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婕帮忙打印的医学院校友录,曾在图书馆勤工俭学的学生名单里就有程馨宁的名字。
当然,文思诚也在其中。
程馨宁是云城医学院的风云人物,不仅相貌出众、成绩优异,更是有着不为生活压垮的勇气和拼劲。
至今,医学院勤工俭学中心仍然保留着程馨宁个人最高纪录——临床实习期间,她同时打四份工,而且每天的学习时间三小时,睡眠时长为七小时,学业进步和身体健康双赢。
细算起来,文思诚年长文思宇二十三岁,的确称得上是长兄如父。
他跟苏玫初次交锋时已经54岁,看上去像是40出头。保养得宜的背后,离不开大量金钱的支持。
岁月对文思诚这样的人格外手下留情,是不是有失公允?
苏玫终于明白,江衍平一直心怀愤懑的根源所在了。
程馨宁去世那年44岁,生命定格在馥郁美好的年华。
江衍平当时16岁,正处于叛逆期,学习成绩虽然优秀,但是常常夜不归宿。
据郭师傅无意透露的信息,苏玫渐渐理清了头绪:陈茂阳口中的“云城四中五虎将”最早是“七虎将”,江衍平年龄最小,所以他自诩“云城小七”,曾经狂妄自大到不可一世。
在这个环节,苏玫标注“云城四中七虎将”,特别圈出了离开七人团体的另两人。
他俩姓甚名谁,暂时是未知数。
不过,苏玫直觉非常敏锐,她认为离开两人中的其中一个是文思宇。
另一个是谁,有待揭晓。
收获女生追捧之余,江衍平更希望得到父母的关注。
然而,当时江元地产正处于转型期,江明修因病住院治疗,江康峻和程馨宁每天要处理海量事务,根本腾不出空闲与儿子相处。
缺爱,加上叛逆期的各种气不顺,江衍平任性离家出走,不幸遭遇绑架。
收到绑匪勒索电话的那一刻,江家并未报警,而是接受了巨额赎金换回江衍平一条命的条件。
邵师傅,是苏玫整理事件拼图至关重要的一块碎片。
她将十二年前的绑架案和高架桥坍塌事故结合起来分析,少不了邵师傅这条隐蔽的线索……
“姑娘,姑娘?”乘务员在苏玫眼前挥手,“到站了,下车吧!”
苏玫回过神:“谢谢您。”
天色尚早,但是从长途车站回谷坡村,除了违规运营的私家车,似乎找不到其他的交通工具。苏玫犯了难,和上次一样,伫立在出站口四处张望。
“嗨,看这里——”陈茂阳的大嗓门骤然响彻耳畔,“苏玫,我们来接你了!”
一辆辨不出原来色彩的农用车,停在出站广场东侧路边。
苏玫错愕不已,跑到陈茂阳面前,却踌躇着不肯坐进驾驶室。
陈茂阳说:“放心,苏玫,外婆叫我们来接站的,绝对安全!”
苏玫摇头:“我不是怀疑谁……”
“要不你也坐车斗上?”江衍平双手扒在驾驶室顶部,探头探脑地问,“女孩子风吹日晒总归不合适,你还是坐副驾驶,安全第一。”
“你以为我不敢?”苏玫反唇相讥,“我可不是吓大的!”
“来啊,上来吧——”江衍平唇角漾起一丝笑意,朝苏玫伸出右手,“我正想和你聊聊壹农庄的构想呢!”
两人并排坐好,陈茂阳又检查一遍车斗四周的固定插销,确认安全后踏上返程。
榆西县地处山麓,空气干燥,气温比云城低六七度,八月底的空气中,已浸染了浓浓秋意。
沐浴着习习清风,苏玫胸口的憋闷感消失无踪。
她转过脸,看看江衍平:“我想入股壹农庄。”
“好啊,关键时刻,数你最够意思!”江衍平轻轻挑眉,双眸涂上一层焕然悦动的神采,“话说在前头,我们只接受现金入股。”
苏玫拿出事先准备好的借记卡,拍在江衍平掌心。
“这里有120万,密码六个9。还有一千万,是你欠我的赌注,也是我的股份,你自己想办法筹齐。”
江衍平把借记卡紧紧攥进掌心。
低头发了会儿呆,他重又抬起头,将卡片装进衬衫口袋,双手拢在嘴边做成一个喇叭。
“我宣布,壹农庄的大股东是苏玫!小草大树,小花大山,你们听清了吗?”
一阵风卷着花香袭来。
它拂过江衍平凌乱的发丝,像是代表天地万物做出无声的回应。
作者有话要说:晚安么么哒
(づ ̄3 ̄)づ
第53章 千杯少
与刚发生车祸时相比, 江衍平脸庞的轮廓依然消瘦, 眼睛下方的青痕也没有减淡的趋势。
但他整个人的精神状态非常好。
说话时, 明亮的眼神、充满磁性的嗓音、微微上扬的唇角,无不彰显着他坚定的决心。
看着他未经打理的随意发型,苏玫脑海中跳出一个巨型问号。
不再像从前那样注重外表, 说明了什么?
他真的能改掉一身的臭毛病吗?
察觉到苏玫目不转睛的注视,江衍平连忙扯着袖口蹭两下脸。
“成天面朝黄土背朝天, 粘上脏东西很正常。”
由于力道过重, 他把自己的脸颊擦得通红, 转头迎上苏玫的目光,露齿一笑:“现在干净了吗?”
不是吧?
这个笑容, 和他十五岁那年拍的全家福完全一样!
苏玫匆匆移开视线。
“壹农庄的项目里,我最不看好百亩玫瑰园。东山土壤沙化,不如改种西瓜或者沙棘,除了售卖鲜果, 还可以开一条果汁生产线。”
“不!”江衍平的拒绝斩钉截铁, “为了获得你原谅我的机会, 哪怕只有一次, 我也要坚持到底!”
“激将法。”苏玫摘下双肩包,抱进怀里, “你别当真。”
“你是大股东, 有一票否决权。”江衍平说,“不过,百亩玫瑰园是个独立的项目, 和壹农庄无关。”
苏玫不觉一怔:“规划设计图上不是这样的。”
江衍平说:“此一时,彼一时,照片发给你之后,我又做了改动。”
“我和外婆确认过,谷坡村东面荒山的承包人是你。至于用途,乡政府那边暂时没给我答复。”
“没有别的用途,东山的地,用来培育种植大马士革玫瑰。”
“开什么玩笑!”苏玫倒吸凉气,“大马士革玫瑰对气候和土壤的要求特别严格,谷坡村这里根本不具备种植条件!”
江衍平笑了,眼角浮现浅淡的细纹。
“我咨询过专家,你担心的问题,每一条都有解决方案。大马士革玫瑰花香纯粹,能够提炼精油、制造纯露和香水——产业链相当完整,到时候滕林也会加盟。我拜托过他,不要向你透露玫瑰园的计划。”
苏玫想起滕林那张温和无害的脸,心猛地揪紧。
“你们联合起来骗我!”
“不要说得那么难听。”江衍平拨开遮挡眼睛的头发,说,“你不是喜欢赚钱吗?开发谷坡村对你来讲,好处多多,你肯定会有所行动,果然被我猜中了。”
“我也是你计划的一部分?!”
“你在外公外婆身边长大,谷坡村是你的家乡。如今你坐拥连锁餐饮帝国,女王陛下,投一点钱伤不了你的元气。”
“混蛋!”
一种被捉弄的失落感,顿时在苏玫心头熊熊燃烧成烈焰。她怒瞪江衍平,千言万语堵在嗓子眼,却无法痛快宣泄。
回头望去,车辆行驶前方的道路路况越来越差,不能再等了!
扶着驾驶室后面的栏杆站稳,她手握保温杯,重重敲击车顶。
“陈茂阳,停车!我不想跟这个人渣坐在一起——”
-
几番交涉,要回存有120万的借记卡未果。
苏玫内心的理智提醒她,必须冷静下来,才能揭穿江衍平的真面目,拿回属于自己的钱。
冲回外婆家,她睡衣都不换,一头扎进被窝蒙头大睡。
外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是坐到床边默默陪了外孙女一会儿,然后又去忙农活了。
苏玫一觉睡到下午两点,错过午饭却并不感到饥饿。
屋里屋外找遍了,没有外婆的身影,暖水壶也是空的。她无奈地耸耸肩,直接跑去水缸边上,舀了生水灌进保温杯,一饮而尽。
外婆是节水达人,平日将饮用水和生活水分储存在两个水缸里。
谷坡村没通自来水。以前曾有人出资请打井队,但是没有打出一口成功的水井。
村子周围的水资源很丰富,只可惜距离较远、取用不便。
饮用水取自东山北麓的泉眼,水质优良、口感甘甜。
生活水,需要走到灌溉水渠,等泥沙沉淀水体呈透明状才能挑回家。
江衍平这个混蛋,住着有抽水马桶的单间,他养尊处优惯了,从来不去考虑水是从哪里来的。
许伯伯要给他提供食宿,每天还要挑水给他用,他倒是心安理得。
可偏偏大家都喜欢江衍平,简直没天理!
凭什么?
就因为脸长得好看吗……
叭哒!
水瓢跌落在地,发出清脆的碎裂声。
苏玫慌忙蹲下查看。
碎片与碎片之间的缝隙很宽,补救无望。
她走出堂屋,从院子西墙摘下风干的葫芦,打算制作一个新的水瓢。
之所以称赞外婆是节水达人,是因为苏玫发现她上周三挑满的饮用水,到了这周六剩余三分之二。
她仔细一想,忆起外婆说过的话。
“玫玫,每次你回来记得提前打电话,我挑满水缸,免得你还要受累。咱们省出时间,祖孙俩也能多聊聊天。”
苏玫鼻头一酸,眼泪转瞬滑落到了腮边。
我好蠢,为什么相信那个混蛋!不行,我得把钱要回来,给村子打井,不打出水誓不罢休!
放下葫芦和锯条,她跑向院门,半道又忽然觉得冷,连忙回屋去穿防风外套。
“宋婆婆,您在家吗?”
苏玫伸进袖子里的胳膊猝然停下。
她深深呼吸,努力缓和暴躁的情绪。
江衍平主动送上门来,难道不怕被揍得鼻青脸肿吗?
穿好外套,苏玫没有急于出门。她伫立窗边,朝外望去。
院门开着,江衍平坐在轮椅上,眼神疑惑地环视空无一人的院子。
“宋婆婆?”他又问,“您不在家为什么不锁门?上次我不是建议您养条大狼狗嘛,至少能看家护院……”
苏玫走到堂屋门口。
“有我这个大活人看家护院,不需要养狗。”
目光一转,江衍平对上了苏玫充满探寻意味的注视。
“我以为……你也去村委会了。”
他有些慌乱,眼睛频繁眨动,双手不由自主抓紧轮椅扶手,身体牢牢抵住椅背,姿势僵硬。
“怎么?”心头恶气突然有了发泄的对象,苏玫当然要把握良机,“村里老的老小的小,没人充当你的壮劳力。请工人从外面请,别扰乱乡亲们的正常生活节奏!”
“那是后话。今天我请了专家……”
“我没时间听你的废话。”苏玫眉头微蹙,“还钱!你欠我的一千万,我自己的120万,就是养猪也不能任你挥霍!”
江衍平充耳不闻,眼中流露出浓重的遗憾之色。
他倏地转动轮椅方向,摁下自动按钮时幽幽叹了口气,快速驶离苏玫的视线范围。
“站住!”
苏玫很少情绪失控,面对江衍平却屡犯错误。她拔腿追上去,一路追到了村委会。
上午十一点回村,村委会院墙外只有颜色由深绿过渡到棕红的爬山虎。
而此时,院墙挂上了一条鲜红色的横幅,上书一句白色黑体字:“热烈欢迎云城地质研究院专家,莅临谷坡村指导打井工作!”
打井?
苏玫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因为她看到了横幅右下方打井出资人的姓名。
“是我?”
江衍平的轮椅停在斜前方。
他背对苏玫,声音低沉有力:“你的借记卡,我已经转交村主任刘叔。不出意外的话,这笔钱会在明天上午打入村集体账户。”
“借花献佛?你藏得够深的。”苏玫冷笑。
“你误会他了。”紧随而至的陈茂阳,极力帮好友澄清,“苏玫,衍平这次没有一点私心。联络专家、征求村民意见、确定打井方案,他全程都用的是你的名字。”
苏玫走到江衍平面前。
“我不想被别人代表,尤其是你。”
“明白。”江衍平仰起脸,神情镇定,“上周从池塘里救我出水的一个男孩子,因为喝了不干净的水急性中毒,在县医院住到今天还没醒。”
苏玫的心彻底乱了:“怎么会这样?”
“我托滕林做了水质检测,谷坡村饮用水和生活水的硝酸盐严重超标。”江衍平说,“打出深层地下水,刻不容缓。否则,会有更多的人生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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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降临,秋风送凉,秋虫喧唱。
苏玫坐在院子里,仰望夜空中的满月,慢慢喝下一杯外婆自酿的青梅酒。
“就这么干喝吗?”陈茂阳忽然出现在院门外,“我带了一些下酒菜,也赏我几杯自酿酒尝尝呗!”
“想喝就送你一坛。”苏玫摆摆手,“但你别进门,我不愿意喝酒的时候被人打扰。”
陈茂阳进不得退不得,索性跨坐在门槛上。