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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杀我千百次》TXT全集下载_43(1 / 2)

只有姬曲直才会在战鼓擂擂的时候摔下碗,清澈的酒液是冲刷过血色泥沙的干净河流,随即朗声道:“二郎们,我已经包下了山下城镇所有的陈年佳酿,现在就备在帐篷里,回来我们就满饮。”

在众兵士的欢呼声中,姬曲直转而道:“不过这可不是白请的。哪支骑兵队杀的人最少,哪队的将领回来就自掏腰包、付银子买单,羞不死你。”

银子不是问题,窝囊废才是问题。

顿时士气大涨,铁蹄所踏之处尘土飞扬,处处是胜利的凯歌。

而不是像在姬曲直的兄长手下,做一些琐碎无用的杂事,每天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去处理一些鸡毛蒜皮的偷鸡偷鸭之事,无趣得紧。

要是四海清明的盛世也就罢了,偏偏边陲城镇依旧不安稳,而皇帝又只知道割地赔女人,大批被娇宠着长大的女郎们被生拉硬拽出了府门,来作为懦弱皇帝不敢再起战事的赔偿。

每当将一个啼哭不止的姑娘推出去,这些旧年厮杀在外的将领们心里就沉重一分,不甘心也就多一分。

他们在做什么啊?本来是为着保护亲人才抛头颅、洒热血的,掉头来怎么成了这样子?

要是姬曲直是皇帝就好了。

就算那些酸唧唧的儒家文臣摆出条条框框,说什么女人不能当皇帝,可是她的孩子总可以吧。

就在这般的怨声载道和隐约的期盼中,姬曲直在奔赴西戎的路上,小腹显了怀。

她兄长虽然皇帝做的不怎么样,但是监视的功夫是一流的,这些将领的话都被他委派出去的锦衣卫听了个清清楚楚,掉头来尽数都告知于他。

然后皇帝就会随便扯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把这些将领抄家砍头,直到无人再提异议。

可姬曲直怎么能怀孕呢?

在御书房团团转的皇帝几乎是要一夜愁白了头,这可吓坏太后和太上皇,连忙汤水不断地安抚他,问乖儿这是发生了什么。

哦,原来是担心妹子会携还没诞生的儿子篡位。

这确实是要担心,特别是皇帝因为之前在战场上伤了精元,很难生子,这些年才将将调养回来。

防民之口甚于防川,要是等姬曲直这野丫头成了气候,到时候怕就是晚了。

在皇帝隐隐哀求的劝说下,太上皇和太后也动了恻隐之心,最后点了头:“好吧,都听你的,我们装病把她引回来,然后你快刀斩乱麻。”

不仅如此,对男色有那么一两分偏爱的皇帝眯紧了眼,早就过了而立之年的人像是稚童一般撒娇:“我还想要她那个秀美的驸马。”

之前他在筵席上动手动脚过好几回,然而到底是碍于姬曲直的势,只能悻悻作罢,在梦里妄想着一二。

想他一任皇帝,做什么不行,为何连一个漂亮的驸马都搞不上手?这未免也太过窝囊。

太上皇和太后叹口气,一片舐犊之情都在慈爱的安抚中体现的淋漓尽致:“还不是都依你。”

不过他们不知道,整场的谋划,都被当事人驸马爷听得是清清楚楚。

长公主回宫的当夜。

美酒佳肴,客如云来,歌姬舞姬身条曼妙,清雅的乐音迷人到动听至极。

皇帝高坐主位勾起唇角,秀美的驸马爷被自己压在身下,所有的锦衣卫都难得不在他身侧,而是潜伏在随着乐音打节拍的姬曲直身侧,等候着命令。

就在他要微动手指开启屠杀之际。

就在最后一缕的阳光要沉落山脚之际。

手起刀落。

掉的就是皇帝的项上人头。

生命的最后一刻,皇帝都是惊惶着睁大眼睛,不敢相信刚才还温顺如羔羊的驸马爷眼神如刀,精雕细琢的指骨插进了他的眼眶,汩汩鲜血流了出来,像是喧闹宴饮场地的静谧河流。

“别再用你这双眼睛来看我。”旧日的驸马爷厌弃地淡声,“这本就是她的位置,你坐这么久也该知足了。”

这本来是她的位置啊。

怎么就换自己坐了这么多年。

姬无厌怔怔地望着自己手掌心的生命线,延伸到手腕处是模糊的一团,却被指节上沾着薄茧的另一个人的手背给笼罩。

“在想什么?”是姬曲直笑着问。

姬无厌跟着澹澹而笑:“我在想,什么时候才能离开这座宫宇,玉奴实在是坐厌了。”

“不是已经找到了下家吗?”前朝的长公主,他永远的大将军随意地抓拢过他的手腕,“正好大皇子想要当她的男宠,还可能会免去舌战群儒这么个必不可少的环节。”

姬无厌轻声问:“没关系吗?要不然还是让崔珩晏这小子来吧,反正他病都好了,也该做点实事来。”

“阿璜可真是惨啊,毒才将将治好,就要被你奴役。”姬曲直乐出声。

不过她自然明白对方隐隐的忧虑,于是温和地拍拍他的肩膀,“血缘这种事本来救没甚么干系,只要能做个仁德的帝王,就比什么都强。”

是这样的,郎君也好,女郎也罢,只要能坐稳就是厉害的。

不过这都是后来的事情,自然也就和他们再没什么相干。

接下来,就是用未尽的人生补偿所有在夹缝与欲言又止的误会中耽搁的时光。

总会来得及。

作者有话要说:发现我好喜欢搞副cp啊

第104章 两盏酒

门户大开, 冰凉的冷风顺着阿笙鬓边的一朵海棠花飘散出清淡的酒味, 这好像就是噩梦在重现。

摆在阿笙前面的是两盏青白瓷嵌着血玉的玻璃盏, 清澄的酒液在乌木条案的微微摇动下晃出来几缕涟漪,醇厚的香味飘得更远些。

“五百两?”阿笙望着眼前毫发无伤端坐着的花锦,咀嚼着这三个字, “倒是不知道,你家人惹到了什么麻烦。”

“这里是姊姊欠给你的五百两银子。”厚重的箱笼被掀开, 就快要耀花人眼的雪白银子摆的整整齐齐, 元宝的形状看着就想让人一把都拢到手心里把玩。

阿笙抬起眸子看花锦, 笑起来:“你比你双桃姐姐厉害多了,她可是直到死后, 才把欠下的一半银子还给我呢。”

“不要提她。”花锦的眼睛拥簇着恨意,就要把一切都燃烧殆尽,“你不配提她。”

捻起个花糕放到嘴里,阿笙很是顺从:“好, 不提就不提。反正人死如灯灭, 除了我们两个, 估计已经没有人还记得她了。”

“你!”花锦唇瓣都被咬出来血, 似乎完全不明白,眼前这个妍妍娇娇的女郎怎么能如此厚颜无耻, “这么长时间依赖, 你都不觉得愧疚吗?”

阿笙诧异地抬起眼:“愧疚什么?虽说当初我只借给了她一百两,但是她也答应了要偿还我十倍的数额嘛。”

她拍掉花糕的碎屑,清甜地一笑:“说来我倒是觉得她应该对你抱有愧疚之心呢, 怎么能自己死了就一了百了,还把债务推脱给自己的妹妹呢。”

花锦一噎,简直气不打一处来,她也是今儿个才得知,原来双桃根本就没有欠下一千两雪花银,全都是阿笙在坐地起价。

呸!

亏阿笙还是谢家的大小姐呢,居然这么斤斤计较这么点指头缝里的小钱,而且还丝毫不觉得尴尬,这么直接就说了出来。

花锦不敢相信,难以置信。

像她这般正直的姑娘,居然做了这无耻女郎这么长时间的贴身奴婢!

越想越来气,花锦索性又从怀里拿出来一张银票,啪地一声摔过去,“赎身契!从此刻开始,我就不再是你的大丫鬟了。”

没曾想,阿笙是连看都不曾看过一眼这张写着大额数字的银票,还推开了面前的小碟,“不必。”

“不必又是什么意思?”花锦好久没感受到这般蓬勃而出的怒意,“你是不是瞧不起我?还是这些银子不够?狮子大开口,好啊,你倒是说说要多少。”

阿笙悠悠地拍过她的肩:“不要火气这么大嘛,我是说,你已经是自由身了。”

作为一个从贫民窟里摸爬滚打拽出一段天光的人,花锦最厌恶的就是他人居高临上的怜悯。

劝妓从良,逼良为娼。

这样高高在上的人的悲悯目光,时常让花锦恨不得把他们的脑袋按到泥潭里去。

就连明码标价的老鸨,都不知道比这些虚伪的假君子好上多少倍。

花锦骨头缝都被陈年的恨意挤压的咯吱作响,“你当谁稀罕你的怜悯?”

“这算得上是什么怜悯?”阿笙诧异地笑起来,“不过是你情我愿的钱货两讫而已。当初本就是因着双桃还欠着我一半的银子,将债务推脱到了你的身上,所以我才决意要带走你。现如今你既然已经还干净,你自然就是自由的。难道你还不舍得了?”

“谁不舍得!”花锦算是发现了,不管多么沉重的话题,只要和阿笙多说上那么两句,准会跑偏。

怨不得双桃姊姊恨得她咬牙切齿,结果还能噗嗤一声笑出来。

不像旁人,花锦并不是个蠢货,她知道阿笙不是那么凉薄的人。

以当时崔府的情势,如果不是阿笙把她拽上马车离开,以自己崔大夫人身边大丫鬟的身份,必然难逃随主殉葬的命运。

何况这几年的清闲快乐也从来都不是虚假的,做钟鸣鼎食的谢姐大小姐身边的丫鬟,反而要比从前的日子自在得多。

每年春天在窗棂附近徘徊的鸽雀,夏天阿笙分给她的冰酪,秋天剪好的落叶是装饰壁角的剪纸,冬天的霜花盖满茶壶可以对酌白梅。

这是她出生以来拥有的最为惬意的时光。

从来没有这样愉悦的日子,甚至总是躲懒般翻阅话本子的阿笙还会教她识字,便是从前双桃姊姊都没有对自己如斯细致。

双桃姊姊。

可惜花锦忘不掉自己的双桃姊姊。

纵然双桃有千般不是、百般错处,当初确实是阿笙轻飘飘把她推进了悬崖底部,令她喋血身亡。

那是花锦的血肉至亲,那是以一己之力帮扶自己的亲生姊妹,胜过虚假又烂俗的所有情谊。

是双桃被醉酒的父亲打得鼻青脸肿,在母亲的视若未见下拼尽全力藏好了怀中的馒头,到了蚊虫嗡鸣的深夜给饿得头昏眼花的年幼自己撕了一半的馒头。

是一块长出绿苔的干硬馒头。

是飞出朵朵萤火的香甜馒头。

但是有时候在和阿笙、鸣绿她们一起讨论话本子中的情节,亦或是预测下晌端来的晚餐会是什么种类的时候,双桃甚至会短暂的忘却童年的苦楚。每当回过来神的时候,她都会为自己的麻木而感到憎恶。

花锦憎恶害得双桃吞金而尽的阿笙,正如她痛恨好像要忘掉秋草前尘过往的自己。

她不可以忘记复仇,而这是比所有其他的一切,都来的更为重要的事情。

所以,花锦和阿笙必然不共戴天,这从双桃周折找人转送给阿笙这笔剩下五百两的欠条起,就已经注定了。

从来就没有第三条路可以走。

在彻夜难眠的纠结和辗转反侧间,花锦终于畏缩着、期盼着、崩溃着、咬牙切齿着等到了这一天。

而摆在面前的,是两条路。

这里有两盏酒。

一盏有毒、一盏无毒。

清澄的酒液洌滟着雪光,就连冬色都蕴藉在每一个吐纳的呼吸间,冰冷的寒雾从口中吐出就化成温暖的雪水。

阿笙猜测道:“鸠酒吗?”

“你饮下就知晓。”花锦转身,轻轻地拍了两下手。

霎时间,魁梧有力的侍卫们就从墙角、屋檐外出现在这里,像是从不打眼的空气和泥土里钻出来,转瞬间就把整座小小的宫殿团团围住。

花锦淡声道:“这么些年,你待我怎样我也知道,所以我给你选择的权利,就当我们两清。剩下的那杯酒我来饮下。”

“真的?”被这样多携裹着冷意的人包围,阿笙也不觉得可惧,甚至还笑起来,“如果我喝下的是无毒的,你恐怕就会死了。”

花锦轻轻地说:“我相信老天会主持公道。”

微微摇晃的条桌上,雪花盛放之前已然凋零,枯萎的鲜花碾碎在琉璃盏侧,来年春天萌生在泥土里不知是否又会润泽出新的朱色。

门户紧闭,阿笙忽然道:“鸣绿今天从槐树下挖出来一壶梨花酿,也不知道是谁埋在下面的。这妮子不知深浅,自己抱着喝下了大半壶,倒还知道剩下两杯,说是留给你和我的。”

但是无论结局如何,注定会剩下一杯的。

花锦呵出一口寒气:“哪里是梨花酿?分明是女儿红,应该是小姐你的父母在你出生那一年埋在树下,等着成婚时设宴开封的。去年春天我就看到了,不过又给好心地掩回去了,鸣绿这个傻子。”

本应是这样的。阿笙披上大红色的盖头,被辨不清眉目的兄长弟弟背上婚轿时,是花锦和鸣绿会陪伴在身旁,袖子里偷偷藏着甜糕,等小姐饿到受不住时悄悄塞一块进嘴里。

身后是绵延的女儿红十里飘香,唢呐声伴着铜钱落地声零落成响。

“是吗?”阿笙转过头望了眼窗外,是在层层铁甲缝隙中渗透出的一斛雪光,“我不记得了。”

然身后事,就且不要去想。

“应该要拿哪一杯酒呢?”像是闲谈,阿笙手指在两杯酒盏间犹疑着。

花锦眸光不动:“我也不知晓。”

是实话。

“这样。”笑靥是甜蜜的酒窝,阿笙苦恼都不曾有,拿起靠近自己的这杯酒,脖颈微扬,再抬头时酒盏已干。

这般的噩梦已经黏连在阿笙每一次的沉眠与清醒的间隙,连容纳多一分呼吸的功夫都不曾有。

对于花锦来说,这是手心里攥满汗水的头一次。

可是对于阿笙来说,这已经是无数次的重演,而后果是何已经无可考。

“祝你好运。”阿笙笑着说。

逃避是没有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