,任由他搂抱着?
“天帝若没什么事,我便告退了。”玄壑打横抱起清栀便要离开,却被叫住了。
“站住。”重尧语声已见怒意,“朕有事与九叔相商。”
“哦?”玄壑停下脚步,目光直视他,眼神是一惯的温和清润,银白色的宽袖被风轻轻吹动,微微轻晃,“天帝但说无妨。”
重尧向前一步,幽暗的目光从他脸上移到了他怀中的清栀身上,稍稍缓和了语气:“九叔,柳柳本是朕宫中之人,听天后说因为犯了些小错被罚到九叔这边,朕看她如今应以悔过,今日特来带她回去。”
带她回去?清栀听到他的话,长卷的睫毛微动,虽说只要有人能保她安全,她去哪里都无所谓,可这天帝小后生身为天宫之主,每天日理万机的,怕是很难顾及她的生死日常,再则,她年岁大,性子懒,和这毛毛躁躁的小后生相处怕是不会愉快。
所以,她的心里是拒绝的,并且偷偷揪了揪玄壑的衣服,表明了不想走的态度。
玄壑一下便明白了她的意思,略低头瞟她一眼,眼波流转间又抬头看向重尧,笑容淡淡,却极为迫人:“这丫头被天后送来不过几日,天帝却亲自登门要人,天帝是否以为我云极宫太好说话了?”
见他摆明了不想放人,重尧心中不悦更甚,双拳紧握,但终是强忍没有发作:“朕并无对九叔不敬之意。”他心里清楚,玄壑不会轻易将柳柳交还给他,而他是天帝,不能因为一个小仙娥失了分寸。况且,就算他与他硬碰,也未必能占上风。
今日之气,他且先忍了。
“若无其他事,天帝便请回吧,我就不送了。”玄壑说完便抱着清栀回了云极宫。
这人看着温和好说话,可遇到事情还是个强势可靠的。清栀心说着,更加觉得自己的选择没错。
玄壑将她抱回主殿,放她下来,看她还是一副困倦的样子,笑着问道:“还要睡吗?”
清栀揉了揉眼睛,语声懒懒:“方才那些小仙娥们讲的故事太好听了,听着听着就困了,现在好些了。”
“你这么容易犯困,应是神魂与肉身尚未完全融合的缘故。”他直言,取出了那日从佑梨处得到的内丹,放到她的唇边,“吃了这个,你会恢复得快一些。”
“这是什么?”
“佑梨的内丹,她主修土系法术,和你灵能相契,而且这几日我炼化了一下,你服下去,能增千年修为。”
清栀“哦”了一声,接过,吃下了。
千年修为对以前的她来说实在不值一提,不过对现在的她来说简直是质的飞跃,内丹刚服下,她就觉得浑身通透畅快,灵门清醒极了。
“谢谢你呀。”身体舒畅了,她的心情也变得不错。
“不谢。”玄壑低下头,与她四目相对。
清栀发现他的眸中蕴着瀚海星辰。
这可真是一双会勾人的眼睛,他比魔界任何一个男人都要会勾人。她的心跳忍不住快了一些些,她定定地看着他,突然听他说道:
“什么时候愿意告诉我你的真实身份?”
心底刚窜出来的赤红小火苗一下被冷风吹熄,她偏了下头,坦然迎上他的视线:“就是你宫里的小仙娥罢了。”和上次一样的回答。
“小骗子。”玄壑抬手轻轻抚上她的黑发,摩挲间不动声色地断了她几根发,收起,琥珀色的眼睛看向她,映出她娇柔纤细的身影,目光愈加温和,“是什么都好,可千万别是魔界的。”他刻意加重了“魔界”二字。
“嗯?”是错觉吗?她怎么觉得他温柔的注视下透着诡谲的阴冷,让她浑身都觉得冷了起来。
他也“嗯”了一声,笑着放开她,直起身子,右手落下时轻轻拂过银色衣袍,又安静置于身侧。
“你自然不是,你就只是我宫里的小仙娥罢了。”
“说的对。”清栀看着他,一本正经点点头,默默坚定了隐瞒自己身份的决心。
第4章
是夜,群星暗沉,朗月悬空。
玄壑终于画好了那幅花兔吃草图,拿在手上独自欣赏。画中一只黑白花色的小兔子正在悠然地吃着嫩绿的青草,远远看去,仿佛真能看到草儿随风晃动,小兔子的嘴巴不停咀嚼。
缇英走上前,正要和往常一样接过画收起来,却见主上对她挥了挥手,将画重新放回书案上。她微一愣,但没说什么,退了回去,和齐烬站到一起。
玄壑摊开右手,只见掌心有几根乌黑的长发,是他白日里从清栀头上拿下的。他掌心泛起白光,长发化作数道灵光注入画中,一时间画作光芒大盛,画上的小兔子居然从画中蹦出,落到书案前,化作一名娇俏可爱的粉衣少女,对着玄壑欠身行礼。
“奴婢见过主上。”少女声音乖巧动听。
“抬起头。”玄壑绕过宽大的书案,走到了她的面前。
少女缓缓抬头,一双单纯的杏眼儿闪亮如星,娇嫩的肌肤如出水芙蓉,美丽动人。
缇英和齐烬看清她的容貌时,皆是一怔,这女子的容貌竟和柳柳有七分相似,只是柳柳慵懒娇媚,而眼前这女子看上去却是懵懂天真,不谙世事。
主上怎会对她施展点灵术?
主上修为高深莫测,点灵术不过是主人闲着无聊时修炼的一种密术,除了他们几个亲信,再无别人知晓。平素主上会画一些精怪仙灵,这些画都是由主上耗费灵力画成,但不经过点灵,画中精灵便只会永久沉睡。主人画这些精灵自然是以备不时之需,不过今日怎会点灵一只看上去并不厉害的兔子画灵?而且,为什么这画灵的容貌和柳柳如出一辙?
缇英和齐烬心中疑惑,互看一眼,却都猜不透。
“我给你赐名若儿,你去天帝身边,你的任务是让他迷恋上你。”玄壑低头,轻声对她说道。
“是,主上。”若儿应下,再次行礼后,化作一道白光消失不见了。
“主上,虽说这丫头长得跟柳柳很像,可毕竟是两个人,你让她去勾引天帝,没那么容易吧?”齐烬心中的疑问脱口而出。
“试试。”玄壑嘴角轻扯,并不十分在意。
齐烬忍不住咕哝:“主上若是施展点灵术,还不如点几个强大的战灵出来,这样以后打架帮手也多些。点这么一个娇滴滴的小丫头,属下看是半点用都没有。”
“天帝性情如火,骄傲易冲动,强势有余,沉稳不足。他虽然喜爱柳柳,但并非只钟情她一人,如今柳柳不在他身边,他很容易寻找替代品,若此刻若儿出现,他极有可能将爱而不得的感情转移到她身上。若儿娇弱单纯,极易走进他心里,届时让我们的人左右他的决策,这对我们行事是有利的。”缇英分析到。
“这弯弯绕绕的让人头疼,有什么事情打一架不就行了。”齐烬不以为然,两眼冒出光,摩拳擦掌。
缇英知道与他说不通,瞟了他一眼,不再吭声。
“下去吧。”玄壑没说什么,径自拿过书案上已经没了小兔子的画,卷起,收了起来。
*
夜深人静,房间里燃着灯火,清栀坐在榻上修炼法术,伺候她的几个小仙娥被她打发了,只剩她一人。
增加了千年修为,灵肉合一之后,她明显感觉自身修为恢复不少,这是好兆头。
不过,修炼太耗体力,她觉得饿了,肚子咕咕咕直叫唤。
她收了势,下了榻,想到白天在玄壑的住处看到有几碟好吃的点心,她打算去问他要几个来吃。
推开门,一阵风吹来,吹在脸上,惬意得很。夜幕笼罩下的云极宫安静空旷,一眼看去,见不到半个人影。皎洁的月色下,隐隐见到不远处的银杏树上几片叶子飘落,缓缓落地,一点声响都没有。
清栀的衣摆被风吹起,纤细的身影在月下被拉得很长,她一步一步慢慢走着,沿着青石板路,走到了玄壑的宫门前。
宫门前没有人把守,她走过去,轻轻敲了敲门,却觉得门有些发烫。她缩回手,仔细看了看,意识到整个寝宫被人设了结界,里面有什么响动,外面的人无法感知。
她好奇地伸手,尝试破开结界,可没想到她只轻轻一推,门,开了。
不是她有多么厉害,而是这个结界好像根本就不拦她。于是,她推开了门。
里面蓬勃的灵气顿时显露无余,两股相抗的灵力势均力敌,她还没好好观察战况,一个巨大的身影袭来,她瞬间就被一只又硬又重的脚掌给扑倒、压住了。
那脚掌正好压在她的胸口,压得她透不过气来。她有些气恼地抬头一看,神色一怔:熟人,哦不,熟兽。
巨兽身如巨犬,浑身长毛,面目凶恶,正是三界有名的凶兽混沌,也是她的老相识。
“阿、阿丘?”
轻软的声音从口中吐出,清栀唤了它的名字,混沌有目而不见,有耳却不闻,但她知道它能感知一切,能辨出是她。
混沌阿丘的脚掌一抖,兽身一紧,巨大的脑袋一偏,似乎在探查什么。
可就在这时,一柄利剑刺向了它,刺穿了它压住清栀的前脚,它吃痛,猛地放开清栀,怒火攻心地转向玄壑,一掌挥了过去,烈焰如狂风般攻向玄壑,满殿红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